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挚爱反目成仇后by愿棠
愿棠  发于:2025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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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到麻木,林煜的面上已经没了大幅度的表情,但恶意并未消散,他还要火上浇油,“他,呵,他是想要爬去救你的,哈哈哈哈,不值得啊,不值得。”
从这些零碎的言语中,叶渡渊能够拼凑出一个楚云峥从不曾说出口的真相。
岑溪这个人,永远都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不留余地。对他的那份真心也不愿意拿出来当做筹码,做了什么也不会邀功。
就是个傻子!
“来人,押下去给他止血,再派人日夜看守,他若轻易死了,整个刑房,一人一百军棍。”
“是。”
满地的血迹落在地面上腥气四溢,沉淀后的暗色更是阴郁。
心头酸酸的像是被什么塞满,情绪达到顶峰之后,叶渡渊反而有些不敢见楚云峥。
就像近乡情怯,那些欲言又止的掩饰也得到了答案。
他们不过都是在自以为是的为对方好。
叶渡渊走后,木槿生亲自打了一盆水,一点一点冲刷掉大帐里那些蔓延的血色,仿佛这样就能同时抹掉某些人在他心上留下的阴影。
“少将军。”
有些时日没在主院看到这位主子了,季嬷嬷远远瞧见就叫出了声。
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夫人心里别提有多惦记了,只是顾忌太多,不能说出口。
叶渡渊应声止步,对她微微颔首算是还礼,“嬷嬷,您让人备膳,我陪阿娘用个膳再走。”
正好他也需要冷静冷静,陪徐氏用膳也是尽孝。
再次坐到一张桌子上,气氛多了从前所没有的凝滞,不是生疏,但无形间好像有道看不见的槛。
他爱岑溪也爱阿娘,可又瞒着阿娘去……
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碟中没有刺的鱼肉,叶渡渊心底烦躁得慌。
筷子打到手上发出声响,叶渡渊和徐氏同时一愣,还是徐氏先稳住说了句,“这么大人了,礼仪越学越回去了。”
这种训诫像极了儿时,冲淡了那股冷淡。
叶渡渊顺势笑开,连声认错,渐渐破冰,有了聊日常的契机。
看着儿子的神态,徐氏一直紧绷的心弦也慢慢放松,瞧着像是不囿于过去了,是个好兆头。
那就让她再推一把,彻底帮他拔了这根刺。
任何人或是事物都不会无可替代,得不到的或许短时间内会悸动不安,但时间总会冲淡。
“阿渊,先前阿娘祈求你能平安归来,去城外香山寺祝祷,如今应验了,明日你去替阿娘还个愿,以示心诚。”
若放在平日,叶渡渊这种手中沾血,自认罪业不浅的人,不会轻易踏入佛寺,一是不信,再就是不当。
可如今,他也有了想要求神佛才能留住的人,信与不信都是念想,他愿做佛前匍匐的信徒。
“好,明日我一早就去。”
烧香拜佛,一向是宜早不宜迟,徐氏满意点头,但这还不够。
“对了,你莫要自己一个人去,阿娘以前见过你军营里有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看着就有慧根,你带上他一起去。”
徐氏常年礼佛,看人很准,也有自己信奉的一套,叶渡渊并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多一人少一人于他而言没区别,若是这样就能让徐氏高兴的话,也无妨。
这一夜,叶渡渊是准备宿在城主府的,但心绪太乱,忘了着人去告诉楚云峥一声。
“公子,夜深了,主子可能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您先睡下,不必多等。”
九福看着坐在窗前望月思人的楚云峥,边铺床边开解道。
主子不知从何处猎来的兽皮,请人裁了条毯子,今日才送来,他给铺上看看能不能再保暖些。
“嗯。”楚云峥应了还不忘解释一句,“没在等他。”
只是这两日每晚能见,拉高了他的期待,突然瞧不见人,有些不习惯罢了。
走到床榻边坐下,这才看到新铺的皮子,楚云峥伸手摸了摸就知道这是上好的皮料,出自猛兽,极为难得。
见他注意到,九福自然是想方设法的夸,看到这位主露出一丝笑意才放松。
现在这位楚大人就是他家主子的心头宝,但凡磕着碰着都不得了,有先前把人气吐血的例子在,九福是最关注他情绪起伏的人了。
楚云峥要是知道这小子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会不会气吐血不知道,但一定会被他气笑。
他何时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只是遇上叶渡渊的事有些情绪上头,难以克制罢了。
睡在柔软温暖的卧榻之上,明明之前也都是自己一个人,现如今倒是生出孤枕难眠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越来越不像他。
人果然容易得陇望蜀,获得过暖意就回不去严寒,就像楚云峥即便一次次怀疑自己,都舍不得把叶渡渊推开。
可孤枕无眠,迟迟入不了梦乡的又何止他一人。
头顶上的瓦片不知道第几次被拨弄得哐哐作响,和梧每次有点睡意都被搅和的一干二净。
没人敢在御史府做梁上君子,那这双既不安分又惹人生厌的脚到底属于谁就不言而喻了。
和梧一把掀开被褥,披上外衣,怒气冲冲地走到中庭,果然一抬头就看到了某个不知发什么病的人在对月独酌。
夜深人静,他想骂都不能大声。
好在叶渡渊自己低头看到了他,还颇为潇洒地朝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壶,“一起上来喝一口?”
