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方便他去寻找下一个听话的傀儡, 省得还要斩草除根了!
独属于汗王的宫殿古朴中透着恢弘的大气,缰绳勒过,马匹发出的嘶鸣响彻在空阔的宫闱。
能毫无顾忌在宫里纵马的当然也只有耶律璟一人。
马蹄一直抵到寝宫前的白玉阶才停下, 耶律璟松开缰绳先一步下马, 掌心朝上给人借力。
楚云峥却视而不见,自己跳了下来,软筋散的药效差不多散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不必再受制于人了。
耶律璟虽“绑”他来,但全程都没用绳索,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从他的沉默里读出了一些没说出口的意图,耶律璟收回手, 压低声音告诫,“我劝你别想着跑, 更别在宫里乱跑,我不会动你, 萧柯可就不一定了。”
“他和耶律鹤山那个老东西一样, 生平最恨齐人。”
所以连他这个有齐人一半血脉的皇子, 当年都欲除之而后快。
后来不除,也不是因为不想,完全只是除不了。
推开主殿的门, 耶律璟侧身请他先进,“这两日得委屈你, 与我同住了。”
偏殿也是打扫干净的, 若真有心避嫌,大可让楚云峥住偏殿,可耶律璟不,偏偏要和他同住。
生怕这流言蜚语不能传遍宫闱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数九寒冬, 楚云峥总不能睡门口严寒透骨的青石板,在门口站了片刻,到底是妥协地跨过了门槛。
主殿中央是一张至少三米的石床,上面铺着一层兽皮,看上去就格外硬,环顾四周,连一张榻都没有。
忘记这件事了,这会儿再让人搬张软塌进来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耶律璟捋了捋袖口,“我可以睡地上,实在不行,房梁也可。”
他确实挺欣赏楚云峥这人的,可既然有事要和叶渡渊谈,那他也不会越界。更何况强扭的瓜不甜,天下美人不知凡几,他不拘泥于某一位。
但刺激一下叶渡渊他还是想干的。
真到入夜,气温骤降,楚云峥裹着被褥躺在梆硬的石床上,没有半点睡意。
同一空间里杵着一个外人,即便是困他都不能放任自己入眠。
“睡不着吗?”
耶律璟真把自己挂到了房梁上,双手垫在脑后,翘腿躺着,也亏得平衡够好才不会掉下去。
“你与阿渊究竟想谈什么,又为何要带我来你辽国的王宫。”
一片黑暗里,楚云峥的眼瞳格外明亮。
“嘘,小心隔墙有耳。”
耶律璟悄无声息地落地,坐到了床边。
低头凑到楚云峥的耳边,耶律璟按住他想躲的动作,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我不带你来,叶渡渊可不会和我坐下来好好谈。”
叶家那崽子,和自己很像,都是自信至极,狂傲没边的主,崇尚武力,不爱清谈。
若不是萧柯未除,耶律璟也不见得会有和叶渡渊私下见面的一天。
虽说是把楚云峥拖上了贼船,耶律璟却也不急着和他提前透露,“等过两天他来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耶律璟能肯定,叶渡渊一定会来。
察觉到窗外有人在窥伺,耶律璟撑着床框略过楚云峥上床。
“你,”
耶律璟竖起食指凌空抵在他唇上,另一只手指了指窗外,故意高声,“美人儿,春宵苦短,咱们可不能浪费。”
只有让萧柯认为这是自己的幸臣,才不会轻易下手。
楚云峥配合地没有说话,等人走后才坐起身,用眼神请他下去。
即便这床够睡十个人,他也绝不与旁人同榻。
“啧,真够无情。”
第二日,可汗带了个齐国男子回宫,同榻而眠,一度春宵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流传在辽国的大街小巷,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百姓们贴近不了贵族的生活,却热衷于添油加醋,让这传闻愈演愈烈,一连两日,早就传得偏离了最初的模样,但又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都是亲眼所见。
“哎,你听说了吗,大汗被一个齐国的男狐狸精勾了魂,夜夜笙歌,不思朝政,可把宰执大人气坏了。”
“这怎么能不知道呢,都道那男子墨发朱唇,容颜极胜,手段更是了得,连妙音楼的楚楚姑娘都比不上。咱们大汗什么时候耽于美色过,这下是彻底栽了。”
“那可巧了,听说那位也叫楚楚。”
可百姓们不知,耶律璟喊这么一声要被楚云峥把胳膊都卸了!
