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挚爱反目成仇后by愿棠
愿棠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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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后来徐氏的精神越来越差,才会日日将那牌位带在身边。
临城是叶家军的根基所在,旧将家臣也都在那边安居,是以每年家祭,叶渡渊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回临城一趟。
临城和石崖关相距并不算太远,但不骑快马,也要半日时间,耽误不得。
临行前,叶渡渊去见了和梧,难得放缓语气,不那么气人。
彼时和梧也在收拾行囊,他原本是随军的军医,渐渐地都快变成专供叶渡渊一人的府医了。
“你确定这次不用我跟着?”
药箱里塞得满满当当,草药银针样样不落。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有能免他舟车劳顿的时候。
事实证明还是他想太多。
“岑溪一人留在这儿我不放心,早上回来的急,不想扰他睡眠就没提,你这几日若没别的事就住村子里,和他说我只是军中有事,过几日就会回来。”
祭祀这件事,放在他们中间确实敏感,可瞒着才会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
楚云峥这人很敏锐,远不是面前这崽子想瞒就能瞒住的。
“我觉得,你可以和他直说。”
能说出口的那才是真的不在意了。
可叶渡渊沉默片刻还是摇头,母亲的恨意,叶氏家臣不可避免的迁怒,都是问题,等他真正解决好的那天,才能让岑溪不受指摘的出现在人前。
现在提,除了让岑溪多想和愧疚,没有任何其他的益处。
行吧,这么作,有他后悔的时候。
话说到这份上,和梧也不说什么,只能答应他好好看着楚云峥。
又开始下雪了,极致的严寒下,落雪成冰,砸在身上有不容小觑的痛感。
秦氏把秋秋送回家后,也不敢离开,就在小院门口守着,看到和梧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这个大夫她认识,之前常来。
“嫂子怎么在这儿等着。”
和梧见人自带三分笑意,看着就平易近人,尤其喜欢逗小秋秋。
犹犹豫豫凑上前,秦氏压低了声音,“楚公子早上吐血了。”
院子里鲜明的血迹已经干结,和冰冻在一起,被新落的白雪覆盖,看上去不那么清晰。
和梧收敛了笑意,知道秦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笑着安慰,“没事,只是一些淤血,吐出来他也能好受些。”
把秦氏哄回去后,和梧的脸色才彻底变了。
快步走进屋子,惊觉屋内外温度竟没什么不同,炭盆未生,炉火不燃。
床榻之上,楚云峥睁着眼看向屋檐上被岁月腐朽的梁柱,眼神很是空洞。
这是,知道了!
拽过他垂在床边的手,和梧搭上脉搏,本就亏空的一塌糊涂的身体底子,是经不起这样一再糟蹋的。
“他去哪儿了。”
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楚云峥并没有偏头去看,好像也并不期待这个答案。
这种时候再装作不知就有些假了,和梧叹了一口气,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日是主公的祭礼,主上和老夫人都会回临城。”
虽然已是心知肚明,可再听一遍,楚云峥还是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是他,让你来的吗?”
和梧虽然会来给他备药诊脉,但都是按时按点,今日并不在计划之内。
“是,他不放心你。”
不放心吗?
