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挚爱反目成仇后by愿棠
愿棠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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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用那样和吩咐一样的语气。
“他怀里抱的,是个男子。这这这,成何体统。”
有不年迈眼花的看清了人,直觉荒谬。
看着乱作一团,妄图指摘的诸位近亲,已被敲打过的叶执就格外淡定,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叫府医,不得耽误。”
连面子上都不愿再做功夫,不是事态紧急就是忍无可忍,偏偏这些蠢货还看不清局势。
城主府的医者是一定是临城最好的,不然叶渡渊不会舍近求远来这儿。
这里有一座院落是给他留着的,一年四季都有专人洒扫,叶渡渊把人放到榻上,不敢去动那箭羽半分,就连外衫都不敢擅自帮他褪去,生怕碰疼了他。
大夫是个老者,看着已是鹤发苍苍,应当极有经验。只是这府上平日里没什么棘手的事,最多就是给几位主子请请平安脉,治治风寒。
很少有这样火急火燎被人催促的时刻。
但踏进屋门,对上叶渡渊那双布满血色,含着煞气的眼时,老大夫不由地后退两步。
好凌厉的后生。
第二眼才认出这是叶氏新任的家主。
还没给人行礼,就被拽着药箱拖到床边,“救他。”
叶渡渊不屑于威胁和利诱,满心满眼都只有床上这还余下一口气的人。
老大夫放下药箱,凑近一看,只看到箭簇的位置就直呼不妙。
这不偏不倚正中心口,除非心长偏了,否则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了。
可身后有个煞星盯着,他怕自己刚摇头说救不活,自己也瞧不见翌日的太阳了,真是硬着头皮也得上。
坐到床边搭上伤者的手腕,竟离奇的还有脉搏,生怕是自己把错了脉,又细细感受,是真的还有救。
拨开他的眼睑,看到那略显涣散的眸子。
虽然不符合常理,但,“老夫尽力一试,或许还有救。”
撩开楚云峥的衣衫,一切的不寻常好像有了对应的答案。
心口正中的位置是一块悬垂的玉珏,箭头紧紧卡在中间的环佩里,并未嵌入皮肉。
看到这一幕,老大夫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不用拔箭就不会加大出血量,这样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下这人性命的概率就会大大提升。
这块玉在取下的瞬间就碎裂成两半,独属于玉质的碎屑铺在苍白的胸膛上,很是暗淡,就像是完成任务,可以功成身退一般。
叶渡渊接过残玉握进掌心,锋利的边缘划破皮肉,血慢慢滴落。
掰开紧闭的唇,将参片放进去,老大夫提笔写了副药方让人去抓药。
这人的脉案有些复杂,心脉受损严重,此次心口又受了极大的冲击,心口处淤血滞涩,吐了一半,还有一半,不是好事。
“服药见效甚微,他现在也等不了慢慢调理,老夫的意思是用药浴,只是有几味药,药力太凶,很伤身,但两害相较取其轻,看您定夺。”
说是定夺,实际也没得选,要楚云峥活那就只能点头,“按你说的做。”
熬药汤还需要时间,叶渡渊就坐在床边盯着楚云峥看,眼神片刻不敢移开。
屋子里的血腥气太浓,老大夫仔细分辨才发现,叶渡渊身上沾的也不全是床上人的血,再看他苍白的面色。
只怕伤得不轻。
“主上,我先替您包扎吧。”
叶渡渊毕竟是北境数城的顶梁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谁都担待不起。
但他本人却毫不在意,“不急,死不了。”
老大夫想再劝一句都被叩门声打断,原本以为是汤药好了,开门看见的却是叶执身边的侍者。
对着叶渡渊行礼,道,“主上,诸位族老侯您许久了。”
“要么择期,要么让他们等着。”
叶渡渊连眼神都没给半分。
闹得太僵只怕面子上过不去,正好这其中还有事要协商,老大夫倒是方便做这个中间人。
“主上,药材种类繁多,需要彻底浸泡的话寻常浴桶不够,府上后院有一小方浴池,最是合适。”