酒,和梧没有很想喝,但人他是真的想骂。
一天到晚霍霍人,找他看病就算了,怎么睡不着也来。
环顾四周没看到梯子,想也知道叶渡渊是怎么上去,和梧捞了捞袖子,给他丢下一句,“等着。”
就自去寻梯子了,毕竟他可不会飞檐走壁。
费了半天劲才上了房顶,也瞧清了其上跨坐着仰头灌酒的叶渡渊,小心翼翼地踩着感觉极不牢固的瓦片,和梧也坐他边上去。
在能够到的距离,一把抢过那酒壶,晃了晃,里面应当还剩一小半。
“又怎么了,祖宗。”叶渡渊和九福这对主仆,才真是和梧的劫难,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忽然想到某种可能,他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该不会是……”
刚起头叶渡渊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打断,“没有,他好着呢。”
这种不吉利的念头,连想都不能想。
不是那人又出了什么要命的事情就还好,就还能挽救。
反正也被他吵得没有睡意了,和梧也灌了两口,刚入喉就被辣得皱眉,大晚上喝这么烈的酒做什么,真不准备睡了?
“所以,出什么事了。”
问出这话的时候,和梧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心平气和,也是练出来了。
叶渡渊躺下又是一阵瓦片声,他用双手垫在脑后,望着寂静无星的天空,“我心里难受。”
这些负面情绪他不想带给岑溪。
“嗯,说点我看不出来的。”
过去三年叶渡渊反常的时刻都没最近一个月多,果然情爱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碰不得啊,碰不得!

叶渡渊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才会更乱。
因为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给岑溪的爱究竟能不能做到无条件的偏袒, 可对方却十几年如一日的炽热。
当这种隐秘的情感被挑破, 暴露在天光之下,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叶渡渊才会慌乱, 才会害怕亏欠。
这是什么少年心事!
给和梧听得一头雾水,难道是想和他这个连意中人都没有的来炫耀不成。
“所以呢,这不是好事吗,你应该高兴啊。”
但转念一想好像又能明白, 平日里叶渡渊表现地太过独当一面,他都快忘了这也不过就是个才十八九岁的男儿。
虽说在这个年岁娶妻生子的不在少数, 但叶渡渊先前一心扑在北境的军务,扑在父兄的仇怨上, 后来这一颗心又完完整整地栽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困惑也正常。
算了, 不和他计较了, 闹半天这良师益友的角色还得自己来扮演。
屋顶的风夹着雪花,直往人脖颈里钻,和梧不想陪他疯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去再说吧, 你别冻病了再传染给那位。”
他知道说自己冷, 这崽子绝对不为所动,也就他那心尖儿好使。
果然叶渡渊连一秒犹豫都没有,脚尖轻点,再转眼人就安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要不是打不过, 和梧都想给叶渡渊套个麻袋收拾一顿,太招人恨了。
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在风雪中别有韵味,是香的又是清苦的,像极了楚云峥给他的感觉。
不等和梧慢慢爬下来,叶渡渊自己登堂入室,推门进去就往桌边坐,眼神被桌子上的书籍所吸引。
南疆蛊术。
随手翻了翻,里面不是蝎子就是蛇虫,画的倒是传神。
和梧好不容易慢吞吞挪进门,一眼就看见他在翻这书,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书按住,还没看两眼就被中断,叶渡渊疑惑地望向和梧。
察觉到他的惊慌,直觉有些不对。
从他的手里把书抽走,和梧故作镇定地把它扔远,“这个我是睡不着,研究着玩儿的,自古擅医者也擅毒,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精进的可能,增加涉猎范围。”
从知道楚云峥身上中的是蛊的那一刻起,和梧就在研究了,以他的天分,说不定真有能研究明白的一天。
虽然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叶渡渊的心思不在这件事上,点了点头就由着他敷衍过去了。
私心里,他拿和梧当兄长看,自然是知无不言,两人就这么点灯对坐,聊到了天快蒙蒙亮。
和梧从他俩的儿时听起,边听边打盹,眼睛都熬红了,主旨无非是他打小就对我很好,而我也很喜欢他。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和梧只问了叶渡渊一句,“你爱他吗?”
