天若有情 上————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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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下了打坐石。

迎风展袖,拂尘倚肩。对着东方渐白,十指轻合,梵音清亮起。

西郊境缘。

晨曦初入时,蓝发的青年倏然睁开眼来。

镜台前的紫发少年挽起了一头长发,斜斜的盘起一个发髻。依然过腰的长发,在听见帐中人起身时,随着他回过头来的动作,柔柔的摆荡着。

「啊!你醒了,我吵了你吗?」

整衣下榻,海殇君走过他的身边。

少年只听见海殇君平缓如常的一句,「吾离开了。」

待回首,门扉一开一合,人已远去。

心中有什么悸动着。突然,很想、很想见见他……渡云山,在这附近;梵天,在渡云山。

蓝影逐风。蓝影如风。

望见那人的瞬间,胜风蓝影,却止了身形。

梵天……

千思万绪,却在见着凤眼微合,檀口轻启的梵天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海殇君静立于前,伫足相候。

天际银光倏闪时,梵天睁开眼来。「大雨将至,请下山避雨吧。」是淡漠的语气。

雷声突起。

「梵天呢?」海殇君没有移动。

「请下山避雨吧!」拂尘一扬,梵天转身,足轻顿而无痕,平地过三尺。

「雨有何惧,吾何避之?」他追了过去。

雨若倾盆。 

前者并没有刻意加快脚步,后者也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一前一后,相距十步,却都衣衫尽湿。

满缠着青翠树藤的一截枯木横在眼前。

梵天停下步来。「……藤依树而立,藤青而树枯,藤无情耶?」突然开了口。

「非无情。无奈罢了,不若苍树青藤,两相得宜。」海殇君走近一步。

「若不能相知,不如藤远树离。」梵天垂首,举步再行。

危崖。壁立千尺。风愈烈,而雨愈急。

「理由?」海殇君问道。一左一右,仍是十步相距。

私事私德,或许各人皆有不同……「罢了。」梵天一回身,淡淡言道。

「吾不愿……」是带着些许霸道和凛傲的声音。话声未停,海殇君直趋向前,梵天一愣,对方已环住了自己。

「吾不愿梵天与吾之间有任何误解!」

「不是误解,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梵天垂眉,眼眸不曾稍瞬。

「愿闻。」距离如此接近的两人,其实,连衣衫也没有碰在一起。

「吾无意所见,非有意冒犯。」梵天依然淡漠。

「就这样?」蓝发的青年在愣了一下后,突然失笑,略紧了紧手臂。

笑?「你!」梵天轻挣。

风大雨急,崖边,蓝色的身影却仍是稳稳钉立。

「放手!否则吾会让你落下此崖!」梵天仰头,脸带愠色。

「听吾说。」

梵天运气于掌。

「听吾说。」

一掌轻击在他胸前。

「听吾说。」

梵天再提气。

「听吾说。」是海殇君依然平和的语气。

举起的手掌凝在半空。

海殇君微微一笑,缓缓的开了口。

《天若有情》 20.颜色

过去,吾从不在意这颜色……

「梵天?」

雨过天晴。

解释之后,海殇君停止说话也有一段时间了,梵天却一直没有回音。海殇君唤了他一声。

两个湿透的人现在倚在崖边。梵天微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海殇君一声低唤,才轻吐了口气。

清亮的声音略低,「受大梵圣掌所伤,其实只需内力辅以药物即可痊愈……」但你却为了让吾不再挂怀,甚至改善了少君的体质……

海殇君其实已听见了他的歉意。「所以?」 

「对不住。」梵天突然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他。

是失笑也是真心想笑,海殇君微微扬起了唇角,「无妨。」

距离近了,晴空之下,连眼睛的颜色都清清楚楚的映入对方的眼瞳里。

「咦?」梵天突地一声清问。

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同的神采--啊,不妙,吾的眼睛……

******

秋。

湖心的一座雅致小亭。

藍髮的霸主正擁著酥胸半露的黑髮美女倚坐亭閣。涼風陣陣,美人更向懷中偎了進來。

「國主……」美人嬌笑著,眼波如水,勾魂似的,直望進藍髮霸主的眼裏。

笑容僵在臉上。美人只一望,原本笑意盈盈的眼眸倏地睜得老大,驚恐之色顯露無遺。

「怎麼啦?」唇角仍是原來略略上揚的弧度。藍髮的美青年笑著,話聲悠悠。

「你、你……眼……!」美人陡地住了口。

他站了起來。仍是那抹攝人心魄的浅笑。

池邊,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的侍者,舀起一瓢池水,細心爲他洗去修長指尖上沾染的一點血紅。

