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今日悔不悔by北境有冻离
北境有冻离  发于:2025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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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今日我还看见小师叔了,虽然没能与他说上话,但他隔着那么远还一直看我,想来是这身打扮引起了他的注意,你这主意可真是不错。”
沈樾之看着言昱眼角眉梢都透着的骄傲,心中只觉好笑。
言昱微微抬起下巴,有些不自然地说:“话说你今日到底去了哪里,我在竞猎场一整天都没看到你……”
“找我何事?”
“自然是要你帮我看看,还有哪里能改善一下呀!还有,若是不介意,神君的喜好再多同我讲讲可好?”言昱说着说着,压不住嘴角那越扩越大的笑意,“我总感觉,小师叔可能对我也……”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樾之双目猛地瞪大,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惊恐的事物。
紧接着,一道阴影从上方投下,盖住了今夜凄凄的月光。
“言昱,小心——”

第13章 他没想要哭的
沈樾之猛地向前一扑,将言昱推到在地,抱着他顺势朝旁边滚了几圈。言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旋即耳畔传来一阵巨大的吼声,响彻了整个竞猎场:
“吼——”
言昱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一头精心打理的长发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身上的华服也被扯得松松散散,可此时此景,他早已无心顾及这些。
顺着覆着墨黑的四爪向上看,面前是一头足有三人多高的巨兽!只见它通体尽是泛着黑光的鳞片,唯有脖颈和下颌处环着一圈又一圈的红色纹路,卷曲得宛如藤蔓,散发着浓重的魔气。
它龙一般的硕大头颅上,长着一对嶙峋却又尖锐的红角。又见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嚎,地动山摇般的吼声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此时巨兽凶相毕露,狠狠地打了个响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看,极为可怖。那一双眼闪着诡异的绿色凶光,口中甚至还滴滴答答地流下涎水,仿佛是看到了一顿美餐。
“天,天哪……这是什么……”言昱不仅打了个寒颤,登时脚软的是一步也走不动了,“这不可能是仙兽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
沈樾之心中也是一片巨震,但见言昱那几乎要昏倒的模样,不得不强撑起精神来。他整了整衣服,将露在外头的传音法器塞回衣服中,捂着胸口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怪物浑身魔气萦绕,脸上看着也像是魔纹,总之,不大像是仙兽。别怕,我们先想办法逃出去……”
话音未落,那凶兽前爪一动,朝他们猛地扑去——
沈樾之眼疾手快地一掌拍在言昱背后,借力将他向右边送去,自己则是拽住一根垂下的树藤,极快地荡到了对面的树上。还未有一刻歇息,头上黑影便急急压下,一掌拍碎了沈樾之栖身之树。
“沈樾之!”言昱不管不顾地叫起来,简直是连滚带爬地向那处跑去。
乱飞的尘土中,冲出一个纤瘦的身影来,只见他身体腾空,在空中蜷紧如弯月,倏忽间绷成一根修竹,一支箭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从弓弦上飞出,直直射向巨兽胸中处!
