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挚爱反目成仇后by愿棠
愿棠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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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渡渊曾是云京最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永安候府的世子,最是年少不知愁。
然永安侯以叛国罪身死御察司,死在楚云峥的手里。
叶氏阖族同罪,赴刑场前,叶渡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楚指挥使,御察司阴冷吗?”
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唤那人阿峥。
而楚云峥用那双早就沾满鲜血的双手轻轻抚上叶渡渊的脸,在他耳畔呢喃道,“冤魂太多,自然阴冷。”
那一瞬,叶渡渊的心有如冰封,“楚岑溪,你会后悔的。”
“世子多虑了,岑溪做过的事,九死不悔。”
那日大雪,留在叶渡渊记忆里的便只有那个冷漠绝情的背影。
三年后,地位逆转,上京第一宠臣成了帝王断尾求生的工具。
那年,叶渡渊掐住楚云峥的脖颈,笑得凉薄,“都说灵帝最器重指挥使大人,原来,也不尽然。不知是诏狱冷,还是塞北的城墙更冷。”
正值数九寒冬,塞外又分外冷,不比当年好上一星半点。
楚云峥,这是你欠我的。
之后许久,他想要报复又每每不舍,爱恨纠缠,只他一人深受其害,从心又有愧,直到有一日他见到了本该死在御察司里的父亲。
彼时,楚云峥已是病骨支离。
当年,他没有能力护下他放在心上的少年,那便拼尽全力为他和他父亲谋一条生路。
灵帝对当年的事一直存疑,所谓的只手遮天也不过是捧杀,在云都他哪一日不是如履薄冰,至少北境的风是轻松的。
而那人也还愿意爱他!
叶渡渊的三年,是从地狱里一步一步爬出来的三年,他恨那最信最爱的人伤他最深,却也无法抑制那颗始终贯彻爱意的心。
深冬的城墙有多冷他知道,因为那一夜他亦只着单衣,被暴雪吞没。
爱恨之间反复拉扯,他早就分不清恨的是楚云峥这个人还是恨理不清放不下的自己。
好不容易天光大亮,有了拨云见日的一天,那人却仿佛枯木不见逢春。
没关系,我爱你那就会倾尽一切留下你,如若不然便陪你远去。
可他深知那人怎么可能舍得。
注:黑化疯批攻(对受不疯)VS心狠深情受(对自己心狠)
三年后的受有病弱属性
大概是一条疯狗和他的狗绳极限拉扯的故事(bushi)
其实不是虐文,因为每当攻想做点什么都会发现爱意作祟,根本舍不得,本质是他自己和自己斗气,然后早早原谅,本质是个甜文。
内容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逆袭 正剧
主角:叶渡渊 楚云峥 配角:谢铎
一句话简介:锦绳栓疯狗,爱比恨长久
立意:爱自己,爱他人,永远善良,勇敢

盛宁八年,严冬,北境三城,雪连数月,三尺严寒之下,滴水成冰。
“主上把人关在地窖两日了,不进水米,瞧着都快不行了。”
“当年老将军就是死在他手上,杀父之仇,主上怕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可我怎么听说里面那位和主上打小一块儿长大,情分最……”
边塞长大的小兵并不知当年云京里的种种,更兼少年心性,少不得趁无人之时闲聊几句,只是可惜话才说一半就被旁边人肘击两下,当即噤声。
十九岁的少年将军身姿挺拔,重甲之下却是掩不住的煞气,让人望之生畏。
“主上。”
叶渡渊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几乎看不出幅度地微微颔首,却又在他们松了一口气以为逃过一劫时丢下一句。
“三十军棍,自去领罚。”
他和楚云峥的过往是不能提的禁忌,谁都不例外,更何况军中最忌嬉笑玩闹,流传不实之言。
木槿生觑了下叶渡渊的脸色,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先下去,罚什么的先不必领。
“军师也先回去吧。”
皂靴踩在混着泥水的雪上,黑漆漆一片,一步一步,踩的又稳又实。
由光明步入黑暗,只他孤身一人。
