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挚爱反目成仇后by愿棠
愿棠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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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萧相到时,耶律璟正召乐师奏乐,饮酒寻欢。
来得还挺快!
耶律璟猛灌一口烈酒,酒液沾湿衣襟,斜靠在御案前,一手拎着酒壶,另一只手的手指还在敲着节奏,抬眸轻笑。
带着微醺后的酒意,“宰执怎么这个时辰进宫,莫不是有何要事要说。”
“老臣来为王上分忧。”
让开半步,萧柯露出背后楚云峥那俊俏的容颜。
耶律璟此刻好似酒意上头,揉了揉不那么清醒的眼睛,还有几分迷离,“本汗真是喝糊涂了,怎么看见美人儿了。”
没有人应声,过了片刻,耶律璟才像大梦初醒,“美人儿!”
三步走到他面前,才看清楚云峥手腕上缠着麻绳,面上全是不忿。耶律璟三两下解开绳结,还不忘抱怨,“这怎么捆上了,勒疼了吧,快动动看,伤没伤着筋骨。”
若非萧柯还在一边看着,楚云峥都想给眼前这个做作的人推远点。
“是老臣疏忽了。”
耶律璟抓着楚云峥的手仔细端详,一脸心疼,敷衍道,“嗯,有劳宰执了。”
多待无益,萧柯相当有眼力见的退下,临走前多提了一句,“玥儿被老夫惯坏了,来日入宫,还望大汗多多包容。”
“萧相放心,本汗会的。”
耶律璟和楚云峥执手相看,四目相对里没有一丝情欲,只有对事情如愿进展的放松。
萧柯的身影消失在殿内,耶律璟撒开手,挥退乐师,亲自给楚云峥倒了杯酒递过来,“能这么快搞定这个老狐狸,我果然没看错人。”
萧柯生性多疑,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
“他给我用了一颗药,应当是用来控制的。”
对上耶律璟满意的笑,楚云峥非常淡定地接过酒杯,抛下一句让人心颤的话。
老狐狸当然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你吃了!”
耶律璟的音量瞬间高了不止一个度,眼前这祖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叶家那崽子非跟他拼命不可。
甚至连带着后辽都会成为被迁怒的牺牲品。
等他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准备给他找御医看看能不能催吐时,楚云峥才摊开手掌。
掌心赫然是一颗黑色的药丸。
这些手段都是当年御察司最不入流的,楚云峥自然有办法躲过,吓他只是为了报复一下刚刚言语间的那点冒犯。
明白过来后,耶律璟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就是深觉这人睚眦必报,不能招惹。
“这次,你住偏殿吧。”
离耶律璟的大婚不远,他们不必勉强待在一起,对外也能说是给萧家些尊重。
当然,也有一定原因是主殿的房梁太冷,耶律璟睡不下去。
夜半三更,偏殿的门发出轻微的异动,几不可闻,楚云峥却还是第一时间睁眼,手伸向枕头下,去摸早就放好的匕首。
异国他乡,总该有些戒心。
但很快,他又放松下来,双手交叠在腹部躺平,呼吸平稳,仿若沉睡。
因为脚步声他能听出来独属于某一个人,一个他分外信任,不必设防的人。
手指轻轻蹭过脸颊,挑开耷拉到眉前的碎发,叶渡渊的面上分外温柔。
让岑溪独自来这狼窝饲狼,他可放心不下。
下一秒,衣襟被人拽住拉近,叶渡渊毫不设防就这么扑了上去,鼻尖相贴,近在咫尺。
楚云峥也没料到能这么轻松地把人拽过来,反而有些无措,但还是顺着心意抬头亲了亲。
他都装睡了,这人竟是连摸脸都小心翼翼不敢碰实,有些太老实了。
心里这么想,这话也就脱口而出。
难得想做一次正人君子的叶渡渊低头在他颈窝下方咬了一口,没怎么收着劲儿,留下一圈不算浅的牙印。
“是怕你最近太累,难得能睡得好,不忍打扰。”
楚云峥轻“嘶”一声,却也没将人推开,手指穿过乌黑的发,轻轻揉了揉叶渡渊的后脑勺。
明明不是自己的主意,也不存在亏欠,可他还是觉得让阿渊受委屈了。
没有道理,就是心疼。
而叶渡渊也享受着独属于岑溪的每一次心软,趴着不动了。
“睡不好。”
“嗯?”