可惜,这支即准又快的箭,遇到了克星。“当啷”一声响,箭头撞在铁甲般的鳞片上,竟硬生生被劈折了。
“还没死呢。”
沈樾之踏在树干上,借力一跃,落在了言昱身侧。落地时他忍不住抽了一口气,而后笑了一声道:“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倒霉话……”言昱见人还活着,心绪终于稳了些许,勉强找回了几分神志。
他一手祭出本命剑,咬了咬牙朝着沈樾之喊道:“我们跟这怪物拼了!这样,你来射箭引走它的注意,我试着寻找机会攻击……”
“不用了。”沈樾之眉头轻蹙,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呼吸不由得变急了。
他们并没有太多说话的时间,巨兽一袭不成,转身就朝他们追来了,两人堪堪躲过一击后,分头在树林中艰难逃避。
这巨兽虽行动敏捷,但毕竟块头过大,在树林中行动受阻,一时间没有追上他们,两人极为默契地躲入了一个树洞中。
沈樾之苍白地笑了笑,呼吸有些凌乱,语速极快地说:
“言昱,我们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刚才我们分头逃跑的时候,它也只来追我,看起来是对我比较感兴趣。这样,我现在出去,利用地形牵制住它,而你逃出去后,立刻去叫救兵来,记住,要快……明白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就算我再怎么不喜欢你,也断不会在这时候把你独自丢在此处! 你、你我一起夹击,未尝没有胜算……”
言昱的话戛然而止,片刻后,他像是只被捏住了嗓子的鸭子,发出了又尖又利的声音:“你,你怎么回事——”
就在刚刚,言昱想伸手揽住沈樾之的肩,强迫他一起出去时,伸手摸到了一手湿黏滚烫的液体。
刚刚天色太暗,两人忙于逃命,再加上他的精神格外紧张,所以没能发现沈樾之的异常。言昱又伸手轻轻地摸索了一下,发现那道伤横在他背上,划得不浅。
不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断被折断的树木发出“咔嚓”的呻吟,沈樾之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走不成了。”沈樾之颤抖着叹出一口气,心道真是该来的躲不过,“所以,只有按我说的去做,才能为博得一线生机。我的性命,可就托付给你了。”
他倒不是像某些神仙一样有如此舍身为人的精神,只是身上实在伤得太重,若要强行离开,他都不一定能撑到找人救援。而两个人一起走,他又势必会成为拖累。所以,在这个情形之下,让身姿轻便的言昱去找人是最优的方案。
言昱带人来的越快,他才越有可能活下来。
沈樾之下定决心,矮身从树洞中钻出来,在树林中穿行几步,引着巨兽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耳边不断传来摧枯拉朽般的巨响,沈樾之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在迅速的消耗中。他虽然方才同言昱讲得轻松,实则心里知道,他只能殊死一搏。
他与巨兽费尽心思缠斗,尽量拖延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到一处可用作陷阱的地方。沈樾之心中灵光一闪,不再犹豫,瞧准了两颗高树的中间窄长缝隙,立即动身将巨兽引到这里来。
就在巨兽张开大嘴,露出森森白牙就要将他一口吞下时,头上的角被卡进了缭乱的枝杈之中,一时间动弹不得。
沈樾之身影如电,千钧一发之际,他回身利落拉弓,一箭射去,箭矢破空发出尖锐嘶鸣,银光划过寂静的黑夜,以一种近乎野兽捕猎的准头,狠狠插入了巨兽的右眼!
巨兽发出凄绝痛叫,鲜血顺着面庞淋漓而下,化成了阵阵逸散的黑烟。
双眼是它唯一没有任何黑鳞覆盖的地方,等同于命门,被射中后不仅痛苦难捱,视野还立刻就黑了半边。疼痛激怒了这头巨兽,它另一只完好的眼爆出数缕血丝,狂啸一声,状似癫狂地向沈樾之拍去。
在暴怒之下,它的速度与力量暴增,沈樾之躲得越发艰难,失血令他浑身发凉,动作也越来越迟缓了。他再次跃起之际,忽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急速坠落,最后整个人被生生按进了土里。
顿时,沈樾之眼前黑白交错,满是金星,他试图支起身子,但下一刻右肩传来的剧痛让他意识到,那巨兽的四爪已经抓穿了他的肩膀,顺带着连骨头都捏碎了。
也不知道言昱有没有找到人来救他,这人看着就不靠谱……唉,若是他重活了这一回,就这么死在这里,也实在是太窝囊了。
天道会不会也嘲笑他?再来一次,费尽心机,却仍是逃不过死局。
沈樾之面朝下地趴着,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口血,吃力地偏了偏头,从散乱发丝的间隙中,窥见今夜一轮黯淡的月盘。
这个姿势,那枚传音法器硌得人胸口生疼,就连一直刻意忽视它的主人,也不得不想起它的存在。
沈樾之用尽全身力气,折在身下的手指蜷缩几次,艰难地握住了传音法器,红色晶石在他手中划出一道深深血痕。其实,他甚至无需动用灵力,只需要用手在上面叩三下,传音法器就会生效,帮他向贺吟发出联络的请求。
但这枚传音法器……是找不来那个人的啊。
他知道的。因为他早试过了。
那日,天空也如今夜一样漆黑,他一个人,在悬崖边,等了一个人很久很久,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了传音法器之中。
然后……然后怎么来着?
