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叶渡渊夹在中间已经足够为难,又怎么舍得不顺他心意。
更何况,徐夫人于他也到底不同,他能理解,也能原谅。
生死于他而言本就置之度外,不计较也不难。
“那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好不好。”
短时间内,叶渡渊并没有继续征伐的打算,本来就需要休养生息,如今,更是可以放缓一些节奏。
这三年,他好像一直在不知疲倦的向前,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一日前, 南安殿,锦匣内的母虫突然开始痉挛,生机在慢慢消失。
龙琳第一时间察觉, 拿过摇铃晃了几下, 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再三尝试,她的神情才带上了一丝怜悯, “可惜了。”
谢铎的脸色在她这模棱两可的言语间变得阴翳,“说点朕能听懂的。”
瞧着他那不爽的模样,龙琳反而笑出声,“不过也要恭喜陛下, 不必再想着控制人了。”
“什么意思?”
知道留她有用,谢铎才一再克制脾气, 不然一个苗女断不能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过犹不及这个成语,龙琳还是学过的, 卡着谢铎耐心耗尽之前, 给了他回答, “子蛊没有回应,简单来说就是宿主,死了。”
倒是浪费她这一对好蛊了!
这两个字钻进谢铎的脑海, 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但细想又觉得合理, 可这, 远不是他要的结局。
脖颈被人掐住抵在墙上,龙琳顺着惯性后退,感觉到呼吸在被剥夺,自然是奋力挣扎。
小蛇察觉到主人受到威胁, 也不断吐着信子威胁,甚至露出沾满毒液的獠牙。
可即便如此,谢铎都不曾放手,任由龙琳拍打着他的手,只是眸色更加疯狂,“朕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让他活下去。”
眼球都因为窒息而充满血丝,龙琳仰头试图谋求生存,眼前都开始变得模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被人甩到一侧。
她跌落在地,手摸着脖颈,大口喘气,第一次感受到眼前人温和外表下的可怕。
谢铎用巾帕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半蹲下来,用很平静的语气告诉她,“苗疆苦寒,你给朕想要的,朕帮你的族人好好度过这个寒冬,否则,呵。”
话不必说完,威胁的意味到了就行。
龙琳好不容易平复,很想嘴硬的说一句人死不能复生,但对上那偏执的目光,她又不敢拿全族上下的性命作赌。
大齐的皇帝就是个疯子,不能用常人的标准去要求。
“我苗族有一对蛊王,叫同生,寿数恒定,死生相依,一方身死那就用另一方的生命去填,直至双双殒命。”
这种蛊极难养,自祖辈起也只得了一对,原来供奉在圣殿,但龙琳来大齐之前,大祭司将这对蛊给了她,只说以备不时之需。
从不曾想会有真正派上用场的一天。
“同生?”谢铎在心底默念了两遍,轻笑出声,“好,那你替朕种蛊,这辈子,他都别想逃过朕的手掌心,朕不允他死,他就不能死。”
同生蛊消耗的是自己的生命,这种蛊便是父母亲族都未必会自愿承受。
“陛下不可。”盛和扑通一声跪下,“您是九五之尊,是天下共主,万万不能折损龙体啊!”
知道盛和是为他考量,可谢铎管不了那么多,“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旁人可不配和他的楚卿同生共死!