一个大男人天天把情爱挂在嘴边,成何体统,可这一刻叶渡渊毫不犹豫地回答,“爱。”
和梧拍板,把人拉起来就往外推,关上门前丢下一句,“既然爱,那就继续排除万难,别在这儿想些有的没的,你给他同等的爱就不会存在亏欠。现在,走,我要就寝了。”
真是上了年纪,他才二十有五就已经不能理解叶渡渊的想法了。
被扫地出门的叶小将军就在那儿干站着,被酒意侵袭的头脑逐渐清醒,懊恼地拍了拍头部,抬脚就踹门口的廊柱,痛感袭来才越发觉得自己在犯蠢。
理智在这一天里彻底崩盘,但有一点他看的很清楚,那就是他确实很爱岑溪,放不下丢不掉的爱。
“将军。”
院子里一直有守夜的小厮,没见着人正靠在门口出神,听到脚步声赶忙站直。
“去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白日礼佛,心诚则灵。
都这个点了,水都得让人去膳房现烧,但主子有令,他们得从。
一共就睡了小半个时辰,刚到卯时,叶渡渊准时睁眼,换上了秦氏一早就着人准备的月白色长衫,配纯色鹤氅,腰间没有任何一样饰品。
衬得他温和不少,完全是陌上公子,翩翩少年。
马车在府门外等候多时了,木槿生就坐在里面闭目养神,车外却站着季嬷嬷。
见人来,给他弯腰行礼,“少将军,夫人怕您不懂佛门规矩,特意叫老奴跟着,免得冲撞了佛祖。”
母亲做事一向谨慎,叶渡渊并不意外,点头表示知道就抬脚上了马车,一掀帘在看到木槿生的时候愣了下,而后才想起昨夜是说过会有人陪他去的。
但,“怎么穿成这样?”
从里到外的配色都和他身上这件如出一辙,除了上面的暗纹,不细看只会觉得是两套一模一样的。
看到叶渡渊穿着的木槿生,眼里也划过一丝讶异,因为这完全不是对方的偏好,而他并不知情,“老夫人昨日差人送来的。”
这样的话就解释得通了。
贴着车帘坐下,叶渡渊并不往里,“季嬷嬷,出发吧。”
背部靠在车壁上放松,叶渡渊忽然想到岑溪那日为何会莫名觉得自己喜欢淡色。
眸光凝聚在木槿生的身上上下打量,他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些虚假的真相。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木槿生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把每道褶皱都拉平整,还是没忍住问,“主上是觉得有何处不妥吗?”
没接他这话,叶渡渊反倒是问他,“你是不是每天都穿白色?”
凭心而论,他真没注意过下属穿什么,不至于专断到这种程度。
木槿生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点头,“是,素色清雅,我尤其偏爱。”
原来是这样!