“没有你在身边,我根本睡不好。”
楚云峥偏头,凑到他的耳边重复一遍,强调。
听清了每一个字,叶渡渊双臂撑在他的身侧,居高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所以我来了。”
直白但动人。
可,“你来当如何自处?”
这辽王宫总不会凭空多出人来,还要有个合理的名头。
“我来做你的侍卫,至于从哪儿来,就是耶律璟要解决的事情了。”
在坑后辽王这件事上,叶小将军一向是不遗余力。
“不过你这张脸,后辽的武将应当有不少都见过,要想办法遮一遮。”
叶渡渊和耶律璟不一样,他在战场上从不遮掩,是以容貌人尽皆知。
辽国民间甚至私底下称呼他为玉面郎将,与粗犷的辽人不同,长身玉立,俊美无俦。
“那你等等。”
叶渡渊背过身去,再一转脸,五官竟与先前截然不同。
这是一张格外普通的脸,没有丝毫出众之处,丢到人群中一会儿就找不着了。
“人皮面具。”
楚云峥见识颇丰,一下就明白了。
“你低头。”
楚云峥的手指摸到他的耳后,一点一点的摩挲,粘合处自然光滑,完全摸不出来。
面皮的触感温度也都没有破绽,做工非常细致,做的人技术一定非常高超。
若非答应了要帮耶律璟,有了这样的易容术,他们想去哪里都异常轻松。
“这不会,也是和大夫做的吧?”
叶渡渊这次来带的人不算多,除了那些身手好的,也就和梧一个看着能做出来。
“嗯,是他。”
叶渡渊抬手取下了这张人皮面具,与岑溪独处的时光他还是更喜欢自己这张脸,年轻且俊秀。
“那和大夫还真是深藏不漏。”
楚云峥这话不是捧杀,而是由衷夸赞。
给人看病,制毒,研习蛊术,还能做人皮面具。
“你是从哪儿找到这样一位全能军医的?”
“哪儿是我找的,是我父帅,”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下,但很快叶渡渊就续上继续,“是我父帅机缘巧合下救过他,也算是他的伯乐。”
“若非念着父帅那点恩情,只怕以和梧的性子,早就下手把我毒哑了。”
就是因为关系足够亲近,叶渡渊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玩笑。

第63章
第二日清晨, 耶律璟上朝前本想同楚云峥说些什么,推门时感受到了阻力便拦下了身后人。
“日后这偏殿的门,不得美人相邀, 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侍者看着主上临到门前却不进去还留下这样一句, 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擒风抱剑站着一侧,心中有数。
夜色深沉, 他是主殿最后一道防线,向来不会轻易入眠,来往有哪些人都逃不过擒风这双眼。
不拦或是装作不知也不过是因为有主上的授意,他清楚地知道在某些时刻谁是敌, 而谁又是友。
许是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偏殿放置了软塌, 床也加了三层锦被,不再是凑活着才能睡。
楚云峥醒来时身侧人的手还横在他的腰上, 他刚一动还没离开多远, 那手就把他往回扒拉, 跟护食的犬类一般。
这是醒了还在装睡。
无奈地翻过身,看着某人微颤的睫毛,楚云峥上手轻拍他的脸, “行了,别装了。”
昨夜本想让叶渡渊睡榻, 以防被人撞见, 他答应地好好的,也不知是何时就出现在了这张床上。
问就是,“门已经拴上了,我在你能更安心一些。”
叶渡渊睁眼后也没赖床, 阳光隔着窗纸都能透进来,可见时辰已然不早。
其实再有一刻,耶律璟的早朝都该结束了。
仔细戴上那张人皮面具,叶渡渊在榻边整理好衣衫,拿着腰带垂眸看着楚云峥。
“做什么。”
半撑起身体,楚云峥靠在软垫上,晨起时难免乏力。
“伺候你更衣。”
叶渡渊微微弯腰,不像侍卫,更像是个内宦。
楚云峥眉眼微挑,倒真是伸手给他,也是没料到曾经金尊玉贵的小世子伺候起人来也丝毫不含糊。
按着人坐到镜前,叶渡渊执起木梳,自顶到底,一下又一下,直到顺滑不再打结,最后加上玉冠。
