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挚爱反目成仇后by愿棠
愿棠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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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程不能,便是性命,亦不能。
这个“他”字一出,两人心知肚明。
谢铎的眼眶因为暴怒而盈满血丝,他并非不知道楚云峥和叶渡渊那些藏在暗处的勾连,但是他也多是选择视而不见,最气不过的时候也不过是言语敲打。
“那朕呢。”谢铎放缓了语气,“当年御花园的池水边是你救了朕,后来冬日也是你予朕棉衣,甚至朕在冷宫和疯狗抢食的时候,还是你,既然不能有一颗真心是完完整整属于朕的,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招惹。”
这句话压在灵帝心里很多年了,他或许疯魔或许不是一个好人,可对楚云峥他拿出了一万分的耐心。
听见这句诘问的楚云峥瞳孔一震,他从不知帝王竟是对他存了这般不可言说的心思。
“因为当年他也是这么对我的,我只是,想让他开心。”
真话往往最是刺耳,那些仅有的暖意也不过是别人剩下的施舍,是爱意溢出来后的波及。
那倒不如从没让他见过光亮。
谢铎闭了闭眼,心底是难以言喻的酸苦,念了十年的情谊不过是镜花水月,可他又执着地不愿放手。
“朕只问你一句,你后悔过当年帮朕,救朕吗?只要你说不悔,朕就可以当今天的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朕给你的许诺也一样奏效。情爱算什么,有了滔天的权势,你想做什么不可以。”
最后的几句话像是诱哄,却动摇不了楚云峥的心意。
“若早知会有今日,臣宁愿当初在太液池边做个袖手旁观的过路闲人。”
这便是后悔的意思了。
最后一点真心被这么无情地磨灭,谢铎的神情彻底陷入疯狂前的最后一丝平静,他一连说了三句好,捏碎了手中的琉璃杯。

褪去所有情感期待之后,理智便慢慢回归。
扯过一方巾帕,谢铎一根一根地擦拭着手指上的血迹,而后将那帕子随意抛掷,又变回了那个阴郁沉静的帝王,仿佛刚刚的歇斯底里都只是幻象。
高坐锦榻之上,谢铎半解鹤氅,散着一头墨发,“叶家满门你救不了,江家也救不了。但是,朕可以给你个机会,留叶渡渊一命。”
山穷水尽之外的路,注定荆棘横生。
可即便明知是饵,楚云峥却也只能心甘情愿地上钩。
“臣请陛下赐教。”
或许是光想想都觉得有趣,灵帝甚至是赤足踩在柔软的金丝毯上,只见他走进内殿,出来的时候手中攥着一个黑色的小瓶,瓶身剔透,泛着墨色般的光。
“这个,眼熟吗?”
一个和当初他给崔太傅如出一辙的瓶子,只是不知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看来,连御察司都有灵帝的眼线,且藏得极深,他从不曾留意。
“朕其实一直都在想,该怎么送叶将军上路,枭首太过残忍,白绫不够体面,思来想去,还得多谢卿给朕提醒,无声无息地暴毙,最为合适。”
谢铎单手捏住瓶颈,放到了楚云峥的眼前,浅笑着看他,“过几日等江淮回来后,一切就会尘埃落定。岑溪你,去陪安平王畅饮一番,也算是全了曾经的主仆之情。”
楚云峥曾是叶氏家奴,朝中半数人都心里有数,但有灵帝压着,也没谁敢说什么,上一个敢讽刺的北州伯也不知被帝王放逐到哪儿去了。
看着那小小的墨瓶,楚云峥没有伸手去接,以谢铎的心思,除了穿肠毒药,他想不出里面还能有什么。
耐心被一点点消磨,谢铎手上的力道也在一点点变轻,“楚卿,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若它碎了,这机会便没了。”
见眼前人仍在犹豫,谢铎干脆松了手,可就在那瓷瓶触地的前一秒,楚云峥弯腰伸手接住了。
离地近在咫尺。
仿佛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谢铎拍了拍手,眼底全是了然,他轻轻挑起楚云峥鬓边并没完全束起的发,语气里是得逞的恶劣。
“楚卿,你对他的好,只如饴糖,入口即化,难得长久,可杀父之仇刻骨铭心,他恨朕,也恨你,这就够了。”
凭什么你与他是少年玩伴,情谊甚笃,与朕便是后悔相识,不如陌路。
让他谢铎不快活的人也得偿以加倍的苦楚,如此才算完。
楚云峥将那个瓶子攥紧在手心,直到感觉掌心都变得濡湿,即便是冬日都汗水涔涔。
“陛下金口玉言,当真能放过阿渊?”
