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挚爱反目成仇后by愿棠
愿棠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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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帝单手接过那张信纸,随意地塞进信封,又重新放回了那个匣子里。
“年深日久,不记得也正常,朕又不曾怪你,起来吧。”
短短几个字就这样如同玩抛掷游戏一般,将人心逗弄的七上八下。
“楚卿,朕待你向来亲厚,你说什么做什么朕也能多容忍几分,但有一点你给朕记好,朕不管你原来是谁的人,从你入御察司接任指挥使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是朕的人。”
灵帝漫不经心地敲打,有些事他并非不知,只是不愿深究,毕竟未曾过火。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很快这些让他不愉快的人就能尘归尘,土归土,永远都碍不着他的眼了。
说完,他亲自弯腰托住楚云峥的臂膀将人扶起来,“回去吧,何必掺和这些事呢,等这十日过去,朕送你一段青云梯,让你做我大齐真正的权臣。”
这一次并不是灵帝为了安抚他而给的甜枣,北境总要有人执掌的,谢铎心底最属意的人选还真就是楚云峥。
可这句话带给楚云峥的却是惊而远不是喜。
他并不是一个功利心重的人,权不权臣的也远不能动他心曲,他只是不能接受若安平王真的难逃此劫,而自己却成为利益的既得者。
那他此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叶渡渊。
叶渡渊从御察司回来后就去了徐氏那里,并没有同母亲提及一句不祥之语,只是报喜不报忧,告诉她自己很快就会有破局之法,让她勿忧。
而楚云峥也没有让他久等,并没有到约定里的明日。
“怎么样,有法子了吗。”
叶渡渊在看见他的瞬间就迎了上来,面上带着不容忽视的急切。
知道他心焦,楚云峥也尽可能精简的直奔主题,“我刚刚进了一趟宫,见到了那封能被称为罪证的信,和王爷的字迹有十成的相像,即便不是真的也到了能够以假乱真的地步。”
听到这里,叶渡渊的眉心紧蹙,但仍抱着一丝侥幸,“会不会是岑溪你太久没见过我爹的手书,判断出错也是有的。”
“不会,王爷今年述职时写给今上的信件至今还在御察司放着,我才看过不久,更何况当初你嫌我字迹不够俊秀,让我陪你练过一年字帖,那本字帖就是王爷亲手写的。所以他的字迹是何模样,我再清楚不过,断没有看走眼的可能。”
“所以,连你也觉得我爹他存在着不忠的可能。”叶渡渊在说这句话时觉得格外艰涩,喉间就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让他难言。
“当然不是。”楚云峥按住他的肩膀,和他四目相对,那双眸子里写满了认真,“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同样清楚,只是阿渊,这世上能人异士太多,善书者更是不在少数,能将他人笔迹仿的一模一样的也并非没有。”
“可难办的是,我们没法证明这一点,给人加罪要比脱罪,容易百倍。”
而灵帝也同样清楚这一点,才会那么的有恃无恐,既想达目的也要做这个伪君子。
“如果,那份罪证不存在了呢。”
叶渡渊后撤一步,躲开楚云峥的手,就连视线都偏移两分,不再和他对视。
那封信并没有在朝野众臣面前展示过,看到的人也屈指可数。
“阿渊,销毁罪证的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起的,今日我能那般轻易地看见那封信,背后或许另有深意。”
谢铎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昏君,那些昏聩的外表之下有最阴狠的一面。
就像御察司十二道酷刑,从不是他楚云峥定的,而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一张一张亲笔所绘,亲眼看着他去实践。
谢铎的狠藏在每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之下,越是了解就越是心惊。
没有发难的由头或许还好,可一旦送上把柄,那就是万劫不复。
“我没有办法了。”
“不,我们还有时间。”
楚云峥试图抱住他去安抚他的情绪,却只是被一把推开。
叶渡渊摇着头后退,却终究歇斯底里,“我要我爹活着,我只是要我爹活着。”
一滴泪砸在地上,惊起点点尘埃,又像是就这么落到了楚云峥的心里。
这么多年,叶家的小世子都是云京恣睢耀眼的少年郎,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眼泪,从来没有。