“骗子……我再也不信你了……”
压在身上的重量越发强悍,他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恐怕今日是要被活活掐死。
眼前的时空重叠交错,沈樾之在一片混沌中,仿佛回到了身死那日——死亡逼近的绝望,灵力耗干的感受,以及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的凄惨。
至此,他的神智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了,眼皮越来越沉,脑中不受控制地轮转着前世今生的记忆,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界。
“咚、咚、咚——”
石破天惊的闷响接连炸开,数道粗如碗口的冰锥从天而降,瞬息之间,就将巨兽扎成了个刺猬。巨兽痛得发出咆哮,只见冰锥在它身体中化为水汽,裹挟着霜雪的气流,从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肉洞中飘出。
紧接着,这些水汽聚拢,瞬间凝为了冰鞭,将巨兽瘫软的身体捆了起来,向一旁狠狠掼去。巨兽连穿数树,最后被冰棱钉在了一块岩石上。
天地间寒风大作,一道白色华光自天际划过,将天幕撕成了两半,照得整个竞猎场亮如白昼。
沈樾之身上骤然一轻,那股几乎要压碎他五脏六腑的力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为轻柔的怀抱。
他伏在那人的怀抱里,在一片尘土、草腥与鲜血混杂的味道中,捕捉到了一片浓烈的红莲香气。顺着被染红的白色衣襟向上看,是紧绷的下颌、颤抖的薄唇,和一双染得猩红的美目。
好像是他的道侣啊。
“……”
沈樾之耳边嗡嗡作响,他呆呆地盯着一张一合的双唇,试图辨认贺吟在说什么。
可是看不清,眼前糊成了一团团光晕,一抬脸,前世今生的委屈就夺眶而出,热淋林地流了满面。
“好疼……真的好疼啊。”他发誓,他没想要哭的。
在此之前,沈樾之一直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常常摆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使他丧气。
他装腔作势,刻意去遗忘痛苦,好像不去想,就不曾发生过那些事。可是那些刻在心底的伤痕,却从来不曾愈合过。无论他装得有多满不在乎,都做不到将过往真正放下。
原来,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度。
“你终于来了。”沈樾之声音渐弱,很慢地眨了眨眼,“但你来了,就好。”
一只大手温柔地抚上他的额头,磅礴的灵力自皮肤相触之地灌进了身体,将灼热的痛楚一一压下,沈樾之闭上眼,终于听清楚了他的话:
“对不住,樾之,我又来晚了。”

第14章 别怕,我带你回家
沈樾之意识不甚清醒,喉中断断续续泄出一声叹息,他强撑着睁开眼,从鼻间里挤出一个绵绵的“哼”,声音几乎消散在风中:“我不要原谅你……”
贺吟将头左倾下去,尽量将左耳凑近沈樾之的嘴唇,急急道:“樾之,你说什么?”
就在此时,丛林中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来者穿着不一,行色匆匆,而带路之人,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若不仔细瞧,很难认出这居然是言昱。
找人和解释情况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言昱已经尽可能压缩时间,就近将在竞猎场中的人叫来了大半,先行赶来救沈樾之。
一行人的到来,吵醒了已经昏死过去的巨兽,巨兽虽已奄奄一息,但还余下半口气,见了他们竟回光返照一般,张嘴狂啸起来。这啸声排山倒海,直要将人耳膜都刺穿,惊起片片鸟雀。
“好……吵……”沈樾之轻轻蹙起眉头,向远处一瞥,见到了那乌泱泱的一群人。
他知道是言昱来了。
可眼皮变得越来越重,势不可挡的倦意向沈樾之袭来,拖得头脑也变得昏沉。在清醒的最后一刻,他仰视着贺吟,从睫毛的间隙,似乎看到了贺吟泛红的眼角,有点点晶莹一闪而过。
只是还未待他弄清楚那是什么,意识就如一滴水,消失在黑沉沉的识海中。
…………
沈樾之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后,鼻间萦绕着一股经久不散的红莲香气,这令他猝不及防地忆起昨夜那个怀抱。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他犯傻的模样,以及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贺吟……是哭了吗?