“那就用它。”
在这些琐碎之事上,叶渡渊并不多想,也愿意听从大夫的安排。
“只是……”
故作为难的模样太过明显。
“有话直说。”
“只是那方浴池,先前一直是大公子在用。”
城主府的大公子自然就是叶承林,自他不良于行后,性情愈发暴躁,叶执对这个儿子多有愧疚,能给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计较了。
还真是所有的人和事都撞到一起了。
“看好他,我去去就回。”
叶渡渊放下一直和楚云峥交握的手,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前厅去,侍者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额发凌乱的散着,面上沾着血污,就连身上都还是那件血衣。
不整仪容的面见长者,其实不敬。
前厅的主位这一次是空出来的,叶执也只是坐在下首左边的第一个。
叶渡渊扫了一眼,径直上座,并未有任何推脱,甚至脸上的冷意在血色映衬下更为明显。
见他来迟都未有一句解释和歉意,自有人要挑他的刺,“主上身为家主,一言一行都应当多加注意,莫要落他人口实。”
先前的一幕不必挑明,他若有羞耻心自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可叶渡渊早就没了容忍的耐心,挑眉冷眼望过去,轻笑一声,“落谁的口实,有想说的当面说,我听着。若是没有,我倒是有一言要问问诸位。”
他的气焰越高就越没人敢在这时候挑衅。
厅堂里静的落针可闻,只他阴冷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今日象山有人行刺,那么这些人能同时躲过巡防,我想问问这是哪位叔伯的手笔。”
“这么瞧我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
这样的罪名谁人敢认,堂下登时吵嚷开来,人人都想自证,面上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精彩。
叶渡渊把这些尽收眼底,却没有看他们表演的兴致和时间。
“好了,都肃静。”
这种时候,还是叶执的话最有说服力。
拄着拐棍站起,叶执走到叶渡渊的面前,声音里是规劝,“主上许是误会了,叶氏一族荣辱与共,族中众人皆以主上为荣,绝不会有人动这样的歪心思。”
老狐狸。
“是不是误会等审过刺客自然就会知晓。”
他急着带岑溪回来,却也没忘让山下的自己人上去带走那个活口。
账要一笔笔算,但凡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就都别想全身而退。
“倒是叔公你,今日有话要和诸位族亲说吧。”

竟然还有活口?
叶执的情绪波动藏在那张不动声色的面皮之下, 不过是赌一把,输赢各占一半,还没到结局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料, 只希望不要输的太难看。
此刻被点到, 他就知道还是躲不过,反倒显出几分从容,“是, 今日把各位叫来是我有话要说。”
转身看向底下坐着神情各异的众人,丢下那句注定会引起争议的话,“老夫年事已高,不再适应北境的气候, 等过些日子会举家往南边去,安度晚年。”
待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临老再说不适应,没有半点说服力, 可听懂的人都沉默了。
这是“天子”去旧臣, 不再容忍有人能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有个别脾气不好, 拎不清的还想站出来说点什么,都被身边人拉住袖子示意噤声。
连叶老都选择低头,他们这时候闹起来又能讨到什么好。
叶渡渊的眼神扫过前厅的每一个角落, 他知道有人不服,可那又如何, 他只要结果。
而眼前这个结果, 是他想要的,那就不介意多说两句场面话。
“叔公为叶氏,为临城操劳日久,确实应该好生休养。我会替您安排好一切, 绝不让您有任何后顾之忧。”
这是安抚还是威胁,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胡闹。”