斩草要除根的道理,谢铎不会不懂,可在他看来,这不重要。
“当然,只要你亲手除了叶承江,朕可以用大齐万代基业为誓,留叶渡渊一命,如此也能彰显朕的仁德,不是吗?”
仁德,真是好大一个笑话。可身为下位者,他亦没得选。
“好,臣定会如陛下所愿。”
哪怕此后余生,不得安宁!
“这一瓶是鸩毒,楚卿若是识趣,就莫要做多余的事。”
虽然明白楚云峥不会拿叶渡渊的性命做赌,可谢铎还是不介意在他心上多插两刀。
痛感怎么也不能只他一人受着。
被推进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叶渡渊如烈火烹油般的情绪才慢慢降下来,他忽然觉得这世道简直荒唐到可笑。
叶氏有罪,可罪不在父亲,亦不在己身,只在不得帝心。
叶家不曾站队,却因此为帝王所恨。
这世上谁把持权柄,谁就能定这对错的准绳。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局,而他的父亲一直心如明镜。
叶渡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恨他的父亲太过清醒又太过执拗,也恨自己明白的太晚,只能做些无用功。
他扑到栏杆边,高声道,“人呢,我要见你们大人。”
但因着帝王的命令,他能唤来的就只有金吾卫。
“叶世子,这里不是安平王府,大人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若只是在御察司,有楚云峥护着,多少会给他三分薄面,可众所周知金吾卫首领林煜和楚指挥使向来不和。
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做足面子功夫了。
“叶世子想见谁?”
郑晖站在十米开外,眼睛却一直盯着这边。
他虽然不知道这位爷是因为什么也进了这虎狼窝,更不知为何金吾卫都能在这儿插上一脚,但他总不会叫这群人在御察司的地方上作威作福的。
“郑副使,陛下有旨,在叶氏一案有个定论之前,叶世子的一举一动都由金吾卫接管,不劳贵司插手。”
这样针尖对麦芒的时刻在过往发生过无数次,可指挥使从不计较,毕竟帝王的宠信在何处根本不言而喻,金吾卫被压制太久,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隐忍。
但郑晖却并不慌张,一步一步走近,“你不必拿陛下来压我,这里无论如何也还是御察司的属地,你若真有不满,也大可等指挥使回来,与他言明。”
提到楚云峥,对方不敢再辩,毕竟就连他们统领在那位手上都讨不了好。
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郑晖在叶渡渊面前站定,做出倾听的姿态。
这些恩恩怨怨,叶渡渊无暇也无能顾及,“江淮何时能回京?”
他知道或许太晚,但好过在这儿数着日子等死。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但郑晖思索一二还是答了,“十日之期所剩无几,如无意外,江侍郎这两日应当就会归京,不过,即便他回了云京,多半也不会在此时此刻见您。”
江家在这件事上本就不可能保持中立,若还私下勾连未免太过明显。
“那能帮我送封信吗?”
郑晖虽能回答他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但在这件事上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凡入御察司者,皆不可与外界有任何书信往来,这是指挥使的规矩,郑某也爱莫能助。”
指挥使的规矩!
“那岑溪,”刚说出口,叶渡渊就察觉到不妥,立时改口,“那你们指挥使回来了吗?”
“我去替您问问。”
指挥使对叶氏一族的态度一直有所偏向,这也是郑晖敢掺和的一大原因。
楚云峥才踏进衙署,整个人都有几分恍惚,心里乱的厉害。
听到郑晖的话尚有几分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重复了两遍才道,“规矩不可坏,既然陛下让金吾卫接管,那我再见他便不合适,你看着些,莫要让他受委屈。”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渊了!
不得不承认,谢铎确实够狠。
“他不见我!”
