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今日悔不悔by北境有冻离
北境有冻离  发于:2025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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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樾之本来想再用共感的术法,却被贺吟拦下,而后贺吟牵起了他的右手。两人十指紧紧相扣,微凉的触感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弄得沈樾之脸上热意更甚。
“樾之,这回可别再将我弄丢了。”
…………
在去蓬莱仙洲之前,贺吟传音同天帝说了他要在蓬莱仙洲与沈樾之成婚一事,意在告诉天帝,要他敲打敲打仙界那帮多管闲事的仙人,不要让他们轻举妄动。
他还记得前世,就是这些人从大婚前夕就各种挑剔沈樾之的不是,在背后传起各种难听的闲话。
起先贺吟不知道这些事,等知道的时候又为时已晚,沈樾之已经被这些无端的揣测中伤,让他悔不当初。
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说什么贺吟都要将流言蜚语先从源头掐断。
贺吟对此事已有了初步的预估,以他前世的经验来看,天帝必定是那个最难以说服的——毕竟这老家伙曾多次试图阻拦,并多次表明沈樾之并不是他道侣最优选择。
但这一回,实在是出乎了贺吟的意料。
在说出这件事之后,天帝一反常态,不仅毫无反对的意思,甚至连连道贺,问贺吟有没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道希望神君能尽快前往蓬莱仙洲。
这态度简直说得上是殷切,以至于反倒让贺吟起了几分疑心。
天帝到底为什么这么迫切地希望他前往蓬莱仙洲?
在蓬莱仙洲等待着他们的那位仙人,会不会……与天帝有关?
贺吟揉了揉眉心,又忽然自己太过风声鹤唳,因为他觉得天帝实在是理由这般搅乱三界。
这些日子,贺吟托人在蓬莱仙洲的桃花林中布置好了一切,万事俱备,只候佳人。
夜长梦多,他只想尽早能与沈樾之在三生石上刻上彼此的姓名,让四海八荒都承认他们是佳偶天成,天生一对。
蓬莱仙洲迎来了多姿的春,桃花盛处,飞花如雪。
沈樾之还没来得及赞叹,一转头就发现身侧的人没了踪影。他担心某个半瞎出什么事情,一边叫着贺吟的名字一边找人,直到他踢到了一根圆滚滚的红线。
红线的另一头,不知连往何处,沈樾之却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因为他看出来了,这是贺吟特意为他准备的。
他俯身捡起那根红线,顺着红线一路向桃林中走去。这红线上有着一个个凸起的绳结,每当他触及绳结,就会催动上面的法阵,一阵记忆涌入灵台,在他脑海中自动轮转起来。
从蓬莱仙洲初见的一人一鸟,到青羽会劫后余生的师父徒弟,再到魔界中合演一舞的两个少年,最后是人间配合射杀怪物的互托性命之搭档……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相伴走过这么多。
最终,眼前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天地。
桃林深处已布下清宴,青玉雕案,莲瓷小盏,案上小炉正飘起袅袅青烟,带出暖而不腻的香气。
有人站在盛大花树之下,霜衣染花,挺拔胜竹,宛如画中人。
他的手中持着红线的另一端,掌中有微光,听到厚厚花毯上踏来的脚步声,便收了灵力,对着来人遥遥一笑,缓缓道:“你来了。”
沈樾之见到这一幕,脚下微微一顿,恍惚间分不清此身何地。
“樾之,你愿意与我在三生石旁牵起红线吗?”贺吟手腕一颤,连着红绳也一阵晃动,“我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你的。”
此话一出,沈樾之忽地清明起来,他看着贺吟含情脉脉的双眼,明白了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求爱。
他已认定后半生的道侣非贺吟不可,但,在此之前,他们之前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他们还不够坦诚。
直到今日,贺吟都没有向他提起过重生之事,沈樾之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不信任,但他明白,如果还是做不到坦诚相待,二人势必只会走向相同的结局。
过去的教训已足够惨痛,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想到这里,沈樾之向后倒退半步,放下了手中的红绳,轻声道:“贺吟,在我给出答复之前,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近来我总做一个梦……梦里有你,也有我。因果相缠,误会重重,导致我们走到了一个十分令人悲伤的结局:我在将死之时只想见你最后一面,却迟迟等不来你,绝望之下跳崖而死。这梦好像很真实,以至于我每次醒来都难过得不行。”
他说得绘声绘色,把话说得若有似无,又似真似幻,“有时候,我就想,贺吟,你会不会也做过这个梦呢?”