可此刻,仿佛他才做回了那个坚硬外壳下真正的自己。
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
可是连哭泣都是无声的,他在怨,怨自己没有一点点改变局面的能力,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他都不能放过。
这样脆弱的他,让楚云峥怎么能不心疼,他好像就这么亲眼看着自己的光在逐渐消散。
痛彻心扉。
他的手摸上那张熟悉的面庞,小心地抹去那些水痕,楚云峥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阿渊,不哭了,我去做,我去让那张罪证消失,好不好。”
他的心疼越过理智,眼前人的泪水熔断他最后一丝坚持。
人也不是一定要做智者的,就算代价惨重,只要值得就够了。
但叶渡渊却是坚定摇头,他握住那只手,将脸颊贴的更紧,似乎是想要记住这一刻的温度,眼神也变得决绝。
“不,岑溪,这只是我的责任和坚守,不是你的。我要做就亲自去做,而不是做个躲在你身后的懦夫。”
明白他的意思,楚云峥心下一软,可,“阿渊,我得送你入宫,如此我们便注定要绑在一起,更何况,你我之间何必分太清了。”
若只是入宫一窥究竟,那让楚云峥送进去却也无妨,可事到如今他都准备放手一搏,横竖也没有更坏的结果,那就不是这么个博弈法了。
“不,我有入宫的法子,岑溪,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可叶渡渊越是如此,楚云峥就越是感觉到那种超脱控制之外的心慌,“阿渊,你想怎么做至少你告诉我,我不会阻止你,让我陪你一起。”
楚云峥的其他请求叶渡渊或许会动容,会让步,可只有这次他异常坚定地拒绝,任凭岑溪如何问,如何求,他都置若罔闻。
看出对方似铁了心一般不肯退,楚云峥没再多言,只是将手抽出,但又很快按在对方的后脖颈,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将人压入怀中。
叶渡渊没有挣扎,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蓬勃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震耳欲聋,是那么鲜活又富有生命力。
其实在刚刚心念流转的那一刻,楚云峥是想一手刀劈上去,替他做完该做的一切,可手抬起却落不下,只能这样缱绻婉转。
“岑溪,你该走了。”
再不走他怕自己贪恋上这以后或许都不会再有的拥抱,就不能那样义无反顾了。
“好。”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叶渡渊心底的那点温存彻底被冷漠取代,他闭上眼睛回想起父亲说过的字字句句,拿出纸笔记下那关键之处。
“夫人,世子来了。”
徐氏在小佛堂内长跪以求佛祖保佑,保佑她的夫君能平安归来。
“阿渊?他不是刚走没多久吗?”徐氏扶着季嬷嬷的手起身,拭了拭眼角,努力堆出一个笑容,“你瞧瞧我这眼眶红不红,应当看不出来吧。”
季嬷嬷瞧着都觉得心里酸涩,只能笑着安慰,“不明显,世子许是心底不安宁,想和您待在一块儿,能多一个人说说心里话,也好受些,您也莫要难过了。”
叶渡渊靠在徐氏亲手织的椅垫上,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安宁,见到徐氏的身影后才站起身凑过去,挽上她的胳膊。
把脑袋搭在徐氏的肩头,因着身高还得把自己蜷缩起来,因着礼教有儿大避母的观念,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亲近徐氏了。
徐氏被儿子的举动弄得心底软软的,笑着揉了揉那扎手的头发,柔声问道,“阿渊,这是怎么了。”
叶渡渊很想说些什么,但克制住那些浓烈的情绪,就像十日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贴近,“没事,阿娘,今晚我想在您这儿用膳,您亲手给我做我爱吃的,好不好。”

第12章 不肖
“这有什么不好,难得你想要,阿娘这就去做。只是阿渊,阿娘许多年不进膳房,只怕是生疏了。”
上次亲自做膳食,还是远在边境随军之时,后来回了云京,徐氏就不曾再做过,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实在不善此道。
可味道却是最不重要的一点。
“无妨,阿娘做什么都是好的。”
“就你最会哄我。”
徐氏伸手点了点叶渡渊的额头,露出了这两日来最真心的一个笑容。有了事情忙活便少了时间去多思,她带着季嬷嬷边念叨着食材边往膳房走。
叶渡渊看着那道身影有些出神,而后又快步跟上,“阿娘,我也来帮忙。”
“好,就让你添一次乱。”