叶渡渊一点点抽丝剥茧,试图还原岑溪所看到的视角。
日日跟在我身边的人着素色,而我……而我没说过这好看啊,他是怎么吃上飞醋的。
无奈地捏上眉心,宿醉又未眠的报应找上门来,额角格外的痛。
缺了一环,但脑海中闪过九福的身影,叶渡渊一下子就梳理明白了。
好,这小子这个月的月银没了。
回去就得把那衣橱里所有素色的衣衫都处理了,再好好向岑溪解释,省得惹出这些没必要的误会,平白让人心烦。
“少将军,木先生,夫人有替二位准备早膳,在车上的食盒里。”
季嬷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格外清晰。
“好,知道了。”
叶渡渊伸手捞过那个木盒,取下盒盖就看到摆放格外整齐的糖糕,是母亲亲手做的那种,可惜,从那一日起,他就不爱,甚至不再能吃这样小食了。
把食盒推过去,“你吃吧,我还不饿。”
主上不食,下属自然也不该先用。
木槿生拿过盒盖把木盒还原,“我也不饿。”
那盒糕点就被放在马车的角落里,慢慢被冻硬,一直到寺门口都没人再碰过,或许就像徐氏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一样,注定落不到实处。
香山寺坐落在静香山脚下,距离楚云峥现在住的村子,快马加鞭大概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寺门头上的匾额有着古朴的苍凉感,遒劲的笔触沉淀了岁月的铅华。
虽然地处偏僻,但人声鼎沸,信者甚众。
叶渡渊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忽然有种格格不入的错觉,就像他之前感受到的那样,众生皆苦,求诉无门,才会将希望寄托在神佛之上。
“叶将军。”
身披袈裟的老和尚身边带着一个小沙弥,对着他双手合十行礼。
徐氏上一次来捐的香火钱,够寺里两三年的开支,所以她用以求平安的画像,静安法师记得格外清楚。
叶渡渊颔首回礼,落后寺中师傅半步,跨过寺门,在路过记功德的几案前,放下一袋金子,在功德簿上提笔写下楚岑溪三个字。
墨色正浓,微微晕染开来,走在前面的人回首等他,而叶渡渊就看着墨迹一点点风干,而后才将笔递回去,学着先前静安师傅的样子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木槿生在他身后,视线落在那个名字上,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大殿的佛像面容慈和,带着普度众生的气度,低眉的模样仿佛在悲悯身处无边苦海的信徒。
香案前放着三个蒲团,叶渡渊点了香,敬神明佛祖,替徐氏还愿,但在那之后还是长跪在佛前,闭眸在心中默念,似有所求。
木槿生也跪在他身侧,但心里乱的很,良禽择木,最初他是看中了叶氏,想赌一个锦绣前程,可有些情感渐渐脱离理智,变得不可控制。
静安法师阅人无数,自然知道来这儿有所求的都逃不过嗔痴怨念苦,他从一侧走到叶渡渊身边,弯下腰,“施主若是得空,可以到后院禅房,与老衲一叙。”
睁开眼看到飘飞的香灰,叶渡渊点了点头,“好,有劳师傅了。”
“施主客气。”
在禅房坐定,静安法师让小沙弥给叶渡渊端来一碗素面,上面飘着葱白,他伸手示意,让人尝尝看。
“食不果腹是最浅的苦,施主有话可以等会儿再说。”
话说到这份上,叶渡渊拿起木筷挑了几缕送入口中,味道很淡,几乎就是食材最原始的味道,和好吃不沾边。
他有话要问,三两口吃完,不再耽误。
“施主有想问的,问吧。”
“其实,我不信神佛。”
叶渡渊看向那因为苍老而有些浑浊的眸子,顺着心意道了这一句。
而静安法师看起来并不意外,能从战场上全身而退的人,所信赖和倚仗的只能是手里最有力的刀刃,这不奇怪。
“可从你踏进这扇门开始,就意味着你想寻求寄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想求想问的是什么了。”

静安法师循循善诱, 试图去引导面前这个心防很高的青年。
“是,我想求一人平安,若他能百岁无忧, 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承受。”
满床鲜红的血沫, 冰凉的触感,是叶渡渊在梦中都不愿意回顾的场景,即便不想面对, 他也得承认,岑溪的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
而素来有神医美誉的和梧都束手无策。
“你知道佛牌吗?”
