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吟就站在一旁看着,直到流程结束,他才算是缓和了些脸色,对那两人微一点头,像是拎着猫后脖颈那样将沈樾之提了过来,随后带着沈樾之回到了九重天。
刚一落地,沈樾之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可贺吟将他一把拽了回来,沈樾之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再一抬头,贺吟离他咫尺之遥,正似笑非笑地地瞧着他。
沈樾之硬着头皮叫了一声“神君”,悄悄抬眼去看贺吟。
那人双手抱胸,将沈樾之用目光上上下下剐了一遍。一张口,就很是讨打:“叫我师父。”
“什么?!”
这也太羞耻了——向前道侣叫师父什么的,真的太过了!
瞧着沈樾之瞪大的双眼,贺吟微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还想不想参加青羽会了?”
他竟是连威胁都用上了?!
一时间,沈樾之又羞又恼,是真的很想一晕了之。
他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只露出一截白皙柔软的脖子给贺吟。
“现在怎么梗着脖子不说话?你刚刚可硬气得很。”贺吟语气很是寡淡,话却如平地炸雷般,“对我就是这般态度……是因为你笃定,我会纵着你吗?”
沈樾之心上似有人敲了一锤,心音霎时间就乱了,招架不住地向后退去。可他退一步,贺吟就进一步,直到他的背抵上了墙,退无可退时,贺吟才微微俯身,侧着头问:“为什么不说话?嗯?是怕我,还是不屑于和我说话?”
“我……我有点害怕。”沈樾之是真的怕,怕到不敢掀起眼皮,看一眼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沈樾之只觉得头顶传来一声模糊的哼笑,他受不住地将眼睛紧紧合住,向后缩了缩。
半晌,耳廓处传来一阵阵热流,好像一片羽毛在他心间搔来搔去,“是吗?可我感觉,放眼三界,你最不怕的就是我。”
“怕、怕的。”过了许久,沈樾之才从嗓子里挤出细若蚊蚋的声音,“……师父。”
这两个字一出,沈樾之感到压迫着他的力道立刻就松了,他挣扎着站稳了身子,就听贺吟轻咳一声,侧着身道:“既然你是代九重天出战,用的又是我的名号,那就不要输得太难看了,别给我丢人。从今日开始,你便每日清晨来我这里修习法术吧。”
沈樾之实在是乱的很,因而也没有注意到贺吟那掩在发中、早已红透的耳根。他胡乱嗯嗯两声,答道:“是,我定会全力以赴。”
“除此之外,有一点你必须牢记。”贺吟正了神色,一双幽蓝的眸子闪了闪,“不论如何,输赢始终在生死之后。”
沈樾之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还有,这物件你拿着。”贺吟从袖中取出一物向他抛来,沈樾之没看清就捉在手里,打开手掌,才发现那是一块鸽血红的宝石。
这东西……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贺吟上辈子也送过他一模一样的。
“这是传音法器。我设了法阵在上面,若你遇到了危险,无需灵力,只需用手轻叩三下,就可以将音讯传到我这里来了。”贺吟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低哑,“遇到危险了不要总想着自己硬撑,要跟我说,记住了吗?”
沈樾之闭上眼,他想起来,在他跳崖前,曾用过此法器试图联络贺吟,可是结果呢?
“神君,用这法器真能联系到你吗?”沈樾之把玩着宝石,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贺吟点了点头,目光很是幽深,“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一定不会迟了。”
“好,那就多谢神君了。”沈樾之盯着贺吟的双眼,唇角微微提起,“神君如此体恤仙侍,简直是天上最好的主人了。”
他并不信贺吟的话,也不打算用这玩意儿,更不会再傻到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他人。不过,这东西毕竟是他主子给的,怎么也得装装样子,不能一副不识好歹的模样。
此时,有一仙侍匆匆而来,行礼后道:“神君,九重天外有人求见。”
贺吟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见。”
仙侍一愣,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上面雕着一正一反两条锦鲤,形似太极,佩上隐隐有灵光流动。玉佩下挂着一道明黄色流苏,使得这块玉佩极为显眼。
“神君,这位来客说,若是神君拒绝,就将这块玉佩呈上……”
他话还未说完,贺吟便面色骤变,片刻后竟是改口道:“让他进来。”
沈樾之也认得那块玉佩——这是出自贺吟师门的玉佩,只有太和门中亲传弟子才能拥有此信物。
贺吟曾讲过,他师父虚宁仙君已近神境,是个大能。怪的是他创立太和门多年,行事极为低调,只收过两个内门弟子。
这两个弟子,就是贺吟,以及早他几十年入门的师兄,宿光。
贺吟的双鱼佩早被妥善收起来了,那么,这枚双鱼玉佩再次现世,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贺吟他师父虚宁仙君又破天荒地收了弟子,要么,就是另一块玉佩的主人宿光,死而复生了。
“见过小师叔——”
门一开,一股兰花香气便扑面而来。沈樾之循声望去,登时瞪大了眼睛。
远远走来一人,高高瘦瘦的,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未曾戴冠,只以一根蓝色长带将头发松松挽起,别了一根白玉簪子以作固定。
他、他……?