龙琳倒不在意谢铎的死活,可大齐的君主若真因为苗疆的蛊而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只怕是躲不过的祸。
“陛下,您……”
“圣女,朕说,你做,不要逾越。”
一个眼神就封住了龙琳未尽之言。
也罢,若真有什么,到时候天家易主,于苗疆也未必是祸。
以噬心蛊的母蛊为媒介,再种一蛊,这种以蛊养蛊的法子实在不多见,即便是以天赋著称的圣女,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时间一点点推移,从正午到黄昏,再到暮色深沉,,随着谢铎的唇边溢出血迹,龙琳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滴。
只见她划破手指往里面滴入自己被百毒蕴养过的血,直到看着两种蛊虫在锦匣内和平共处,才松了一口气,“成了。”
谢铎抹去唇边的血迹,低头看向手腕上凸起的青筋,感受着血脉的舒张,漫不经心地笑着,“只要他活着,朕答应过你的事就会作数。”
心里到底还记挂着族人,龙琳拿起刚刚被搁置在一边的摇铃,“噬心蛊为媒,那就没法解,但用了同生蛊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陛下的安康,这东西还是毁掉的好。”
不然就是个隐患,若被有心人得知,祸患无穷。
这样简单的道理,谢铎又怎么可能不知,但他只是接过那个铃铛,小心地收起,并没有半点要毁掉的意思。
劝不了的事,不该逞强,龙琳选择沉默,省得再被威胁。
冬日的风本没有暖意,但有些时刻在楚云峥的感受里也不输春日。
阿渊竟也是想过他们会有以后的。
从听到那句“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开始,楚云峥就有一种天降甘霖的不真实感。
迷茫的顺着心意答了句,“好。”
然后就看着叶渡渊像个孩子一样,脚步生风地朝外走,心情好得格外清晰。
院门被敲响时,秦氏正在院里晒褥子,趁着难得的阳光,想多争取些暖意。
循声过去,取下门栓,映入眼帘的就是昨日那个给人疏离和压迫感的贵人。
秦氏的手不自觉地交握,往后退了半步,打心底里有些怵眼前人。
察觉到对方的害怕,叶渡渊难得对外人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但威严的面具戴久了,这种不算太真心的就格外没有说服力。
秦氏说话都有点磕磕巴巴的颤抖,“公,公子有何贵干。”
发现堆不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叶渡渊也就不再勉强,“你们以后,还住在这儿吗?”
“住的。”
虽然叶渡渊那天给的银钱够他们吃喝不愁了,但从小生活在乡野的人还是离不开这片土地,也只有扎根这里才有安全感。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叶渡渊点了点头,“我的意中人会住在隔壁的院子里,你不用做其他,只要隔两日去看看他是否安好,以备不时之需。酬金,你定。”
事发突然,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之后肯定会补上,但叶渡渊注定不能日日留在这小村庄里,多一个人照看,他也能多一分心安。
秦氏虽然爱财,却也不过分,当即就摆手,但不是拒绝,“不用不用,公子先前给的已经足够多了,顺手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想要报答,总有提携的机会,叶渡渊也不在乎这一时。
离开半柱香的时间,楚云峥也真就听他的没有多动,仰头看着银杏树光秃秃的枝丫,想象着来年开春后会是什么样的绿意。
脚步声响起,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被褥的妇人。
叶渡渊弯腰拢了拢他披在身上的鹤氅,以防风进去,再让他受寒。
“这是隔壁郑家嫂子,我若不在,你有事可以请她帮忙,搭把手。”
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楚云峥有些不习惯,分辩道,“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你也太小心了。”
就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真要比,未必能比这庄子上日日务农的妇人强。
可叶渡渊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当即点头应和,“你不弱,只是,我被吓到了,不想再有下一次。”
秦氏站在门边看着,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在这个世道,龙阳之好并不常见,她本以为贵人的心上人会是一个温婉的女子。
如今看,倒是天差地别,唯一和她预设一样的就是这个男子骨相极佳,看上去也很温和的样子。
不过她若是见过三年前的楚云峥,只怕无论如何都得不出这是个温和的人,这样荒谬至极的评价。
透过叶渡渊的肩头往外看,楚云峥笑着道了句,“有劳您了。”
这一笑,格外好看,秦氏都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没有没有,我先去收拾张床出来。”
捏了捏那人没什么肉的手,叶渡渊有些不满他的笑容也能分给无关紧要的人,但心疼占据上风,“外面冷,你先进去躺会儿,我叫人来添置些东西,让你能舒服点。”
本来只想把这个地方当做酒醉后能够倾诉,心乱时能来看看的心坟,自然没想过要准备什么,真要生活那就一样都不能少。
看着楚云峥躺下,叶渡渊亲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想让他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又怕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不真实的梦境,反而什么都说不出。
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楚云峥想读不懂都难,只能安抚道,“去吧,我等你回来。”
就这么哄走了一步三回头的人,沉浸在安静的氛围中,他也并不平静。
死而复生,代价是什么,留给他的时间又还能有多久。
明知未来是未知却还是放任自己沉溺,甚至将阿渊也拖进这未知里,太过自私又太过贪心。
但楚云峥想从心一回,不去考虑后果,不再计较得失。
叶渡渊要去采买却不能大张旗鼓,和梧边赶车边偏头和车里人说话。
明明才过了不到半日,一整个雪后晴空的感觉,不冷也不阴湿了。
“所以,你是要瞒着老夫人,和这位楚大人做一对归园田居的神仙眷侣?”