楚云峥翻身坐起,自顾自穿好了皂靴,站起身来,像是忽然想起一般通知了和梧一句。
“我也,要去临城。”

和梧有时候真的觉得, 这俩人就是来克他的,一个两个没谁是听劝的。
“你的身体经不起长途跋涉,而且如今天气越来越冷, 你身体里的蛊毒情况也不明朗。”
和梧说了这么多, 楚云峥却只是平静地在束腰封,平时挂在胸前的那块玉珏被他拿下来,贴到心口处放好, 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也就在他快要跨出院门的瞬间,和梧拦到他面前,“小渊说让我照顾好你,我不能就这么放你离开。他有自己的顾虑, 你只要再耐心等等就行。”
可这一次,提叶渡渊也没用。
楚云峥抬手, 趁和梧不备,在他身上几处穴道轻点, 把人定在原地, “和大夫,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有些事,我不能继续佯装不知。”
是爱恨纠缠, 在他以为看到光明又把他推回黑暗也好,是不想他掺和太多有自己的考量也罢。
他总是要亲自去看看的。
身体动不了, 声音也发不出来, 和梧还从来都没有这么被动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离开,还听到一句,“穴位半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 不要挣扎。”
和梧不禁嘲讽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像楚云峥这种当初在云京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怎么可能如他这些时日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纯善。
院外马厩里有一匹汗血宝马,是叶渡渊留在这儿以备不时之需的,当初驯服没少花力气,驯好后楚云峥骑过,如今倒是正好。
听着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和梧心中总觉得不安。
叶渡渊压着速度跟在徐氏的马车边,心思却早就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徐氏掀开车帘,看到他的侧脸,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不必在这儿等我一道儿,你先回去见见你那些叔伯,该有的礼数,不可怠慢。”
徐氏一直觉得叶渡渊能有今日,离不开那些故友旧交的扶持,殊不知,当年刁难叶渡渊最多的,也是这群老狐狸。
可这些话,叶渡渊从不在徐氏面前提,“好。”
将随行的兵马全部留下,嘱咐副将务必护好徐氏,叶渡渊扬起马鞭先行一步。
马蹄带起的尘土纷飞,人影很快就在官道上消失。
冰冷的风划过面颊,不知在这条官道上走了多久,叶渡渊满心想的都是那一方小院的炭火够不够旺,岑溪晨起时还会不会难受。
临城的那堆烂摊子,不够他多费心。
被人拦路截停时,叶渡渊反应及时,用力拽紧缰绳,马蹄高高扬起,身体后倾,控住了平衡,骏马随着惯性,后撤几步。
他抬眸怒意刚起,却在看清来人眉眼时愣住,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思念太过,出现了幻觉。
楚云峥面色比雪色还冷,没有往常见他时的笑意,但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缰绳在手心摩擦的灼烧感还在,不是幻觉。
叶渡渊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楚云峥身边,伸手去摸对方的手,触感却似寒冰,甚至好像冻得微微僵硬。
没有躲闪也没给反应,饶是再迟钝,叶渡渊也察觉出了不对。
“岑溪,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他问话,楚云峥才垂眸分他一丝目光,“明日,是什么日子?”
阿渊曾说不提安平王,他们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可以回到从前,可年年都会有冬月十九,年年都会有人去旧事重提,去往他的心上刻刀。
也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他们之间回不到从前。
他相信阿渊说的那句爱他,可为什么偏偏回避。
楚云峥知道有些话只要不挑明就可以装作不知,就可以继续这样粉饰太平般地度日。
可他这荒唐的前半生好像一直在提心吊胆的活着,那么在不知还剩多久的岁月里,他愿意对自己狠一点,求个心安。
或许真的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叶渡渊并未想到他们之间再度提到这个话题,会是岑溪挑的头。
尽量放缓语气,叶渡渊努力去保持平和,“岑溪,我们之间,不提这个,明日也就只是万千时日里最平常的一天,最多两日,我就回去陪你,好不好。”
他不能忘记冬月十九,因为父仇似海,他要拿谢铎的命来填,但他也不能提起,因为岑溪承受不住。
可楚云峥读不懂他的退让,又或者正是因为读懂了,才不要他这般“委曲求全”。
“冬月十九,是明面上安平王死在御察司的日子,而我,楚云峥,是刽子手。”
一句话撕开他们之间所有的温情,露出避无可避的纷争。
即便是这样往他心上捅刀,叶渡渊也只是咬紧后槽牙,没将负面情绪漏出一点,“可你也说过,你没做。”
哪怕是借口,他也说服自己接受了。
“那我,能去给王爷上柱香吗?”
当年,在叶家,虽然他和叶承江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但也不是陌路。
可这句话在现在听来,便是在得寸进尺。
松开交握的手,叶渡渊后退三步,直视他的眼睛,为数不多的连名带姓叫他,“楚云峥,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这便是,逼迫吗?
