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珩看向江封,“那其他的呢?你打算给我吃吗?”
江封眼中神色一暗,下意识地紧了紧扣住唐珩的手,“我会先帮你将信息屏障的功能修复完善……在那之后,是否还要继续,选择权在你。”
“你知道,我不会选择拒绝。”
“嗯。”
唐珩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昨天见到张明朗了,还有秦宏。”
“活动会场的那件事情,我听说了。”江封道,“关于审判者,在这之前就已经有负责人在跟进,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肆无忌惮。”
“秦宏与审判者确实有联系?”
“嗯。他是实际组织者,或者说是之一。”
唐珩想起了那天见到秦宏时的场景,不禁皱了皱眉,“他哪来那么大能量。”
“不是他,是他背后的人。他只是被推到台面上的傀儡、一个符号,但是在‘台下’,光是已经能确认的经济集团就不止四个。他很多行为看似突发奇想,可那之后带来的经济和政治利益确实不能忽视。”江封停了一瞬,又问道,“他找你做什么?”
“就,半路上碰到了,也可能是觉得我手里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唐珩抿住了唇,顿了一顿,“熊俊转交给我了一个储存器,里面有一些关于秦宏的资料——东西是哪里来的,我不想说。”
江封应了一声,只道:“如果需要帮忙,可以直接和我说。注意安全。”
刚才才要求对方坦诚,此时自己又主动隐瞒一些东西,想到这里,唐珩不由地讪讪瞥了江封一眼,“……等事情弄清楚了,我会告诉你的。”
“好。”
“不过说起来……你这次的药也是找张明朗拿的吗?”
“不是,是其他人,叫林沐。”
“林沐?”
唐珩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住处那份文件中看到过这个名字。
“卡地因这一个研究子项的另一位负责人。前一段时间他因为和哨兵结合而被迫主动离开军委会,我与他做了交易,用重新进入委员会的名额换药。”
“那你给我看的那份文件呢?”
江封眸色一动,反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唐珩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江封甚至不用细究他的想法,便径直猜到了答案,“熊俊?”
“……”
察觉到了唐珩的沉默,江封轻力在他的手背上压了一压,“我知道灰鸽与塔里有联系,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与他不会有直接的利益冲突。那份文件本身不属于机密文件,只是有的人在以权谋私而已。”
唐珩咽了一口唾沫。权势携着各种目的在他交织成一张大网,那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沮丧。
可他只是撇了撇嘴,很快又自我开解了。
唐珩道:“虽然好像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但我会站在你的身边的。”
“嗯。”
安静持续了一会儿,崽子的呼噜声忽地响了起来,引得二人好奇地扭头看去,而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唐珩顿时乐不可支。
向来不可一世的大虎此时脖子上挂了一枚做工精巧的领结,色泽艳丽的布料陷在它绒白的颈毛中,倒是和谐漂亮得出乎意料。崽子注意到了二人望来的视线,也不遮不避,反而高高地扬起脑袋,炫耀似的将那领结更明显地暴露出来。
站在它旁边的阿布挥了挥翅膀,轻啼了一声。
在唐珩错愕的目光中,江封解释的声音中也带了些笑意:“这是阿布专门给它带的礼物。”
量子兽的审美从来无法理解。
深知这件事的唐珩继续盯着那枚大红色领结看了一会儿,又转眼朝江封看来。
“我的那一份呢?”
他本是将这当一句玩笑话来说,话音落下,却见江封握着一方礼盒递出手来。向导眼中浮动的笑意融化开来,又凝结成一片令人心颤的深色。
“这是什么?”