难道还真是宿光活过来了?!
沈樾之顿时感到一股天旋地转,后背冷汗直流,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竟看不清这人的面容了。
“你是哪位?”贺吟的声音勉强让沈樾之清醒了些,他见贺吟向旁边撤了一步,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人的触碰,“宿光仙君……是你什么人?”
“小师叔,我名为言昱,是师祖替我师父收的徒弟,也是我师父——宿光仙君,族中的后人。师祖在外游历时,偶然与我相遇,算出我与师父有诸多仙缘,便替师父将我收入门中。喏,以此玉佩为证,小师叔便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沈樾之听了这话,强打起精神去看男子的脸,这一看才发现,他只是身形与宿光极为相似,单论长相,其实与宿光仅有五六分相似,绝非宿光本人。
宿光已死了三百年了,真容在书页中也渐渐模糊了起来,这世上知晓他模样的人并不多。
那么……他是怎么知道宿光的长相的呢?
这要从前世说起了。
他前世曾下过寂落海……很久很久以前,为了找贺吟而去的。
寂落海原本是个无人到访的荒凉之地,如同它的名字,寂静无垠、日光不侵,一至冬日,更是半分光亮都无。所以,太和门选择将宿光的尸体存放在了寂落海。
而贺吟在每年立冬前后,只要落了初雪,就一定会去寂落海看望祭奠师兄,一去就是上百年,从未有过间断。
只因……三百年前,神魔大战之时,宿光为了救贺吟挡剑而死之时,就是落了初雪的那一日。
三界之人皆叹贺吟对宿光是用情至深,忠贞不渝,为他们这可歌可泣的感情潸然,连他们俩相爱的故事都有八九个版本。
沈樾之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那时候他太年轻,还没来得及学会“迷途知返”这四个字怎么写。
那一日,他拿着避水珠,独自下到了寂落海的海底。那处真可谓是漆黑一片,不知为何,他连照明这样简单的法术都使不出来。
虽然沈樾之夜里视物还算可以,但此处像是被人施过什么法术一般,他也看不太清楚,只能跌跌撞撞往前走。
他分不清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撞上了一个写了重重禁制的法阵——
刹那间,沈樾之被法阵中巨大的力量击中,整个人立即被弹了出去,只觉胸肺炸开剧痛,脸上一股温热的湿意。
他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不知道飞到了何处,撞到一处坚硬又光滑的东西才停下。
沈樾之狼狈地爬了起来,伸手一抹,竟是从鼻口处抹了一手背的血。然而,此时他已无心顾及,只楞楞地看着面前那口散着微光的水晶棺椁。
剔透胜冰的巨大棺椁中,静静地躺着一个男子,他身着月蓝色华服,眉眼温润如玉,神情也十分平和,就好像只是睡着了。
即便了无生息,也能看出他生前是何等风华绝代,定然是众星捧月的名门仙君。
与他这一身泥沙、满脸是血的模样一比照,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唉,现在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贺吟心上人是一位如此风光霁月的贵人,他那时到底是哪里生出的勇气,竟要与这位一争高下?
比起争来争去,倒不如多晒晒太阳,囤点过冬的谷子。
沈樾之渐渐回过神来,眼见那名为言昱的男子都快贴到贺吟身上去了,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觉得果然是西贝货,就算侥幸得了几分形似,神韵也与宿光仙君差远了。
贺吟一脸冷漠地抽出袖子,偏生言昱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听他追问道:“神君,刚刚说的那件事,你会答应的,对吗?”