「呵。」藍髮的青年一笑。

一顫,侍者手中的水瓢啪的一聲落了地。

藍髮的美青年瞟了侍者一眼,望著自己略略沾濕的衣擺,不悅的神情一閃即逝。

輕轉身,略擡指。

湖水染紅,絲絲飄散湖面,無聲無息。

沒有回頭。他笑。

呵,是該去看看了……

謇C絲白的床褥上,白髮的修行者初初醒來。

他進來時,床上的白髮青年正半仰身形,一肘撐在床褥上,一手掀開灞唬鸵麻健?

藍髮青年緩步走近,恰好在白髮青年跌下床褥前,將他扶起。

「多謝。」身上只著薄輕絲袍的白髮青年,倚在他臂上,試著站穩腳步。

「你傷得很重。」藍髮青年開口。 

白髮青年一笑,略一提氣,站直了身。「不礙事。」

不礙事?僅剩不到半成功力的人?輕笑。藍髮青年突然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多謝閣下善意,吾可自行療養。」白髮青年略略一掙,對方卻沒有放手,距離近了,他不得不仰起頭來望向對方。

「啊……」突然地一聲清吟。

藍髮青年看見他眼中的一抹驚訝之色。

呵,人啊,總是……

還以爲有些特別呢。

依然帶著唇邊一抹微揚,藍髮青年修長的指尖緩緩撫過他微裸的上身,帶著一股寒意。

「嗯?朋友,你不舒服?」白髮青年伸出另一隻手來,輕握著他泛著涼意的指尖。

他一愣,突然感覺一股暖柔的氣流通過交握的雙手傳了過來。

一時間心底升起的不知是笑是愕的感覺。驚詫的瞬間,他只感受到體膚接觸的地方傳來的溫暖。

很溫暖的氣,但漸漸弱了……!

他一震,反手握住對方雙腕。

身軀一軟,白髮青年跌入他懷中。

扶抱著白髮的修行者,藍髮青年突然擡起他的下顎。證明什麼似的,直盯著白髮青年。

很清澈的眼眸。而這眸中的笑意正在擴展……

「是吾不自量力了。」白髮青年笑著說道,倚在他臂中,再也站不住。「對不起,但,你的眼睛……」

******

天边一道淡虹。

「好特别!」梵天睁大了眼睛,直看入海殇君眼里。

清澈的眼眸中,似乎也映出了自己的颜色。呼吸,是不是曾停了停,倒是没得追究了……

海殇君略略侧过头去,突然而来的笑意却再也止不住。

「海殇君?」梵天轻唤,却在发现对方笑意难收时,略红了红双颊,「对不住,但,你的眼睛……」

从不在意这颜色。

过去如此,而,呵,今后,也不会在意……

「很漂亮。」

他们一起说了出来。

《天若有情》 21.后会有期

苦境。

一处深幽洞穴,黑发男子正与鬼王棺谈话。

「哈!多谢阁下美意。吾虽恨梵天入骨,但鬼王棺会凭自己的力量报仇哪!」

「鬼王棺确实有骨气。」男子的声音沈缓,微笑,「只可惜名震一时的灭境三途判之首,就此终老苦境了。」

凭自身的力量,是绝难通过狭道天关,回到灭境去的。鬼王棺明知道对方使用激将法,却也无法不承认他的话确实有一番道理。「哼!」了一声,鬼王棺说道,「梵天不来苦境便罢,一旦遇上,吾必叫他尸骨无存!」

「哦?」黑发男子微微一笑,「你有把握打败梵天?」 

鬼王棺脸色一沈,「阁下似乎对吾与梵天之间的恩怨颇有兴趣?」

「吾对私人恩怨没有兴趣。」男子一笑,「佛、魔之间的成败才是吾关注的重点。」

这人好大的口气!