叶渡渊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岑溪对他也会有避而不见的一天。
因为对方说过,无论如何他都会在,而自己从未生疑。
口腔内的软肉被无意识地撕咬,直到血腥气蔓延,叶渡渊才觉出透骨的痛。
整整三日,叶渡渊都只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不再言语,也没见过外人。
而楚云峥则是抽空去了一趟云京城外的济慈寺。
济慈寺的住持是位和蔼的老者,再度见到楚云峥的时候有些许惊讶,因为这位轻易不登门,只是每隔两月会遣人送一大笔香火钱。
替人求平安,却又怕满身血腥气会冲撞了佛门清净之地。
“施主此来,是有所求?”
住持引着他进了后院厢房,替他倒了一杯净水,满目都是豁然。
楚云峥摩挲了一下杯壁,抬眼看向这温和通透的老者,心中定了定,“大师,我来取一样东西。”
五年前,他偶然寻得一物,一件可称稀世,价值连城的珍宝。
按理来说他应该将此物呈给灵帝,可私心作祟,他将这件东西一直放在这清净之地,束之高阁。
提到那件东西,住持便心中有数了,“施主稍候,老衲这便去取。”
不多时,一个小巧玲珑的锦盒就出现在楚云峥的面前,他单手解开盒子上繁复的锁环看了一眼,很快又阖上。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用上它的一天。
如今,倒是万分庆幸,自己曾经残存的那点私心。
“有劳大师这些年费心了,孝敬佛祖,不成敬意。”
楚云峥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袋顺着桌沿推了过去,里面有几锭黄金,比以往的香钱要重数倍。
可住持却不曾多看一眼便拒绝了,“施主客气了,您往日已够尽心,不必再添。”
既是如此,楚云峥也不强求,轻轻颔首便欲先走,可又在离开前被叫住。
“施主留步,您心中似有困惑,不若上炷香以求佛祖庇佑,我佛慈悲,必渡心诚之人。”
若放在往日,楚云峥一定会婉言相拒,毕竟他从不笃信神佛,但事到如今他反而觉得有所寄托或许能轻松些,“有劳大师带路,我去敬炷香。”
敬香前本该清净六根,以示虔诚,可他的脑海中总是若隐若现地飘过叶渡渊的脸,放不下也忘不掉。
点燃香火,烟雾缭缭,模糊了他的面容,将这三柱高香插进香炉中,楚云峥只在心中默念。
“我佛慈悲,唯愿叶家子渡渊能平安顺遂,度过此劫,来日逢生,重得欢愉。信徒愿倾尽所有,以做还愿。”
虔诚叩首,终究为心底的妄念折腰。
三跪之后,住持将签筒递过去,“抽一支,看看能否解你心中之惑。”

凡有所求,必有其预示。
楚云峥接过签筒,闭上眼虔诚地摇晃,直到一根签触碰地面,发出“啪哒”的声响。
捡起那根签,短短十个字,他虽不懂解签,却也觉出了几分不祥。
“施主给我吧。”
住持伸手接过,只一眼就心中有数了。
“看来施主所求,算是姻缘。”
那签上十字正是“便如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楚云峥听了并未反驳,这虽非他现下最关心的事,但与阿渊的前路如何,他亦是迷茫万分,若能求得心安,自是再好不过。
“请大师替我解惑。”
“此签为下签,签文对应着意中人散,情意退却,难得白首,只怕施主所求即便是正缘也不得善终。”
住持每说一个字,楚云峥的面色就白上三分,听完这一整句,容色已是相当的难看。
见状,老和尚叹了一口气,试图点醒他,“浮世弱水三千,施主大可放开眼界,不必耽于一瓢。”
可若楚云峥真能看开,他一个不信神佛的人就不会在这儿长跪。
“这里的签文,准吗?”
准与不准,他的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心存一丝幻想,想求得一线可能。
痴儿郎!