“不知。若是没有其他事务,也许我会去看一看吧。”贺吟这样说着,眼神却一错不错地盯着沈樾之,“这次的青羽会,比从前更有趣呢。”
言昱立刻眉开眼笑,深深一揖,“恭候小师叔。”
闻言,贺吟眉心起了几道浅浅的褶皱,“别这么叫我。你毕竟还未正式拜过师,还是随他人一般唤我神君吧。”
言昱只笑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缠着贺吟又说了好一会话,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沈樾之目送着言昱,心中暗叹一声,只道这位小友不要像他过去一样,陷得太深才好。
…………
自从报上青羽会后,沈樾之每日都在勤修苦练,成为了一只非常能吃苦的鸟。他一边向贺吟学新的法术,一边回来教授给游长赢,可以说得上是起早贪黑。
他原以为贺吟教的法术都大差不差,学了几个后才发现,这些法术虽然方向大致相同,但比上一世的更加精进,使用方法也更简练了,简直就是初学者友好版。于是也开始收了心思,认真修习起来。
在此期间,游长赢即将迎来飞升前最后一次天劫,是以他要下界去渡劫了。沈樾之拉着他讲了一夜的事,几乎将自己能想到的危险都说尽了。末了,还把裴渊派人送来的匕首和护心镜都拿了出来,塞给了游长赢。
不过游长赢只拿走了护心镜,将匕首留给了沈樾之。
最后,他在沈樾之忧心忡忡的目光中,一跃而下,化作一束光线飞往了下界。
渡劫之时,命盘上会笼着雾气,就连贺吟都很难探查到游长赢在何处。沈樾之只好收了心思,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练功上。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好似一眨眼,青羽会就要开始了。
第9章 是故意的吧
沈樾之知道,贺吟对他参加青羽会这件事一直是不大赞同的,本想在开赛时悄悄溜去,没成想被贺吟抓个正着:“樾之。”
他以前怎么没发觉,他这前道侣竟是这么阴魂不散!
沈樾之无奈至极,能挂上礼貌的笑容,回头去见贺吟。
贺吟今日也是要参加青羽会开赛大典的,因此穿得比平日隆重许多,一袭绣着红莲暗纹的雪白云锦穿在身上,周身散着淡淡神光,更衬得他面如陡山寒玉,一派只可远观之感。
“这个你收着。”贺吟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物,顺手就抛给了沈樾之,“正好……今日他们送来了一些新衣,多出一套,你拿去吧。”
柔软的触感扑了满怀,沈樾之低头一看,怀里正是一套红似火的新衣裳。
沈樾之下意识拒绝道:“神君,这恐怕不大好。”
“换上吧,不然你是打算穿着这身去?”贺吟顿了一顿,“未免也太寒酸了些……他们该怎么想我们九重天?”
沈樾之依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惊觉身上穿着的居然还是仙侍的衣服!
他并不以仙侍这个身份为耻,只是若就这样去了,恐怕要被那些仙门子弟给笑话死了。虽说不想收贺吟的东西,但想了想,沈樾之还是道了谢,进屋去换上了那套红色骑装。
待他换出来,贺吟一瞧见他,眼睛霎时就亮了,连连夸道:“不错,不错——你果然是最适合穿红衣的。”
说罢,他就走了过来,非常自然地牵起沈樾之,要带他一同上坐骑的背。沈樾之属实拗不过,又不想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只好随着他去了。
两人坐上十分宽大的鹤背,沈樾之垂眼不语,悄悄往边上移了移,又移了移。
变故突生,仙鹤猛地一抖,猝不及防间,沈樾之“哎哟”一声,就捂着脑袋骨碌碌地一头撞进了贺吟的怀里。
沈樾之:……
贺吟笑眯眯地看着沈樾之,很是无辜地道:“樾之,何故瞪我?若不是我接住了你,恐怕你现在已经摔下去了。”
天杀的,谁不知道这仙鹤乃是仙法所化,往左往右全凭贺吟的心意罢了!平时从未出过差错,偏偏就在他坐上来后,颠簸得跟老牛拉破车一样,这像话吗?!