手法虽然生疏,可效果不差。
叩门的声音响起,是耶律璟亲自来叫,“美人儿可曾睡醒,该用早膳了。”
等门开后,只带着擒风入殿,其余人都在外头守着。
叶渡渊虽说改换了容貌,可就那贴近的距离,耶律璟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以下犯上,大为不敬的侍卫是谁。
他早上的猜测果然没错。
“啧,哪儿来的侍卫这般没有礼数,见了本汗都不行礼。擒风,拖下去,杖三十。”
耶律璟走到桌边坐下,声音里带着玩味。
只是擒风太过老实,一时间有些踟躇,分不清王上究竟是何意。
叶渡渊倒是没听他这疯言疯语,只是径直走回镜前,有些可惜岑溪不用描眉,少了些许雅趣。
到底还是在他人的地界,不好太过放肆,楚云峥先一步起身,非常自然地端起桌上的鸡丝粥搅了搅。
辽人的饮食习惯与大齐天差地别,为彰显对美人的爱重,耶律璟还特意张榜寻了个齐国的厨子。
他都去了,叶渡渊自然也不能再视而不见,坐到一张桌上,也没有很剑拔弩张。
早膳之后,携手同游御花园,于池边赏鱼,校场骑射,一连数日,极尽欢愉。
在此期间,萧柯并没有让人给楚云峥递过任何消息。
没有战事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放任君王的荒唐。楚云峥若是女子,怎么都能当得了椒房独宠这四个字。
司天鉴算好的良辰吉日在元月初六,宜嫁娶。在此之前,帝后总还该见上一面。
辽人也是过除夕的,按照习俗举行拜火仪式,赞祝火神,驱邪迎新。
宫里有仪式,民间也格外热闹。
“小姐,这是郎主遣人送来的华服,今日您要入宫见大汗,总该用心些。”
一连数日,萧玥连房门都没有踏出去过一步。
手指抚上面前镶金缀玉的衣衫,迎上婢女明显紧张的神情,萧玥笑了,语气却异常平淡,“慌什么,我又没说不去。”
就是因为太了解小姐的脾气,朔云才觉得心里没底。
小姐若是闹一场都还好,可就这样平静地接受,反而会出乱子。
“来替我更衣。”
萧玥垂眸,张开双手,看着眼前的衣架,心思却早就飘远。
她自小不爱红装,却要做燕都里的高门贵女,阿爷的宠溺只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内。所有人都道萧家女该是什么样的。
只有霍垣说,她就是她,怎样都好。
便是为了霍垣她都不能在明面上反抗,可也不想就这么顺从。
知道小姐心中郁结,朔月替她整理裙衫,将裙带系好,配上玉珏,犹豫了一下还是安慰道,“可汗英明神武,俊美无双,更兼是大辽最尊贵的男子,与小姐当是天作之合。”
这话本没错,只是萧玥心有所属,亦无心追求权势。
摩挲了一下腰间价值连城的玉珏,萧玥迈出了门槛,看着久违的日光,“是啊,天作之合。”
宝马香车上书萧字,只是出现在街道上就足够引起百姓的围观和窃窃私语。
车帘高高卷起,过往行人都能瞧见她的容貌。
萧玥的目光掠过街市的酒家,布坊,首饰铺子,最后在看到书肆时,神情才有了变化,“朔云。”
就走在车窗之下,听见小姐唤自己,朔云立刻应声,“小姐,您吩咐。”
知道这样不妥,可她还是说了,“去溪庭,我想再看一眼。”
辽王宫在燕都的正中央,从萧家出发是一条直路,并不远,可溪庭是城西的一条街巷。
自东向西,所有人都知道萧玥今日是要去见可汗,如今过王宫而不入,于理不合。
“小姐,您先入宫,待晚些时候再去溪庭也来得及。”
这事儿若是让郎主知道,谁都没法子交代。
“我说,去溪庭。”
萧玥的声音里并没有怒意,可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定。
世人都知道她要做可汗的可敦,那霍垣呢,既是知晓又该作何感想,她总想再见一面,哪怕只是遥望。
明白没有商量的余地,朔云只能听她的意思。
宫门之外,早就有人在候着,萧氏的东风谁不想乘。
远远瞧见萧家的马车,宫中的内务总管往上迎了几步,却见这车丝毫没有停顿地从他面前略过。
萧氏不可能不知道宫门往哪儿开,那,“萧管事,这,是何意啊!”