住持念了句“阿弥陀佛”,微微躬身,双手合十,面上全是虔诚,“施主若信,那便准,若不信……只这世间万事万物自有缘法,您若相信事在人为,亦非没有可能。”
言语间留一线,已是住持留给他的善意了,只是听没听进去,还看个人。
午后,御察司来了一位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客,那个本该避嫌的江侍郎竟会主动登门。
“岑溪,你拦我是想做什么。”
一身官袍的江淮,褪去不羁的模样,看上去正经极了。
可楚云峥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挡住他的去路,半分不让。
“御察司的犯人,不得与外界来往,这是规矩。”
他说的义正严辞,可江淮却是闻之生笑,甚至往前逼近两步,“这话你拿来诓诓别人也就罢了,御察司里,向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规不规矩的不也全看你心情。”
“那楚某此刻,恰是心情不愉。”楚云峥抬眼,不见半分玩笑。
唇边的笑意收敛,江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冷厉,“如今,倒不是楚大人有求于我的时候了。”
他们亦算多年好友,只可惜路不相同。
提及这个,楚云峥便愈发觉得是自己太过愚蠢,他甚至不曾压低声音,“叶家不过是江相和今上相争中的牺牲品,拿它当鱼肉却还要假惺惺地怜悯,怪我,思虑不清。”
只看到了谢铎的疯,却没看到江氏的野心。
从一开始,江家就在推波助澜,作壁上观,江淮亦从没有相救之心,有的只是算计和利用。
这倒不是假话,江淮也没什么想辩驳的,“那你更应该清楚,今时今日他能选的只有江家。”
四目相对,眼神中亦是博弈。
最后还是楚云峥侧身,给江淮让了路。
就算明知这是阳谋,他们也只能任人宰割。
牢房里,叶渡渊的身体掩在阴影之中,他背对着牢门而坐,抬眼看向那一方小小的窗。
短短三日,形容憔悴了许多,眼中也是布满红血丝。
听到身后有明显的脚步声,他却没什么反应,对外界的感知也淡了许多。
“我以为,叶世子会很想见我。”
江淮站着看了一会儿才开口。
叶渡渊对江淮的声音并不敏感,加之这几日的状态实在太差,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清晰的察觉来人是谁。
小幅度的偏头,在看清来人后也没有之前的激动。
三天的时间够他想明白很多,撑着地站起,却因身形不稳,有些踉跄。
慢步走到门边,叶渡渊靠着栏杆借力,“江大人有话直说吧。”
“好,直说就是我能救叶家也能救你爹,但是,我要能统御北境那三十万兵马的半块虎符。”
江家把持朝野,身后有大半文臣撑着,掌着朝廷的经济命脉,武将虽也有但鲜无实权,在这一点上落了灵帝的下风。
灵帝因着身份占了天时,那江家只能自己来抢这人和。
“然后,踩着我叶家人的尸骨去问鼎权利的巅峰?异想天开。”
叶家这个小子,变得不一样了。
江淮有些意外,却也有所准备,毕竟只有逆境最能磨砺人心。
不摔不打,不堪大用。
“缘何不能是合作共赢,叶家在北境积威甚重,半块虎符只怕也动摇不了军心,江家要得只是帝王面前的制衡。”
如今选择的权利早就不在叶氏了,他不妨更耐心一点。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你只能信我。”
一句话音压着一句赶上,心理早就占了上峰。
可叶渡渊并不轻易缴械,“那江大人倒是说说,此局如何能解。”
江家设局,灵帝布阵,叶氏就是这阵中棋子,任由他们摆布,谁都不肯轻让。
江氏要保,灵帝未必肯放。
江淮想了想,“你附耳来,不过这话听了可未必有命能留着。”
“江大人这话倒像如今我能有活路一般。”
叶渡渊听话凑近,眼瞳却在耳边气声响起时倏然睁大。
“因为江家能证明,昌河战败,你兄长身死,罪在帝躬。”
江淮猛地撞向栏杆,衣襟被人紧紧揪住,他抬眸望去,撞进一片猩红。
叶渡渊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极大的情绪波动让他有些窒息的痛感。
他有一瞬间怀疑是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何能听见这样荒诞的言语。