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
沈樾之有气发不出,恨恨瞪了一眼贺吟,坐到一边去,不理会这坏东西了。
半晌,贺吟的声音在旁悠悠响起:“你是第一次参加青羽会,有些规矩怕是看得不够仔细。你坐过来些,我就再和你说一遍。”
沈樾之一下就噎住了,虽说他前世也参加过青羽会,但那些说明向来都是草草扫一眼,只捡最重要的看。
贺吟这一招简直就是精准地拿捏住了他的七寸,沈樾之左思右想,还是怕自己遗漏了什么,于是慢吞吞地蹭到了贺吟身边。
贺吟看了他一眼,眼中泄出几丝笑意,说道:“青羽会共分为三日,除第一日用半日清点人数、进行开赛大典,剩下的两日半都是给参赛者在竞猎场中捕猎仙兽的。赛事说来也并不复杂,你可挑选任意一种武器进入竞猎场,不限法术,不限组队人数,只以最后以你名下的仙兽数量与种类计分,排出名次。”
沈樾之心中有数,百般武器中,他射术最佳,所以一早便是定下要选弓的。
贺吟继续道:“不过,青羽会也有几个不能违反的规矩:第一,仙门同僚,不可内斗。第二,点到为止,不可穷追。第三,他人战果,不可窃取。第四,到时即返,不可夜行。”
听到最后,沈樾之打断了他:“等等,往年不都是只有前三条规矩,第四条是何时加上的?”
贺吟依旧是笑吟吟的:“我刚加的。”
“你!”沈樾之被这番话惊呆了,“神君,你该不会在是说笑吧?”
也不怪沈樾之反应如此之大,任谁听了这第四条,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不可夜行是个什么鬼?
要说这仙兽是仙人们以仙法所化,多少有些畏惧阳气,大多都在夜间活动更频繁,因此夜猎才是大赛的焦点,向来是前三甲的必争之地。
往年,大多赛者怕浪费时间,夜里都是生生熬着的。而青羽会的前三名更是争夺激烈,要这般在竞猎场苦熬三日,战至最后一刻才能分出胜负。
可若是这规矩成真,众人的收获显然是要大打折扣的,都不知道有没有往年的半成……这还比个什么劲?
“自然不是玩笑。”贺吟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他定定瞧着沈樾之,“夜猎太过危险了,我也是为了参赛者的安全考虑。”
“那,那也不能……”
贺吟摇了摇头,转过头说道:“好了,樾之。此事我已定下了。”
话已至此,沈樾之也知道他是要铁了心这么做了,没有辩驳的余地。更何况,别说青羽会,这三界又有哪件事脱得了这位神君定下的规矩?
硬要与他逆着来,也没什么好处,沈樾之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了。
就这般,两人到了竞猎场周围,一片人声鼎沸、群情激昂,沈樾之才发现开赛大典竟是已经开始了。
两人翻身下了白鹤,沈樾之正打算趁乱偷偷溜走,就听见一个清澈的声音高喊道:“小师叔!竟真是你!”
只听“小师叔”三个字,就知道这是谁了。
言昱这一嗓子,喊得极为引人注目,一下便把人群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本人却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挽上了贺吟的胳膊,十分热切地说:“小师叔果然信守承诺,特地来看我了。我好高兴!”
沈樾之不知是被谁挤了一下,几步错乱,就与贺吟错开了。他被淹没在人群之中,远远地,只能瞧见一白一蓝两道背影,二人靠在一处,极为相衬。
想必,三百年前,宿光仙君还在时,三界流传的“太和双璧”,跟如今的光景相比,应是更胜千倍百倍吧。
不知为何,沈樾之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轻轻坠了一下。
忽地,耳畔传来连连炸响——代表各仙门的三十三发彩烟打上天空,将天空染成绚烂的织锦,一片流光溢彩。
随着仙子齐奏乐声,人们攒动着、欢呼着向神台处涌去。沈樾之也跟着看了两眼,不知为何有点心神不宁, 他被凌乱的人流裹挟着一路向前,一不留神,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事物。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踩到了别人,正要道歉,却见一道掌风袭来——
沈樾之出手如电,瞬息之间截住那只差一寸就扇到他脸上的巴掌,皱眉看向面前之人。眼前一个身着紫袍,腰间系着白带的少年,正脸色铁青地看着他,眼中燃着两团汹汹怒火。
“这位道友,刚刚我不小心踩到了你,是我的过失。”沈樾之手上暗暗使了几分力,“可是你这上来就要扇人耳光的毛病也得改改,总不至于一句道歉都听不得吧?”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公子这么说话?”