徐氏回府净了面,换了衣衫,是有人看不得叶渡渊一个晚辈却敢如此轻狂,去她那儿要个说法。
也是没料到会直接撞到这样的场合。
有了徐氏这个诉苦的地儿,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抖了个干净。
叶渡渊就平静的听着,看着这群人如何改换脸孔,自以为遇到了救星。
虽然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异常,徐氏却也理出了点头绪,走到叶执面前温声低头,“叔父,阿渊这孩子不知道轻重,冒犯了您,您在临城待了这么些年,合该在这儿安享晚年,我替他向您道歉。”
徐氏并非不记得那些刁难,可她怕叶渡渊的锋芒太盛,做事太绝会招来骂名。
丈夫以治下严明却仁德而尽收民心。
卸磨杀驴,对待亲族都毫不留情面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听。
可这声歉,叶执敢受吗。
叶渡渊没有起身,手指一下又一下敲着木质桌面,把问题抛回去,堵住他的虚情假意,“叔公自己的意愿,怎么倒像是我逼迫的。”
这是要把他架到火上烤。
叶执摸了摸花白的长髯,和善一笑,“是,侄媳儿多虑了,是我自己想换个环境。”
徐氏不是个蠢妇,怎么会听不出来这里面的深意,“阿渊……”
可这次,叶渡渊不再让步,“阿娘,叶氏,我是家主,不是不懂事的孩提了。”
他愿意退让是怜惜母亲,是孝心使然,可他在意的这份情感,决不能成为旁人想要拿捏他的工具。
对上叶执那双还没来得及藏住错愕的眼眸,叶渡渊笑意不达眼底,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无情的话,“既然叔公执意要走,那今日就启程吧,雪天路滑,莫要耽误。”
“至于其他人,守好本分,该有的我都会挣来。没其他的事就都散了,有其他事也改日再议。”
叶渡渊掌心向上轻挥,再抬眼已是无人再敢与他对视。
有了第一个人起身,就陆陆续续地有了更多,三三两两的走出城主府,前厅很快就空了。
看着叶执微微佝偻的背脊,叶渡渊弯腰在他耳边落下一句,“叔公,看在往年您与父帅的情分上,这一次我不做什么,但是,只此一次,您是聪明人,不必我多说也能明白。我与阿娘还有话要说,就不多留您了。”
不多留,便是请他走。
等人都散尽,厅里只剩他们娘俩的时候,叶渡渊才把目光投射到徐氏的身上,很是复杂。
当年刚到临城,一切都与父帅还在世时大不相同,那个能指着叶承江鼻子骂的徐氏,也渐渐收敛锋芒,变得敏感又婉转。
该责怪吗,叶渡渊自觉没有这样的资格和立场。
不能像父亲一样给足母亲安全感,是他为人子的失职,若要怪也更该自省。
“阿娘,您还能变回以前那样吗,父帅能做您的后盾,我也能,日后不必再看任何人的眼色。我还是更喜欢当年无所顾忌的您。”
听见这话,徐氏心头微颤,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小儿子在她心目中确实不是依靠。
而有些事瞒也瞒不住,不如坦诚一点,“阿娘,岑溪还活着,也就在这座府邸,只是他身体不好,我不希望您再背着我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我爱您也爱他,您若对我还有一点点慈爱,就请您对他,再宽容一点。”
他的岑溪该活在阳光下,该被人看见。
伸手想去抓儿子的衣袖却到底错过,徐氏望着绣鞋出神,伤阿渊的心,本不是她的初衷。
“放肆,谁许你们乱动这院中东西的。”
叶承林坐在素舆之上,面色阴沉,抄起手边的花瓶就往地上砸。
往日院中的仆妇们最怕的就是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可今日也难得有人敢大着胆子顶撞,“主上要用这院子,所以只能请您挪挪位置。”
“主上?叶渡渊,那个脏心烂肺的兔崽子,敢来这儿撒野,他问过我父亲的意思了吗?”
时至今日,叶承林仍看不清。
还欲再说些什么,一个巴掌就先落到了脸上,力道之大犹如火烧。
叶承林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对上的却是父亲浑浊中带着怒意的眼瞳,“您打我?”