随即,沈樾之否定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怎么可能,那可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神君,怎么可能会哭呢!
一定是他看错了,看错了。
沈樾之动了一下身体,疼痛随之苏醒,右肩传来碎裂般的疼痛,让他立时又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
好痛……
沈樾之无力地闭上眼睛,他想,难怪他昨夜都疼糊涂了,竟误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身死的时候。看到那个人赶了过来,就忘乎所以了,傻里傻气地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
那些话,是说给他道侣的……不是说给此间与他毫无瓜葛的神君。
贺吟来了,却始终是来得太晚了。
他将头埋进了被褥中,试图通过这种方法逃避。这一番折腾,惊醒了在一旁打盹的言昱。
“醒了?”
言昱揉了揉眼睛,连忙问他:“哪里痛?要不要擦些镇痛的药膏?”
沈樾之环顾四周,这里的陈设他非常熟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来过数次了……这是贺吟的寝殿。
他是怎么回到九重天来的?真是一点都记不得了。
“医仙已来为你诊治过,皮肉伤好治,碎骨确实有些麻烦,恐怕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完全恢复。这是他留下的药膏,每日早晚涂一次就行了。”说罢,言昱递过去了一只小罐。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贺吟的灵力虽然磅礴而强大,但修的都是攻破与防御,对治愈之术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因此即便给沈樾之输了许多灵力,除了能使沈樾之功力大涨,也顶多就是护住心脉、暂时缓解疼痛,并不能完全根治沈樾之所有的伤。
沈樾之擦着清凉的药膏,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言昱,是你叫来了神君吗?后来你还带来了其他人是不是?”
“神君不是我叫来的。”言昱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那时太慌了,只来得及叫人,完全没想到还能给神君传信……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能比我到的还要快的。”
沈樾之一怔,心中猛地一沉,他感到好似有什么很重要的细枝末节被掠去了。他一时之间想不清楚,于是接着问了下去:“那巨兽怎么样了?”
没想到一说起这个话题,言昱面色便骤然沉了下去,变得十分难看。
“巨兽死了,或者说消失在三界了。”言昱出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怎么会没留下尸体呢?”沈樾之是真的急了。
巨兽浑身魔气缠绕,兽面上有卷曲魔纹,却乍然出现在仙界,必有蹊跷。就算是被众人擒杀,留下的尸体,也是值得研究一番的,至少要弄清楚它的来历。
“是……神君所为。”
言昱吞了口唾沫,不由地回想起昨夜的情形——
他们赶到的时候,就见贺吟抱着一个人跪坐在地上,向来纤尘不染的白纱已被染得血迹斑斑。贺吟深深垂着头,一语不发,身上散发着的悲恸几乎化作实质,使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重了。
仙门子弟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前打搅,因为他们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其实言昱也一样,但他实在太想确认贺吟抱着的人是谁,而沈樾之又是否还活着,于是装着胆子走了过去,鼓起勇气开口:“小师……”
“他说了,很吵。”贺吟的声音像是冰,散着寒人肺腑的杀气,“闭嘴。”
言昱身后忽然暴起一声“砰”的巨响,紧接着,温热的液体溅在了他脸上。
下雨了吗?
言昱伸手一抹,温热黏腻的触感传来,他低头一看,那不是雨,而是猩红的血。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了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的可怖场景。
巨兽原本所在的地方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满地横飞的血肉与骨片,那些碎肉甚至没有比掌心还大的——巨兽的躯体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生生捏爆了。连箭也射不穿的黑鳞化作齑粉,血雾像是一朵妖异的花喷洒而出,在空中怦然炸开,又伴着魔气凝结的黑烟,如雨般淅淅沥沥下落。
但意想之中的血腥并未出现,寒气扑过,本该坠落的血滴顷刻间被冻成了冰碴,成为了一粒粒艳红的雪,悬浮在半空中。
言昱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扭转着僵硬的脖子回看,却见始作俑者半分注意都没有分给这处,只伸手理了理沈樾之散乱的发丝,而后在他额上一点,将人化作一只红山雀,轻轻揣入了怀中。
他见着贺吟用手拢住胸前的那一小团凸起,而后深深一叹:“别怕,我带你回家。”
待神君带着这怕吵的小鸟回了九重天,滞于空中的雪方才落地,碎琼乱玉铺了满地。
落雪本无声,但在偏爱面前也嫌吵闹。
在那一刻,言昱忽然就明白了,贺吟并非是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而是一泓偏心的溪流,在无人窥见处,独独流向心往之处罢了。
言昱回过神来,瞧见沈樾之那迷茫的神情,忽然觉得很想笑。他想,若是被这只笨鸟知道神君的心思,会不会被吓个半死?