“好,是我不对,对不住。”沈樾之嘴上虽这样说,手上却捏得更重了,直叫那少年哇呀呀地痛叫了起来。
一道掌风忽而从他身后使出,沈樾之为避开攻击,不得不松开了那人,他一转身,见到又一个紫袍白带的少年。可这少年与刚刚刁难他的人相比,更为挺拔出众,双眸雪亮,神色带着十足的傲气,活脱脱一个天之骄子的模样。
“程师兄!师兄你可来了——这小子竟撒野到我们凌霄门头上来了,你看看他都把我捏成什么样子了!”他抬起手,果然见到手背上出现四道发青的痕迹。
沈樾之一愣,他没想到,这些人竟是出自当今三大仙门之首的凌霄门。
转念一想,又好似想通了——也只有凌霄门的人,才能如此横行霸道,完全不将人放在眼里吧。
被称为程师兄的少年一见此景,也皱起眉头,正要发难,他身后忽然扑来一人,拽着他向后退了一步,压低声音道:
“程师兄,这人是神君座下的仙侍,此次是以九重天之名参赛的……神君可不是好惹的,就算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们也还是避着点好。”
“哼,神君的人?”
程千澈冷笑一声,鄙夷的目光穿透人群,如利剑般直指沈樾之,“青羽会何时是以门次排序了?我凌霄门向来人才辈出,都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他若仅凭神君庇护而胜出,那这青羽会倒也没什么好瞧的了。”
这就说得太过了,仿佛是一盆迎面泼来的脏水,简直诛心。沈樾之若是不辩,就是心虚有鬼;若是辩了,就是就是要扯上贺吟的面子去驳,而且还不知对方要如何攀咬,实在是划不来。
“等等——程公子,我倒是觉得这少年很是有趣。”有一身着杏色衣衫的少年满面带笑而来,“要我说,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怎么吵成这样?要不然,一人让一步如何?毕竟在开赛前闹出乱子,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沈樾之不知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人为何帮他说话,还未开口,就被这少年揽着肩,不动声色地往人群边带了几步。
也是奇了,几人见到这黄衫少年,个个都面色怪异,最终不再说些什么,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沈樾之这才想起来要向他道谢,谁知黄衫少年一摆手,如鱼入江海,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真是奇怪……凌霄门的人怎么会就此罢休?
沈樾之这般想着,随着人流走到了神台前,抽选了属于自己的号码牌。很快,他就无心探究其他了——万众瞩目的青羽会,终于在一声震天响的锣声落下后,拉开了序幕。
沈樾之背上弓箭,装好行囊,飞身进入了竞猎场。
这竞猎场有一片偌大的树林,刚开赛时,树林中仙兽会比较多,起手也不算太难,通常大家都会选择从这里出发。
沈樾之也做好打算,正准备向树林方向赶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男声:
“这位道友,请留步一叙。”
第10章 好凶
沈樾之依言回首,果然看一身着月白长袍之人站在不远处,他微一颔首,“言昱公子,有什么事吗?”
言昱几步轻移走到沈樾之身侧,将沈樾之上下打量了好几遍,那眼神,好似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是十足的轻慢。
接着,他朗声说道:“这几日,你就跟着我们太和门吧……我和神君毕竟出自同门,总也不好看着坐在主位的神君太难堪。猎来的仙兽,我会分一成给九重天的,如何?”
“敢问公子一句,这是神君的意思吗?”
“不是。”言昱一怔,而后反应过来,当即面露不快,“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一个仙侍,难不成我还使唤不得了?”
沈樾之腰背直挺,宛如一支修竹,不卑不亢地开口道:“言昱公子,神君待我等一向宽厚,向来不会将我们随意交由他人。若是公子想要差遣我,烦请先禀告神君,拿了调令来才合规矩。”
“你!”