和梧说这话的时候是真有些藏不住的羡慕,这是他向往的生活啊,要不是为了给叶渡渊卖命,他早过上了。
藏着总不是办法,但,“只能先如此,和大哥可莫要多言。”
察觉到那点似有若无的威胁,和梧都气笑了,“放心,我嘴最严了,倒是九福那小子,你要么别让他知道,要么就最好给他嘴缝起来。”
不然跟喇叭似的,能嚷嚷的人尽皆知。
就徐氏目前的态度,叶渡渊不敢赌,那就只能带着愧疚瞒着,他能凭借爱意去跨过的高山,总得给母亲接受的时间。
若是不能,这份煎熬也只要他一人受着就好。
第34章
叶渡渊这几日的状态有种超脱寻常的明媚,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但没人敢问,包括心有愧意的徐氏。
她有些怕儿子这是受刺激太过, 连宽慰都不敢提, 她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但确实伤了渊儿的心,有意弥补, 又无从下手。
木槿生这几日一直待在军营,有军务不假,刻意回避也是真,听到徐氏要见自己, 还有些诧异。
“老夫人。”
恭敬地弯腰行礼,木槿生羽扇纶巾, 儒雅俊秀,任谁看都挑不出毛病。
徐氏难得失礼地上下打量, 见木槿生坦然接受, 心下更是满意。
“木先生, 坐,不必拘谨,我就同你闲谈几句。”
这个孩子是两年多以前和阿渊相识, 此后一直兢兢业业地跟在他身边出谋划策,忠心不二。徐氏虽说没见过几面, 但早有耳闻。
也听九福说过一些, 以她的直觉,这里面应当不简单。
“是。”
木槿生坐定后就不再动,等徐氏开口。
徐氏从家长里短谈到军事文书,王顾左右而言他, 以木槿生七窍玲珑的心思,自然有所察觉,应对也更是小心。
“军师觉得阿渊如何?”
终于到了正题,木槿生也难说究竟是什么感受,这段时日的种种他或亲历或耳闻,不完全算是个旁观者。
“少将军,自然是好的。”
“好,那我不同你兜圈子,我希望你,能帮阿渊走出楚云峥留给他的阴影。阿渊不喜欢姑娘家,我知道也尊重,你若可以,我绝无二话。”
后不后代的,早就不在徐氏考虑的范围内,阿渊真实的笑意,她有三年没见过了。
木槿生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应下了,他是人,就难免有私心。
叶渡渊待在军营和御史府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得闲就往城外跑,也只有在楚云峥面前他才有三分像这个年纪的少年郎。
“这个,不是搭在这里的。”
楚云峥站在一边无奈地看着叶渡渊忙活,唇角却带着笑意。
也不知这人怎么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在这个小院里搭个秋千,说是等到春来可以一起在院子里吹风。
听起来就很有生活气息,难得他有这份心,楚云峥也就陪着他闹。
这几日太过美好,就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怎么不是,你别管。”
叶渡渊挽着袖子,继续低头敲,舞刀弄枪的他擅长,做木工是差点,但也有些自己的见解。
眼见着所谓的秋千越来越不成型,楚云峥还是看不下去,蹲到他旁边,握住他拿锤子的手。
“怎么这么凉,冷吗?”