静安法师将木质托盘推了过去,上面摆放的正是一块清透非常,质地极佳的玉。
“不知。”
他不问神佛, 不喜饰品,对这些连耳闻都不曾。
“这块玉曾经供奉在佛祖面前日日受香火温养, 时至今日,刚好三年整。玉器有灵, 用它雕刻观音像, 所思所念便能得到庇佑。它与施主也算有缘, 今日老衲便做主,将它赠与施主。”
手指轻轻碰在玉璧之上,能感觉到丝丝暖意, 这块也是暖玉。
“但有一点,心诚则灵, 你心有所愿那便不能假手他人, 每一刀都得亲自来。”
“好,我记下了。”
明明原来最不信这些的叶渡渊,却将这块玉收到离心口最近的地方贴身放置,避免任何磕碰。
他们在禅房内悟道, 木槿生就坐在院里那棵巨大的菩提树下,看风中红绸翻飞,小沙弥托着脑袋看他,眼里有些疑惑。
“小师傅是有话要说吗?”
木槿生从托盘里拿了一个洗净的桃子递过去,言语间很是温和。
小沙弥法号圆通,是香山寺最有慧根的孩子,早早就被住持带在身边教养,那双眼睛能看到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他接过桃子啃了一口,被酸的眉头紧锁,整张脸都皱巴巴的,这个时节果然不对。
“没有,没有不高兴。”
木槿生并不知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习惯了隐藏情绪。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圆通摇了摇光秃秃的小脑袋,走之前丢下一句,“强求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心事被戳中,木槿生愣在原地,久久无声。
虽说已到午膳时间,叶渡渊却婉拒了静安法师留他们用素斋的邀请,直言佛门清净之地不宜叨扰。
他本想快马加鞭回去找岑溪,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都好。
可季嬷嬷却道,“少将军,夫人定了一桌席面,您总不该一再推拒。”
早上剩下的糕点还在马车上放着,一点都没动,叶渡渊确实不能再拒绝,“好。”
徐氏定的地方离香山寺不远,却又人迹罕至。
“城外竟还有这样的清幽之地。”
北境严寒荒芜,草木不丰,在这个时节还能在一处同时看到花鸟虫鱼,青草违背自然规律的疯长,实在是奇迹。
“木先生有所不知,此处庄园隶属徐氏,建了有两年,所有布景园艺都是遍寻大齐最好的工匠,名贵珍稀的草木也都是后期移栽,此地风景远非他处可比。”
当初徐氏家主怜惜妹妹丧夫,特意掷重金造了个供她放松寻欢的园子。
“你是说这个园子,是舅父的?”
看着满眼生机的花园和池中嬉戏的锦鲤,叶渡渊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冬日凋敝,村落苦寒,这里或许会更适合岑溪养病。
得到季嬷嬷肯定的回答,叶渡渊心下也有了计较。
徐氏庄园从管事到小厮,个个都是自己人,能呈到叶渡渊面前的膳食说是满汉全席都不为过。
可叶渡渊最近陪楚云峥吃清粥小菜也习惯了,再加上晨时那碗素面和静安法师的话,给了他不少触动。
“不用这么铺张,城外食不果腹的百姓不在少数,从明日起,让人去各处村落,流民聚集之地发放粮食,帮他们过冬。”
就当是积德了!
“主上仁爱,实乃百姓之福。”
木槿生本来觉得这两年的叶渡渊越来越没有人情味,心里都被战事和仇怨填满,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这样的夸赞,他受之有愧,但不必同外人多言。
与旁人一道用膳,叶渡渊向来能做到食不言,餐桌之上,连木箸碰到瓷碗的声音都没有,一切都很安静,季嬷嬷偶尔替他添上几筷子菜。
最后上了两杯果饮,说是庄子里的果树结的果,调了杯甜饮子来给他们尝尝,酸酸甜甜也好开胃。
果饮里加了天然香料,味道格外清甜,叶渡渊喝了一杯,甚至萌生了让人用水壶装一份带回去给岑溪尝尝的念头。
他那般偏爱甜食,肯定合他心意。
但话语还未脱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燥热感自心底升腾,明明刚饮完一整杯水,此刻却格外渴望水源,呼吸之间如同火炉,可不必添炭火都能蓬勃自燃。
抬眼看向对面的木槿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是面色潮红,汗液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手指在不受控制地撕扯着素白的衣领,好像这样就能缓解热意。
果饮里有药,还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虎狼之药。
叶渡渊瞬间反应过来,想让季嬷嬷去找医者,却在对上眼神的那一刻察觉到了不对。
她的神色太过平静,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而季嬷嬷下一步的言行也印证了这一点。
倒退着往后走,季嬷嬷出了门还落了锁,到了门外才留下一句,“少将军,夫人也是为您好,庄子上的人老奴都遣散了,不会有人打扰,知道您是武将,这间屋子的门窗都加固过,您不必白费力气。”
怕他不明白,还多说了一句,“您只是因为阅历太少才会觉得难熬,经历多了就会发现没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
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要给他设局,还试图抹掉岑溪在他心里的位置。
又是为他好,简直可笑!