他抢在沈樾之发问之前开口道:“神君要做的事,也不是我等能揣测的,你真想知道,就亲自去问他吧。”
沈樾之属实是无语,这个言昱,到底是从哪里学出这么一手拐弯抹角,说两句话就要开始猜谜,真是要急死个鸟了。
“好吧。”沈樾之思索片刻,还是觉得不放心,“那你是怎么向神君说昨夜之事的?”
“我就说是我们偶然碰到了,走错了路,然后就遇到了那怪物。再然后,你为了保护我受伤了,我去找人来救你……”
“就这样?神君信了吗?”沈樾之狐疑地看向言昱。
言昱一挥手,“我看不太信。你问错问题了。”
“?那我该问什么?”
“自然是神君啊!”
言昱清了清嗓子,示意沈樾之听他说:“昨天要不是神君,你现在可不能这么平安地躺在这里。你都不知道,神君他简直就是玉树临风,那家伙把我们折磨得够呛,神君只轻轻一捏就叫它化成飞灰了,难怪说是天地间唯一一位神呢,呵呵呵……”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沈樾之的神情,见他毫无反应,顿时更加卖力:“他日理万机,仍心系苍生,你看,你不过是他的仙侍,他居然还亲自来救你,你就不感动吗?”
言昱这么一说,沈樾之被迫想起了一些细节,顿时心烦意乱——他不得不承认,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的时刻,在闻到熟悉的红莲香时,他好像一只归巢的鸟。
正是因为救起他的人是贺吟,他心绪才会起伏如此之大,居然还幻想出不存在的两滴眼泪,真的是没出息极了。
言昱这一通赞誉原本称得上是狗屁不通,但贺吟占尽了这世间的好处,再加上那一副俊美无双的好皮囊,实属是很难让鸟做到心如止水啊!
他们鸟族就是这样啊,真的没办法抵抗美丽的东西,真的。
沈樾之泄气,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再听下去了,不然又要被言昱这个满脑子都只有小师叔的家伙带到沟里去了。他干巴巴地威胁道:“你把神君说的这么好,你再说我也要爱上他了。”
言昱顿时眼睛都亮了,脱口而出:“那可太好了!”
沈樾之:?
片刻后,沈樾之担心地摸了摸言昱的脑袋,道:“你昨晚脑袋受伤了吗?怎么说胡话……你那么喜欢小师叔,怎么给我说这么多好话?你先前那么防备我,如今就不怕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言昱尖叫了一声,一下子蹦起来去捂沈樾之的嘴,心虚地喊道:“胡说八道!我对小师叔绝无二心,也从来没有对你有过偏见!你不要乱开这种玩笑,真的不好笑!!”
沈樾之满头雾水,但鸟嘴被捂得说不出一句话。
而言昱这边则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开玩笑,就算他真的有过别的心思,经过了昨晚,也该消得清清楚楚了。再回忆起他刻意效仿宿光仙君的穿着,他觉得自己简直是闹尽了笑话。
想到这里,言昱觉得自己有必要亡羊补牢一下。他心虚地向右瞥了一眼,试图卖鸟求荣:“你这个鸟好不正经,我对神君就是纯洁的同门之情,最多就是敬爱了,对神祗的敬爱,好吗?”