鬼王棺尚未回答,就见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事物,暗色中看不真切,只觉金光闪耀,细一看,金色中尚有一丝淡微的紫色。

鬼王棺一怔,「啊!是……圣魔界令符?!」

「正是。」男子回答。

「原来圣魔界竟真的存在……」鬼王棺喃喃念道,不觉又是一震,「是圣魔使者。」鬼王棺退了一步,随即低首示意。

男子仍是微笑,「你既知有圣魔界的存在,当知魔界千年一度的盛事。」

「是!」鬼王棺不由冷汗直下。传闻里,每隔千年,圣魔界将会干预人间一次。届时天地变色,魔族将一统天下──他自己活了七八百年了,却也只是听说,本以为不过无稽之谈,没想到……

圣魔界既出面干预,是不是代表这千年一度的盛事即将来临?

「吾明白了!」鬼王棺颔首,「吾会配合圣魔界行事!」

「好。」男子微微一笑,取出一本册子与一封书信。「你的任务是引发梵天身上的毒气,其余之事,圣魔界自会处理,你只需照书行事。」

鬼王棺接过册子,只见书皮上写着『引归杀象』四字。引归杀像是他成名的招式,这本子是?

翻开内页,只一眼,鬼王棺不由的大喜过望。自己原先所练的引归杀象,本有许多窒碍难行之处,无法突破,如今这来自圣魔界的秘籍,却正是解决之道与精进之法!

鬼王棺喜上心头,一抱拳,「多谢!」

黑发男子微微一笑,无声离去。

灭境。西郊境缘。

紫发少年正漫步月色之下。

风声微动。

少年没有回头。「依鬼王棺的功力,何时可成?」

「半个月内。」背后人影出声。

「嗯。」少年微微一笑,「明日,该去拜访梵天了。」

渡云山。

对影双。月色照人来。

「海殇君是不是先入内休息?」梵天转头望着他。

海殇君不觉一笑。白日淋雨后,说着说着,居然忘了换下湿衣,等想到时,阳光早已耀目。两人也不知谁起的头,就各自凭着内力将水分蒸散了……也不知梵天是不是故意相让,缓了自己半刻有余。

品茗下棋,谈笑天下,不觉日落西山。而后,梵天曾问他是不是需要下山用膳,他答不用,梵天笑了笑,二人相偕观星,直到此时。

「大好夜色,不若卧看牵牛织女。」海殇君轻摇羽扇,微微笑道。

梵天一愕,略侧头,忽尔一笑,「也好。」

海殇君披风一扬,自己当先躺了下来。梵天也就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静拥夜色。仰看天际的两人谁都不再开口,一任安适宁静的感觉柔柔围绕。

梵天?

何时闭上眼了?一侧头,海殇君突然发现身边的人轻合双眼……累了?

唉。海殇君轻轻一笑。吾真是……倒忘了梵天也会疲累啊!

顺气?

轻起身,原想先扶梵天安歇的海殇君,手才触及梵天肩头,就发现对方并不是累了休息,而是正在调养内息。

他不知道梵天为何会突然想要顺气,只是此时若是打扰,只恐气息一岔,内腑立时就会受伤。心思一转,海殇君左掌贴上梵天背心,劲力暗蓄,却并不吐力──若是梵天无碍,自当收掌,但一旦需要相帮,也能立时援助。

海殇君?梵天正当运气抵挡体内异流,却突然感到海殇君一掌按上了自己的背心。他本能的生出一道抗御之气,但海殇君并不吐力,以防守为意的气劲也就未曾发生作用。

不必思索,他也能明白海殇君的用意。梵天微微一笑,慢慢收力。

白日行气散去水分时,牵动内息,已然感到体内异流略有骚动。本待海殇君离去之后,再自行打算。但至此时,异流已有转炽之势,不得不先运气阻止它进一步蔓延。本想需时不多,能在海殇君察觉前,即行化去。怎知此流怪异,并不似一般毒质,费时良久仍不得其门而入,至此,只得先行压下。

