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员没有料到会让这两人直接碰头,不由地面色一僵,又立即反应过来,准备改换方向将江封引向另一处。
“这是我的失误,请您跟我来……”
话还没有说完,那只方吻犀牛的身影闪了一闪,就此消失在了现实中。
因为它的离开,整片空间顿时便得宽敞起来。肖晖就站在里面。身为哨兵的他身材壮硕,裁剪得当的军装礼服也遮掩不住衣料下鼓起的肌肉,进而使得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臃肿;身着礼裙、打扮庄重的肖于念秋正挽着他的手臂站在身边。
对此,江封却没有朝那边投去一眼。见引导员因此变故而停下来,他出声提醒道:“麻烦你,请继续带路。”
而紧接着,肖晖抬高了音量,再次阻断了江封一行前进的步伐。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大胆。”肖晖笑了一声,其中的讽刺毫不遮掩,“我不知道林沐许诺了你什么好处,不过很可惜,就算复议结果出来,说他能拿到资格,他也没有什么竞争力。”
江封这才淡然地朝他瞥去一眼,“是吗?”
肖晖并没有被江封的语气激怒,又或者说,他的自负使他完全不将这个所谓的首席向导看在眼里。他笑着,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劝解语气,继续说道:“你真的以为向导能够争得独立的一席之地?江封,你不会这么天真吧?”
这话引得他身边的肖于念秋脸色一变,但是肖晖并没有在意。
肖晖:“我劝你,还是尽快找一位能力卓越的哨兵,别动这些歪心思了。这样的话,既省了力气,以后如果有机会,或许我们还能合作。”
闻言,江封对着肖晖微微颔首,甚至露出了少许笑意——如果唐珩在场,一定会嘲讽这表情中十成十的虚伪成分——但是用于应付场面,足够了。
江封道:“谢谢,提议很动听。”
正当肖晖已经扬起嘴角,准备露出大获全胜的笑容时,又听见江封说道:“但是我不需要。
“自我以后的向导也不会需要。”
“诶呀,又被发现了!”
应着唐珩的那一声,秦宏从建筑的遮挡后面走了出来。他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夸张表情,“唉,果然哨兵一个个的都是火爆脾气,还是我们向导性子好呀。”
唐珩把储存器揣进口袋,冷脸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虽然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很多次,但是这是唐珩第一次撞见秦宏本人。
唐珩挑剔地打量着他,一面告诫自己提高警惕,一面又不得不疑惑——眼前这人完全作一副学生打扮,身后背着一只臃肿的大包,纤细的身材看不出什么训练的痕迹,又并非哨兵也不是向导,委实不像是值得人人提防的反派模样。
想到这里,唐珩的视线不由地又落回秦宏背着的那只双肩包上。
注意到唐珩视线的落点,秦宏索性把背包从后面换到身前,用双手托抱着,又作势要打开拉链,嬉皮笑脸道:“想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而不等唐珩回应,他就已经将背包打了开来。
不知道那上面装了什么,拉头划过拉链时发出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艰涩声响。
唐珩倏地绷紧了身体,崽子亦龇牙伏低了身子,进入警戒。
但是预想中的危机情况完全没有发生。秦宏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然后从中捧出了一只……鹦鹉?
当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时,唐珩怔住了,崽子也迷惑地发出一声喉音。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宛如一支抵着额头的枪支,扳机扣下,爆出的却是一团五彩的礼花。
那是一只黄绿相间的鹦鹉,脑袋与翅膀一并耷拉着,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只在秦宏将它托出来时发出了几声粗噶的啼叫、挣扎几下,又蔫蔫地窝在秦宏手心,再没了动静。
而随着它的出现,一股异样的腐臭味逸散开来。
唐珩嫌恶地皱起了眉。
秦宏歪了歪脑袋,像是没有闻到一般,把那只鹦鹉朝唐珩的方向举来,问道:“好看吗?我的量子兽。”
唐珩嗤笑一声,“好看个屁。”
秦宏手中的哪里是一只量子兽?那分明是一只垂死的普通鹦鹉!