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但你不一样,我是说,爱上他是人之常情,你会对他有好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不要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
“脑袋没受伤的话,你是不是昨天被吓着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沈樾之嘴角抽动,把后半句精神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咽了下去。
“神君被请去处理昨夜的事了,是他临走前唤我过来照看你,我得等他回来。”说着,言昱的目光不禁向右飘去,那处桌上摆着一面铜镜,看起来平平无奇。
可他被叫来时,分明看到了贺吟在那处设了法术。贺吟并没避着人,那是可以传像的法术,他在太和门的时候也学过,并不算太复杂。
要是在外人看来,这必定是神君忧心九重天遭受波及而设下的,可看透了一切的言昱心知肚明,贺吟分明只是想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他的鸟罢了。
小师叔,你真的超爱的。
“吱呀”一声,言昱的思绪被打断,他看见房门从外推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由于背着光,贺吟的神情有些模糊,站在门旁许久没有动作。别人可能看不出,但沈樾之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察觉到他是在强压着怒火。
他……这是在生什么气?

沈樾之的一颗心顿时直直坠了下去。
“你回去吧。”贺吟对言昱说着,却没有分半点眼神给他。紧接着贺吟终于动了,迈着大步朝沈樾之走去,周身气压极低,他拂过的那篇空气,几乎凝成了冰霜。
沈樾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昨夜原本是去提前打下仙兽标记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也算是在比赛中舞弊了。
想到这些,他顿时有些慌了。言昱干脆地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顿时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贺吟俯身抬手,沈樾之下意识往后一缩,于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颤了颤,就这样滞在了半空。
“……你怕我?”
贺吟面色沉得厉害,他抿紧双唇,将沈樾之滑下肩头的衣衫拢了起来。半晌后,他冷笑一声道:“现在知道怕了?昨夜违反规定,出去做标记的时候怎么胆子那么大?”
迫近死亡的感觉再度被忆起,沈樾之感到一阵后怕,说不出话来。
“若是我没找到你,你差点就……”
贺吟收了声音,额间青筋暴起,颊边隐隐显出咬紧后齿的痕迹来,似乎说出那个字,对他来说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痛苦。
“多谢神君,算起来,神君已经救我性命两次了。”沈樾之垂着眼睛,面色惨白如纸,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不该坏了规矩,我甘愿受罚。”
贺吟状若未闻,只自顾自地说:“遇到危险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传音?”
“当时来不及……”
“你来得及。”在沈樾之错愕的目光中,贺吟低头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容盈满苦涩,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
过了许久,贺吟哑着嗓子问道:“你只是不想‘麻烦’我来救你,对吗?我同你说了那么多次,遇到危险了就来找我,你一次都不曾信过,对吗?”
沈樾之哑然。
很显然,答案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在既定的事实面前,沈樾之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贺吟读懂了这番沉默,他目光渐渐黯淡,长舒了口气道:“罢了,你说说昨夜为何要出去吧。”
“我……是为了标记仙兽会再次出现的位置,这样就可以在开赛后,更快找到价值更高的仙兽。”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贺吟黛蓝色的眸子如寒潭一般,叫沈樾之看得浑身发冷,“说说别的吧,比如,你为何要费尽心思去争青羽会的名次?哪怕破坏规定,也一定要和那些仙门子弟争名次——别告诉我,你只是想为师父争口气。”
沈樾之攥紧了被面,手心里汗津津的,慢吞吞地讲:“我是为了神君一诺。”
贺吟眼皮微垂,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向他问道:“有什么事,是值得你以命相求的……若真有难成的心愿,直接向我求不是更快?难道我会不应你吗?”
沈樾之轻轻地笑了,他摇着头,轻声回:“我求的,你未必能给。”
“我想要离开九重天,不再做你的仙侍。”最好也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了,沈樾之这样想着,不知为何,鼻腔涌上一股酸意,“神君,你会答应我吗?”
果然,在听到这些话后,贺吟的神情猛地变了。他先是愕然,而后面上呈现出了一种近乎于茫然的空白。
“你就真的这么想离开?”贺吟站不住一样,趔趄一步靠在墙壁上,一向自若完美的姿态终于出现了裂痕,“你是真的想走啊……原来是我一直看不明白你的心思。”
在沈樾之灼灼的目光中,贺吟惨然一笑,他缓缓地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个我给不了。”
沈樾之轻出一口气,心中没有太过于失落,也可能是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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