素白的瓷碗在叶渡渊的手里碎裂成渣,茶水四溅,发出“砰”的声响,惹得旁人侧目。
和梧一边同不知情的辽人道歉,一边默默祈求他们可别再说了。
叶渡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沉来形容,一整个的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他毫不怀疑,要是后辽那个新汗王敢出现在这煞星面前,一定会被削成一片一片的当柴烧。
“你再忍忍,这还是白日,你就算真要进辽王宫寻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在敌国的土地上,和梧连高声喧哗都不曾有,非常谨慎。
“他找死。”
叶渡渊手指成拳砸在桌上,青筋无法遏制的凸起,怒意横生。
那日叶渡渊让人循着两城之间的官道往返,细细询问路边的店家和小贩才找到一丝端倪,顺藤摸瓜地找下去就抓到了叶执的残部。
得知了叶执的死讯和楚云峥被辽族可汗带走的消息。
虽说逝者已矣,功过都该一笔勾销,可存了以疆土和百姓安危换取私利的心思,就是滔天的罪过,不可原谅。
叶渡渊修书一封回临城,让族老开宗祠将叶执一脉逐出叶氏,以免玷污了叶家百年守土卫疆的清誉。
而这两日在汗王宫,楚云峥除了不被允许出殿门,其他的一切都比照可汗的规格给他,没有半分亏待。
而每一个进来的宫女或侍者都会状似无意地偷偷看他两眼,眼里充满了探知欲,这还是可汗第一个带回宫的人,还是个男子,怎么能不好奇呢!
耶律璟从来都是笑着默许,不加阻拦。
倒是楚云峥受不了这种目光,“你要放任这种流言到什么时候,这样的名声于你也是有害而无益吧。”
断袖之癖,因贪恋床笫之事而有误早朝,这全然是昏君之举。
可耶律璟半点都不急,也不太在乎名声这个事,“应该快了,等叶渡渊来了,这场闹剧就能结束了。”
“没办法,只要在燕都,出了宫门,本汗的一举一动就全部在萧柯的监视之下,我没法出去找人,至于叶渡渊怎么进宫来找我,就看他的本事了。”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这换谁都忍不了,这是明谋,故意诱他上钩,而就算知道有诈,叶渡渊也只能乖乖咬钩,被自己算计。
白日里,他俩打了一架,碰坏了半殿的东西。楚云峥压抑了几日的火气终归在某一刻达到顶峰,忍无可忍。
拳拳到肉,招招不留情,两人也不拿武器,就这么近身肉搏,外面人就听着里面的响动异常激烈。
门口值守的侍卫都面面相觑,这白日宣淫,实在是不成体统啊。
而不成体统的两位,一位身上多了几处淤青,另一位干脆唇角都是青紫。
“嘶。”耶律璟摸着唇边的青紫,“你下手也太狠了,你让本汗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多少年没人能让他这么狼狈了,就是耶律鹤山晚年的时候与他意见相左,都不曾往他脸上招呼。
楚云峥坐在床榻边喘气,活动了几下手腕,“不是你说,都是情趣的吗?”
这话是耶律璟故意说给萧柯听的,当不得真,偏偏有人睚眦必报。
虽然他的声誉不怎么重要,可既要毁他名声又要算计阿渊,那就不可饶恕,必须付出点代价了。
顶着这副尊容,这下是连耶律璟都不出门了,“行,咱俩就在这儿待着吧。”
华灯初上,夜幕将至,楚云峥用了一整碗山参炖野雉,还尝了辽族特有的酪浆。
全然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泰然。
一连睡了两夜冷硬的房梁,就算是耶律璟年轻力壮都有些受不了,再加上下午打的那一架,他残存的那点恻隐之心,这会儿算是消散干净了。
把软枕扔到石床的另一侧,耶律璟仰面躺倒,不去管楚云峥什么动静。
三米的床,不横过来睡,谁都碰不到谁。
而楚云峥和他打这一架,解气是解气,可身上却乏得厉害,心口还一阵一阵疼。不想在旁人面前示弱,他就蜷着身子默默忍,大不了疼昏过去,也不致命。
房顶之上有瓦片被踩踏后碎裂的声音,楚云峥昏昏沉沉不曾察觉,耶律璟却是第一时间感知到,坐了起来。
这不是来了吗?