见贺吟不语,沈樾之眼尾一挑,问道:“我们会不会……真的在前世就认识?”
贺吟眼睫抖动,薄唇翕张许久,似在思索些什么。半晌后,他只轻轻撇开头,引开了这个话题:“梦而已,樾之你还是莫要当真了。”
沈樾之有些失望,但他仍然决定给贺吟再多一次机会。
“你既要同我在一起,便先学会坦白,我不喜欢你总把话憋在心里。有些事或许你说出来,就能找到新的转机。”
贺吟沉默了许久,却还是不敢给出任何答案。
很可惜,这离沈樾之的预想还差很多。
几经生死,却还不能交心,那边不能急着进入下一个阶段……贺吟还没有真正明白,‘道侣’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于是,沈樾之断然回道:“好,那我要给出你我的答复了——贺吟,我不愿意。”
贺吟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笑意,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他想了很多,想要如何向沈樾之问出那句话,想要为沈樾之送上什么样的戒指,想要如何将这一场婚事办得足够盛大……可唯独没有想过,沈樾之会拒绝他。
正当贺吟想要追问时,看见沈樾之眨了眨眼,道:“我觉得还不到时候。至于什么时候才合适,这就要你自己想了。”
说完,沈樾之便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贺吟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周遭的桃花瞬间都失了颜色,一切都被他搞砸了。
但是,沈樾之怎么会做那样的梦?那梦里……竟然真是前尘往事?
贺吟喉咙发紧,一颗心慌得厉害。在这世上,他鲜少有害怕的事物,可此时,他却真的怕沈樾之回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若是真的想起来……他还会愿意与我结契么?
贺吟想起沈樾之留给他的那封和离书,一瞬如坠冰窖,那是沈樾之在死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连回忆起来都觉得痛苦万分。
他僵立在花雨之中,脑子里乱得要命。
想来那只小凤凰知道他过往是这样劣迹斑斑,是不会愿意再要他的。
贺吟被骇得手脚发麻,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了那一桌未曾撤下的布置。玉白的指尖在酒盏上停留了许久,忽而抓起酒壶,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
烈酒滚过喉咙,呛得他眼眶一酸。
“……贺吟啊贺吟。”他哑着嗓子自言自语,“这样好的小凤凰,独一无二,你若再装聋作哑,怕是他真要飞走了。”
…………
沈樾之在蓬莱仙洲是有住所的。
这间树上搭建的木头小屋,曾是他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于他而言不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而是可以称之为“家”的归处。
许久未回,他便撸起袖子将里外打扫了一遍,而后随手拣了一本书,在屋中静静等待。
等得沈樾之都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抬眼看了下天色,心道贺吟比他想象中要来得晚多了。
一开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酒气,沈樾之眯眼,借月光看清了那人脸上飞起的两抹斜红。
“你饮酒了?”沈樾之皱起鼻子,四处闻了闻,然后一手撑住了贺吟的胸膛,“……醉鬼不许进家门。”
被拒之门外的男人顿时更伤心了,盯了沈樾之好久,才委屈巴巴地开口:“樾之,你不要嫌弃我。”
“我没有……唔!”
一只手铁箍似地掐住了他的下巴,下一瞬,有什么干燥又发凉的东西贴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吮着他的唇,叫他一肚子话都倒回了喉咙。
酒气交缠着舌,沈樾之尝到一股辛辣微苦的味道……感情这喝得着还是烈酒。
喉间的苦涩不断蔓延,一句连贺吟自己都没想过的话脱口而出:“樾之,你为什么不想做我的道侣?你是不是怪我没能杀光那些逼死你的人?”