黑暗的环境里只一盏幽黄的灯明明灭灭,正中一人双手环吊,不知是否还清醒,竟像是全凭着环锁的支撑才勉强站的住。
单衣褴褛,难敌风寒,那人面上泛起潮红,唇上全是斑驳翘起的碎皮,显出另类的苍白。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有时无,楚云峥听不真切,好似置身梦中,呓语般呢喃出那个在心底过了无数遍的名字。
“阿渊。”
只这轻到仿佛幻想的声音瞬间就将叶渡渊钉在了原地,眸中的情绪在剧烈地翻涌,最后突破克制的底线。
他三步上前,单手掐住楚云峥滚烫的脸颊,迫他抬头。
突如其来的外力带来的痛感将楚云峥的思绪唤回了现实,他顺着力道迷茫抬头,在捕捉到那道身影后,一直恍惚没有焦距的眼瞳渐渐凝实。
却不再开口。
“我说过,不要再那么叫我。”
叶渡渊几乎是怒喝出声,可尾音却在微微颤抖。
但楚云峥的目光流连在这张许久不见的面庞上,置若罔闻,声音虚弱又嘶哑,“你高了却也瘦了。”
似乎还想伸手去摸,却被锁链限制住了的行动。他偏头看了看已被磨破的手腕,闭了闭眼,却温柔地笑着。
那种笑里潜藏着千言万语,包容却无奈。
叶渡渊逼近一步,手指慢慢下滑,就这么不带力道地摸上楚云峥的喉管,只需稍稍用力就能让这张总说出他不爱听的唇永远地闭上。
或许是心底的情绪干扰亦或是想让对方低头,叶渡渊阴冷的声音赛过寒冬,但还是问出了那句,“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如今,你悔了吗?
“不悔。”
感受着喉间越来越紧的压迫,眼角都因为空气的稀薄而自然的濡湿,可楚云峥唇角的笑没有落下半分。
他做的一切都没得选,只是看着如今眼前这样鲜活的人,楚云峥知道,他不悔,死亦不悔。
在最后一丝空气被剥夺之前,叶渡渊松了手,看着那人狼狈地仰头,他取出巾帕擦了擦手又极为嫌恶地丢弃到一边。
落雪了,簌簌的雪花顺着顶部的窗慢慢飘落,寒意更甚。
一如当年在御察司的监狱里,也是一个严冬。
“我当初问过你御察司冷不冷,你还记得你回我什么吗?冤魂太多,你也知道我爹是冤枉的。”
却还是以一杯鸩酒,送他魂归。
叶渡渊并非不清楚当年楚云峥没有无力挽狂澜的可能,但他恨的便是明明那人说过有他在,明明告诉自己可以信任,却还是做了那个刽子手。
亲手斩断了自己宽宥他的所有可能。
“我当年没杀你爹。”
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窖里听来格外艰涩,楚云峥连命都可以当做赌注去为叶渡渊换一丝生机,又怎么可能舍得那样对他。
“说谎。”
叶渡渊猛地拽过那人单薄的衣衫,不知是碰到了何处,只听得一声闷哼,他下意识想松手却又握得更紧。
楚云峥并没有受刑,可这三年他的身体也远不如从前,严寒让他变得极度虚弱,他喘息着回复,断断续续,“当年那杯酒是放了鸩毒,但是王爷并没有毙命,我……”
“胡言乱语,谢铎那般笃定要我父帅的命,怎么可能有回旋的余地,而且鸩酒无解世人皆知。”
叶渡渊打断这无稽之谈,怒意更甚。
“楚指挥使在云京只手遮天,做了多年一人之下的权臣,现如今竟连敢作敢当都做不到了吗?”
一人之下,权臣。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当真是讽刺万分。
楚云峥低笑一声,带了些自嘲,胸腔都在振动,渐渐的还带了些咳喘。
阿渊不信自己,这样的认知让他不愿再开口。
“我能要一口水吗?”
太过嘶哑干渴,楚云峥垂眸低声问。
叶渡渊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但良久的沉默后,他倒了一杯还带着余温的水,捏开他的唇灌了下去。
但理智回归之后,他将那茶盏重重地掼在地上,瓷片四处飞溅。
大步走出这狭窄逼仄,给他无限压抑感的地方,叶渡渊看着广阔的天地深吸了一口气,愈发清晰地意识到,即便三年过去了,这个人还是能轻松的牵动他的心,让他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地窖门口守着两排军士,无人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主上的脸色便知不是什么好事。
木槿生也没有按叶渡渊所说的先行离开,而是一直守在门口。
“军师。”
叶渡渊的神情从最初的些许迷茫变得逐渐幽深,他不该再有任何的不舍,否则他又岂配为人子。
木槿生上前两步站到他面前,示意他在。
“你说,这个天城墙上冷吗?”