一身夜行衣的人影出现在床榻边,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屋内的局势,并没有传闻中的香艳。
叶渡渊的剑已出鞘,直取耶律璟的面门。
耶律璟偏头躲过,拿起一直放置在床边的剑,回身去迎,剑身相撞发出“诤”的嗡鸣。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竟是平分秋色。
这样的嘈杂,楚云峥即便是不清醒都知道不对劲,睁开痛到失焦的眼眸,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背影。他下意识唤了声“阿渊”。
这几乎轻到听不见的气声,分走了叶渡渊灌注的心神,也正是这一秒的分心让耶律璟抓住了破绽。
几乎是同时,耶律璟的剑就架在了叶渡渊的脖颈之间,不过没用刀刃,而是用刀背代替。
楚云峥看到的瞬间就尽力撑起身体,想去帮忙,可还没等他动,门外就响起了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大汗,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第58章
擒风一直守在门外, 听见里面的动静没敢第一时间推门,只在分辨出兵器声后才出声问询。
知道外面有人,叶渡渊的眸光微凛, 低头撤身避开刀刃, 退后两步。
他的人并未冒险闯这后辽王宫,都在宫外候着。
看出他的防备,耶律璟提声道, “没事,都离远些,更不许进来,本汗与美人切磋武艺, 谁敢打扰,决不轻饶。”
可汗的声音一如往常, 没有任何被胁迫的可能,擒风应了声“是。”, 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楚云峥才刚站起, 心口就一阵剧痛, 喉间涌上腥甜,身体晃了晃,有些不稳。
在倒下的前一刻, 叶渡渊扑过来接住他,“岑溪。”
再看袖口下藏着的青紫色瘢痕, 怎么都像是受虐所致。
这一幕看得耶律璟都觉得心惊, 天地良心,他可从未亏待过眼前这位,但就呈现出来的这些,他张了张口, 只觉难辩。
还是楚云峥抬手拉住他的衣袖,把血气咽下去,低声安慰道,“没事,只是有点晕。”
“我给你叫御医。”
耶律璟没往前面凑,他怕某个情绪不够稳定的人反手给他一剑。
顾虑到叶渡渊在身边,楚云峥摇了摇头,“不必。”
叶渡渊摸了摸他被汗水浸湿的发,只觉得不过一旬未见,怎么又瘦了许多。
动荡的情绪之下,叶渡渊敏锐地发现岑溪和耶律璟之间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难道真如坊间传闻那般……
有些醋味都飘满整间屋子了。
楚云峥苍白着一张脸,握住叶渡渊的手指捏了捏,“我和他只是打了一架,其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想用我,逼你来见他。”
不愿让他瞎猜,楚云峥用最简洁的语言给他解释,说完又呛咳几声,靠在他怀里闭目缓和。
叶渡渊给他顺了顺心口,又哄了他两句,“好,我知道,你别急。”
等他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叶渡渊才分出一丝目光给耶律璟,“你见我,有何事要说?”
若说大齐和夷族只是小摩擦,那齐与后辽之间就是不共戴天的世仇了。连年征伐,边境将士们都是枕戈待旦,不死不休,就没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过来聊。”
殿侧有饮茶用的小几,不过辽人不喜欢茶饮,多半是用乳制品替代。
楚云峥的头还枕在他的臂弯里,叶渡渊没有动。
轻轻拍了拍示意他自己没事,楚云峥其实还是晕的厉害,他直觉有些不对劲,“你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有些撑不住了。
心疼他脸色太差,叶渡渊不忍驳他,小心扶他躺平,把被子给他掖好,“好,你睡,我就在这儿。”
这几日他确实从未陷入过沉眠,也就阿渊在他才会断掉那根一直强扯着的线,放任自己失去意识。
耶律璟倒了两杯乳浆,并不催他,只自顾自地喝,等人来入座。
叶渡渊坐到他对面,剑就斜靠在小几的侧面,剑刃朝外,锋芒毕露。
“他倒是护着你,我不过是想诱你来,不在乎你的死活,瞧这给我打的。”
用对方最柔软的部位来拉近距离,耶律璟的话里似乎他们不是立场不同的劲敌,而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提到楚云峥,叶渡渊的脸色确实柔和了一点,但也微乎其微,“可汗有话不妨直说,说完我要带他回去休养。”
“尝尝看这乳浆,产自草原上最好的牧草饲养出的牛,没有腥膻味。”
耶律璟把另一杯推到他面前,而后继续。
“我找你,是想与你合作。”
“合作?”叶渡渊轻嗤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与你,不,应当是齐与辽之间有合作的余地吗?”