江淮并不挣扎,只是轻轻歪头看着他,眼底有些淡得看不清的怜悯。
这份真相本来没到大白于天下的一天,可惜他要拉拢叶氏,就得捅破这层帝王的遮羞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情绪在失控的边缘,音量便不受控制地高升。
江淮单手抵上自己的唇,示意他噤声,而后拨开攥在自己前襟的手,打算和盘托出。
“告诉你可以,本来就准备让你知道,但这是江家的底牌,莫言声张。”
叶渡渊撑着栏杆平复了一下心绪,点了点头,“你说。”
整理了一下思路,江淮用最简洁的语言给他描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五年前,谢铎初登大宝,一个冷宫废妃所出,没有根基倚仗的皇子,注定只能是我姑母把持朝政的傀儡。”
“而当年你父亲叶承江战功赫赫,又曾教授先太子武艺,对谢铎却并不看好。而昌河一战以你兄长为主,若是此战大捷,你兄长扬名,叶氏的名声就能更上一层楼。”
“但于谢铎而言,这只会增加他腹背受敌的可能,因为他很清楚你爹不可能为他所用。”
“既然当年他都这么自顾不暇,又是如何左右的战局。”
即便是中兴鼎盛之主,将在外军令都有所不受,更遑论是个没有权柄的傀儡。
此时一阵阴风穿堂而过,让人不住颤抖。
“再是傀儡亦有着帝王的头衔,也总有些拼着命想往上爬的人会不计后果地押错宝。你兄长麾下有想向新帝投诚的人,偷了当年的战略部署,以帝王的名义送去了敌营。”
此后三城沦陷,无数百姓惨死于这场战乱。
英雄枉死,百姓魂哭,只有帝王独坐高台,饮酒低笑。
而本该回京的永安公也为着丧子之痛,百姓之哀,连年征伐,只为夺回旧城,救下尚在外蛮手中保受折磨的百姓。
“证据呢。”
非是他不愿相信,要给灵帝找理由,而恰恰是谢铎的伪证“珠玉在前”,让他不想再被牵着鼻子走。
“人证物证皆在。”
谢铎当年便想过灭口,毕竟不忠之人他如何敢用,只是可惜棋差一着,让江家先一步偷梁换柱,把人保下。
“江家当年只是冷眼旁观,捉帝王之短,还是也在推波助澜,诱他入局。”
在这一刻,叶渡渊敏锐异常,在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思绪流转的一瞬,那最不合理的地方。
那沉静的目光摆脱情绪的牵扯,方能显出心智的更进一步。
“你和我想的又不一样了。”
还是低估了。
叶渡渊唇边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怪我不是蠢人。”
其实现在再来扯这些意义都不大,可把叶氏推向帝王的另一侧与拉拢到江家还是两回事,得分辩清楚。
“双方博弈,总有输赢,我只能说江家确实不希望有人掣肘,也乐得看帝王和叶氏割席。但想归想,今上的心思也不是谁都能左右的,谢铎暗通蛮族,害死渡川兄,使边城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文字言语背后都是私心。
“所以现在,我要和害死我阿兄的推手合作,去救叶氏满门的性命。”
想起来便荒唐万分。
真要这么说,倒也没错。
江淮没承认却也没否认,看似是将选择权交给对方,可眼神里全是逼迫,他要的就是退无可退,是臣服和垂首。
是有朝一日江家心愿达成后还能共沉宦海的人。

“答应你,可以。但那半块虎符的下落,从来都只有我父亲一人知晓。”
叶渡渊在这件事之前,就是个云京出了名的纨绔。
若问他哪家酒香,哪家糕点最软糯香甜,或许他能毫不犹豫地答上来,但问他这样至关重要的物件在哪儿,那算是问错人了。
这个答案还真是江淮从不曾设想过的,一下子就打乱了他的下一步。
“你身为世子,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叶氏掌权人,就当真一无所知。”
他是不信的。
可叶渡渊却是丝毫不心虚地点头,“若是陛下不那么着急,等再过几个月,或许我和你就都有知道的机会了。”
看起来讽刺又真心。
见他不似说谎,江淮后退了半步,有种他再待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的预感。
“在安平王府吗?”
“或许。”
看着江淮匆匆离去的背影,叶渡渊有几分脱力,背靠着栏杆一点点滑坐到地面。
难怪灵帝这么着急要父亲的命,有这样的把柄时时刻刻捏在江家手里,可不是要心慌万分,欲除之而后快吗!