沈樾之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听贺吟哑声道:“可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才知道一天原来有那么、那么长。后来,我开始痛恨,神为什么拥有那么长的命数,也开始恨为什么是我背负着三界,连死都不能随心而定。”
贺吟闭上眼,过往的回忆如海浪涌来,慢慢没过了他的口鼻。
“那些回忆我连想都不敢想,更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我时常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后,你还是那样……我怎么和你说话,你都不应。”
“那时候我摸着你的脸,你知道那有多冷吗?我从来没感受过那么冰冷的东西。”贺吟打了个寒颤,“后来我想,你应该是生气了,气我没能及时赶到,也气那些逼死你的腌臜东西。”
“然后,我就把他们一个个都找了出来。”
说到这,贺吟的声音忽然变轻了,他露出了一个凄艳的笑,看得沈樾之后背直发凉。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沈樾之心中猛地一沉,前世贺吟因为他的死而大开杀戒,那他岂不真如那些人所说,成了动摇神明、祸乱三界的妖孽了?
他正心神恍惚着,忽然被人一把紧紧抱入怀中。
一只颤抖的手在他脸上不断抚摸着,比起亲热,那更像是一种确认。
随后贺吟的话也印证了沈樾之的猜想:“太好了……不是冷的。我的樾之……还活着。”
重生之后,沈樾之便隐约察觉,贺吟似乎格外喜欢摸他的脸。要知道这般亲昵的动作,除了在云雨之时,贺吟从前是绝不会轻易做出的。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贺吟那反复确认般的触碰,是出于怎样的心态。
想必这个动作,贺吟前世在他死后已做过千万次了吧。
贺吟抱得更紧了些,那力道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之中,随后,一颗脑袋靠到了他的肩上。
沈樾之感到胸腔里被挤得有些发痛,正想要伸手去推开贺吟时,一道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滑了下来,立刻就让他停了动作。
那是……神的眼泪吗?
向来淡漠而无情的神,此刻眼中被恨意染得猩红一片,在他耳畔吐露着湿热的醉语,亦是穿越两世而来的真心:
“樾之……别再离开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一定会把那些逼死你的人都杀了……”

第63章 你再……抱紧一点
沈樾之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他连忙抱紧了贺吟,双手轻轻地在后背上拍打安抚,而后对着贺吟左耳道:“没事,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一辈子黏着你,好不好?”
“樾之,樾之……不要离开我……”贺吟越说,越像是梦呓。
虽然嘴上抱怨,但沈樾之还是将人扶进了屋里,给贺吟简单擦了擦,就在他身旁睡下了。
隔日一早,沈樾之是在贺吟的怀里醒来的,见贺吟还在睡,干脆趴着光明正大地欣赏了一会美人的睡颜。
贺吟睡着的时候很安静,薄肤在晨光中宛如透白的玉,衬得那微微抖动的长睫更加浓黑,让他心尖也像是被搔了一把,生出些痒痒的意动。
他眼光可真好啊!
看了好一会儿,沈樾之依依不舍地捏了一下贺吟的鼻子,笑道:“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照你这样子啊,怕是家里要揭不开锅了。”
沈樾之没舍得再吵睡美人,轻手轻脚地收拾好就出去觅食了。
这个季节能吃的野果不多,沈樾之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一只野兔回来,为此他还特地去了较远的深山。
山中青绿一片,流水淙淙,除了偶尔会传来几声鸟叫,找了半天,根本没有其他活物的踪影。
正在此时,沈樾之忽然听到一处传来细微的响动,他心中一喜,放轻脚步跑了过去,拨开树枝一看——
根本没有什么野兔野鸡,只有一个挽着尖尖双髻的粉裙少女。
等等……少女?
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少女?
长袖一拂,少女在面前凭空变出一块通体墨黑的石碑,不大,及人腰高。沈樾之眯着眼睛去看,却见上头什么字都没有刻,根本不知墓主是谁。
只见少女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发髻,梳整了几下,又抚平衣角,这才慢慢蹲了下去。她抱着膝盖坐在石碑的旁边,身子微微蜷缩,让沈樾之无端想到了一只静坐的猫。
她用额角轻蹭了两下石碑,开始小声地讲话,是说给墓中人听的:“好久没回来看你了……别怪我啊,我可是在人间做好事呢!像你常给我讲的话本子那样,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做一个侠士。”
“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啊?如果看到了,怎么也不来夸夸我,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少女抽了抽鼻子,从怀里摸出了一根艳丽至极的羽毛,献宝似地递上前去,带着点哭腔道:“你看,我终于找回了当年你送我的凤羽。你啊,怎么什么都不说,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随手送人……害得我转手就典当了,这么多年才寻回来。”
“都是你的错……”少女的声音低了下去,发带被风吹起又落下,“你教了我那么多东西,却迟迟不教我什么是爱,是不肯,还是不敢呢?”