「海殇君。」梵天转过身来,「吾无事。」 

「无事?」海殇君明摆着不信,「那又何需运转内息?」

梵天回过身来,背对他,顺势站了起来,「这是吾每日必行功课。」

「真是如此?」随着当前行去的梵天,海殇君背后相询。

海殇君为吾付出许多,此事又怎能再劳烦?「是。」梵天淡淡回答。

不愿说?海殇君羽扇一掀,突然说道,「海殇君打扰已久,想就此告辞了。」

梵天略感惊讶,回首,「此时?」

正当满天星斗。

「是。」海殇君答得肯定,「吾至灭境,本为一己之私,而有幸得遇梵天。今日一谈,吾愿已足,自此天涯远去,竟吾未竟之事矣。」

「既是如此,梵天不敢久留贵客。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吾与诸天必当尽力。」

话虽淡薄,海殇君却看见梵天眼里那一份认真的诚意。

真挚、梵天。唉,此非吾之所愿啊!海殇君微颔首,一礼,「待吾尘事尽了,定再上渡云山,与梵天品茗论棋!」

「吾当扫榻以待。」梵天亦回一礼。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天若有情》 22.访客

半山腰,紫发少年正喘着气,稍事休息。

「嗯,有访客。」拂尘一扬,梵天向着淡微紫气而去。

「啊!是梵天!」光华倏降,化为修长的暖黄身影凝立。环视四周山景的紫发少年在那一瞬间惊讶出声,而后,便满是雀跃的语气,「真好,我本来还怕梵天不在呢!啊,对了,我叫紫少君!」

尚喘着气的少年一口气说了下来,整个脸蛋胀得通红,却还是弯腰深深行了一礼。

「对了,我……」

少年还有话要说呢!梵天微微一笑,赶在他接续之前,适时插了一句。

「慢慢来。」

谁知听了他的声音,喘着气的少年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真好听!」见梵天微扬眉梢,显是不知他所言何来,才有些不好意思,轻咬了咬下唇,「呃,我是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声音?好听?梵天愣了一下。两人对望着,却见少年用力的点了点头,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多谢。」梵天一笑,「吾自己也没有想过。」

他听过少年的事。病危体弱,却仍愿意为他人付出仅余的生命。而他在方清醒之际,大梵圣掌几乎就要取了少年的性命……如今,少年就站在自己面前,带笑的脸庞和澄澈的眼眸,全无半丝怨怼,纯真而坦率。

一除病弱,眼前的少年全身散发着朝气。原是披垂至脚边的长发今日绑成一束长长的发辫,几丝散落,沾着汗水湿黏在颈项间。映着阳光闪耀的晶莹汗珠与粉红轻透的肌肤在在诉说着一个宛若新生的生命──

梵天笑了,真摰而诚恳,「恭喜阁下重获安康。」 

那是不带一丝怀疑的,温暖而清澈的眼神。的确是,不论如何都很吸引人倾心相交的眼神呵。

一抹淡淡彷似无的笑靥在少君唇边轻荡、逸去。

或许,这是他吸引那人的原因吧。只是,也会是造成败亡的主因了──

收起突然涌入的思绪,再抬头,少君有着灿若朝阳的笑容,「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啊……还有……」少年略略侧过头去,一朵红霞浅浅浮现,「还有海殇君……」

看着少年浅映的羞涩,梵天淡淡一笑,笑里有着对海殇君的感佩。清亮的声音慎而重之,「是,一切都要感谢海殇君,若无海殇君,梵天愧疚终生矣!」

原在少年预想中,或许略有愤懑,或许略有不安……等等的神情,却没有在梵天的神情与语气间出现。除了梵天本就表现在外的态度之外,察觉不出梵天有其它的意念。若不是掩饰的技巧太高,那么就是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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