连炊具都没拿过的人可不就是只能添乱,没一会儿叶渡渊还是被徐氏笑着辇到一边,让他只许看不许动。
被制裁的叶世子只得斜靠在膳房门边,一半身子沐浴在西下的日光里,一半身子掩在幽深的昏暗中。
记忆好似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他和大哥在门边玩闹,父亲在给母亲打下手,阿娘的菜一如既往的不好吃,可日子却是平淡且幸福的。
“阿渊,阿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徐氏叫了两三遍才把儿子的魂叫回来。
“没有,阿娘。”
“你来,最后这个蛋花让你来倒,如此也算是参与了,以前你哥也是……”
说到这里,徐氏的声音小了下去,眸光也有几分暗淡。
叶渡渊接过那个小小的雕花碗,顺着锅边缘冒泡的沸水处浇下去,“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这道汤品做完,咱们娘俩就能用膳了。”
叶渡渊帮着盛汤摆膳,然后就坐到徐氏对面,偏头道,“季嬷嬷,您也先去用膳吧,我有些悄悄话想同阿娘说。”
“好,那老奴先下去了。”
季嬷嬷贴心地替他们带上门,给母子二人留足私语的空间。
“快尝尝看,味道和以前比变没变。”
徐氏给他加了一块肉,看着糖色倒是不差。
叶渡渊还没进口就先夸了句好吃,徐氏笑着拿筷子打他,一顿饭吃得倒像是回到了儿时可以随意打闹,不在乎礼数。
但错觉又如何能当真。
有了七八分饱后,叶渡渊放下碗筷,看向徐氏的眼睛,语气里满是认真,似乎真的很想得到一个答案,“阿娘,若是阿兄还在,如今的局面会不会不一样。”
和他相比,叶行川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是能做阿娘主心骨的人。以前怕阿娘伤心,他从不敢多问。
听到幼子提到长子,徐氏盛汤的手微颤,些许汤汁溅到桌上,泛着油光,她很快用帕子拭去,可情绪的波动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但她不想让小儿子误会,只见她握住叶渡渊的手,往他那边靠了靠,“阿娘也不知道,可是阿渊,你和川儿在阿娘心目中都是一样的好孩子,没有高低之分。你还小,你爹的事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徐氏对他溺爱又温柔,永远都是那个慈母。
叶渡渊点了点头,倒是看不出信没信,更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抬头问,“阿娘,您陪我小酌两杯吧,不多饮。”
“好,你去拿,阿娘等你。”
快步走回房中,叶渡渊取出存了许久的长生饮,最后便让他借着酒名,求个祝愿吧。
抱着酒坛子回去,叶渡渊将其中一只酒樽递了过去,里面斟满美酒,“这酒最得我与表兄的心,阿娘尝尝。”
两只酒樽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徐氏毫无防备地满饮此杯,叶渡渊虽也仰头进酒可余光却一直看着。
就这么看着徐氏的神色逐渐迷茫,最后趴倒在桌上。
叶渡渊在那只酒樽的边缘处抹了药粉,会让人昏睡上两日,却并不伤身。
他将徐氏抱到床边,跪下磕了三个头。
阿娘,是儿不孝,但阿渊不能让你也陪着冒险。
一切都做完后,叶渡渊将季嬷嬷叫了进来。
季嬷嬷看到床榻之上不省人事的主子先是惊呼,而后就慌着要去找大夫。
当然都会被叶渡渊拦住。
“阿娘没事,嬷嬷,阿娘信你,我自然也信你,劳烦你亲自去给我表兄传句话,让他想办法带阿娘出城。阿娘只是女眷,有我尚在云京,只她出城的阻力不会太大,劳表兄费心。”
渡过最初的惊慌,季嬷嬷也明白了过来,“世子您要送夫人离开,您……”
叶渡渊冷静点头,还补充了一句,“要快,越快越好。只是嬷嬷您,暂时还不能离开。”
并非他不想一起救,只是主仆二人同时消失太惹眼,季嬷嬷留下就还能说徐氏只是病了才不露面。
能在徐氏面前留这么多年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愚钝之人,季嬷嬷当即觉出他的意思,十分肯定地道,“世子放心,现在我就去见表少爷。”
说完季嬷嬷就转身往外走,还没走到门边就听到。
“嬷嬷,叶家欠你,某定不忘。”
季嬷嬷回首,眼神和徐氏一样温柔,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欠不欠的,老奴做了半辈子叶家的人,只要是为夫人好,老奴如何都不重要,世子也要保重自身。”
见过岑溪,送走阿娘,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星夜时分,叶渡渊着一身华服从叶府正门大步迈出,身后跟着同样穿着得体的九福。
门口值守的侍卫伸手拦了一下却只收获他偏头斜睨,“怎么,陛下有说过不许我外出?”