和当年的御察司相较应当也不遑多让吧。
看着自己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袍,木槿生没有犹豫地回他,“北境本就是极寒之地,如今又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更兼城墙上风大,说是冰窟亦不为过。”
叶渡渊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句,“好,那你让人今夜把他吊上去。”
似乎没有过心,一切都是那么淡然。
看着那道带着决绝的身影就这么远去,木槿生的面上显出万分错愕。
那个他虽然没有明指,但很显然就是里面那位。
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看着叶渡渊一点点从深渊爬出来的人,即便他对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一知半解,却也对某些剪不断的情愫深有体会。
只怕那人早晚有一天要后悔!
“军师,那咱们现在按主上的吩咐去做吗?”
天色渐暗,天边残阳透出一抹血红,煞是好看。
以楚云峥那副模样,现在吊上去只怕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木槿生最擅长揣度人心,只用了一瞬就做出了判断,“不急,你让人去准备热水和饭菜,避着点主上。”
“这,怕是有违主上的意图。”
刚刚的前车之鉴还在那儿摆着呢,这会儿任谁也不敢阳奉阴违。
他的心只怕自己都看不清。
木槿生苦笑一声,“按我说的做,有什么差池也有我担着,落不到你们头上。”
这还是木槿生第一次认真地端详面前的人,确实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即便满身狼狈也挡不住那份淡然的气质。
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叶渡渊,楚云峥连眼眸都懒得抬,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直到那人解下了他手上的环锁,他才看了一眼。
这是个很儒雅的青年人。
“楚指挥使,吃些东西吧。”
“是他的意思?”
木槿生没有承认却也不曾否认,他的目光落在了虚空,沉默片刻还是开口,“等会儿换件厚点的里衣,今夜,主上想让你试试北境城墙外的风是否严寒。”
或许只是一时意气没转过弯来。
心绪流转之间楚云峥就明白了是何用意。
这样的夜风,便是最温柔的绞杀。
“好,若是他所愿,那楚某一试也无妨。”
北境的夜比想象中的要冷上数倍,绳索生生地磨着腕骨,痛感却早被冻得麻木。意识一点点地抽离,楚云峥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在那个雪夜里,像他伸出手的稚子,那双手是那样的暖。
阿渊,是你来接我了吗?
这样的雪夜却还有一人,脱掉了甲胄和鹤氅,只着一身单衣就这么步入雪里,闭上眼睛去感受北境最彻骨的风。
这样的罚,他也应当受着,为着那颗存了偏颇而难免不孝的心。
但就在被冻透之前,一股暖意围了上来,叶渡渊下意识回头,看见的却不是心中第一个闪现的人。
眼中的失落太过明显。
木槿生忍着一丝心疼提点道,“将军这样的体魄冻上一夜最多高热一两日,但军医说那人脉象虚浮,内里亏空,这样的夜便能轻易夺人性命。”
话音随着那件被他披上的锦被同时落地,叶渡渊的行动永远快过他的愧疚,人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盛宁五年,秋,九月飞雪,比往年要早两个月,钦天监言此为祥瑞,主大吉。
“世子,您下来吧,夫人说您这个月要是再溜出去玩,她就把小的卖到酒楼去给人刷盘子,您行行好,就歇两日,很快就下个月了。”
九福蹲在墙根儿边上小声规劝,肉肉的脸皱成一团,看着更喜庆了。
叶渡渊斜坐在墙头上,嘴里叼了根他娘最宝贝的兰草,轻嗤一声,颇有些不顾旁人死活的意味,“那就去刷呗,你也该动动了,再说我娘可舍不得把你这个眼线给发卖了,乖,等爷回来给你带糖糕吃。”
话音落地,高马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再看时已没了少年的踪迹。
永安公府的世子,京城小霸王,最是混不吝,唯一好的大概就是国公府规矩森严,不至于惯出个无视礼法的纨绔。
“又偷跑出去了?”