对于唐珩的嘲讽,秦宏并不在意。他低头去看那只鹦鹉,嘴中“咕咕”地逗着,又用手去拨弄它的脑袋,催促道:“来,跟客人打声招呼。”
随着他的逗弄,鹦鹉发出了几声更为粗哑的叫声。
秦宏不满地拔高了音量,“打声招呼!”
“打招呼!”
偏执也好,做戏也罢,唐珩没兴趣再看秦宏在这表演,他刚要移开视线带着崽子离开,就见秦宏忽地将鹦鹉高高举起,充满了愤怒的声线尖利得刺耳。
“让你说话!——”
“啪”。
鸟儿柔软的身子被狠狠地往下摔去,砸落到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前一秒还被宠溺地捧在手心的鹦鹉,下一秒就摔在了地上。
“我……艹!”
唐珩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上前一步侧身挡在了崽子面前,骂道:“你是不是有病?!你他妈说了这是你的量子兽,还这样摔它?”
说着,唐珩不禁又朝那只鹦鹉看去。它挥动着翅膀挣了一挣,又痉挛似的颤了一颤,最后定格于睁大着眼看向蓝天的模样,再没有了变化。
秦宏粗喘着气,对唐珩的骂声充耳不闻,只是目眦欲裂地盯着脚前的地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好一会儿之后,秦宏才又抬起头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轻巧地拍了拍手,向唐珩笑道:“好了,没事了。黄芽儿有点怕生,不愿意见陌生人。这样吧,下次我把它从家里带出来了再给你看。”
“……神经病。”
抛下这句话,唐珩调头就走。
秦宏不为所动。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等唐珩走出了几步,才悠悠地开口道:“你就不好奇我来找你做什么吗?”
唐珩没有停下脚步。
秦宏的语气愈发悠然,“江封前几天才离开,现在应该……”
“你想要做什么?”唐珩打断了他的话,转回身来,表情不善地看着秦宏,“有事说没事滚,别他妈的没话找话。”
“啧,真不礼貌。”秦宏叹了一口气,又故作疑惑道,“也不知道先生为什么要护着你,明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唐珩瞪着他,攥紧了拳头,“我最后给你一次好好说话的机会。”
兴许是唐珩话语中的警告起了作用,秦宏见好就收,举起双手讨饶道:“行。那我就直说了……把你手中的储存器给我。”秦宏眨了眨眼,“我刚才看见了哦,你放在左边的口袋里面的。”
储存器?
唐珩将手伸进口袋,把它握在了手里却没有拿出来,只问道:“凭什么?”
注意到了唐珩的动作,秦宏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他死死地盯住唐珩的那只手,又下意识地啃着自己的拇指指甲,话音因此而变得含糊不清,“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呀。”
唐珩眸色一闪。
他还记得熊俊提及时说过的话。
如果没错的话,里面的信息的确与秦宏有关,可秦宏出现得太过及时,自己刚才打开的时候,只看见里面一份占据了巨大内存的文件,而里面的内容还没有来得及点开查看。
“所以呢?”唐珩戒备地看着秦宏,“你说是你的我就要给你?没有这个道理吧。”
听到这话,秦宏反倒是吃吃地笑了。
“你不给我也没有关系呀。”秦宏道,“只不过嘛,我手里不小心拿到了一些你那位首席向导的小把柄,我要不回自己的东西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喜欢找人多说话,这要是再一不小心说出去个一两件……”
秦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对唐珩人畜无害地笑了笑,“你想好了噢——哦对了,你也别以为江封他很厉害,就算向导有什么暗示呀精神控制呀一类的手段,但是,嘻嘻,对我没有用。”
这么想着,唐珩一把掐住秦宏的脖颈,直接揪着人从地上举了起来。他怒极反笑,狠声道:“来,和我说说,你拿到了江封的什么把柄?”
哨兵的突然暴起是秦宏始料未及的,而甚怒之下他的动作之快,身为普通人的秦宏别说回击躲避了,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唐珩的动作。
秦宏努力去掰唐珩的手指,见掰不动,又咧起嘴朝唐珩笑道,“我……”
唐珩收紧了手中的力道,“想好了再说!”