他的气势太盛,倒衬得侍卫有几分心虚,“不曾,只是如今夜色深沉,您此刻出行怕是不太安全。”
灵帝是没有限制叶氏诸人的行踪,可一旦出现什么差池,他们都在劫难逃,容不得他们不上心。
“不安全?云京八卫日夜巡防,这天子脚下若是都不安全,只怕大齐就没有安全的地儿了。本世子心情不郁,欲往欢楼饮酒,不做其他。如此,可以让开了吧。”
换做往常,叶渡渊不会去解释,把人掀翻就走,谁敢拦他,现下倒像是人在屋檐下,学会了低头。
他既这般说,侍卫们当然不能再拦着,只得侧过身子给他让行。
叶渡渊翻身上马,马蹄扬起阵阵尘土,踢踏之声在安静的街巷里清晰可闻。
等到人影和声音都消失后,才有人敢窃窃说上两句。
“如今安平王在狱中情况不明,这位世子竟还有闲情雅致去寻欢作乐。”
“只识金玉的纨绔,也嚣张不了几日了,咱们让着点也就是了。”
“呸,今日是眼高于顶的权贵,来日便是街巷口的亡魂,傲个什么劲儿。”
这点闲言碎语还不值得叶渡渊去入耳入心。
他确实是要去欢楼,但在那之前还得去一趟钱庄。
徐家的商号遍布天下,钱庄也是一等一的多,光是云京就有三家。
这个时辰,钱庄虽没有歇业却也几乎没人,柜上就只有一个小伙计在撑着头打盹。
“咚咚”两声,手指叩在木桌之上,一下就惊醒了半梦半醒的伙计。
小伙计此时睡意正酣,半眯着眼睛瞅了叶渡渊一眼,在听到是要支钱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只有白日可以支钱,晚间只能存账。”
毕竟银钱调度是件很麻烦的事,云京凡是能叫得上名号的钱庄都是这个规矩。
“我也是这样的规矩吗?”
“天王老子来了都是这个规矩,你又是哪……”
叶渡渊没有太多耐心去多言,扯过九福顶在自己面前,那小伙计话说一半就卡在喉咙里,而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看清后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哟,九小爷。”
九福是叶渡渊贴身的小厮,那些没福气见过世子真容的,也大多都会记下这位的容貌,毕竟以世子的尊荣鲜少会亲力亲为,有事也是交给底下人办。
是以九福虽然也是下人,在众人面前也还有几分薄面。
有九福在前面站着,那后面那位华服公子是谁,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世子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您,您”
话刚起头就被叶渡渊抬手打断。
“闲言少叙,秦伯在不在?”