每年四月英雄冢前的繁花盛开,那是多少枯骨浇筑的!
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和沉重,耶律璟并不回答,而是反问,“叶将军还记得,辽与齐相争了多少年吗?”
这又怎么会不记得呢,叶渡渊可以不用思索地告诉他,“三十二年。”
自祖辈时起,齐与辽就如日与月不能同辉,战争从未止息,不是辽军犯边,就是齐人受命于君,要出征辽国。
从叶渡渊出生以前,就是如此,他的父兄更是说过平辽护边,乃天职也。
“可三十二年过去了,终究是谁也没有消灭得了谁,那为什么不止戈兴仁,互利共赢呢!”
大概因为耶律璟是辽王耶律鹤山醉酒后与齐人所生,所以在母亲的影响下,他生来对齐就没有仇视,看待两国关系也能更客观。
这话没错,可,“止戈为武,非一人之力,耶律可汗当知,说远比做要容易得多。”
先帝在位时就有想过要和辽化干戈为玉帛,可结局却是十年三战,死伤者无数。
“往事不可追,本汗不是耶律鹤山,我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耶律璟直视叶渡渊的眼睛,里面写满了真诚和坚定。
叶渡渊看了他片刻,身体微微前倾,“那可汗怕是找错人了,如今大齐的天下还是谢氏江山,你有此心,应当修书一封给谢铎,共商大义。”
听见这话,耶律璟笑出了声,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叶将军若是无意与我合作,也不必这般坑害我大辽。谢铎是什么人,连守土卫疆的功臣都能随意构陷杀害,我大辽可不敢要这样的盟友。”
这功臣指的自然就是叶承江。
与虎谋皮,安能有完肤的余地。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渡渊眉眼微挑,大致有些猜测,可终究摸不透眼前这位年轻的王想下一盘什么样的棋。
“你替我除了萧柯,来日我替你稳住北境,你可以直取云京,让这江山易主,改换门庭。此后,辽与齐世代通商,各取所需,修永世之好。”
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利益够动人,敌人也是可以做盟友的。
“我能信你?”
“你必须信我。”
辽国实力不容小觑,叶渡渊绝对做不到硬抗辽国的同时还能对谢铎做什么。而他想解决辽国再南下就更不可能。
过往三十二年就是最好的实证。
“你可以不用急着回复我,今日你我已见过,你若有意,可在城东上影楼留书一封,我会让人与你联系。”
叶渡渊的手指摩挲着眼前的杯壁,最终端起尝了一口,“不用再等,我答应你。”
不管耶律璟会不会践诺,后辽宰执萧柯仇视齐人,穷兵黩武都是不争的事实。杀了这样一位掌权者,于齐国而言利大于弊。
即便不谈日后,只在这件事情上,他和耶律璟的利益是一致的。
“叶将军爽快。”
能省去拉锯的时间,于耶律璟而言自然不失为一桩好事。
“你不必捧我,日后的事先不谈,我还要一样东西。”
这就像是谈判桌,筹码和条件都要先摆出来才不会影响日后的交易。
耶律璟也认可这样的流程,坦坦荡荡没什么不好,“请讲。”
“我还要一石的繁蔺草。”
和梧在他耳边念叨了许久,叶渡渊本不以为意,直到他得知岑溪的手腕是靠这味药医好,又被和梧压着治了他的肩伤,这才惊觉此药的玄妙之处。
战场之上若有此药,便能大大减少士兵们的伤痛。
可难就难在这味草药只生长在后辽境内,且数量极少。
这趁火打劫的机会是耶律璟自己送上门来的,他没道理不要。
一石约莫百十来斤,不在少数,想要采集也需要不少人力,可国事为重,耶律璟犹豫片刻还是咬牙应下了。
不过,“你帮了岑溪,我替他还你这个人情,一石繁蔺草我不白要你的,我以黄金万两购之,至于这笔钱财你是用来置办军需还是其他,我都不管,只是此后,你与他两清。”
后辽的国库不算充盈,耶律璟自上位起就力排众议给百姓减轻赋税,能动用的部分也被萧柯把持,他虽为后辽的王,实则囊中羞涩。
耶律璟想潇洒地拒绝都做不到,只能咽下先前不求回报的豪言壮语,憋屈地回了句,“好。”
楚云峥犹在昏睡,可辽王宫这种地方不适合他们久待,耶律璟自行出宫门,召来擒风耳语几句,顶着下属惊诧的目光淡定点头,“你按本汗所说去做就好,当心点,别留下什么把柄。”
没给擒风反问的机会,耶律璟合上宫门,把人关在外面,走到叶渡渊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再等一会儿,我给你们创造一个绝佳的机会离开。”
叶渡渊来时,耶律璟一早安排好的影卫就装作刺客去行刺了一回萧柯,把人引走,如今想离开也不能太招摇,还得想办法。
要赶在萧柯戒严宫闱之前把人送走,那就要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
道不道德另说,有效就行。
不一会儿安静的辽王宫就像是油锅里注入了沸水,脚步声交叠不断,还有宫人高声惊呼,“走水了,慈毅阁走水了,萧相有令,所有人都速速去帮忙,不能耽搁。”
慈毅阁走水!