叶渡渊的心神一下子就不在秋千上了,把锤子放一边,双手握住,低头哈气,还小心地搓了搓。
楚云峥有些不自在,怎么就需要这么小心翼翼了,可笑意铺满眼底,他摇了摇头,又发现这个角度他看不到,补了句,“不冷,这个天,凉一点很正常。”
寒冬腊月,除了叶渡渊这种心火旺盛的,谁出来一会儿能不被冻透。
可叶渡渊不这么认为,固执地认定他这是身体还虚弱的表现,抓住他的手就要往怀里揣。
看着外面两人腻歪地取暖,九福恨恨地扇了扇面前的炭盆,乡下真的更冷几分,他都有点怀念御史府温暖的厢房了。
“要不你先进去,屋里暖和,让九福来和我搭,一定能搭好,我保证。”
好不容易这段日子养的有点起色,叶渡渊真怕再让他着凉。
听见这话,楚云峥没忍住笑出声,“九福要是知道,会揭竿起义的。”
“没事,翻不出浪来。”
九福从看见鲜活的楚云峥起就一直很迷茫,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接受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然后就被带到这里当楚大人的“御前总管”,还要时不时去御史府点卯,省得老夫人起疑,很辛苦的。
叶渡渊本还想坚持,但被楚云峥一句“咱俩一起更有意义。”给哄好了。
为了加快进度,也不继续自己的想法,完全是楚云峥指哪儿他打哪儿,不一会儿一个双人秋千架就显出了雏形。
“很棒。”
明明哪块儿往哪里放全是自己组织的,但对上叶渡渊看过来的目光,楚云峥还是下意识夸。
偏偏有人不知道什么是谦和,能够面不改色地照单全收,“我就说一定能搭好。”
给边角处敲实,加固好,叶渡渊站起身,往后退两步,看了看全景,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和灰尘,转头看向楚云峥,“试试看。”
楚云峥本都准备去坐下,又被人拉住手腕拦下。
叶渡渊趁机用手指摩挲两下,迎上他不解的目光,“还是我来试试,万一不牢固,再给你摔了。”
坐到秋千椅上,叶渡渊用脚蹬地晃了晃,确定承受力够,才准备站起来让楚云峥试试,但他还没动,身边就是一沉,他赶紧伸手把人护住。
楚云峥却不理会他的紧张,顺势靠进他的臂弯,把头后仰,正好枕在他的肩上,偏头就是他近在咫尺的耳垂。
吐气声都在耳畔,“不是要一起吹吹风吗,一个人试怎知行不行。”
好在木头选的好,这秋千椅确实牢固。
意中人在怀,叶渡渊也不是那柳下惠,捉住对方的手就低头在他的颈间蹭了蹭,亮出牙齿轻轻咬了咬,没舍得用劲。
“啧,痒,怎么跟小狗一样。”
楚云峥笑着伸手推他,反而被擒住,呼吸又被掠夺,不把他亲到喘不上气来,这小崽子是誓不罢休了。
这一刻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没有分毫的隔阂,甚至说开后亲密更胜从前。
九福本来端着姜汤出来,准备问他们喝不喝,看到眼前这一幕只好单手捂着眼睛走了。
虽然现在的主子活人气息更浓,但有时候有点不顾他的死活了。
而这么不管不顾的代价就是楚云峥在傍晚的时候起了低热。
半靠在卧榻上,楚云峥的面色白里泛着不健康的潮红,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看起来就很不舒服。
手背贴上他微热的侧颈,叶渡渊的紧张溢于言表,“难受的厉害吗,和梧的药究竟有没有用。”
不怪他烦躁,只是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就病了,怎么能让他不担忧。
抓住那不安分的手,与自己冰凉的掌心相贴,楚云峥笑了笑,安慰他,“没事,没有很不舒服,等会儿喝完药,睡一觉就好了。”
以前怎么折腾都不会有大事,如今有人在乎,这身体反倒是矫情起来了。
可这话怎么听怎么没有说服力,偏偏叶渡渊还不能反驳,省得这人病中还要想方设法安慰自己。
“好,那你睡,我留下来陪你。”
握紧他的手,叶渡渊侧身在床边坐下。
这段时日他从不留宿,主要是阿娘也不知是不是心里过不去,每晚都会亲自给他送安神汤,不想留下破绽,只能每晚回去。
“真的没事,你回去,明日再来,我肯定就好了。”
楚云峥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他怎么会不知道阿渊的为难,只是不想提。
可叶渡渊倔脾气上来的时候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九福,回去说一声,今夜营中有事,我就不回府了。”