江封道:“打开来看看。”
唐珩将这件礼盒接了过来。它曾经的所有者将其保养得很好,外观大体是新的,只是在边角处不可避免地印刻下了些时光积淀的痕迹。
唐珩不禁又看了江封一眼,然后在他的注视中,将它打开了。
一支钢笔静静地躺在浅木色的凹陷中。幽黑笔身在灯光下泛出温润的光泽,金色的纹路简朴地蔓在边缘,靠近末端的位置以规正的字体镌着“江封”两个字,尾部还阴刻着塔的图徽,只是似是磕碰过,边角处有一块不甚明显的疤痕。
江封道:“这是那年我以军校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加入军部、毕业暨授衔仪式上的奖励。时间久了,稍微有些显旧。”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些许的窘迫。
“掉漆的那一块……是第一年在靶城执行任务时不小心弄的,自那以后,我就没有随身带着了。”
唐珩眨了眨眼,忽地感觉喉咙紧涩得厉害,“江封,我……”
“收下吧。”江封道,“作为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
唐珩没有再说什么。钢笔很轻,他生怕会将它弄脏而并没有取出来,只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像是一同捧着其他什么沉甸甸的重量。
“……谢谢。”唐珩低声说道,“我很喜欢。”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日之后,唐珩感觉隐隐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具体变化在哪儿,他说不上来,甚至有些判断不出这种变化的好坏,生活依旧被训练充满,这样看来,好像也没有任何不同。
丁丙在消失了三天以后又重新回到了训练室。唐珩无从得知他这三天的去向,但很明显,丁丙回来之后,锻炼的强度进一步被加大了。
“你应该熟悉自己的身体。”丁丙道,“知道自己能达到什么程度,能跑多远,能跳多高,这一拳挥出去的时候会有多重,动态时每一步的落点是在哪里。同样,你也应该了解周围的世界,温度,风速,光线强弱,环境地形……哨兵拥有敏锐的感官,不应该只被当作简单的接收器。”
“向导只起一个辅助作用,帮助你更快、更便捷地达到结果。”说罢,丁丙的视线垂落下来,连同说话训练时强劲的气势一并收敛,顿时又变作了一块朴实无华的原石。
丁丙拿上自己的东西,沉默着离开了训练室。
唐珩这才望向出现在门口处的向导,眸中不自禁地亮起光来。他顿了一顿,又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你怎么又来了?分区指挥官做得这么清闲的吗?”
说着,唐珩径直迈步朝江封走了过去。
“清闲算不上。”江封说话的声音中也带了些笑意,“但是想要见你,总还是腾得出时间的。”
哨兵刚经历过大量的运动,身上蒸腾着热气而铺有一层薄红,汗水饱缀在发梢,渐渐地攒不住了地落下来,划过熟麦色的脖颈,隐入衣领之下。
汗渍留下的痕迹不太舒服,唐珩掀起衣摆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看见了江封略沉的眸色。
精神连结中的波动也隐隐生出几分暧昧。
唐珩觉得好笑,又故意逗江封:“只是想要见我而已吗?”
回应他的是一记直接的深吻。
江封将他抵在墙上,五指紧紧与唐珩相扣压在身侧。江封吻得很深,舌搅弄勾缠着,几乎逼近喉口,唐珩不甘示弱地想要回敬,却只能在这番攻势下无力反抗地温顺下来。
哨兵的体温很热,是略高于常人的温度,此时拥在怀里,像拥进了一团焰火。江封本以为这会是坚冰融化成一泓温水,但没想过是自己将自己归错了类,在熊熊燃烧的烈火面前,他会被一齐点燃。
一吻结束,两人都喘息得厉害。
“喂,够了啊。”唐珩轻轻推了一推江封的肩膀,从被压制的姿势移开,“是你之前说最近没有办法在这里留宿的。”
这件事上,留宿只是充分不必要条件。
江封喉结动了动,没有接唐珩这句话。
话说出口,唐珩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耳廓红热得愈发厉害。他摸了一摸鼻子,将话题转开道:“说起来,如果我按照你的安排去‘西部’了,这边的训练还继续吗?”
“丁丙会与你一起去。”
唐珩怔了一下,“丁丙也是军部的人?”