碰上这样不成器的子嗣,也是叶执的命数,他得认,压低声音指着儿子叱责,“蠢货,再敢胡言乱语,没人能护得下你。”
按捺住心底翻涌的怒火,“现在就搬,马上走。”
看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实在是忍不住,“你若争气些,我何必看完叶承江的脸色,如今还要继续看他儿子的脸色,这把年纪了还要这般狼狈。”
平静的外表不过都是伪装,心底的不甘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叶渡渊抱着人进门时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没给眼神自然也会错过某些怨毒的目光。
浴池被草药填满,滚烫的沸水一层一层地往上浇,升腾的空气中弥漫着独属于药株的草香,混着丝丝清苦。
楚云峥毫无知觉地靠在池壁之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叶渡渊用手扶住他的臂膀都稳不住。
最开始叶渡渊是想下去抱着他泡的,可大夫说这其中诸多药草对外伤的刺激极大,不仅会让伤口的恢复期延长,还会有不可遏制的痛感,而他身上的伤口太多,怕他先支撑不住昏过去。
可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叶渡渊脱掉到处都是划口的外衫,洁白的里衣都是血红,踏进浴池的那一刻,连池水都被晕染。
伸手托住楚云峥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周身确实能感受到如针扎般的刺痛。
好似听到了一声呓语,叶渡渊把耳朵贴到他的唇边,努力分辨,才听清他是在断断续续叫自己的名字。
“我在,岑溪,我在。”
低头吻了吻他的耳垂,小声安抚。
热气和痛意熏得叶渡渊眼前发黑,可手上却半分劲儿都不敢松,全凭意志撑着。
怀里的身躯突然一震,开始呕血,叶渡渊一下就清醒了,“大夫,大夫,他这是怎么了?”
等了一个半时辰,老大夫都坐在池边开始打盹,刚有几分困意,就被他这突然的高声吓了一激灵,赶忙走过去号脉,给了个准信。
“主上莫慌,淤血吐出来是好事,目前来看,这位公子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一直悬在心口的巨石突然放下,叶渡渊心神一松,也失去了意识。
“哎,主上。”
意识一直朦朦胧胧地像被困住,无力挣脱,看到岑溪就在远方却抓不住,叶渡渊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不受控的无力感了。
双眼猛然睁开,最先看到的是床帐上陌生的纹路。
手臂被牵扯住动不了,顺着力道去看,映入眼帘的就是楚云峥的睡颜,叶渡渊当即不敢再动。
哪怕觉得是幻觉也生怕将人吵醒。
可刚刚那点动静足够把人弄醒了,楚云峥动了动,偏头去看,在对上视线的瞬间撑起身子,动作太猛,下意识闭眼缓和。
“慢点慢点。”
某个睡了三天两夜才醒的人噌地一下就坐起来,头不晕眼也不花的,把人抱住揽进怀里。
楚云峥醒来有一天半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上感觉轻松了许多,抬手抱住他轻轻拍了拍。
“你答应过,不会再吓我了。”
好好的声音里,怎么就染上了哽咽的哭腔,吓得楚云峥赶紧退开看他。
见这人眼尾都红了,楚云峥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最后无奈叹息,贴到叶渡渊的脸上,捏了捏,“叶将军这要是哭出来,被人看见,可是要颜面扫地的。”
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很难说于心无愧,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叶渡渊又何曾在乎过这些,只是虚握住他的手腕,恶狠狠地道,“下次,你要是再敢这么不要命,我就……”
就了半天都放不出一句狠话,只能和自己生闷气。
“我给王爷敬酒了。”
楚云峥试探着把脑袋重新靠到他的脖颈边。
“我知道,看到了。”叶渡渊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鬓发,到底不舍得,“岑溪,有一点你说的不对,你从不曾亏欠我什么。”
所以不要想着偿还,我不要!
说到这个,楚云峥的记忆又回到那天,不知怎么想起问他,“你还认识能改人命格的大师?”

什么能改人命格的大师?
叶渡渊被他问懵了, 但很快灵光乍现,想起了自己之前说过的一些疯话。
懊恼的感觉涌现,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帮, 故作不知,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心虚的很明显,连眼神都飘忽不定, 可这怪不得他,他在岑溪面前就学不会说谎。
“哦?不记得了,可我怎么听到某人说不让我入土为安,要, 唔。”
楚云峥难得见他吃瘪,想逗一逗, 可话说一半就被某个不讲道义的人堵了嘴。
小心地舔舐,撕咬, 又极尽温柔。
过了一会儿松开, 楚云峥才说了一个, “你,”就又被吻一口。
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闹到最后, 他都没脾气了。
在叶渡渊这个魔王面前,楚云峥就只有招架没有还手的份儿。
门被从外面推开, 这才打断他们这劫后余生又黏黏糊糊的温存。
徐氏出现在门口, 叶渡渊下意识地伸手把楚云峥挡在身后,这份回护和防备是潜意识里不由自主的举动,这点心思也根本藏不住。
徐芸看在眼里,苦涩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面上还得带着笑意,“睡了那么久,饿了吧,都来吃点东西。”
拿不准她的态度,两人没有动。
在叶渡渊昏迷的这三日,徐芸只在第一天出现过,后来楚云峥来陪着,她就没再露过面,多半是不想碰面,刻意回避。
这个“都”字,是指他们俩吗?