叶渡渊刚走,徐氏就听到了消息,这小子能一次次地跑,说到底也是她惯出来的。
伺候的季嬷嬷是徐氏身边的老人了,端上一杯热茶,熟练地宽慰道,“世子年纪轻,爱玩也是有的,好在品行极佳,没什么大错,等边关战事结束,国公爷回来好好约束,总是会好的。”
边境大齐与后辽这一仗打了三年,已近尾声,最近传闻迭起,都说国公爷即将大胜还朝。
徐氏听完默默叹了口气,当年长子早逝,如今她就叶渡渊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了,舍不得苛责,可公府这偌大的门庭,总还是得由他来撑着。
“罢了,只盼他能早些懂事吧。”
云京繁盛,沿街叫卖的小贩,往来的商队络绎不绝,颇有几分太平气象。
但今上年岁浅,登基五年也不过堪堪十八,行事难免狂悖,不喜忠言,太和殿前常常有胡子花白的老大人要血溅殿前,以示忠贞。
不过撞的人多了,就没有来者了。
“听说了吗,昨天李尚书被抄了家,血溅的门头三尺,骇人得很。”
“该,李家那大公子欺男霸女,抄的好。”
“又是那位动的手,九月抄十户,不愧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罗刹恶鬼。”
“小点声,不要命了,这也是咱们的能提的吗?”
云京的消息流传的快,京中谁家落败谁家势起,不过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街边楼上茶肆袅袅烟起,一杯热茶自壶中倾泻而下,只可惜还没推至宾客面前就被半道截住,“有话直说,御察司事繁,不便久留。”
氤氲温润的茶香水汽都不足以中和男人周身的冰冷,那是一种不好亲近的肃杀。
江淮轻摇折扇,半倚窗边围栏,似笑非笑,“楚岑溪啊,楚岑溪,咱们相识日久,怎还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冷冰冰的,真是不枉罗刹之名,便是……”
他本想再趁机调笑两句,却在对上那双沉静如冰的眸子时愕然失声,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哪怕两人是多年好友,他也还是怵楚云峥这张面无表情的脸,都说千金难买楚郎一笑,倒不是空穴来风。
这么多年江淮就见姓楚的笑过两回,还都是托了叶家那位小世子的福。
“行了,和你说正事,李秉义一死,总有人要来填户部尚书这个肥缺,与其让旁人得利,不如换一个好拿捏的人。”
江家是太后的母家,小皇帝越来越难以掌控了,他们自然要安插自己的党羽。
“江淮,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的话我只当今日没听过。”楚云峥敛眸看向街边游走的商贩和絮叨着家长里短的百姓,声音里有淡淡的警告。
他其实并不在意当今是谁家天下,龙椅上坐着的人是姓谢还是姓江,于他而言区别不大,但安生的日子他也并不想主动去破坏。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给小皇帝当刀?”
御察司直属帝王,指挥使楚云峥更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近臣,帝王心腹,在云京说是只手遮天也不算太僭越。
这样的宠臣,也就江淮敢这么一语中的地点明,荣宠之下,帝王需要的只是一把趁手的刀。
“在云京,不想任人宰割就只能做这伤人利器,江淮,我没得选,亦没有不臣之心。”楚云峥缓和了语气。
他自微末而起,所做所选也不过是想离梦境再近一点,其他的都不重要。
话说到这里已然是没有继续的必要,可江淮一句话还是将他的步伐钉在了原地。
“若有朝一日,你这把刀指向了你最想维护的人,又当如何?”