他一直以为丁丙是江封通过其他途径寻来的不出世的厉害角色。
“以前是,后来因故退了。”江封道,“丁丙不进军部。我与邹秉宣谈过,你在那里会有一定的活动自由,届时丁丙会与你每周见一次面。即便西部的训练强度远高于其他地区,但是对于你来说,那种强度也并不算非常大,只与之前你在南三十七号靶城的时候大致相当,想要保持,还是得看你自己。”
唐珩撇了撇嘴,“听起来就觉得麻烦。”说着,又伸手勾过江封肩膀,“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再把我弄回来?”
“等这边局势都定了。”
“会很难吗?”
江封笑了笑,“还行,可以应付。”
“成。”唐珩大大咧咧地放开了手,“那就都听你的。我努力一下,争取回来的时候能站在能离你更近一些的位置。”
“嗯。”
过了一会儿,唐珩又听见江封喊他的名字。
“唐珩。”
先了江封一步的唐珩便应声回头去看他。
“我向老师提起过你。”江封止了步伐,视线安静地落在唐珩身上,“他……对你有一些好奇,也想认识一下你。下次拜访的时候,我想带你一起去。”
对于此,唐珩很直接地点头答应了。
“好啊。”
唐珩答应得爽快,等回到了自己房间之后,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焦虑。
他查资料查了一整个晚上。
江封的“老师”是谁,答案并不难找,而在唐珩所能找到的寥寥无几的资料中,文字间表达出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人肃然起敬——曾经的首席向导,在八常委中也曾占有一席之地,现在的圣所二把手兼军校教授,后面还跟着许多唐珩也说不清楚具体是做什么的头衔。
是一位比江封还要厉害的向导。唐珩在心里默默作出了评断。
他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去向江封询问:“和你老师见面,我是不是应该带些什么礼物?”
过了一会儿,又问:“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的?”
“就这样去会不会有些冒犯?”
江封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唐珩。他从哨兵手中救下了快要被握变形的终端,又将唐珩的手捏在掌心,安抚性地拍了一拍手背。
江封道:“不需要担心这些,他只是想与你见一面。”
当站在姚家门前的时候,唐珩依旧有些紧张。为了这趟拜访,他专门去置办了一身全新的行头,是略显正式的常服,挺阔的布料熨帖严实地框在身上,让唐珩有一种稍微透不过来气的紧缚感。
江封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经由精神连结悄然地安抚他浮躁的情绪。
唐珩自然也是能感受得到的。
“好吧,我没事。”唐珩压低声音道,“只是这架势有点像是见家长了,我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你可以把‘有点像’去掉。”
话音落下,江封便看到哨兵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就连手臂都绷紧了。
“额,那……”
“逗你的。”江封轻笑一声,紧了紧握着的唐珩的手,“放轻松,当作一次普通的会面就可以。”
说着,江封按下了门铃。
出来应门的依旧是那位扎双马尾的小姑娘,发绳上的装饰这次换成了一枚胖墩墩的草莓。
“大江哥哥好!”姚依云道,“我身体有点不舒服,爹地就不让我出去接你。”
后半句话声音小小的,像是在抱怨。
小姑娘的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也有些干燥起皮,江封第一眼看到时还以为只是做过运动,现在想来可能是有点低烧。
“看过医生了吗?”江封问。
姚依云点头,“陶阿姨来过啦,还吃了药,超级苦——”
说完,她眼睛一转,这才看见了站在江封身边的唐珩。她眨了眨眼,又好奇地重新看向江封,“大江哥哥大江哥哥,他就是你的哨兵吗?”
“嗯,是他。”
听到这句应答,唐珩不禁也往江封那边看去。他莫名地感到耳朵有些发热。
唐珩抿了抿唇,朝姚依云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唐珩。”
“我叫姚依云,依恋的依,云朵的云,你可以学大江哥哥喊我姚姚。”姚依云笑着伸出小手握了上去。
“这是给你的礼物。”
说着,唐珩把另一只手上提着的礼袋递给了姚依云——江封来之前和他提起过这位小姑娘,按着网上攻略唐珩在洋娃娃、布偶熊与玩具屋里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听了江封的意见,按小姑娘的喜好准备了一套矿物原石。
得知了礼物的内容,姚依云眼里果然更亮了几分,欣喜地把袋子抱在了怀里。
姚依云道:“谢谢小唐哥哥!”