见他们还愣在原地,徐芸抬手轻轻招了招,示意他们过来。
还是楚云峥勾了勾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让叶渡渊过去。
犹豫着在桌边坐下,叶渡渊故意坐在中间,把他们分开一段距离。
徐氏起身亲自盛了一碗汤,给楚云峥递过去,“这是用千年山参炖的鸡汤,最补气血,阿渊的舅舅送了些许,你尝尝看,若是喜欢,我让人隔几日就给你做一次。”
碗越过叶渡渊面前的时候,他伸手接过,端到唇边喝了一口,才不经意地推到楚云峥的手边,“有点烫,等会儿在喝。”
一方面是真烫,都蒸腾着雾气,另一方面是想放一会儿看看。
这举动太过明显,看得楚云峥都没忍住伸手在桌下拍了他一下,反而被叶渡渊攥住。
即便知道这么做会让徐氏不舒服,叶渡渊也还是很坦荡地做了。
因为现在他是真的看不懂母亲的行为,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如果只他自己,那不管是什么他都全盘接受,但岑溪的命他赌不起。
徐氏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们,沉默又平静地吃完了这顿饭,最后才说,“明天我会启程回石崖关,你舅舅修的那个园子我还挺喜欢的,就不在你们这儿待着了。”
那处园子离香山寺不远,闲暇时去听大师讲讲经,替孩子求个平安,或许心里能安宁许多。
她并不是不怨也不恨,只是权衡之下不想再失去。
当年丈夫说要和她在边境终老,可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决绝赴死;长子说要建功立业给她挣诰命,可最终等来的只有一具棺椁。
就连面前的幼子,当年选择的也是送她走,然后独自赴死。
没人在意她的想法,没人问一句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听见这话,叶渡渊站起身既想挽留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徐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段时日,阿娘做了不少错事,非是有心。日后你们好好的,阿娘,也好好的,你放心,阿娘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经常给你去信。”
她只是钻了太久的牛角尖出不来,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分明。
逝者已矣,她应该学会相信,学会依靠自己的孩子。
徐芸说要离开,便也没有耽搁,第二日就走了,没要叶渡渊出城去送。
“和梧跟九福明日应当就到了,大军三日后开拔,我会尽可能在半月之内攻下月城,回来陪你过年节。”
既接下叶氏的重担,叶渡渊就不能耽于情爱,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他还要同岑溪一起回云京,看这盛世最耀眼的烟火。
知道他所有的野心和抱负,楚云峥当然会无条件支持他所有的决定,只是,“不用我一起吗?”