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楚云峥很平淡地笑了,“好,我不逼你。”
他离开的方向是石崖关的方向,叶渡渊没有跟上去,虽然他不知道岑溪为何突然在意这个,但他想,或许彼此都需要冷静,需要时间。
可楚云峥并没有回石崖关,他在下一个路口停驻,依旧是朝着临城的方向去了。
疾驰的骏马路过临城的关隘,看见叶渡渊的背影,第一时间就有人回城主府报信。
白发苍苍的老者明显是恭候多时,他的腰背虽因为年岁而佝偻,可眼神里却藏着锋芒,早早让人备好北境最名贵的茶,等着这位年轻的主上来访。
叶渡渊先回了叶府,换了玄袍和佩剑,把一直贴身带着的白玉,放到卧房的暗匣里,把不该有的情绪都暂时抛却。
再抬脚出门时,又是那个足以震慑三军的主帅。
“主上。”
他路过的地方,行礼问安的声音不断响起,一再提醒他,在其位者该谋其政。
信步踏入花厅,看着主位上坐着的老人,叶渡渊微微低头,问了声好,“叔公,好久不见,您老人家身体可还安好。”
真心与假意掺杂,表露出来的未必就能当真。
老者并未起身,而是示意叶渡渊在下首落座,“劳主上挂心,您先请坐。”
长幼有序,可君臣也应当有分,不过是仗着有徐氏压着,叶渡渊不会计较罢了。
叶渡渊拿过透着热气的杯子在手上把玩,杯中茶水在杯壁上游走,将落而未落。
这一幕,叶执看在眼里却不再像当初那样想呵斥就呵斥,只能假装视而不见。
良久的沉默之后,还是那道略显苍老的声音率先打破僵局。
“明日是承江的祭礼,依主上之见,应当怎么操办。”
叶执是叶氏族老,外人见了谁不称一句叶老,当年安平王叶承江还在世时,就对这位叔父尊重有加,不然临城的城主府也不能由着他住。
“叔公决定就好,毕竟您是长辈。”
叶渡渊说的随意,可心里却知道叶执不会接。
当初父帅新丧,叶氏宗族就是叶执的一言堂,初到北境的叶渡渊母子是怎么在这城主府外淋了一夜雨,但凡记忆没有缺失,就没人能轻易揭过。
叶执本不是个苛刻的长辈,不然叶承江不会对他有那样的尊重,错只错在生了妄念,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又没有守住的能力。
老狐狸成精般的人物,怎么会听不出他这话里带着的刺意,可面上不显,犹带着长辈的慈爱,“主上说笑了,您是临城之主,万般事宜都该由您首肯,才可推行。”
这话听起来像极了低头,可神态间还端着长辈的架子,有些事情三两句话可揭不过去。
不然叶渡渊怎么能对得起他那睚眦必报的名声呢。
“我记得堂叔去年还说过,我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想做临城的主人未免异想天开。”
叶执的妄念或多或少都是为了那个不成器的长子。
听到这句话,叶执平静的慈和才有了龟裂的痕迹,言语间甚至很难掩饰住恨意,“可他,也付出代价了。”
叶承林在说过那句话之后的半月里,就在一次围猎中摔断了双腿,此后余生再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可那处猎场本不该有狼,更遑论是成群的野狼。
听到这里,叶渡渊轻嗤一声,声音里带了漫不经心的警告,“叔公说话要谨慎,乍一听倒像是我对堂叔做了什么一样。可您知道,我最念旧,做不出这样伤害族亲的事。”
有些狼,便是披上羊皮都装不像,可有些,足够以假乱真。
但孰真孰假都改不了权势逼人的现实,在叶渡渊全掌北境的情况之下,妄想压制这个狼崽子,就只能靠那点微薄的亲情。
可这情分还剩多少,从来都不由他们说了算。
“主上说的是。”
叶渡渊看着眼前人的憋屈,心里也没有多畅快。
犹记他幼时,叔公也很慈爱,会摸着他的头带他去买糖葫芦,会给他送小木剑,教他简单的比划。
可时间渐渐证明,所谓亲情抵不过权势。那些所谓的好也从来不是因为他是叶渡渊,而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北境主帅叶承江的儿子。
便是到了今日,也还是如此。
“叔公年岁已高,明日祭礼后就寻处山水绝佳之地安度晚年吧,城主府事多,还是不要操劳太过的好。”
他忍让了两年,到了今日,该整顿整顿了。

第45章
叶氏祠堂在叶府中庭, 里面供奉着叶家世世代代的祖先,有埋骨他乡,有黄土盖身, 更多的是马革裹尸, 消散在北境的风里。
叶渡渊的目光从那一排又一排的名字和牌位上略过,最后拿出被徐氏随身携带的两块,仔细用巾帕擦拭干净, 摆在最近的台面中间。
旁边空着的一块地方,是留给他自己的。
周遭昏黑,寂静,透着肃穆的死气。叶渡渊点高香敬先祖, 看着香烛摇曳,慢慢燃尽。
最开始的两年, 跪在这里,他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有不能在旁人面前倾诉的委屈, 只能在这里对着那些曾经最疼爱他, 却再也不会给出回应的人,来诉说。
可渐渐的,没人能再给他脸色, 也不会再有委屈,叶家曾经最恣意的少年郎, 变成了肩挑北境边防的将帅。
没人记得, 也不会再有人说,他曾经文不成武不就了。
移开面前柔软的蒲团,叶渡渊双膝着地,跪在冷硬的地面上, 以首触地,往复再三。
心底弥漫的是愧疚,和说不清的自责。
“父亲,不是岑溪杀的您,对吗?”