打蛇打七寸,是人就会有软肋,楚云峥就算装得再无欲无求也不是真的没有七情六欲。
“岑溪,别用看死物的眼神瞧我,永安公就快要班师回京了,功高震主威胁的不是江家,陛下越来越难以捉摸,李秉义也只是开始。”
那杯散了热气的茶再次被推了过去,这一次没有被推拒,“名字。”
“嗯?”江淮挑了挑眉,果然只有事关叶家才能叫这罗刹鬼松口。
“你想要谁去吏部,名字告诉我,我会尽力,但永安公府,江家得保。”
“放心。”
沾了茶水的字迹在桌面上留存不了多久,风一吹就没了痕迹。
自楼上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江淮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又回归清醒,说到底他们也不是一路人,他有自己坚持要做的事,楚云峥不懂也不会认同。
长生楼外酒旗飘摇,有酒名长生,传闻醉后可登极乐,窥伺长生之后的仙境。京中的勋贵,世家子们豪掷千金,一晌贪欢。
“阿渊,你日日背着姑母偷偷跑,就为了来这长生楼小憩,买的酒倒是都便宜我了。”
徐之麟是徐夫人的亲侄子,叶渡渊的大表兄。
徐家商贾世家,堪称巨富,当年大姑奶奶和永安公情谊甚笃,喜结连理,先皇在时得了皇商的名头,更是金堆玉砌。
叶渡渊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灯影之下少年人的五官有了阴影的衬托,不似先前那般稚嫩,“外祖出资,合该表兄受用,千金换清净,值得。”
听到这里,徐之麟也深感无奈,徐氏每次见他都让他好好规劝表弟,万不可误了正道,“我知你自幼聪慧,心中有成算,只是缘何瞒着姑母,倒让她心焦。”
“我若成器,母亲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叶家世代公侯,又掌兵权,子孙太成才就未必是祖宗保佑了。
“麟哥,城南的糖糕软糯可口,我答应了要给九福带的。”叶渡渊眨了眨眼睛,掩去那份清明,自带三分骄矜,恰到好处地截住话头,像只恃宠生娇的猫。
偏生徐家上下都乐意惯着这个年岁最小又会拿捏人的小少爷,“行,不说了,我去给你买。”
“谢谢麟哥。”脆生生的话语配上晶亮的眸子,任谁来看都只会觉得这是个娇养得极好的主,最是人畜无害。
无人的包厢寂静无声,叶渡渊把手垫在漆黑的墨发下,思绪有些放空。
七天了,他有七天没见到阿峥了,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又清减了,御察司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阿峥性子淡,总是要难熬些的,可惜他每次问那人都说很好,没人敢欺辱于他。
总这样报喜不报忧怎么能行呢。
小少爷的担忧来得没有道理,遇上楚云峥的事,他总是会想得多一些,半点不见平日里的聪明劲。
喧闹之声自楼下响起,叶渡渊微微偏头,自习武以来,听力越来越好了,打扰他思念阿峥,真是令人烦躁。
若只是寻常闲话,听两耳朵也就罢了,偏生有人要往枪口上撞,灌两口黄汤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李秉义的独子李坤,也是京中排得上号的纨绔,虽说百姓苦其久矣,却也有一帮子败家子视其为挚友兄弟,颇为其鸣不平,就是可惜蠢了点,不知道隔墙有耳。
不敢当街质疑圣裁,也就敢指桑骂槐地奚落楚云峥两句,无非是出身低微,行事狠辣,真要论起来也没说错,一般人既不敢搭腔也不会计较。
能言楚指挥使长短的多半出自勋贵,聪明人知道明哲保身,可惜叶渡渊本听不得这些话,半个字都不行,更别说他总觉得这半个月日子过得太安生,不利于巩固他云京小霸王的名号。
名不副实,那可不好!
自榻上翻身坐起,吱呀一声,雅间的窗被暴力推开,手搭在窗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叶渡渊的眉眼间带了不易察觉的冷意,只抬眼轻轻一扫就锁定了那些狂生。
底下的人脚踩矮凳,手持酒樽,唾沫横飞,面上还带着忿忿不平之色,大言李兄之冤屈,楚贼之残暴,更兼三两个附和者,热闹非凡。
可惜闹市伤人,罪加一等,不然叶渡渊倒是很想送这挚友下去与他的李兄团聚。
环视雅间,也唯有一物还稍微趁手,凑活着用吧。
沾着汤汁的木筷直直冲着为首者的发冠破空而去,簌簌作响。
正中靶心,力道刚刚好,发乱而不散,浓汤顺着筷尖落到衣衫上,洇出一片油渍。
叶渡渊略有些嫌弃地拿锦帕擦了擦手,而后随手一丢,双手微微用力,半坐在窗框上,等着对方出声寻人,有几分逗弄人的意味在。

楼下大堂登时鸦雀无声,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让众人措手不及。