这话徐夫人要是真有意深究,派人去看一眼,根本藏不住,偏偏她今日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听到这里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甚至让九福也回去伺候。
九福可没有凑热闹的想法,应下就跑,不给自己也不给主子添堵。
既然要留下来,总不能在榻边坐一宿,楚云峥撑着身体往里挪了挪,轻拍身侧,“上来吧。”
这一幕与三年前重合,只是里外交换,谁守着谁也在互换,唯一没变的大抵就是那份真心了。
叶渡渊上了榻,侧过身面朝楚云峥,盖着同一床被褥,他往里凑了凑,抬手想把人揽怀里抱着。
胸膛上却被一只手抵住,不让他靠太近。
眼神一下子变得委屈,他是懂怎么拿捏他家岑溪的,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半点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那幅冷面。
反差感大极了,可楚云峥还就吃他这一套,放轻声音解释,“我这是风寒,别染上了。”
说到这个,叶渡渊非但不躲,还凑上去偷亲几下,“没事儿,我身体好,染不上。”
之前在雪地站一宿都没半点事,哪儿就那么容易生病。
想到这个他的眼神有点暗淡,趴在楚云峥的肩上不动了。
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楚云峥也就不再挣扎,由着他抱了。
没人能问得出叶渡渊不想说的事情,便是他都不行。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很快调整好情绪,叶渡渊抽出一只手伸到被子外面,连人带被子一起圈进怀里,还非常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
这是把他当孩子哄呢!
楚云峥无声笑了笑,倒是顺从他心意的闭上眼,虽然没有睡意但格外安宁。
等背上拍打的节奏缓慢下来,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沉稳,他才重新睁开眼睛,很小幅度地抬头,用眼神描摹着身边人的睡颜。
眉骨处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多了岁月浸染过的味道,眼角有与年龄不相符的细微纹理,手指贴上去能够感受到。
虽然叶渡渊极力想表现出对那三年时光的忽视,想证明自己还和当年一样,可言行之间总有疏漏,楚云峥清楚的知道怎么可能一样呢。
凡事都有痕迹,谢铎并没有输,但叶渡渊的爱或许可以险胜。
楚云峥能做的太少,不过是相信他。
头部一直在撕扯着疼,闭眼都不能缓解,闻着周身熟悉的味道,他选择忍耐,哪怕是睁眼到天明。
第35章
叶渡渊早上一向醒得早, 睁眼的时候怀里人呼吸轻浅却安宁,他小心翼翼托住对方的头,慢慢把手臂抽离。
受力的支点酸麻一片, 完全动不了, 他用力捏了捏慢慢缓解,感觉好些了才低头碰了碰楚云峥的额头。
替他把被子的边角都掖好,叶渡渊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出门。
外间的门被推开, 秦氏提着食盒进来,看到叶渡渊下意识想问声公子,却被对方一个手势示意她噤声。
前几日叶渡渊替秦氏的丈夫在城中谋了一个轻松体面,酬劳还高的活计, 不用累死累活还能空出时间来看顾家里,郑家上下对此感激不尽。
是以秦氏每日会特意多做一份早膳送来, 食材是乡间现采的,一些名贵的则是叶渡渊每日让人从城中运, 言明量管够, 他们一家也可以同食, 只求尽心。
没在晨间见过这位爷,秦氏初觉诧异,但几日相处下来, 也不像最初那样怵他,压低声音道, “没有备您的早膳, 家中还有,我再回去取。”
“不用,我不在这儿用膳。”
叶渡渊边说边用眼神示意秦氏和他出去。
到了院子里,冷风一吹更是清醒, 声音也不用再刻意压低,抚平袖口处的褶皱,偏头问,“最近,他胃口好不好,要是哪一样能合他心意,劳你记下来,多做一些。”
也就对楚云峥的事,叶渡渊才能如此事无巨细地上心。
问及这个,也多亏秦氏足够上心,有留意过,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叶渡渊也一直耐心在听。
“楚公子最开始的时候用膳不多,说是吃不下,后来好一点,现在一般半碗雉羹,五六个饺饵,近午时还能用一两块糕点,喝些骨汤。我家那口子擅长捕鱼,我前些时日做的鱼糜饼,公子也赏脸用了不少。”
听起来多,但对于一个成年男子,尤其原来还是习武之人来说,并不够分量。
心下有数后,叶渡渊从腰间扯下一个对牌,递了过去,“要是有事去城里御史府,拿这块牌子,门房会带你来见我,我若不在就去城外军营,说找叶将军,多的不必提。”