唐珩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打过交道,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就有些手足无措,又怕那位“老师”在不远处的什么地方看着,当下便有些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封又问:“老师他们呢?”
“唔,爹地和爸爸都在书房,说是如果你来了,让大江哥哥你直接去书房找他们。”
江封与唐珩对视了一眼。
唐珩道:[那……你先去忙?我在客厅这边等你好了。]
江封稍微有些犹豫。他与温景焕提起过,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唐珩一起来了,而现在这个做法,无疑是有话想要单独与唐珩说。
察觉到江封的想法,唐珩这个时候反倒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放心,不是你说的‘就是一场普通会面’吗。]
[好。]江封道,[如果有事的话,随时知会我。]
姚依云好奇地看着二人这短暂的静默,过了一会儿,又道:“那我就在客厅里陪小唐哥哥吧。”
她开口的实际太过于恰到好处,正好是在他们结束交流之后。
江封向小姑娘看了一眼,“姚姚是两个月前才过的八岁生日吧?”
“嗯!”姚依云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撅起嘴,“但是大江哥哥那天没有来,只托人带了礼物。”
江封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明年你的生日,我一定准时参加。”
一般人的分化时间是在十四到十六岁,而姚依云才八岁,远远没到正常应该分化的年纪。江封暗忖道。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江封来到书房的时候,果不其然,他没有在里面看到温景焕的身影。充作会客室的那一侧整齐得空荡,几乎看不出正在被使用或才被使用过的模样。姚立辉坐在另一侧那张宽大的书桌之后,几张全息屏幕盈盈地亮着,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字资料。
姚立辉看到江封,姿态自然地朝他挥手示意,“小江,来,坐。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讨论一下。”
江封不着痕迹地往客厅的方向望了一眼,但是因为角度问题,他什么都看不到。江封顿了一顿,继而迈开步子走上前,在姚立辉的对面坐下。
“老师是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吗?”江封问道。
“姚姚身体不太舒服,他去照顾了。”说着,姚立辉打开了一只储存器。荧蓝的屏幕在二人面前展开,像是横亘出了一道蓝墙。
“林沐的资格复议基本可以确定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他能够出现在最终名单上。”姚立辉一边输入着数据库指令,一边说道,“下一届的席座向导,他会是有力的竞争者。”
下一届。
江封眼神一暗,平淡地应了一句:“这样。”
姚立辉说话的语气未变,“我们已经选定了这届次席向导的人选。”
说着,他将手掌扣上那只储存器。“蓝墙”被旋转着变换了角度。
江封看着姚立辉,静默了片刻,片刻之后,他没有再去接姚立辉的话,而是把视线转投向姚立辉展开的全息屏幕上。
那是一份南部靶城的月度数据报告,在此之前,江封已经审阅过了。
江封道:“入冬之后,虫族的活动强度出现了异常波动;十九、二十六、以及十一月三号,监测峰值都超过了往年确定的常规范围。”
姚立辉点了点头,“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其实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之前那次虫潮,无论是入侵强度还是分布的密集程度,都远远低于正常情况。”
“所以我最后拒绝了军委会进攻‘冬青’的要求。”江封蜷起了搭在大腿上的手指,食指用力抵在拇指指骨上。他看向姚立辉,“靶城的情况我一直在密切关注,相关防御部署已经安排下去了,细节部分我会在常规会议上再陈述。”
“这也是我想说的。”姚立辉道,“我们相信你的能力。虫族在今年冬天可能会有大动作,接下来半年多的时间,你的决定我们都会尽量支持,而相应地,我们希望在新一届的常委席位确定之后,你能争取到军区总司令的位置。”
江封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屏幕上的那份报告。页面上的数据预判和行动计划都经由他亲自核定,对于军部内的那套程序,他早已经熟稔于心。
他是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的。
江封微狭起眸子,“总司令一职,一直都是由哨兵在担任。”
“在你之前,也没有向导能拿到分区指挥官的位置。”
江封这才回望向姚立辉。他交叠起双腿,表情依旧不辨喜怒。
“那么我也希望,每个职位都可以由有能力的人担任。”江封道,“以及,这次席座竞选过程的绝对公正。”
姚依云似乎还是有些怕生,在江封离开之后,她也没有再找唐珩搭话,而是兀自拆起唐珩送给她的礼物来。
唐珩坐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分心去想江封的事情。
他是迟钝,但并不傻,江封与那位“老师”之间的关系,想来并没有外面传言地那么亲密和睦;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无从得知的。
唐珩想着,不禁微皱起眉,这个时候,他又突然听见姚依云惊喜地小声喊道:“啊,是卡洛石!”