秦伯便是云京所有徐氏钱庄的总管事,叶渡渊要做的事至少得这个级别才能调动。
“正赶巧,这两日是月底查账的日子,秦总管这会儿应该在楼上休息。世子爷稍待,小人这就去请。”
老人家本就觉浅,听见下面的动静就已然起身,不用人请就已经迎至身前,先是躬身行礼,而后便是让小厮上楼,莫要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世子爷亲自来必有要事,您随我来。”
总庄子有个小密室,适合谈话。
叶渡渊跟着他走至隐秘之处,制止住他要倒茶的动作,开门见山地问,“秦伯,如今钱庄账面上一共有多少可以挪用的现银。”
虽是有些诧异他会问这个问题,但秦总管只是斟酌了一下就回了他一个数字。
一个保守但绝无欺瞒的数字。
叶渡渊心下了然,但这还不算够,毕竟这天底下即便义字当头,也唯有财帛最动人心。

他叶渡渊既要给就要给出一个让人心甘情愿替他赴死的数,也算是补偿了。
“秦伯,我要二十万两白银,十万两金,最快多久能筹措。”
在这个正一品文官一年俸禄才二百两白银的时代,这绝对是一笔巨资。
若换了旁人问,秦总管绝对会认为这人疯了,可问的人是叶渡渊,他非但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还非常认真地去计算。
用笔在纸上划拉几下,凭借着脑海中的账目,秦伯很快给出了答案,“快马加鞭从周边庄子上抽调的话,要两个时辰。”
听见这个答案,叶渡渊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秦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先请示一下舅父吧。”
以如今叶家的情状,谁都不想多沾,他不该还像从前那般理所当然。
听见他这么说,秦伯哪还能不明白他这是在想什么,当即就给了准话,“不必请示,老爷前几日便说过,世子若有所求,凡徐氏力所能及之处,皆不可拒,家中上下所有人亦当如从前般恭敬。”
“在老爷的心目中,不管大姑奶奶是不是叶家的主母,是不是王妃,她都是我们徐家的小姐,就像不管您是不是世子,也都是徐家的表少爷一样。“
“好。”说再多,也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绪,“秦伯,等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个地址,钱备齐后送到那儿去。”
“是,世子放心。”
秦楼楚馆,红袖飘摇,叶渡渊虽是纨绔之名在外,此前却并不曾踏足过这样的烟花之地。
穿行在莺莺燕燕的脂粉堆里,他极尽克制才没有掩住口鼻,这样的味道甚至不如岑溪身上满是杀伐的血腥气好闻。
似他这般金钩玉带的俏郎君,便是在这样的风月场所也是极为抢手的。
“呦,公子瞧着眼生,头一回来吧,奴家定要寻个顶顶好的姑娘伺候您。”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鸨母扭着腰含着笑就迎了上来,香帕更是毫无顾忌地就往叶渡渊身上招呼。
只是被他反应力极快地躲过。
“啧,公子面皮真薄,这怎么还害羞了呢!”
虽只是这馆中最不入流的调笑,却也叫没碰过这样场景的叶小世子红了耳。
并不是羞,而是单纯觉得不成体统。
“我找秋娘。”
叶渡渊退开半步才再度开口,这地方于他而言不似温柔乡倒像是虎狼窝。
提到秋娘,鸨母的帕子才有了片刻滞空,然后虚晃着划过叶渡渊的面前,倒是没再执着着往他身上撇。
“原是找秋娘的呀,也成,但是公子总得先拿出些诚意来,秋娘可轻易不见外客。”
秋娘是这楼中不挂牌的娘子,姿色平平,来找她的总不是为了那档子事儿。
听这意思无非求财,叶渡渊示意九福,递上去一个钱袋。
鸨母只打开往这里面一瞥,立时就笑开了,“公子请随我来。”
雅间里熏香袅袅伴着瓶中点点寒梅,终于是能够畅快呼吸了。叶渡渊在桌边落座,隔着纱帘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娉婷婉约的身影。
“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声音隔空听来有些缥缈,不那么真切。
“出钱,消灾。”
叶渡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握在手心,驱了些许寒意。
“看来公子是有备而来。”
秋娘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很久都没遇到这种上来就和她谈交易的雇主了。
叶渡渊确实目标明确,他来就是为着暗楼的杀手。
父亲提到的死忠之士给了他启发,但他不能用,既是目标明显也是为了给母亲留最后一丝保障。
但银货两讫的杀手却不一样。
暗楼名满天下,却并非谁都能寻上门,叶渡渊之所以知道还是某年他无意之间在楚云峥的书案上看到过,是御察司探访到却被指挥使按下,没有上达天听的消息。
倒是冥冥之中给他行了方便。
“公子若是相信奴家,不妨说说看是什么样的灾,又想如何消解。”
“南安殿,刺君。”
叶渡渊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世上最大逆不道的话语。
随着他话音一起落下的是满盘珠翠,叮咚作响,似乎是被主人无意间因为慌乱而扯断。
“公子的笑话并不好笑,倒是浪费了奴家一套顶好的头面。”
秋娘的语气里听不出慌,似乎刚才只是失手。