萧家也派了人在宫外等着,也是怕萧玥这祖宗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闹出什么幺蛾子。
没人提前知会,那便只能是小姐的临时起意,作为萧柯身边的老人,萧管事心下有数,面上却没露怯,“小姐的决定不是我等可以揣测的,汪大人再等等便是。”
即便是可汗身边的近臣,在萧家面前让等便等,也没什么特殊。
这日难得放晴,万里无云,日头很大却没什么暖意。
尽心书肆在溪庭的小道上,门前很窄,铺子也不大,容不下萧氏的高头大马。
扶着朔云的手一步一步走下马车,萧玥自撑了一把伞,身着华服,独自走进那昏暗破败的小巷。
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书肆门口的悬帜在风中翻动,门内着朴素青衫的书生在台前埋首,不知是在写些什么,格外专注。
隔着这条街,萧玥就默默看着,无意打扰。
可她即便只是站着什么都不做,也会惹来百姓的聚集和围观,嘈杂的声音到底还是引得霍垣抬了头。
隔着穿堂的风和无尽的吵闹,他们四目相对,霍垣脸上的愣怔即便相距甚远,萧玥还是不曾错过。
谁都没有多走一步,身份不同就不合适,当初是,而今更是。
在萧玥转身离开前,霍垣双手交叠于胸前,遥遥一拜,是臣对君的见礼,也是无疾而终情感的告别。
一路上,萧玥都很沉默。
“所以,你知道萧玥有个两心相许的情郎!”
宫外凄风苦雨,盈盈不舍,宫内倒是热闹非常。
宴请群臣的拜火仪式在夜幕降临之后,时辰还早,耶律璟换好朝服就坐在圈椅里和叶渡渊对弈。
叶小将军处处都好,只这棋艺委实拿不出手,或许恰是因为他自己都清楚这一点才会主动邀人对弈。
耶律璟执棋半天都下不去手,干脆扔了,与他们叙话,这才有了楚云峥最初的疑问。
“嗯,燕都虽大,但哪儿有不透风的墙。萧柯能知道的事情,我当然也清楚。”
“那你还要拆散有情人,够不是东西的。”
叶渡渊一边把属于自己的黑子一粒一粒捡回棋奁,一边还没忘挤兑耶律璟两句。
若放平时,楚云峥该出言阻止,让他好好说,可眼下却也一脸不赞成地看着年轻的汗王。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朝堂上斗法却要牺牲女子的姻缘,属实是造业。
被他俩这么盯着,耶律璟也有几分不自在,“这么看我做什么,即便不入宫,她也不可能如愿嫁给她的情郎。”
知道他们很难理解,还多补充一句,“我大辽尚武,自太祖起就瞧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别说士庶不通婚,萧家女根本不可能嫁寒门,萧柯不会允许的。”
“可深宫寂寞,嫁与你便是好的出路吗?”
在大齐皇宫的那三年,楚云峥见多了谢铎后宫里那些不得宠爱的妃子,有不少出身名门,姿容出众者,可每日就只能梳妆打扮,静待帝王不知何时才能想起的垂怜。
可悲可叹!
“当然不是好出路,”耶律璟非但不反驳,反而爽快地肯定,“我阿娘当年要不是遇上耶律鹤山那个老混蛋,也不至于郁郁而终。所以我不会广纳后宫,迫人嫁我。”
“萧玥和她那个书生郎本没有可能,但借了孤的东风,可就不一定了。”

这襄王无梦, 神女亦无心的事,耶律璟不至于上赶着。
只是比起萧家那些于萧柯而言更好控制的人来说,萧玥会更容易策反。
而作为补偿, 来日他也会送萧玥一场求而不得的姻缘。
“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过誉, 就当你是在夸本汗了。”
辽王宫本身不算很大,这几日为让所有人瞧见,他们算是逛了个遍。
真论起来也很无聊, 只不过对于叶渡渊而言,楚云峥在的地方,哪儿都一样。
“我大辽的拜火仪式很有特色,宫中年年一样, 尊卑分明,没什么意思, 你们可以去民间看看。”
时辰差不多了,耶律璟挂上朝珠, 颇有几分帝王的威仪。
今日见萧玥, 不必楚云峥在, 寻个人戴张人皮面具留在宫里便是。
感受不同民俗,得见天地万物,也是修行。
耶律璟私心里以为, 让他们多贴近一些异国他乡的民生,就会发现, 跳出国这个界限, 民就是民,即便来日会有兵戎相见的时刻也能多想一想。
“想去见见吗?”