唐珩循声看去,就看到了小姑娘手中捏着的那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原石。
他为凑这一套礼物花费了不少精力,具体的对应名字性状唐珩记不太清楚,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这块“卡洛石”——正红的颜色中蜿蜒着橙红的纹路,放在手里,就像是将天际的一团火烧云捧在了手中。
而它不仅漂亮,而且还贵。
此时见到姚依云高兴的表情,唐珩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喜欢吗?”
“嗯,喜欢!”姚依云用力地点点头,“谢谢小唐哥哥!”
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唐珩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低声接了一句:“喜欢就好。”
“小唐哥哥好厉害,这种石头好难弄到的哦。”生怕不小心把礼物弄掉磕坏,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那块原石放回原位,又双手捧着礼盒,挪到了离唐珩更近一些的位置处坐下。
她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本就持续的低烧,还是这时候的兴奋,“我以后想要当宝石科学家!爹地说了,只要好好学习、进入了考察队,就有机会去外面的世界自己挖石头啦。”
“加油,你肯定能做到的。”
“小唐哥哥,我给你说哦,这个盒子里面,除了我最喜欢的卡洛石,还有……”
姚依云如数家珍地向唐珩介绍礼盒里面的原石,唐珩也认真听了。他本以为会有些尴尬,此时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相处,甚至听得久了,倒也觉出那么一些趣味来。
“那小唐哥哥你最喜欢哪块?是这个……呀。”
姚依云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她举着手臂,无措地抬头看向唐珩,一涓殷红的细流挂在她的鼻孔,正在不断地向下滴血。
看到这一幕,唐珩猛地一怔。他愣了三秒,这才连忙扯过纸巾帮她擦拭,候在不远处的保姆此时也赶了过来。
“姚姚。”
“爹地!”
由于脑袋还被保姆扶着,姚依云只能移动视线往声源处看,声音委屈地带上了哭腔。
唐珩顺着她的动作也看了过去。
楼梯口处站着一个男人。那人给人的印象,用“老师”来形容确实很贴切,他的身材瘦削,看起来有一种近乎于文弱的书卷气,眼角的笑纹更加重了这种温和感,教人很容易地便能联想起丽日和风一类的事物。
只是那双眼睛里此时充满了担忧和急切。
唐珩往旁边站了站,“……您好。”
他开口想要解释一些什么,却在对上视线的瞬间不自觉地噤了声。那道目光太冷、太硬,仿佛一柱冰棱铸成的尖刺,直直地冲来。
温景焕对唐珩点了点头,这一眼后,就不再看他,转而向保姆询问细节,又轻声哄小姑娘:“你看,没有事了,血已经没有在流了。我们先回房间休息一下,等陶阿姨来,好不好?”
姚依云捂着自己的鼻子,看了看唐珩,又看看温景焕,最后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被温景焕抱上楼的时候,她又轻轻地扯了扯温景焕的衣角,轻声道:“这不是小唐哥哥的错哦,爹地不要乱生气。”
“嗯,爹地知道。”
温景焕再次从楼上下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
“抱歉,小孩身体不太舒服,耽误了一下。”
唐珩站了起来。
面对温景焕,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让他不禁想起了上学时期被教导主任抓着训话时的情景;但那人是个动则暴跳如雷的易怒者,相比起温景焕,前者又显得没那么有威势了。
顶着这股头皮发麻的怵感,唐珩急切地问道:“她还好吗?”
