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今日悔不悔by北境有冻离
北境有冻离  发于:2025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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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樾之,我只喜欢过你,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喜欢别人。是你教会我什么是‘喜欢’,所以,无论如何,我不会放手的。”
他又定定重复了一遍:“……我不会放手的。”
这种炽热的感情烧得沈樾之浑身血液跟着沸腾了起来,沈樾之长睫抖个不停,将头伏在贺吟的左肩上,轻声应道:“我也是。”
他不会放手的——他努力了两世,才让这颗情爱的种子在神的心中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而此刻,终于到了丰收的季节,他不会甘心将这份硕果拱手让出。
更何况,这份果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甜美。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总之,两个人的唇舌很快缠在了一处,等再分开时,皆是满面通红。
“先,先上药吧……”沈樾之好不容易才推开了情热难耐的某人。
因着同生共死咒,贺吟的左臂和沈樾之一样受了伤。
原本这点小伤对贺吟来说,无需特意治疗也会痊愈,但他如今神力耗尽,与凡人无异,因此也不再逞强,乖乖坐下任沈樾之给他擦药。
一晃几日过去,他们二人中,倒还真是沈樾之好得快些。
肩伤好得飞快不说,就连封印造成的反噬也比想象中恢复得快上许多。沈樾之甚至怀疑,若不是为了跟厉昭过招而妄动灵力,他早就好了。
贺吟便不同了,因为旧伤,他的内伤迟迟未有起色,神力也耗损得过于厉害,心神骤然松懈下来,就沉睡了好几日。
沈樾之担起了照顾贺吟的责任,他也会偶尔会回到人间,帮着裴渊他们料理后事——毕竟厉昭惹出的乱子实在太大了,差点将人间带入一场浩劫,后事也比想象中要棘手。
他去人间的次数多了,人们慢慢也就眼熟了,知晓他是来救济大周百姓的。
越来越多的百姓尊称红衫少年为沈仙人,沈樾之的名声在上京远播,甚至有人提议为他塑身建庙,就这样,沈樾之开始有了自己的信徒。
这日,沈樾之正打算回寂落海,却在在街上偶然遇到了菊瑛。这位偏爱亮色衣衫的女子,此时穿着一身素白褂子,鬓间别着一只白菊,竟是……竟是一副守寡的装扮。
菊瑛遥遥向他行了一礼,柔声问道:“沈仙人,可否赏脸一叙?”
沈樾之怎么听怎么别扭,道:“菊瑛,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菊瑛但笑不语,将他一路带回了国师府。昔日古朴雅致的庭院,此刻冷冷清清,尽管仍然整洁,却看得出难以掩盖的萧条。
“我遣散了府中的奴仆,如今,只有我守在这了。”
沈樾之跟着她踏入一间小祠堂,只见正中摆着一个牌位,赫然写着几个描金大字——
「故夫厉昭之灵位」

第60章 有情人抱憾
就连沈樾之一时间都被镇住了。他瞪着眼睛,看了看牌位,又转头过去看着菊瑛,只觉喉咙好似被人紧紧掐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沈仙人何故如此惊诧?”
菊瑛轻轻抚了一下鬓角,垂下的眼弯成一个带笑的弧度,“夫君的尸骨是我亲自收敛的,牌位自然也是要由我来供奉……她这一生未有一刻松懈过心神,现下,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你,你一早就知道厉昭是女人?”