御史府,叶将军。
秦氏被这几个字砸昏了头,只是凭着本能伸出双手去接,木牌落到手里才想起一些平日里听到的闲言碎语。
控制不住自己跌坐在院中的石椅上,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哪里能有接近勋贵的机会,吓都吓得半死,秦氏捧着牌子的手止不住颤抖,想问什么也不敢开口。
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叶渡渊却并没有屈尊低头,语气很平但不冷,已经是看在岑溪的份上尽可能亲和,“只要你足够尽心,该你的好处不会少。”
太好说话反而不方便拿捏,有距离感才好控制。
叶渡渊丢下这句话让人自己消化,转身出了院门。
听着脚步声消失,意识到人已经走远,秦氏才找回失去的声音,拍着胸口给自己放松,嘴里还念叨着,“天爷啊。”
街坊间多流传叶家这位小将军骁勇嗜战,刀下亡灵不可尽数,为人更是冷血,真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更有甚者说他狼子野心,早晚要做这倾覆天下,霍乱江山的罪人。
和这样的人物沾上边,秦氏这样的农家妇瞬间就慌得六神无主,跌跌撞撞地回家与夫君商议。
叶渡渊上马并未直接回御史府,而是绕道去了城外军营,翻身下马后直奔演武场,挑了杆顺手的枪,点了几个将领,操练一番。
“主上何时来的。”
木槿生听人禀报,匆匆赶来,又特意站在场外看了一会儿,叶渡渊在演武场上才是最雄姿英发的。
“有一会儿了,瞧着心情不好,压着几位将军教训了许久,不太像点到即止。”
难得有主帅动手的时候,围观者甚众,叶渡渊也并不阻止。
让军中这些年轻一辈有目标,有激励对象,是件好事。
火气确实不是一般的大。
木槿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就更不会去劝阻,只是旁观等他自我消解。
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叶渡渊握拳活动了一下手腕,听到骨骼拧动的声音,才挥手示意到此为止。
离开前留下一句,“你们继续,今日胜者另行有赏。”
这么看,心情也不算差。
从人群中默默退出,木槿生跟上他的步伐,将提前备好的水囊递了过去,里面的水温度刚刚好,非常适宜。
叶渡渊接过灌了两口,水珠混着汗珠顺着侧脸往下滑,经过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最后隐没在衣领里。
小麦色的肌肤在晨光里格外英气,消耗过精力的他看上去更精神了。
也难怪,他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和意中人相拥而眠自然也少不了看得到吃不着的煎熬,可不就是一腔邪火憋得慌,不发不快。
叶渡渊抬袖,随手擦去身上的汗水,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叮嘱道,“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昨夜我是宿在营中的。”
九福之前有句话并不完全是在骗楚云峥,他与木槿生关系确实不错,至少这位军师他是信任的。
察觉到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木槿生眉心微皱,但面上不显,从容应下,“好。”
几案上的军报分类成摞,木槿生只负责归类,批阅还得叶渡渊亲自来,这几日落下不少。
原以为他是情绪上未能平复,想躲几日,如今看来倒是不像。
“最近后辽和夷族有异动吗?”
叶渡渊翻阅着边境诸城守将写的近况,倒是没什么大事,都很安宁。
没有听到回应,抬头看到一向严谨认真的人竟然在出神,一本折子贴面丢过去,擦过发丝,唤醒了木槿生游离的心思。
猛然回神,他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文书,重新放回案上,好脾气地道歉,“对不住,主上刚刚说了什么?”
无心责难他,叶渡渊重复了一遍问题。
“后辽一直蠢蠢欲动,屡屡犯边,但都是小打小闹,构不成威胁。依某拙见,耶律璟一直在观望主上您和云京的动向,想要坐山观虎斗,又或者是肖想渔翁之利。”
三年前,后辽被永安侯连下五城,被打得节节败退,险些连王都都守不住。而今年夏,辽王耶律鹤山因旧伤逝世,而今王座上坐的便是年轻的王,耶律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