知道他在想什么,叶渡渊伸手替他正了正胸前挂着的观音像,把它放回到衣襟里,“区区夷族,不用咱们指挥使大人出手。”
现如今,倒是不避讳三年前那些事情和称呼了。
楚云峥顺着他的动作低头,看到那佛像,想要取下来,但被按住。
“不许摘,摘了就不灵验了。”
自那日玉佩替楚云峥挡了致命一箭后,叶渡渊就越发相信玉能挡灾这件事,更别说现在这块是他亲手雕琢,用了十万分的诚心。
“就是因为灵验,才希望能帮你挡灾。”
战场是什么地方,再是勇武的人都不敢说一定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比谁更犟,是没人能和叶渡渊相较的,再是拉扯,那块玉也只能好好地挂在楚云峥的心口前。
三日后,与和梧,九福一同出现的还有木槿生。
虽然他早就将一应安排都整理成册让人送来了临城,可真到了要上战场的时刻,他还是来了。
看见他的时候叶渡渊的表情很是平静,没显出任何端倪。
反倒是楚云峥道了句,“木先生,久违了。”
一早就听闻这位还活着的消息,真见到了也就不会太惊讶,木槿生笑着回应,“楚指挥使,别来无恙。”
见他们这样和老友式的问好,叶渡渊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桌子,偏偏对上楚云峥疑惑的目光,他还不能说些什么。
坐在一张桌子上,在楚云峥眼神的示意下,叶渡渊还得亲自给他们倒茶。
也不知两个就见过一面的人,究竟是从何处来的话题,可以这样喋喋不休地聊上许久。
最后还是他来打断,“好了,岑溪,这个时辰你该喝药了,别误了时辰,效果不好。”
察觉到他们有话要说,楚云峥顺着他的话头站起身,“好,正好我去找和大夫一趟,你等会儿到药庐找我。”
临城地广人稀,和梧一早就给叶渡渊去信,讨要一块沃土做药庐,生怕这人不放在心上,还特意给楚云峥也寄了。
这不,多亏了楚云峥督促,才有了他心心念念的药庐。
看着楚云峥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叶渡渊面上的笑意淡了,他和木槿生之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没什么寒暄的必要,直入正题就好,“此次攻打月城,你就不必去了。”
听到这话,木槿生手中的杯盏举到唇边都没有喝进去一口,还是冷静不了,“主上是不愿意再信我了吗?”
都说,主疑臣则诛,臣疑主则反。
君臣之间一旦有了与信任牵扯的关系,下场都不会太好。
“与信任无关,其中缘由,你我应当心知肚明。”
真要敞开了说,就没有退路了。
木槿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承认,动了不该动的念想是我的错,但是主上,我自认是个克制的人,试探到的界线就不会再逾越。从今往后,我只是叶家军的军师,我要来日青史之上,也能书上一笔。”
他的清醒,始于无望,好在足够早,也没有过度深陷。
能够有这样的觉悟,当然好,“你先去休息,晚些我给你答复。”
一个行事谨慎,智多近妖的谋士,可遇而不可求,便是叶渡渊也不能轻言放弃。
踏进药庐,叶渡渊一眼就看到楚云峥挽着袖子在药田里不知忙什么,而和梧躺在摇椅上,闭目冥思。
“和大夫,要不要我给您多找几个药童,不光能打理药田,还能伺候起居。”
迷迷糊糊地眯着,和梧还思索一下,婉拒了,“不必,我能忙的过来。”
“忙的过来怎么还让病人帮你忙活。”
等等,这声音,怎么那么像叶渡渊那煞星。
想到这里,和梧瞬间没了睡意,一睁眼果然看见了这祖宗,再想闭眼都来不及。
“好了,是我自愿劳动,总躺着不利于恢复,你就别在那儿吓人了。”
楚云峥直起身子,擦了一把额角溢出的汗水。
这具身体还是虚弱,稍微动一下就虚汗淋漓。
对于和梧,楚云峥是有几分愧疚的,不论是不遵医嘱的乱跑,还是擅自给人点穴,都极不妥当。
来搭把手,也算偿还。
得了这话,叶渡渊还能说什么,有楚云峥撑腰,和梧只要不爬他头上撒野,他都只能忍着。
难得见叶渡渊有无话可说的时候,和梧自然会顺杆爬,伸手拿过靠在墙边的药铲扔过去,打趣他,“主上,人尽其用,您也行行好,搭把手吧。”
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偏偏楚云峥站在药田里朝他招手,笑得还很好看。
叶渡渊就这样冷着一张脸,拎着药铲进了药田,顺手把岑溪手上的工具接下来,语气是温和的,“你去歇会儿,我来干。”
最后演变成了两人坐着看临城的主人,冷着一张脸做着小药童的活。
当然,和梧也没敢让他干太久,生怕这祖宗哪天趁楚云峥不在,做些秋后算账的事。
并肩走回自己的院落,叶渡渊偏头,还是有些担忧,“岑溪,别太好说话了,和梧欺软怕硬,净欺负你了。”
这话和梧要是听了,得大呼冤枉。
楚云峥听了更是毫无顾忌地笑出声,“早就想说了,阿渊,你是不是对我有一些固定的印象,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
可叶渡渊确实有自己的认知,并且贯彻始终。
“不过,木先生对你,不仅仅是同袍之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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