突然的窒息感让秦宏脸色更白了三分。他支支吾吾地应着,又摸索着从背包侧兜里掏出一只储存器,作势递向唐珩,却在唐珩伸手来接时远远地扔向一旁。
唐珩睨了一眼那只被抛远了的储存器,哂笑一声,这才松开手把秦宏摔回地上。他气不过,又朝秦宏不收力地踹了一脚。
“我警告你,以后再看到老子,有多远给老子他妈滚多远,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
秦宏吃痛地蜷缩起身子,又猛地咳嗽了几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缓过劲来,却是笑着望向唐珩,然后将视线移往一边。
秦宏道:“现在放狠话,是不是说得有点早?”
唐珩正弯腰去拾那只储存器,听到这话,不由地眉头一皱,回过头去看他。
秦宏站不起身,索性就那么坐着,他笑得极为得意张扬,全然不见上一刻疼痛加身时的痛苦,笑得狠了又受不住地咳嗽起来。
秦宏道:“‘哨兵遭受刺激诱发狂暴症,随意虐打无辜路人’,这个视频题目怎么样?我猜应该可以搏得很多的浏览量。”
唐珩脸色一变,倏地沿着秦宏的视线看了过去。
果然,在不远处绿化带的灌木丛中,有那么一粒红光突兀地闪烁着,而在那之下,是运转着录下影像的摄像机镜头。
隶属于“黑基底”会议厅的停泊点很大,在会场大部分人员还未正式离场的现在,静谧非常。用以指引的提示灯幽然地亮着,不远处,飞行器整齐地排列在停泊位上,像是一只只被驯服的钢铁怪兽。
江封领着一行人走在最前端,表情淡漠得判断不出喜怒,情绪并没有因为刚才那场意外的偶遇扰动半分。
“预订明天下午会面结束之后最早的航线,回南三。”
跟在他身边的人道:“……这样的安排,时间会不会太紧了?”
没有想到会被回问,江封侧目看向这位新换上来的秘书。
林小婧在萧子文出事以后的第三天就主动提出辞职,利落地处理完交接工作便再也没有在军部内出现过,只因为保密要求而暂时留在了塔区内生活。
新秘书也是一位普通人,背景干净,行事效率倒也不错,只是偶尔会去纠结一些细枝末节,总归没有相处了数年的人用起来顺手。
其实,新秘书的顾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由于靶城的存在,主城之间的航线班次并不多,军部内人员的报批手续相对而言会简单一些,但是也并不容易。
会面的结束时间大约是在六点,而按照冬令时,六点半以后的航空管制会严格许多,届时再想离开,报批手续则会变得更加麻烦。
而他一天也不想多等了。
江封声音不自觉得沉了少许,“路上预留十分钟,尽量去报,管制开始之后的一个小时内也可以接受。”
“是。”秘书应道。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终点,遥控之下,飞行器的舱门在面前打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江封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屏息听了听,还未将精神触角探出查视,就看到地面上有什么东西朝这里滚了过来。
是一枚纪念币。
打磨光滑的银质币面只有约莫一个指甲盖大小,在灯光照耀下反射出些许亮光。它骨碌碌地滚来,愈滚愈慢,最后停在离江封五步远的地方,它摇摇晃晃地转着,一圈又一圈,却始终不见完全静止地落在地面上。
这枚纪念币就像是凭空出现的那般,完全不见将它遗落的主人。
江封皱起了眉。
他做手势让身后的警卫注意警戒,自己则准备登上飞行器。可当他刚一有所动作,就听得嘭的一声,像是有东西炸裂开来,无数蝴蝶从那枚纪念币里面扑飞出来,径直朝离得最近的警卫涌去。
——是幻觉!