“算了,你不说,就让我来说吧。”
少女收好凤羽,吻了一下石碑,眼角拖出一道亮亮的湿痕,“……我爱你。”
自打少女拿出羽毛时,沈樾之的目光就一直凝在那上头,那是他们凤凰的尾羽。若按少女的说法,她是物主,那么她应该算是凤凰一族的遗孀了。
或许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浩劫,让有情人连告别都没能来得及。
不知何时,少女猛地站起身,一挥手,那墓碑便倏然消失了。待沈樾之回过神来,面前只余随风摆动的树丛,哪里还有那少女的身影?
他来来回回地找了几遍,都没能再找到那少女与墓碑,只好放弃。遇上了这样一件奇事,觅食的心情被搅没,他随便吃了两个果子便赶了回去。
回到小屋时,贺吟已经醒了,还用了清尘术将屋子里外打扫一新。
见沈樾之回来,贺吟先是倒了一杯热茶递上去,斟酌着问道:“樾之,昨日我吃多了酒,没有乱说些不该说的话吧?”
听了这话,沈樾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瞪着贺吟,质问道:“昨夜的事,你你你,你都不记得了?”
贺吟垂眸一叹,低低道:“我是真的记不清了。”
好啊,跑到他这里大闹一顿,自己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位神真是离谱得可以啊!
“你,昨夜说得可不少啊。”
沈樾之眼中掠过一丝狡黠,故意道:“很重要哦——你若是能清醒着将这些话说了,我就答应你结契。”
贺吟一震,急急追问道:“什么……”
“自己想。”沈樾之唇角微勾,抬了抬下巴,“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吧。”
昨日贺吟的那些酒后真言,也算是大致让他猜到了前世他死后是个什么光景……若真依贺吟所说,那他的死亡其实也给贺吟带来了很大的阴影。
怎么和人坦诚这件事,还有机会可以慢慢教贺吟,且先给贺吟一点时间吧。
而且,那个粉裙少女也令他在意极了……沈樾之话锋一转将方才所见之事都说给了贺吟听,贺吟问:“那女子是否鹅蛋脸,细眉圆眼,翘鼻小嘴?”
“嘿,真是神了,你怎么能连她的长相都猜得这么准?”
贺吟摇头道:“不是我猜得准,是我在人间便见过她,此妖自称妙妙。我是有意引她来蓬莱仙洲的,她果真来了,你要提防她些……而且若照你所说,她曾与凤族有情,那么她应当知道与凤族有关的旧事。”
虽说是为了找是谁在幕后布局,一心想要沈樾之的性命,但贺吟一直知道,当年凤族惨遭灭族的事情,一直都让沈樾之耿耿于怀。
这次来蓬莱仙洲,贺吟便有意一石二鸟,将凤凰被灭族之事也一并查清了,解开小凤凰的心结。
…………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白日那块无字墓碑的影响,当夜,沈樾之睡得极不安稳。
他开始做噩梦,一个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噩梦。
梦里,漫天火海翻滚,巨大的凤凰浑身浴血,在烈焰中翻腾,转瞬就变成了一副副骨架。凤凰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听得人魂魄都随之震颤,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炙热的空气。
火焰铺天盖地朝他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也一并焚尽。
“救我……救救我……”
沈樾之猛然惊醒,浑身冷汗,心脏怦怦直跳。
“樾之,怎么了?”
“没事。”沈樾之勉强维持镇定,躺回了贺吟的怀抱,“你再……抱紧一点。”
次日清晨,蓬莱仙洲忽然地动山摇,古树拦腰断折,泉眼被毁干涸,一处没于山腹的古老石台自震裂的土地中浮现。
贺吟察觉异样,与沈樾之一同赶往,没想到有人比他们更早一步,是位褐色长袍的白发老者。
沈樾之一见到那个背影,一句“伯伯”便脱口而出。
白发老者立刻回身,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而后他又打量起沈樾之身旁的男人,向沈樾之问道:“这位是?”