“是叶某唐突了,秋娘子放心,自当以市值偿还。只是某出口之言绝无戏谑之意,更不是玩笑之语。”
得到这样的应答,秋娘子也正了颜色,拨开面前层层纱幔,坐到了叶渡渊的对面。
“公子或许对暗楼有些许误会。我这楼内确实有不少勇武之士,也能做许多常人所不能及之事,但这不等于这种不要命的活计也接。”
“我并不要诸君真的去刺杀君上,只要吸引宫内宿卫,能拖住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
烧信他要亲自去做,他总得亲眼看看究竟是何等相像,才能凭借那样一张轻飘飘的纸就定了他父帅的罪。
见他异样坚持,秋娘也并不退让,“公子要知道,宫中禁军暗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我暗楼也没几人敢说能全身而退,这样损兵折将的买卖,恕秋娘不能应。今日奴家只当没见过公子,也没听过这等呓语,您请回吧。”
这样一趟浑水,没几人敢蹚,能够装作不知已经是给面子了。
但叶渡渊却像没听见这种明确的拒绝一般,没有丝毫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秋娘也不惯着,道了句公子自便就站起身准备出去了,可还没迈开两步就被身后的话语镇住。
“二十万两白银外加十万两金,我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若非各有难处,没人会愿意做这种刀口舔血的营生,入了暗楼就等于把脑袋拴在了裤腰上,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看到第二日太阳的可能性。
只要聘金够重就一定会有不畏死的能人,这跟买命没什么区别。如果可以,叶渡渊也不想做这么残忍的事,可他没别的选择。
从做下这个决定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离当初越来越远了。
这句话如他所料想的那般换得了秋娘子的回头,只是那眼底复杂的情绪还是让叶渡渊有些不忍。
“公子等我一炷香,成或不成就有定论了。”
秋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这桩生意是板上钉钉得做的。
楼中很多人拼一辈子的胆战心惊都不一定能得这样的酬金,有这样的机会,便是飞蛾也得前赴后继地扑火。
叶渡渊捧起那盏已经凉透了的茶,只一口就品出了苦涩。
无人的屋舍越发安静,落针可闻,叶渡渊闭上双眼,数着滴漏的声音,他知道答案却也觉得难熬。
秋娘子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重新站在了叶渡渊的面前,这一次她递过一条黑纱就如与恩客调情一般覆上了叶渡渊的眼。
“恭喜公子交易达成,您做这执棋人,现如今可以去挑选棋子了。”
九福原想跟上,却被一个手势拦住,“这位小哥在此稍候,暗楼内部只雇主一人能入。”
可九福如何能同意,虽然他此前不知道暗楼是什么,但听了这半天也有了一知半解,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让主子自己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也不用活了。
“世,少爷,这如何使得,不跟着您,奴才也不能放心啊,要不这样,给我也蒙上,真要有什么,我还能给您挡挡。”
九福是护主心切,但此刻多少有些添乱,“不必跟,你就在此候着。”
叶渡渊就这么被引导着往前走,喧嚣逐渐远去,周围也越来越阴冷,这种体感像极了御察司。
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处停下,地面湿滑,空气冷潮,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面上的绸布取下时,叶渡渊下意识地闭眼,可面前只有昏黄的灯光,并不刺激。
这是一处地下室,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一方地窖,仰头都不见方圆,压抑又逼仄。
可面前却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许是空气稀薄的原因,冬日里让人觉得有些眩晕。
叶渡渊就像是飘落进泥潭的雪,和周遭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公子,请吧。”
秋娘子退后一步,落叶渡渊半个身位,将他引至人前。
这里面的人给叶渡渊一种割裂的怪异,他偏头问秋娘子的声音里都充满了诧异,“你说这里,是暗楼?”
那样声名在外的组织,内里却像是乞丐窝一样破败,更不必提面前这些朴素的面孔,比田庄老汉瞧着都务实,说这些是杀手,不怪他怀疑。
“秋娘子,叶某是提了些越界的要求,若是做不到便罢,也不必这样敷衍。”
对这样的反应,秋娘并不意外,每一个初入暗楼的雇主,都曾这样怀疑亦或是质问,可实力自会证明一切,“公子若是以貌取人,那便浅了,以往便有无数人就是殒身于这些最平平无奇的面孔和出其不意的刀法,公子不妨亲自试试,便能心中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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