强大的向导可以使用精神力影响人的感知,而在他们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陌生的精神力如网般围起。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那群蝴蝶挥动五彩斑斓的翅膀,迅疾地飞舞着,在空中织出一片炫目的美景,而在这美景之下,裹挟着的是偷袭者极强的精神力。
即便警卫中的哨兵受过相关的抵御训练,也还是在短暂的挣扎之后陷入癔症,见此,他的向导立即动用精神力驱赶“蝴蝶”,想要辅助着哨兵将其拉出幻觉的深渊,却不想正是这一举动给了偷袭者可趁之机,顿时也如踏入莽撞泥沼的救助者,与哨兵一并陷了进去。
几乎是一面倒的优势。
蝴蝶翩然而至,转瞬便已经越过警卫来到了江封面前。
江封眼神一凛。
他并不善于这种能力的运用,但是不代表他不懂得破局。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尖利鹰唳,粗韧的精神触角尽数探出,如鞭子般劈斩向那片围起的精神力。看似坚固的大网蓦地便被撕开一道缺口,但这并不是结束。破绽出现的刹那,偷袭者的存在也一并被暴露出来。
江封毫不费力地定位到了那人的位置——就在不远处的一根墙柱之后。
他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每走一步就有一片蝴蝶于空中碎成星光消散,当他走到那人面前时,原先的蝴蝶群便几乎全然消失,只剩下最后孤零零的一只,它拍着泛着幽蓝色磷光的翅膀,小心翼翼地落回那人的耳廓尖儿上——是那人的量子兽。
精神触角断裂带来的痛苦是巨大的。那人蹲在地上用力地抱住脑袋,听到脚步声,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片惨白的脸色,冷汗涔涔的额头,以及眼下那双明显的黑眼圈。
“是你。”江封道。
江封认得这张脸,甚至能喊得出他的名字——他叫岑平,是江封那一届首席向导提名的有力人选,但是那次落选之后便沉寂下去,再也没有听到过相关的消息。江封能感觉得到他应该是与哨兵结合了,但是又不太像,岑平精神力的状态飘忽着,宛如一片混乱的风暴场。
那是和哨兵建立了永久连结之后又强行断开才会出现的模样。
岑平看着江封。他的眸子略显狭长而眼尾上勾,如果笑起来应该很好,但此时里面含着的全是暗色——嫉妒,不甘,以及另一些更加深暗的情绪。
岑平扬起了下巴,“对,是我。”
话音刚落,反应过来的警卫队员就赶到了,他们将岑平从地上拉了起来,又把他的手向后反扭地钳制着;远处,会场安保赶赴的动静也姗姗来迟。
岑平毫不挣扎地束手就擒,只一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江封,沉默着,死死地盯着。
会议期间,一切戒严,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岑平将面临的惩罚绝对不轻,更何况采用的是这种大范围的精神攻击手段。
江封道:“在原有的刑罚之外,我不会再对你追责。”
听到这话,岑平的眼珠动了动,朝他啐了一口,“我不需要。”
对于这个答复,江封并不意外,又问:“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因为,”岑平笑了一声,“我想你死啊。或者把你弄废了,也行。”
岑平的话说得轻巧,却引得制服着他的警卫队员倏地加大了钳制的力道。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该死。你就不配坐在首席的位置上,你甚至连合格的向导都不是。”岑平看着江封,说话的语气很轻,甚至是带笑的,像是在说着什么荒唐至极的故事,“我们的处境因为你变得越来越差,现在还来挑拨向导与哨兵的合作关系?呵,为了自己的利益承认就好了啊,冠冕堂皇地搞什么提名呢?是吧。”
“我们先不谈‘处境越来越差’是以什么标准来判断的。”江封原本直立着听他说话,这个时候,又弯下腰去。他俯身,认真地看进岑平的眼睛里,不带半分戏谑调侃,“就说刚才公开会议上我对名单的质疑……”
江封问道:“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认为我不能做?”
话音落下之后,岑平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江封重新站直了身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江封,你做不到的。”
说完这句话,岑平突然又大力地挣扎起来。他将身子向前压着,以几乎是要逼得手臂错位的力道往前冲去,想要再跑到江封的面前,但是没有得逞。
岑平笑着、哭着,大声对江封喊道:“你做不到的!”