叶渡渊虽说还很年轻,但已经过了喜欢凑热闹的年岁,偏头征询楚云峥的意见, 怕他觉得累,毕竟这几日岑溪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没什么精神。
楚云峥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确实乏得很,多走一会儿都有些喘,可佳节在即,这毕竟是第一个他们能光明正大一起过的除夕夜,他怎么能舍得拒绝。
“去看看吧。”
宫中在筹备拜火仪式更兼可汗与未来可敦的初见,忙得不可开交,悄无声息地少了一两个人也不显眼。
出了宫门,叶渡渊在小摊上买了两张画着兽类的面具,揭掉那张毫无特点的面皮,和岑溪一人一个。
他是狼,而楚云峥是猫。
“没有虎吗?”
楚云峥垂眸看向手里的面具,并非是嫌弃,只是这猫画的委实是有些太温顺。
有的,放在狼旁边的就是一副画着山君模样的面具,威风凛凛,有些骇人。
与外在的岑溪也是相配的,可私心里叶渡渊还是喜欢只在他面前才露出几分柔软的岑溪,和这狸奴像了有六成。
不想骗他,也不想让他再换成别的。叶渡渊拿过他手上的面具,绕到他的身后,替他戴上,“这个就很好看!”
不光语气肯定,语义里的偏好也丝毫不藏。
楚云峥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原本还想抬起的手再争取一下的手只举到半路就放了下来。
罢了,随他高兴吧。
绕到正面再看,果然就是很合适呀。
叶渡渊抓过楚云峥的手,和他十指相扣,隐入人海时面上难得露出了几分少年气。
从前在云京顾虑太多,只有幼时还在学堂里那般年岁,才能一前一后,走在热闹的街市,买个兔子灯,尝串糖葫芦,道一句,“阿峥,新岁安康。”
这么一想,还真是错过良多,好在为时不晚。
随着夜幕降临,灯火一盏又一盏地亮起,街市上人头攒动,今夜没有宵禁。
稚童骑在父亲的肩头,举着糖人笑得很是开心。街头有杂耍表演,翻筋斗,吞火把,围观者甚众。
“当年云京,也似这般热闹吗?”
从入御察司那日起,楚云峥年年除夕夜都得在宫里点卯,属实没见过民间的盛景。
“各有春秋,以后也会是这般的。”
其实叶渡渊也没偷溜出去过几次,不过记忆里这一日是欢愉的。
民间的拜火仪式和宫中的虔诚不同,更多的是为了与民同乐。城中一早就设好了高台,燃起篝火。
在北地的寒风中既温暖又明亮。
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大家手挽手地欢唱,起舞,看了一会儿,他们也加入其中。
与宫外的欢闹自由不同,宫里是肃穆的。
宫灯由侍者依次点亮,辽王宫里灯火通明,殿内群臣按官阶次序落座,面前炙肉美酒,应有尽有。
耶律璟独坐高台之上,身侧空无一人,连侍者都不在侧,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祝词,酒乐,推杯换盏,群臣相贺,这都是年复一年的老规矩了,他听在耳朵里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犹记得三年以前,他甚至不被允许出现在这样的宫宴上。
还真是朝夕莫测,世事无常啊!
“大汗,萧家小姐在外头候着了。”
内宦总管拎着拂尘,小跑着上了台阶,压低声音在耶律璟身边通禀。
毕竟这也是今日一等一的大事。
得了他的首肯,宦官才扯着嗓子,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宣萧氏女入殿觐见。”
萧玥虽已得敕封,可到底没拜过天地,行过大礼,在礼数上就还不能称呼她为可敦。
礼乐之声骤然停止,群臣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目光一致投向殿门之处。
萧玥垂眸,目光一直落在裙角的金丝纹路上,在殿门打开的瞬间才抬头。
越过众人和遥远的距离与坐在上首的男人对视,那份冷淡和漫不经心,一览无余。
一步一步踏在绒毯上寂静无声,只在路过萧柯的坐席时目光偏了一瞬,余光扫到祖父面上的满意,萧玥的步伐未停,只是唇角有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臣女萧玥,拜见大汗。”
说是初见,其实不妥,在此之前,她曾见过凯旋归来,于城中打马而过的耶律璟。
少年英雄,不外如是。
只是可惜,不会是她的良人。
未叫她起,耶律璟晃了晃手中的杯盏,语气里带了玩味,“抬头,让本汗好好瞧瞧你。”
这是想当众下萧家的面子!