正中彩头的那位犹疑地顺着头发向上摸,入手就是湿滑且带着黏腻的触感,“谁,是谁。”
暴怒的声音平地而起,叶渡渊皱眉掩了掩耳朵,真是比秋蝉还聒噪。
就看着那人跟无头苍蝇一般漫无目的地找寻,好半晌才与他对上视线。
“对不住啊,手滑了,最近在练投壶,一时技痒,没控制住。”
清越爽然的声音穿堂而过,如泉水激石,泠泠悦耳,只这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抱歉,反而是漫不经心。
叶渡渊自高处垂首,面带挑衅之色,那纨绔本欲动怒,却在触及那过分出众的容颜时熄了三分怒气。
北州伯养在乡下的庶子,跟在李家大郎的身后混进了权贵圈子,有点见识,但不多。
“这是哪家的公子,好生面熟,投壶我也略懂一二,可否赏脸下来共饮一杯。”
美色当前,没什么过不去的。
只这言辞倒是给叶渡渊恶心的够呛,也怪他托大,没料到他都这般糟践自己的名声了,云京的纨绔里竟还有不识他容颜的人。
旁边的公子扯了扯那纨绔的衣袖,只是还没来得及解释,长生楼的店家就先闻声而来。
在掉下块砖头都能砸死三个做官的地儿,能做买卖的可没一个不是长袖善舞。
“呦,这是什么风把叶世子您给吹来了,怪我怪我,招待不周了。”
长生楼女子当家,酿得一手好酒,人也生得美,熟客们都称她一句三娘子。
“三娘子客气了,搅了你的生意是本世子唐突了。”
叶渡渊微微颔首致歉,云京势力错综复杂,他倒不至于当众下长生楼东家的面子。
而那纨绔在听见叶世子这三个字的时候,面色就白了几分,原先上头的酒意也一下子就醒了。
叶家那小霸王就是当初李坤还在的时候都退避三舍,有已逝老侯爷和如今永安公的功勋撑着,云京谁不给他几分薄面。
嗫嚅着想要道歉,却又难得开口,还是三娘子折中劝道,“长生楼坏了世子的兴致,这样,今天的酒算我请,还望世子尽兴。”
“不必”,叶渡渊拒了三娘子这和稀泥的说辞,却又在众人微微松了口气时又续上,“他不是想请本世子饮酒吗,再上十坛,如何?”
带着压迫感的眼神逼得那纨绔匆忙瞥开眼,只忙不迭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破财消灾,好过被老爹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然后被打断腿来得好。
“本世子要的可不是普通的酒,是长生饮。”
十坛长生饮,价抵千金,别说是个养在田庄没有家私的庶子,就算是北州伯的嫡子也未必能从私库里掏的出来。
但这可不是叶渡渊该考量的,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总要受些教训的。
不想听那些扰人的求情声,他扣住窗沿把窗合上,还没从台子上下来就听见门上有些动静。
旁的人不敢推门直入,表兄应该也没这么快才是。
在看清推门者面容的那一刻,叶渡渊收回了要往下跳的脚,面上的笑容变得真挚起来,“阿峥!”
刚刚还在念叨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叶渡渊难得笑得真心。
楚云峥侧身入内,反手合门,他本不该在这人声鼎沸处见小世子,但知这人在此,路过时便情难自抑,只看一眼,应当也是无妨。
叶渡渊悄悄往后挪了挪,毫不心虚地伸手,“阿峥,此台甚高,来借个力。”
目光下移,窗台上的人脚尖离地并不远,叶小世子随了他那当武将的爹,手长脚长,身量极高。可即便如此,楚云峥也并不拆穿,只是好脾气地上前,由着对方把手圈在自己脖子上,再稍稍用力,把人抱下来。
虽只有片刻,叶渡渊还是趁机埋首在对方脖颈间,如犬类一般轻嗅。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楚云峥后撤半步,却在对上小世子受伤的眼神时停下,无奈解释道,“有血腥味。”
御察司亦兼刑狱,他身为指挥使,有些犯人少不得要亲自审。以往见叶渡渊前他习惯沐浴再来,不想叫干干净净的小世子沾这份戾气,今日临时起意,自然是没顾上。
“不会。”叶渡渊连忙反驳,他心里自有明镜,无论如何,楚云峥都是最好的那一个,方方面面。
“刚刚,你瞧见我……”叶渡渊的话头一顿,声音也低了几分。
他不介意让旁人看到他仗势欺人,跋扈骄矜的模样,横竖他也当不了贤臣君子,只单单不想让此一人瞧见,偏生这般巧,真是不妙。
“你什么样都是好的,只下次,不必为我动怒。”
少年有时矜贵似先帝养的长毛猫,通体雪白,不落凡尘,便是无理取闹也是惹人怜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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