会场的安保赶到,牢牢地将岑平围在中间,戴上设有电击的镣铐;而江封登上了飞行器,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第一百一十章
短暂的思索之后,唐珩径直朝那处灌木丛走了过去。他将那个摄像机拿了起来——也不知道其中预设了什么程序,在唐珩将它捡起的那一刻,原本正常运转的摄像机突然就转成了待机状态,电源灯也熄灭了下去。
秦宏笑道:“想砸就砸吧,视频早就已经上传到云端备份了。”
唐珩面沉如水。他握紧了拳,压下再度骤然升起的怒火,把摄像机掷回了秦宏怀里。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秦宏道,“看见你们不爽,我就高兴啊。什么哨兵向导的,也没有比普通人厉害多少嘛。”
摄像机落到秦宏身前,他也不去接,依旧笑嘻嘻的模样看向唐珩,只是那神色中多了几分狠意,便使得五官也显得扭曲起来。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发出去?”秦宏笑得更为得意,这才伸手去够滚远了些的摄像机,“可以啊,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拖长的声音倏地转变成一声痛呼。
唐珩直接踩住了秦宏摸索过去的手掌。他的站姿轻松,像是脚上根本没有用什么力道,却让秦宏顿时觉得手骨几乎要被踩碎。
唐珩居高临下地睨着秦宏,“交易?什么交易。”
秦宏被手上的巨痛攫取了全部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听见唐珩在说什么。
见状,唐珩微微抬起脚尖,随即又用更大的力道碾了下去。
“把云端账户的信息给我。”唐珩冷声道,“别和我说什么只能用生物信息登录的鬼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手指剁下来?”
之前感受到的窒息感似乎又重新袭来,哨兵暴戾的模样终于让秦宏开始感到害怕——他毫不怀疑,这个人是真的会这么做的。
秦宏紧紧的咬住牙齿,胸膛因为喘息而剧烈起伏着。他瞪着唐珩,笑容从那张白净的脸上彻底消失,只剩下交织的恨意与畏惧。
“我的耐心有限,还是你觉得,我做不到?”
秦宏瞳孔一缩,这才快速地报出了一组数字。
唐珩直接在终端上登陆了那个账户。他原以为账户里会有什么其他的信息,但是秦宏将它清理得很干净,主界面上只有一支三分钟以前才上传成功的视频。
确认内容无误之后,唐珩毫不迟疑地把它删除了,直到确认不再有任何痕迹剩下,这才放开秦宏。
秦宏掩着自己受伤青紫的手背,下意识往后挪了几步。他并不说话,也不再盯着唐珩,只是看向终端上的时间,像是等待着什么。
唐珩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
……这个方向,是苏婷所在的那个会场!
唐珩脸色一变。
应声的,秦宏也挪开了看着时间的视线,重新恢复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望向唐珩,“嗯,好像出什么大事了?”
唐珩半眯着眼睛看他,“你又做了什么?”
秦宏笑着,嘲讽地反问道:“我一直在这儿挨你的打,能做什么?”
唐珩心急会场那边的情况,不愿再与秦宏多做纠缠。
“不要让老子再见到你!”
抛下这句话之后,他转身就走。
而等唐珩走远了,秦宏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走向刚才那只被砸到地上已经死去的鹦鹉身旁,毫不怜惜地一脚踩了上去,一边用力碾着,一边拨出了一则通讯。
“会场那边都布置好了吗?”
唐珩逆着人潮跑去。越靠近会场,人流越密。他联系不上苏婷,张望一番也没有看到人,不禁有些心急。
如果苏婷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熊俊估计真的会宰了他。
跑动间,他听见身边有人细碎地议论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劳动纠纷。那几个人之前被解雇了,这次新来的这批老师又正好全部都是向导,就觉得不公平了呗。”
“这么说,那条‘优待’是真的?”