言昱平静的面容碎裂,他狠狠剐了一眼沈樾之,重重地哼了一声,“沈樾之,莫非你真以为,没了你,我们太和门便不成了?你还是莫要如此自视甚高了!仙门弟子都在传你得了神君助益,你便真当他会为你撑腰?”
“我没……”
“在小师叔心中,除了宿光仙君,又有谁值得他多费心神?”
沈樾之闭上了嘴,不再答话。他算是看出来了,言昱心中早有不快,今日又被扫了面子,再纠缠下去,他定是要找些麻烦的。
言昱又是嘲讽几番,见沈樾之木头似的站在那,也自觉没趣,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开了。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沈樾之刚松了一口气,便又被人叫住了。这次他回头一看,一片灿灿杏色飞来,为首之人很是眼熟——正是先前帮过他的那名少年。
“又见面了,你我果真是有缘!”黄衫少年冲他挥了挥手,露齿一笑,“我名叫楚元帆,乃是万器门的弟子,不知兄台贵姓?”
万器门……沈樾之心中一震,这少年竟是出身于凌霄门、太和门共称三大仙门的万器门,无怪乎连凌霄门众人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沈樾之。”报上名号后,沈樾之又拱手一拜,“方才,多谢楚公子为我解围了。”
“哦,沈樾之……原来你就是那个沈樾之,百闻不如一见、不如一见呀!”楚元帆连忙伸手扶住他,盯着他瞧了瞧,而后忍不住噗嗤一笑,“不过一件小事,哪用得着这么大的礼数。”
沈樾之一怔,又见楚元帆抻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看了看,忍不住问道:“楚公子,你在找什么?”
“奇怪,你不是代九重天参赛的吗?怎么身后一个帮手都没有?”
闻言,沈樾之笑着叹了口气,“我本就是个仙侍而已,名义上是代九重天而来,实则只是神君心善,给了我一个名头来长长见识罢了。”
“原来如此。”楚元帆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过,这竞猎场中危机四伏,单打独斗不仅费时费力,还很危险。你若是一个人,不妨跟着我们?”
沈樾之下意识便要回拒:“楚公子的心意我领了……”
“欸,我们可不是要占你便宜啊!”
楚元帆大声地打断了沈樾之,慢悠悠地道:“我呢,参加这劳什子青羽会是被家姐逼着来的,对名次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我瞧你在神君座下,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若是能带我这些师弟们见识见识世面,也算是美事一桩。至于猎得的仙兽,你七我们三,这样如何?”
沈樾之原本就对楚元帆颇有好感,又觉得他说得有理,毕竟与万器门的弟子一同行动,原是他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于是当即一点头,应道:“好,那就多谢楚公子了。”
“这就对了!”楚元帆上前,一把搂住沈樾之的脖子,“你我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就别楚公子楚公子的叫了,多生分啊?”
被这样猛然一抱,沈樾之心头的郁气都蓦地被冲散了。他听着耳畔传来的爽朗笑声,心中也跟着开怀起来,侧头叫了一声“楚兄”。
楚元帆连声叫了几回“沈兄”,激动地一仰头,耳尖不经意间擦过沈樾之唇侧。
沈樾之这才发觉两人靠得太近了些,连忙从楚元帆怀中退了出来,整了整衣衫,而后郑重地向楚元帆身后的万器门弟子行了礼,一一打了照面。
在请教了姓名及主修功法后,沈樾之快速为众人排布了阵法,而后循着记忆向东边的树林飞去。
青羽会讲究的便是“快准狠”三字,一片地域的仙兽若是被猎尽了,再次出现就要等到第二日了。所以通过布阵尽快争夺猎物乃是上策,尤其是还取消了夜间行猎,这代表着想要取胜,争分夺秒乃是诀窍。
几人整装出发,正欲进林时,沈樾之几人又遇上了太和门弟子。领头的言昱见了他们,眉头微蹙,竟是足下一顿,领着众人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去了。
沈樾之想起什么,不由叹了口气,抬头向上望了望。
天上飘着棉絮般的云彩,并无异常,但他知道,这竞猎场上方罩着一层巨大的阵法,可以将他们所有人的行迹都转映出去,观赛之人只要接入法阵,就可以任意切换林中的视角,来观察感兴趣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