“伯伯,嗯,他是……”沈樾之一下卡了壳,双颊发烫,声音越说越小,“他是贺吟,是我喜欢的人。”
沈樾之又给贺吟介绍:“贺吟,这是从小养大我的伯伯,你叫他桐伯就好了。”
按身份来说,贺吟没必要给这样一个梧桐树化形的树精行礼,但老伯于沈樾之有养育的恩情,他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的礼,“见过桐伯。”
“不必如此多礼了,神君。”
桐伯不由擦了擦冷汗,好歹活了几百年,贺吟的名讳他还是听过的……这自家孩子出去玩了一圈,再回来时带着名震三界的神君回来说是相好,任谁听了都要吓得心脏一抽吧。
但又隐隐觉得自家的白菜被拱了……这心情实在是微妙得很。
“樾之,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樾之嘿嘿一笑,过去抱住了桐伯的手臂,言语间不由带上了几分孩童般的娇憨:“我也是刚回来,先前给你传音了好多次,都联系不上,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桐伯宠溺地摸了摸沈樾之的后脑勺,“我常年在外漂泊,这次也是听到了响动才回蓬莱仙洲看看。这些年你我聚少离多,你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伯伯,你放心,我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
桐伯看着他,笑意渐渐淡去,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息着道:“原来如此……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沈樾之一头雾水地问:“伯伯,你说什么呢?”
桐伯指着那刻满异族文字的石台说道:“这里,曾经是凤凰一族的祭祖之地,一百多年前便沉入土中。樾之,你老实说,你身上的封印是不是解开了?”
“……是。”
“正是因为你回来了,祭坛感应到了凤凰的气息,才会重现于世。”桐伯拍了拍沈樾之的手,“罢了,既然一切都成定数,那就由你去查探这祭坛吧。”
感受到一道担忧的目光投来,沈樾之朝贺吟一笑,示意不用担心,而后应道:“好。”
在他们的注视下,沈樾之向祭坛走去,他心如擂鼓,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召唤在引领他前行,步伐几乎不受控制。
然而,当沈樾之的脚尖刚踏入祭坛边界,他的脸色便骤然惨白,身子猛地一弓,如遭雷击,眼眸几乎瞬间失了焦距——
无数残破记忆片段,如潮水般自那祭坛深处涌入他的脑海:
烈火、鲜血、崖顶、人群、锋刃、凤凰哀鸣……凄厉的尖叫在脑海炸裂,尖锐得仿佛要将他的魂魄从头颅中生生剜出!
“啊……!!!”
沈樾之抱住快要裂开的脑袋,跪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着,喉咙中发出不受控的嚎叫,眼泪瞬间就流了一脸。
“樾之!”
贺吟脸色陡然大变,疾步上前,却在靠近祭坛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重重当胸一撞,震得他生生后退数丈,剧痛传来,血沫涌上喉间。
他抬头失声喊道:“樾之,你——”
声音刚出口,一道苍凉悠远的声音便在天地间轰鸣响起:
“噤声。”

第64章 慈悲面 绝情心
石台上的文字炽光陡盛,灵息震荡,贺吟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祭坛中沈樾之痛得打滚,眼中顿时撑满血丝。
奇怪的是,这回同生共死咒并没有发挥效力,沈樾之所遭受的痛苦,他竟一丁点也感觉不到。
正是如此,贺吟也无从得知,沈樾之连挣扎都来不及,被拖进了一场血色旧梦中——
蓬莱仙洲,乃是凤凰掌管的仙境,玉山嵯峨,梧桐成林,美得不似三界所有,是当之无愧的世外桃源。
日升之时,凤凰引颈长歌,仙音引得百鸟共乐,日落之后,凤凰便互相梳理华羽,一族其乐融融,从不涉世。
然而,在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子,巨大的阴影罩住了蓬莱仙洲,带走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欢声笑语。