叶渡渊听闻都颇为震惊的看向耶律璟。
慈毅阁在辽国是什么地方,又象征着什么,连叶渡渊一个外族人都清楚,结合刚刚耶律璟的所言所行,不难猜出这火十有八九就是面前人安排放的。
“你倒是能下得去手。”
说这话的时候叶渡渊的表情说不上来是佩服还是嘲弄。
耶律璟低头摸了摸鼻尖,也有几分心虚,可声音半分不低,“萧家老爷子的长生牌就在里面供着,整个辽王宫能让萧柯亲自去的也就只有那里了,本汗也是无奈之举。”
第59章
慈毅阁是供奉辽族功勋元老长生牌位的地方, 每一位死后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的人,生前都是朝中举重若轻的人物。
可荒唐的是所有功过都不由百姓和史官评定,看得不过是上位者的心情和偏好。这偌大的阁楼里每一位都是勋贵, 没有一个寒门子弟。
为恶一方的蠹虫可入, 主张战事不顾民生的野心家也可享世代香火,而在民间兴办私学,教孩子们断文识字的大儒却连名字都不配为后世所知。
这种毫无意义, 只供世家缅怀的地方耶律璟早就想烧了,即便不是今日也不会远。
宫闱彻底乱了起来,耶律璟觉得时机差不多,才对叶渡渊道, “你们先走,晚些我让人给你送信。”
楚云峥还在昏睡, 大概是这几日心神耗费太多,被抱起时也未醒, 手臂软软地悬垂, 脸贴在叶渡渊怀里, 很是静谧。
叶渡渊小心地护住他,和耶律璟微微颔首,从正门出, 掠上屋顶,踩着砖瓦在夜色里疾行。
擒风看到没有第一时间追, 而是看向耶律璟, 门是大汗亲自开的,那么想必眼前这一幕也是他默许。
“你去追,但不要追上,也别太显眼, 知道他们在哪儿落脚就回来。当然,也要让几个宫人看到才行。”
既要人看到又不能太显眼,耶律璟这完全是强人所难,但擒风只是沉默点头,接受主子所有不合理的要求。
拿上佩剑在宫闱里奔走,撞到两个宫人后才上宫墙。
“哎,那不是大汗身边的擒风侍卫吗,这般匆忙是要去哪儿啊?”