叶渡渊的声音很轻,因为这是一个注定得不到回应的问题,他问出口,求的也不过只是自我折磨。
可快要燃尽的香火却突然发出爆鸣声,在那一瞬间迸裂出火花,给这幽暗的环境带来一缕光亮。
为这反常的一幕震惊,叶渡渊膝行两步,声音都在抖,“您是在,认可我说的话吗?”
这一次,不再有任何回响,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巧合。
或许,是他魔怔了!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徐氏走到他的身边,和已故的丈夫絮絮叨叨好久,有四季风物,有近期的生活,更多的就是这个他们共同孩子。
语气是骄傲和欣慰的。
叶渡渊跪在那儿默默地听着,听着那些徐氏很久都不会当他面夸出口的字句,心底只觉得受之有愧。
徐氏并没有待很久,也没有和叶渡渊多说一个字。
当门被合上的声音响起,叶渡渊才说出那句,“阿爹,阿娘还是偏心我,只说好的一面,可我并非如此。”
明知他与您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明知阿娘恨他,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阿爹,如若可以,儿能不能求您,也佑他平安。”
他的岑溪,从小在乞丐堆里长大,连父母是谁都不知,无人相护,无人庇佑,就只有自己能给些偏爱。
即便这份偏爱,都不够坚定。
拿出从卧房里带出来的玉,上面的观音像只见雏形,从袖口取出小小的刻刀,叶渡渊就这么跪在祖宗面前,一刀又一刀地刻着观音。
千般罪业,都由不肖儿孙来承担,望祖宗能多庇佑他三分。
晨曦的光从窗户透到室内,冲散了那份阴暗,落在晶莹剔透的玉璧之上,叶渡渊正好完成了最后一刀。
用锦帕包好,放在那块将来独属于他牌位的地下,有帷幕遮挡,不会让旁人瞧见。
一宿未眠后,叶渡渊的眼底泛着猩红,用手指撑着地面起身后,膝盖处的疼痛让他缓了好久才站稳,走起路来,感官都在出离,全然是麻木。
叶承江的衣冠冢,矗立在临城十里外的青山之上,是北境荒芜之地,难得有绿意的地方。
山脚下有驻军日夜巡防,寻常百姓上不得山,但祭礼当日,会有无数人自发地在叶府门前堆花束,酒水,粟米……
一切老百姓认为好的东西。
叶渡渊知道且默许,并会在当夜让人将这些东西都整理好送上山,让父亲也看看他所守护的一方百姓,过得安宁且知道感恩。
写着叶字的帅旗迎风招展,叶渡渊一马当先,身后浩浩汤汤跟着家将,旧臣,还有当年叶承江的心腹。
楚云峥就站在两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枕边人,替他的父亲接过边城百姓的爱戴。
那样的美好,又那样的遥不可及。
可即便是天上月也是可以奋力去摘,并非遥不可及。楚云峥从人群中退出去,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十里路并不遥远,所谓的青山也不是高不可攀。
敬酒,祭拜,将所有仇怨化成叶家军早日荡平北境,剑指云京的动力,三年来,年年如此。
只要一日心愿未成,所有人就一日不能懈怠。
坐在坟冢前看着人群往来,让人扶走已经哭成泪人的徐氏,很快这份喧哗又只剩叶渡渊一人。
不,还有站在远处树后,趁乱躲过巡防的楚云峥。
虽然明知身后的坟冢里只有衣冠,他说任何都不会被听见,叶渡渊还是很认真地告诉父亲,他要去攻打夷族,为兄长也为他。
说了小半个时辰,他也不再多留。再多的情感寄托,不落到实处,也都是空话。
看着叶渡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楚云峥慢慢走到那处坟茔,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烧酒,一半泼洒进黄土,一半灌入口里。
犹记三年前最后一面,也是这样对坐,只是人还鲜活。