可这并不妨碍他骗江淮。
那半块虎符叶渡渊很多年前就当戏具把玩过,自然知道东西在哪儿,可那物件绝对不能落在江家人手里。
与虎谋皮,焉能有完肤的余地。
还有利益牵扯之时自然千好万好,可一旦没了利用价值便会被弃如敝履。
更何况,他不能让江氏算计了叶家满门还不够,还要搭上边关与权利斗争无关的将士们。
即便叶氏大厦将倾,三十万叶家军也不能成为覆巢下的牺牲品。
谢铎忌惮江家手上能真正将他从高位上拉下来的实证,江家也因缺乏武力而迟迟不能下手,两方就这么僵持拉扯,等待着打破僵局的契机。
叶渡渊单手遮住那双看透太多的眼眸,仰头低声笑了起来,眼角都沁出一抹水痕。
当真是可笑又精彩的局面啊!
朝堂的局势并未有半分变迁,可见江淮也没能找到让他心心念念足够翻盘的物件。
明天便是十日之期的最后一日了,是非成败也该到盖棺定论的时刻了。
翌日早朝,群臣都在观望,这几日一直风声鹤唳,不知有多少人因着这一件事好几宿都不能安寝。
在江钦的授意下,江淮带上了那位隐藏多年的证人,改了证词,硬生生将罪责安在了永安公已逝的前世子叶渡川身上。
通敌叛国,罪不容诛。
帝震怒,按律判叶氏满门抄斩。
安平王府的牌匾重重的砸在地上,云京的喧闹甚嚣尘上,流言在疯涨,曾经护国的悍将一夕之间成了人人唾弃的罪臣。
而这背后藏着太多利益的纠缠和交换。
凭着叶氏的献祭,江家和帝党再次达到了诡异的平衡。
只是私下的攀咬还在继续。
“朕就知道你会来。”
谢铎放松地靠在龙椅的软枕上,神情自若含笑,仿佛他与楚云峥之间从未有过隔阂。
“我便是不来陛下也会宣,不是吗?”
楚云峥的眉眼淡漠,神色如冰,这么些年在皇权倾轧之下,他都快不记得有哪些时刻是能够放松做自己的了。
不再是恭顺和千篇一律的服从,谢铎反而不觉冒犯。
“就今夜吧。”
话不必挑明,心照不宣就好。
“叶氏满门死罪,陛下又当如何留世子一命。”
“御察司中死囚不知凡几,择一人替他便是。朕饶他死罪却也不会轻易放过,叶渡渊即便是活着也只能是顶着叶氏罪奴的名声苟且偷生,这是朕能做出最大的让步,至于要不要就看楚卿你怎么选了。”
谢铎明着是恩典实则却是羞辱,可即便如此楚云峥也不能看着他的阿渊去送死。
他颔首应下,可牙关却咬紧。
看着眼前人这副恨意横生却丝毫不掩饰的模样,谢铎把玩着几案上的毛笔,在空白的宣纸上肆意涂鸦,见人转身才开口叫住。
“楚卿,朕要的,是你与叶承江共饮,既然你不要朕送的青云路,那就碧落黄泉,先替你心心念念的小世子,探探道吧。”
生杀予夺,只在字句之间,谢铎的表情甚至都没有丝毫的动容,可眉眼含情又分外残忍。
“你既要他活那就用自己的命来换,你为他死,可他此生此世都只会带着对你的恨去念着你,多好啊!”
灵帝又怎么可能好心地放过他,死不是惩罚,心理上的折磨才是。
楚云峥的脚步微顿,可并未用太多心力就接受了灵帝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只要阿渊能好好活着,于他而言,死亦无惧,只是可惜以后就不能再有相见之日了。
没能等到想要的回应,谢铎的面色在楚云峥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彻底阴沉下来。
一个两个的都不惧死,还真是好样的。
当日已被修缮好的南安殿满地废墟,一片狼藉,疑是帝王为朝中之事龙颜震怒,众侍者噤若寒蝉。
盛满鸩毒的酒被端上小几,楚云峥面色平静地取出两个小小的酒杯,不过两口之量。
叶承江垂首看了一眼杯中酒,心中已是有数。帝王的旨意尚未传至此处,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取了一杯放到面前,却并不急着一饮而尽,而是看向楚云峥,“阿渊他们,离开了吗?”
这一点,楚云峥沉默片刻,还是违心道,“离开了。”
可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叶承江,反而让他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楚指挥使似乎,不擅长说谎。”
一下就被点破,楚云峥那鲜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张口欲解释,又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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