“别管去哪儿了,咱们快去救火吧,萧相动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估摸着时间,他们应当能出宫门了,耶律璟才高声道,“来人,把禁卫都给本汗叫来。”
门口原本站得很远,不敢打搅王上雅兴的宦官听到声音,小跑着到他面前跪下,“大汗,慈毅阁走水,禁卫们都在那边忙着。”
耶律璟敲了敲桌沿,而后毫无预兆地将桌上的瓷碗拂到地上,瓷片飞溅,“本汗不聋,能听到外面的动静。本汗的宠物跟人跑了,让他们都去给我找。”
跪着的小太监身子一抖,明显是被吓了一跳,作为君主,耶律璟其实很少动怒,更不会像今日这般情绪外溢。
强压着恐惧解释,“可是萧相那边……”
“萧相?这大辽的君主究竟是本汗还是他萧柯,慈毅阁的长生牌烧便烧了,让大师再请便是,本汗的心肝可就这一个。”
这一两年,耶律璟虽于战事上功劳不小,但宫闱之内却继承了耶律鹤山的浪荡薄情,名声一度不怎么好。
也正因此,不是完人,才让萧柯能放下几分戒心。
萧柯一只脚才刚踏进主殿就听见这掷地有声的质问,面上没有任何不悦,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才和善开口,“可汗的火气有些太大了,不敬先烈终归不妥。”
在人前,萧家这只老狐狸从来都是循循善诱的帝师,是先汗王最信任的孤臣。
耶律璟垂下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冷意,抬头时就只剩张扬,“怎么,宰执又是来教育本汗的不成!”
萧柯看着眼前年轻的王者,就像看着不懂事只知胡闹的孩提,“来人,去帮大汗招人。”
慈毅阁的火起得蹊跷,最有可能的纵火者就在眼前,可没人能去深究。
萧柯知道耶律璟不是纵情声色的废物,就像耶律璟也知道萧柯是个披着羊皮的狐狸,都在维持着虚假的平衡。
可这还是第一次,耶律璟在人前驳他的面子。
一潭平静的池水被丢进了一颗石子,谁也不知道最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叶渡渊抱着楚云峥回了一早就定好的小院,古朴清幽,比客栈人少安静。
和梧不知踱步了几个来回,心里一直不安,辽族那些大内高手也都不是吃白饭的,就这么私闯不免太冲动。
直到看见他们回来,心才放下一些,立刻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叶渡渊一直抱着不撒手,直到把人放到榻上安顿好才抽空回他,眼睛一直没从榻上人的脸上移开,“应当没有,你替他把把脉。”
和梧捞起楚云峥的袖子切脉,静心感受,“脉搏还算平稳。”
只是不知蛊毒是否躁动。
用银针取他指尖血滴到盛满药液的小碗里,看着水色变深,和梧的神情变了变。
“这是在做什么?”
猛然惊觉身侧人还不知情,和梧打着哈哈敷衍过去,“没事,我只是想看看辽人有没有给他下毒。”
“有吗?”
“没有。”
和梧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出于信任,叶渡渊并没有怀疑,而是小心托住楚云峥放在床边的手,用巾帕按住取血的地方。
和梧一直在翻阅医书古籍,对蛊毒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原本以为先前这人死而复生是蛊虫与剧毒的对冲,可现在看来不然。
蛊虫不仅还在,而且异常活跃。
照常让人煎药,和梧没露出半分破绽,若是愿意让叶渡渊知道真相,那也得楚云峥自己来说,他绝不会越俎代庖。
楚云峥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日上三竿才从不可控的昏沉中苏醒,叶渡渊就撑头坐在榻边盯着他看。
双目熬得通红都没有放任自己打盹,从他手指微微颤动就发现了。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渡渊慢慢把人扶起来,怕他起急了会难受,拿过旁边一直温着加了糖的水,喂了他几口。
就着他的手喝完一整杯水,楚云峥才发现环境变了,身下也不再是那张能与御察司审讯室媲美的石床,“这是哪儿?”
“辽国境内,我让人赁的一处私宅,隐蔽性很好。”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不在辽王宫里了。
那,“你有没有受伤!”
楚云峥猛地坐直,抓住叶渡渊的手臂,恨不能把人翻过来转过去,从头到脚都检查个遍。
知道他担心自己,叶渡渊虽是受用,但也舍不得他着急,赶紧按住他的手安慰道,“没有,没有,你不要急。有耶律璟打掩护,一切都很顺利。”
想起他昏睡之前的事情,楚云峥冷静了些,“他要与你,合作什么。”
耶律璟虽然一直表现的没有恶意,可到底不是同族,更不会同心。
面对岑溪,叶渡渊从来知无不言,“他要我帮他坐稳王位,除掉把持朝政的萧柯。”
“你答应了?”
“嗯。”
“阿渊,不要为了我去妥协,去……”
剩下一半的话被对方吞噬,唇瓣相贴,舌尖在吮吸逗弄,呼吸一再纠缠,察觉到他力有不逮,叶渡渊才放手,手指抹过对方被咬破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