他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到头来还是只字未提。身上冷的厉害,烈酒倒还能暖暖身子。
在楚云峥身后十五步,叶渡渊就这样看着,并不打扰,否则以他的敏锐程度,怎么会发现不了有人在跟着,只是默许。
沉默到最后,楚云峥才说了一句,“叶伯伯,或许我没有这样称呼您的资格。虽然不知道您现在究竟在何方,但希望您能保佑阿渊,万事顺遂,平平安安。”
他总有一种直觉,叶承江一定还活着,只是他们不知究竟在何方。
撑着地面站起,一夜未眠早就抽干了他的精力,眼前阵阵发黑,天地都在旋转,实在支撑不住脱力向后倒去。
可等待他的并不是冰凉的地面,而是带着酒气和无边暖意的怀抱。
是阿渊吧!
朦胧的意识自动寻觅他最信任的气息,无人记得昨日他们分别前是不欢而散。
叶渡渊慌忙把人接住,手碰到那人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让人心惊。
也不知烧了多久。
把人抱起,脚步匆匆地下山,箭羽破空的声音自远处响起,叶渡渊闪身回避。
利箭直入树木,尾部因余力震颤不已。
紧绷的气氛引燃了楚云峥昏沉的头脑,他轻拍叶渡渊的肩部,“先放我下来。”
权衡局势,这定是冲着自己来的,与他待在一处,就是做箭靶子,叶渡渊虽不放心,却还是把人放下,让他靠着树木,“等我。”
冷眼看着出现的七八个黑衣人,叶渡渊抽出久未染血的佩剑,剑尖锐利映着锋芒。
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儿,也不知是哪位宗亲还不安于现状。
兵刃在碰撞,血液也在空气中飞溅,即便叶渡渊的武艺再好也很难在种一对多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他身上的血口子越来越来,而尚有一战之力的刺客却还有四个,与之缠斗,比的既是武艺也是耐力。
聪明人还是有的,看准空子就奔着楚云峥去。
叶渡渊回身去拦却已来不及,目眦欲裂,“岑溪。”,便是后背又被划了几刀都没感觉到痛。
楚云峥撑着树干站直,抽出腰间盘着的软剑,左手横剑斜劈,直取脖颈,黑衣人还未近身,便瞪大双眼,捂住血液迸溅处倒下。
他并非只右手擅剑,在御察司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才站上的高位,怎么可能是个任人宰割的主。
便是身体再虚弱,也绝不会成为那人的累赘。
看着眼前这一幕,叶渡渊悬起的心才缓缓落下,反手一剑插到黑衣人的心口。
可来者却不止这一波。
楚云峥抬手封了自身两处大穴,勉强提起精力,站到叶渡渊的身后,背脊相贴,“阿渊,我们速战速决。”
他撑不来太久。
岑溪明明连站稳都费劲,叶渡渊疼的心头都要滴血,可情势所逼,他只能道句,“好。”
他们之间的默契仿佛天生,安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不遗余力地斩杀着面前的对手。
楚云峥的剑法更加凌厉,每一剑都直取要害,绝不浪费任何机会,只是可惜左手不够纯熟,否则一剑杀一人,断没有要补刀的必要。
等面前最后一人倒地,楚云峥单手提着软剑,另一手撑在膝上弯腰喘息,被勉强压制的失力感再度袭来,手腕都在颤抖。
用刀背敲晕最后一人,叶渡渊留了个活口,他势必要今日的幕后主使付出代价。
回身去扶住楚云峥,叶渡渊不顾自己满身是伤,小心翼翼看着对方,想碰都不敢上手,可惜衣袍颜色太深,连血迹都不明显,“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楚云峥摇了摇头,不欲他担心。
光影折射在某物之上,正对上他弯腰的角度,眼前闪过暗芒,楚云峥直觉不对,抬眼去寻,正对上树后一人只露出的眼睛,和已搭在弓弦上的箭。
刚刚那些刺客没一人带了弓箭,所以最开始的那一箭就是树后这个人射的,是为了预警还是……
被发现了呢!