“暂时没有大碍了。”
唐珩支吾了一声,便又听见温景焕说道:“先坐下再说吧。”
温景焕坐在了唐珩的正对面。唐珩能感觉到相处的节奏慢了下来,但是气氛并没有变得舒缓。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甚至光线、体感都是陌生的,一种无端升起的拥塞逼仄感使唐珩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加快。
他深吸了一口气。
面前的这人是一位向导。唐珩提醒自己。他知道能力强大的向导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像当初在那间屋子里江封展现的那样——而这人还是江封的老师。
唐珩抿紧了唇。顿了一顿之后,即便他依旧感觉喉咙紧涩,还是开口说道:“我听江封说,你想与我见一面。”
温景焕轻轻点头,坦然承认了:“是。因为我对你很好奇。”
温景焕说话的语调很淡,带了少许类似于笑音的上扬,听起来与江封的感觉有那么一些相似——又或者说,是江封像他。
而唐珩向来是不太喜欢这种委婉温吞的步调的。
“好奇什么?”唐珩皱起眉,忍不住接话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吧。”
“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温景焕到这个时候,才清晰地笑了一声,“其实我很佩服你。在被诱发狂暴症之后,你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和清醒程度,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哨兵已经不多了。”
唐珩不能确定这句话是不是一句褒扬。
和这人的相处令他浑身难受,他不禁开始疑惑起最开始这个“老师”出场时给自己如沐春风的第一印象,到底是不是自己一时眼瞎的错觉。
“谢谢。”唐珩生硬地回答道。
“但其实,如果那个时候江封没有出手,你现在的处境会比现在好很多。”温景焕道,“选择直接与向导结合,是大部分罹患狂暴症哨兵最后的救命稻草,效果也一劳永逸。”
唐珩不由地攥紧了拳头,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我并没有觉得现在的处境很差。”
温景焕对他的这种反应并不意外。
“我知道江封为你做了什么。”温景焕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腹前,“你大可以放心,只要你不会成为他的阻碍,我不会多管闲事,甚至很乐意为你们提供一些保障。但是相应地,江封得听话。”
话音落下之后,温景焕停顿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宛如贪玩的猫儿松开了按着耗子的前爪。而这种显而易见的低劣把戏逼得唐珩怒火更甚。
“我们可能并不需要你提供的所谓‘保障。’”唐珩学着他的语气,加重了句末那个词语的读音。
温景焕微微偏侧了脑袋,眼中笑意更深了三分。
“需不需要,决定权并不在你。江封会有答案的。”温景焕说道,“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吗?”
“作为见面礼,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的院长这些年以来一直在南部活动,相信你不久之后就能有机会见到他。”
江封从二楼书房下来之后,由于姚依云病着需要照顾,他们没有多作打扰就离开了。
登上飞行器之后,江封没有启动引擎,而是在舱内留了一盏小灯,转而望向坐在身侧的唐珩。
哨兵的情绪不太对劲。在姚家时他还算能保持冷静,现在眉毛都快要拧成一股,表情凶神恶煞的,落在置物台上的视线简直要能将那里烧出个洞来。
“怎么了?”江封伸手覆上唐珩的手背,问道,“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唐珩转眼看向江封,瓮声瓮气地回答道:“……他威胁我。”
像是突然被拧开阀门,唐珩突然就泄了气,整个人都蔫了似的,眉眼耷拉下来。江封揽过他的后脑,哨兵便顺着力道将额头抵上江封的肩膀。
唐珩道:“他让我不要阻拦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啊。他说他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用激将法打探有关黑暗哨兵的事情,总之,我什么都没说,任他自己在那里说了十七分三十六秒。”
“足足有十七分三十六秒。想到这里老子就头大。”说着,唐珩又撑着江封的肩头抬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江封,“来之前你是不是就知道他会说这些!然后才和我说什么‘当作普通会面就好’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