“其实还不是自己没能力,这能怪谁嘛?好像说领头那人的课还得过奖呢,不过是第二名,压他一头的那人也是一名向导。”
“谁知道呢……”
唐珩在会场入口被拦了下来,他好说歹说,直到旁边一个工作人员怯怯地说还认得他,是与那个女老师一起来的,这才被放了进去。
会场的人已经被疏散得差不多了,是以唐珩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苏婷的位置。想要不看到也难,偌大的会场中,只有那么一处还站着人。
待看清楚了局势,唐珩长舒了一口气——被劫持的人里面并没有苏婷,但是他的神经随即又紧绷起来。
与人群对峙的一共是三个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拿着镭射枪,另外两人分别挟持了一名女性教师和一个小男孩,手里也都握着枪械。女性教师已经昏了过去;小男孩受了惊吓,大声哭着,唐珩认得小男孩身上穿着的制服,是苏婷执教的那家幼儿园。
三个人明显是以挟着小男孩那人为首的,除了他以外,即便有着少许训练过的痕迹,二人的握枪姿势也都称不上熟练,甚至露出了几分害怕的胆怯模样。
为首那人此时正呵斥道:“我知道你们里面有哨兵和向导,不要让我看到你们放量子兽出来!”他巡视了一圈人群,“让校长过来!”
苏婷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已经用精神力安抚过小男孩的情绪了,但是用处不大,而她的哨兵不在,现场人们浮动不安的情绪对她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在苏婷的身边,刚才与她一起带队的男幼师在劝说着他们把小男孩换成自己。他的声音很温柔,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带着几分慢条斯理。
他往前走了一步。
“其实你们可以把小敬换成我。如你们所见,我的能力很微弱,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威胁,而有我在,我的哨兵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他说话之前,这个人的存在感并不强,而当唐珩被他说话的声音引得朝他看去时,不由地一怔——这个人唐珩并不认识,但是却认得他身边的那个哨兵。
是张明朗。
唐珩不禁又想起了与江封的那次争执,看向张明朗的目光也带了些许不善。唐珩的身形动了一动,但是在现在的局势下,他担心冒然地上前会撩拨到拿着枪械的那批人的神经,便还是暂时地按捺下来。
张明朗注意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是并没有转身去看。他紧张地看向身边的男人,眼神里满是对这个行为的不赞同。
在场的哨兵向导都知道,说话的这名男幼师只是一名普通人,可兴许是张明朗身为哨兵的气场太强,又兴许是他们之间的互动、以及“我的哨兵”的称谓太具有迷惑性,虽然有疑惑,但还是暂时地相信了韩翼的说辞。
“你,”那人用下巴冲韩翼扬了一扬,“让你的哨兵往后退十步,然后你自己走过来。”
“小翼……”张明朗低声唤道。
韩翼摇了摇头,“没事的。”
僵持片刻之后,张明朗照做了。韩翼举起手,往前走去,继而见那人将原先怀中的小男孩用力向前一推,又猛地用手臂钳住韩翼的脖颈,拿枪抵着他的太阳穴。
苏婷连忙向前接住了小男孩,轻声哄着。
教导主任这时也赶到了,只是除了她之外,身边还跟着一名女生。唐珩觉得那名女生的面孔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人是谁。
教导主任明显是认识为首那人的,假笑道:“小陈啊,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好好谈。”
说着,她便试探性地往前迈出了一步。
下一秒,一记镭射枪的能量束就打在了她身前的地板上,留下一块焦黑的痕迹。难闻的气味逸散开来,将原本就僵持的气氛搅得更加焦灼。
被唤作小陈的那人警告道:“别动!”他戒备地看着众人,“事件发展成这样,学校我也不想着再回去了。教育公平?呵,特招生的那些腌臜事就不算了,教师里面也开始搞歧视链?我在讲台上站了九年,九年!主任,凭良心讲,我的教学成果也是有目共睹的,难道这些经验还比不过一段基因表达吗?!他们除了是向导,还有什么优势?不就是一群依赖哨兵生存的蠹虫!……我是为了学生好,为了学生……今天我不和你谈别的,我要你现在就把这个几个向导辞了!”
“行。”站在教导主任旁边的那位女生开口了。
小陈还现在激动的情绪里,不敢相信要求如此轻易地就被答应了。他忌惮地看着这个陌生人,“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和我说。”
他看着女生年轻的面孔,明显不信,“……别想糊弄我。”
女生道:“你看,我手里的是什么?”
说着,她举起了手,平常的语气却像是带有莫名的魔力,诱惑着众人循声看来。
她的手里拿着一只终端……不,那只是两片金属片,终端只是精神力辐射下映出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