身后扑来一人,身体紧紧相贴,那只陌生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慢慢滑到腰封,在碰到的瞬间又被大力攥住。
叶渡渊转身单手把人抵在墙上,拉开身体的距离,沙哑的声音里满是警告,“木槿生,你给本帅冷静点。”
虽然动不了,但木槿生的眼神逐渐迷离,心底的欲望从理智中挣脱出来,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扑进叶渡渊的怀里,唇瓣想去贴合,却被一只大手捂住。
行为被制止,他的眼底透出委屈,可叶渡渊即便憋到眼眶通红都不为所动。
冰凉的茶水兜头泼下,茶叶粘在乌发上略显狼狈,却衬得这玉面郎君愈发勾人。
叶渡渊挪开视线,用装饰的绸布将对方的双手和屋内的立柱紧紧捆在一起,绳结处收紧,手腕都红成一片。
他踉跄着后退,也给自己灌了几大口冷水,理智在崩溃的边缘,生理性的冲动在疯狂拉锯。
思绪还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阿娘不会是这样不知道分寸的人,尤其不会碰他营中并肩作战的友人。
除非,木槿生知道,且默许。
攥紧手指抓握成拳,叶渡渊一下又一下砸着被拴紧的门,甚至抄起椅凳去砸,可这门就像从外面被钉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自然垂下的指尖滴落着鲜血,指节处模糊一片。
木槿生用头向后撞着木柱,他确实是在清醒的沉沦,一次又一次被推开,不受控制的外表下是他碎了一地的真心。
小师傅比他看得清,凡事强求都不会有好结果,还该给自己最后留一些体面。
压抑住本能的欲望,在破碎的低喘声中,木槿生开口道,“门窗被锁,主上,你,嗬嗬,可以,试试屋顶。”
季嬷嬷并未和他说过,但听到那句话时他就敏锐地发现了破绽,此刻说出来也算是挽留一二。
叶渡渊抬头看了眼房梁,又低头看向坐在地上无力支撑的人,“你一早就知道今天的事?”
即便难受到极致,他也要问清楚再走,他的身边不会也不能留一个对他有妄念且能这样豁出去的人。
“不,不知。”
木槿生咬紧牙关,不能承认,他不想日后连见都见不到一面。
况且,他确实不知道徐氏会用这样的手段。
不知信没信他的话,叶渡渊只是借力蹬着墙壁上了房梁,三两下就揭了屋顶的瓦。
儿时都没干过的事情,现如今倒是不顾体面的都干了。
等季嬷嬷听到动静去寻时,想拦已经来不及,只有一句,“给他找个大夫。”逸散在风中。
不管木槿生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到底都是他帐下效力过的人,该给他留的面子,叶渡渊不会吝啬。
骏马疾驰在曲折的乡道上,身体紧绷到极致,全靠最后的毅力在撑着,叶渡渊满脑子就剩下一个念头,他要见到岑溪。
就算是死,都要死在那人怀里才算不枉此生。
一炷香的路程,他只用一半的时间就赶到,推开那扇半合着的门,犹能听到里面的笑声。
是秦氏带着秋秋来陪楚云峥解闷。
虽然做过心理建设,但在看到叶渡渊的瞬间,秦氏还是下意识把孩子抱起来。
可叶渡渊连正眼都没给,甚至低喝了一句,“滚。”
秦氏瑟缩了一下,低头抱着孩子从旁边走了。
楚云峥有些看不过眼他这样蛮横,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他手上的伤所吸引。
快步走上前去把他的手提起来,小心地吹了吹,“这是怎么了,你……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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