隐藏黑布之下的唇角微弯,就这么短短的几息时间,能看出太多东西了。原来叶渡渊也是有软肋的。
而有软肋就意味着可以被攻破。
弓弦被用力拉满,箭头本来偏了一寸,可转来转去,还是对准了叶家军的这位主帅。
也不知心思完全不在的人能不能发现。
心念流转不过瞬间,箭簇离弦,速度更是快到惊人,楚云峥完全没有提醒的机会。
来不及把人推开,楚云峥直起身体,跨步挡住他的阿渊。
叶渡渊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接住楚云峥倒下的身躯。

箭镞的位置直入心口, 没有半寸偏移。
射箭的人看到这样的巧合都眉头微挑,将弓收回,转身离去。
经验告诉他, 失去伴侣的狼王会变得很狂躁, 也很难对付。今日已然不是杀叶渡渊最好的时机了。
而叶渡渊确实连抬头看一眼凶手是谁的心神都分不出来。
炽热的血喷溅到他的脸上,就连眼角都沾上,顺着脸颊往下滑, 像极了血泪,又在慢慢变凉。
他伸手去擦楚云峥唇边的血液,可是根本擦不完,那就像溪水, 一直在汩汩流淌,带走属于楚云峥的生机, “岑溪,不会有事的, 不会。”
“阿, 咳咳, 阿渊。”楚云峥颤抖着抬手,想要去摸摸叶渡渊的脸,眼里有不舍, 但更多的是释然。
如果早晚都要死,那么死前能再救阿渊一次, 能死在阿渊怀里, 又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抓住他的手按在脸上,叶渡渊蹭了蹭他冰凉的掌心,“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
说完就要把人抱起来。
之前可以, 那么这次也一定可以。
可楚云峥拼着最后的力气拉住他,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坟茔,心知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好,能偷得几日欢愉,已是上苍垂怜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叶渡渊还没问他怎么了,就听到凑到自己耳边几不可闻的气音,“阿渊,欠,欠你的,我还你了,以,以后,咳咳咳,换我来,庇佑你。”
听清这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叶渡渊的眼眶猩红,声音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谁要你还,你若真觉得亏欠,那就给我好好活着。”
可楚云峥已经没有力气回话了,努力地睁着眼睛,想把叶渡渊的模样再一次刻进脑海里,每一个细节都不会放过。
他就那样清醒又迷离地看着叶渡渊失控,明明灭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若敢死,我决不叫你入土为安,我要看着你一点一点变成枯骨,我要去找大师,让他把你我的命格生生世世绑在一起,你别想摆脱我。”
冰凉的液体落到脸上,滑到唇边,和血腥气混到一起,有点咸。
是哭了吗?
怎么还和孩子一样,尽说些傻话。
意识被彻底剥离,那句“好”到底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云京朝堂之上,灵帝在早朝上当堂吐血昏迷,群臣震颤。
骏马在临城的闹市疾驰,百姓纷纷闪避,菜市口的摊子都被撞翻了好几个,有人没忍住破口大骂,好一会儿才有个小孩子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问。
“阿娘,刚刚那个,是将军吗?”
在临城能被不带前缀,直呼为将军的也就只有叶渡渊一人。
妇人看了看那个背影,直觉很像,但还是摇了摇头,把孩子抱起来,摸了摸脑袋,“将军最是稳重,定是你看错了。”
一脚踹开城主府的大门,叶渡渊毫不避人地穿中堂而过,只留下一句,“把府医叫来。”
中堂里坐满了被叶执喊来议事的宗亲族老,很少是平辈,几乎都是叶渡渊的长辈。
叶渡渊虽已是实质上的家主,可在族中一向也给他们几分薄面,何时有过像今日这般连问安都没有,就给他们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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