萧玥恍若未觉,乖觉地微微仰头,光影打在她的脸上,让本就出色的五官更加立体。
耶律璟也丝毫不吝啬赞赏,转头看向萧柯,“果然是个妙人儿,萧相,你家还真是人才辈出。”
这话不可谓不讽刺。
萧家自萧柯之后两辈,无论文武都再没有天资出众者,能力也大都平平,若说只能凭借着女子来艳冠群芳,非是不好,只是到底难以为继。
即便大辽已经能算民风开化之地,也难掩数千年的偏见。
被当众点到,萧柯非但不能有任何不悦,还得起身谢他,“大汗谬赞了。”
“行了,起来吧,来人,赐座。”
萧玥的坐席就安排在耶律璟下首的第一张,毕竟是未来的可敦,早晚得是这一人之下的地位。
她并未直接坐下,而是看向耶律璟道,“大汗,臣女为见您,特意备了一支舞,想请您一观。”
宴席有舞乐,按理来说不当有献舞的环节,便是真有,也不应是她。
“玥儿。”
萧柯只唤了她的名字,可其中暗含的警告不言而喻。
耶律璟抬手制止,看向萧玥的眼睛,清楚她应当不仅仅只是想献舞,可还是顺水推舟,“今日宴饮,但求尽兴,宰执莫要太拘泥于礼数。萧小姐,请吧。”
萧玥去换了一身衣服,水袖翻飞,腰肢盈盈一握,眼神流转之间顾盼生辉,单论舞姿,无可挑剔。
原先是在大殿中央起舞,可渐渐地离耶律璟越来越近,最后一步落下,衣袖都能轻抚过他的脸颊。
手腕翻转,银光必现,这样的距离让旁人无从反应。
滴答滴答,血液顺着那匕首的锋芒落下,耶律璟偏头看向接住这刃的手心,面上没有痛色。
怎么会!
萧玥的眸光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样的距离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是完全可以躲过去的,没必要空手接白刃,而她本意也不是刺君。
可耶律璟不仅不躲,还故意用手去接,握住刀锋不让她移开。
“呀,这这这,快传御医。”
一旁的侍者慌得大声喊道。
底下坐着的群臣也纷纷起身想要上前观望,原本寂静的大殿一下子热闹起来。
萧玥松了手退后两步,面上也没有丝毫害怕,被萧柯的掌风带倒时也不过只是捂住脸坐在地上。
不是想让她嫁给君王吗,有哪个君王能忍受枕边躺着一个时时刻刻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呢!
萧柯亦不曾想到,萧玥竟然胆大妄为至此,难得不知该怎么辩解,“陛下,玥儿她……”
“我失心疯了,是吗,阿父!”萧玥平静地站起身,走到耶律璟的案前,低头看他,“大汗,萧玥所做皆为己心,还望您莫要迁怒他人。是下狱还是处死,我都认。”
非吾所愿,虽死不从。
倒是个有气节的。
耶律璟大笑出声,引得众人侧目,他握住还在一直流血的手,“你倒是有点意思,本汗喜欢。你与我来,亲自给本汗包扎,包得好便恕你无罪。”
用另一只手拽住萧玥的袖子,强硬地把人带走,走了两步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头都没回地丢下一句,“本汗既受了伤,那今夜的拜火仪式,就有劳宰执代行了。”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自辽建国时起,除夕夜的拜火仪式就必须由君王亲至,从无例外。
将众人反对的声音隔绝在身后,耶律璟拉着萧玥径直出了大殿,只留萧柯在原地不知思索着什么。
将人带回主殿,关上殿门,耶律璟自去拿了药箱,给伤处浇上烧酒消毒,倒上金创药,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沉默地拿过白布往上裹。
伤处不浅,血液也一直在流淌,不过是用力裹紧以压迫止血。
萧玥本只是冷眼看着,可到底是己过,上前一步,接过那条白布,“我来吧。”
看她一眼,耶律璟放手让她来,“我知道,你心有所属,所以不愿嫁与本汗。”
萧玥手上一抖,可动作没停,一圈又一圈地替他包扎好伤处,垂眸回答,“臣女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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