无数修士从四面八方而来,持各式武器登岛,个个眼中都泛着贪婪的绿光,不知他们是如何找到了蓬莱仙洲的入口。
人群中有人带头喊了一句“凤凰内丹,不容于世”,而后他们便打着正道的名义,以杀声淹没了这片乐土。
苍穹之下,一场屠杀开始了。
凤凰王扑翼而起,化出硕大的真身,如日当空,吐出凤火点燃古树,辟出一道火海防线,率族人拼死抵抗。
可空中没有任何掩体,修士们万箭齐发,施下封空阵法,一支支灵力化作的利箭破空而出,带出声声入肉闷响,一只、两只……无数的凤凰成了肉靶子,接连坠落,刚落地,就被利刃狠狠地钉死在了地上。
刀尖精准地自脐下三寸刺入,在血糊糊的丹田中翻找,接着,从一堆破碎的血肉中,剜出那颗传说能起死回生、逆转天命的凤凰内丹。
有人的双手被血浸得鲜红,却捧着那颗犹带热气的内丹,兴高采烈地欢呼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凤凰的痛呼穿透天穹,惊动万禽逃离此地,蓬莱仙洲瞬间就成了炼狱。
他们被一一捉住,在利刃寒光下,内丹被硬生生剖出,周围血水横流,伏尸千里。
就连尚未学会飞行的孩童也被捉住,刀剑直刺胸骨,攫出那尚未凝形的内丹,湿淋淋地丢进玉盘中,垒成一座座小山。
“不够,不够……再取!”
屠夫们兴奋的喊声,盖过了求饶和哭泣。
最后,凤凰王被几十重铁链捆住,万箭穿心,肚破肠流,丹田处空空如也,热血喷出丈许远,洇湿了一地梧桐碎叶。
他倒下之时,仍旧仰头朝天,像是要最后一次为族人而战。
火海之中,王后抱着一个昏睡的孩子,塞进了浑身浴血的侍卫长怀中,嘶哑地道:“带他走……我已在樾之身上设下了封印,别人只会当他是一只山雀,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的。答应我,哪怕永不回来,也要让他活下去!”
侍卫长僵了一下,最终还是半跪在地接住了孩子,沉默地转身离去。王后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人影消失在丛林的边际,她才化回凤凰的身形,冲向了战场。
她眼神透露着一种坚决的平静,从容地赴死,身影依旧优雅。她不舍得与孩子分离,但是在这一刻,她更想与丈夫和族人在一处。
然而,当王后看清丈夫的残躯时,眼中还是缓缓流下了一行血泪……这让她怎么能够不心碎呢?
下一刻,王后被乱刀所围,羽翅被生生斩断,颓然倒在了凤凰王的身侧。
岛上火光漫天,凤凰的血将清泉染得一片殷红,残存的凤鸣贯破九霄,凄厉得令人心胆俱碎。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被赤红之色所吞没……
眼前的惨烈景象倏忽消失,沈樾之却再没有力气承受这一切。他倒在地上,浑身火烧一般难受,脑子里嗡嗡作响。
随着回忆的结束,无形的禁锢也随之消失,贺吟三步并两步冲了上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喊道:“樾之!”
贺吟见沈樾之皱着眉,好似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怕极了,不断地向沈樾之体内输送大量灵力,试图让沈樾之能好受一些。
沈樾之张了张口,连一个词都说不出来,唯有眼神痛苦又茫然。
原来,是他忘记了……
那段记忆,被封印一起封存,以至于让他忘记了这本该刻骨铭心的一切。
原来,母亲亲手设下的封印,不是剥夺的禁制,而是一件庇护的礼物。
沈樾之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眼皮却越来越沉,不受控制地坠入了一片黑暗。
见贺吟已额头滴汗,桐伯上前阻拦:“神君也不必太担心了,樾之是被带入了此地怨魂的记忆,负担过度才致昏厥。你这样一味给他灵力也是徒劳之功,停下吧。”
贺吟抱着沈樾之,声音沉如寒冰:“可有法子缓解?”
“好好修养几日便是了。”桐伯一顿,“这几日,你就看好他,千万不要让他再来这祭坛附近了……我怕他承受不住。”
“多谢。”贺吟将人打横抱起,身影一闪,消失在云端。
…………
沈樾之身上的热意久久不退,贺吟心中愈发焦灼,忽然想起九重天有一方灵池,可以助灵气流转,有温养疗愈的功效,干脆将人带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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