菊瑛看向沈樾之,很平静地说:“我和她之间,向来没有秘密。”
沈樾之心脏猛地一坠,又听菊瑛说道:“我给沈仙人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女子,自小被家中规训要做一个三从四德的好妻子,这样以后去了夫家,才不至于让父母蒙羞。”
难怪,从见面伊始,沈樾之就觉得菊瑛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闺秀风范——那般雅致秀婉的气度,绝无可能出现在一个侍女的身上。
“没错,那就是我。我生在高门大户中,在出阁之前,过得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在出嫁前夕,父亲在赌坊将我当做筹码输了出去。”
“自此我家道中落、婚约被毁,辗转于多人之手,最后被贩卖奴隶的人牵到街上,以一锭雪花银的价格叫卖。”
菊瑛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眶微微泛红,“那也是一个冬天,我身上到处都是伤,近乎油尽灯枯,那贩子还叫这么高的价格,任谁想都是笔赔钱的买卖,因此连问价者都寥寥无几……但,她来了。”
“那时候阿昭刚入朝堂,手头尚不宽裕,但她还是把所有的女奴都买下来放走了。我病得实在厉害,她就将我带回府里照看,为我请大夫治伤。”
“起先,我不知道她是女子,还以为她和先前那些人没什么不同,我也认下了这被男人玩弄的命。等病治得稍有起色,我就想要用身体报答,可是她却将我按坐在床上,亲手给我披上了衣服,又将扣子一粒粒系好。”
菊瑛的声音已隐隐有些哽咽:“阿昭说,无论何时,女子都不可轻贱自己。纵遭百般折辱,历万般困境,只要心不折,便能如君子竹般挺立于世。”
“后来,我与阿昭日渐亲密,慢慢猜到了她也是女子。”
菊瑛回忆起那些岁月,只觉遥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起初,不过是一个春心萌动的侍女想要为主子分忧。
可要么是滚烫的茶水将人嘴燎起个大包,要么就是将人的官服洗成了一团皱皱巴巴的废布,更别说扫尘间,不知打碎了多少瓶瓶罐罐。
清俊的主子终于看不下去,叹着气将侍女拉到身边,头疼地道:“姑娘,你行行好,我这个月发的俸禄还抵不上你砸碎的这些东西!我这人呢,用不着红袖添香,更用不着结草衔环,你就老老实实地留在府里,就算是帮我了,好吗?”
笨手笨脚的侍女羞得满面通红,低头看着脚尖,“对、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先前那些人,没真叫我做过侍女的活,他们只把我当个小玩意……”
或许是摇曳的烛光太暧昧,又或许是那夜的春风太撩人,主子第一次认真地看清了小侍女的长相,她想,还蛮可爱的嘛。
“不打紧。”主子带笑的声音响起来,“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朝夕相对,动心的便不再是一人了……只是一个身负血仇,秘密众多,一个过往零落,自觉不配,谁也没能戳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侍女发现主子行动怪异,不仅贴身衣物全都自己打理,从不准人在沐浴时伺候,每个月还总有几日腹痛不止。
侍女略加思索,便隐隐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想。
直到真相大白,菊瑛除了心疼,别无他想。
毕竟天下之中,能像厉昭一样真心待她的人,她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么,性别便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了。
独行踽踽数年,想必她的阿昭也很累了……但未来的日子,她决定陪厉昭一起走。
“阿昭的月事带都是我亲手处理的,沈仙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女子的身份呢?这些年她受过的苦我都看在眼里,自知帮不上她什么大忙,我就只能尽量将府中的事情操持得省心些。”
菊瑛的声音飘散在冬风中,断断续续:“她犯了错,你要罚,我拦不住……可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还没亲口告诉她,我愿意嫁给她呢。”
沈樾之手脚发麻,他呆呆地念:“菊瑛……”
“其实今日并非偶然撞见,我等你已有好些时日了。”菊瑛抬起脸,泪珠在左颊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过去之事已无力更改,亦难分对错。我等你,只为问你一句话——”
“你可有法子,让我与厉昭,在下一世重逢?”
“我不知道。”沈樾之一顿,“但我想,有情人抱憾,连老天都会不忍。只要缘分未断,终会有再见面的机缘的。”
正如他和贺吟一般,一同重生,两世纠缠。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沈樾之见菊瑛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十分苍白。
人死不能复生,这一别,到底何时才能再见呢?
裹紧了大氅,沈樾之逃似地离开了国师府。
隔日,沈樾之听到了国师府走水的消息,有一女尸自缢于房梁之上,与祠堂一同化为了灰烬。
至此,唯余唏嘘。
…………
沈樾之因此在人间多留了几日,等他准备回寂落海的时候,发现已早过了走前与贺吟定好的三日归期。
这些日子他一直对菊瑛的事耿耿于怀,回来的路上他才想起来这桩事,越是靠近寂落海越是心虚。
直到回到那片漆黑的海底,沈樾之没见到那盏专门摆在外头、迎人回家的长生灯,他就知道,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神君?贺吟?”
沈樾之在居室中摸黑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贺吟,不管怎么叫都没人应,他只好叉着腰威胁道:“我数三个数,再没人同我说话,我就走了!三、二……”
“一”还没出口,就感到腰上一紧,一只手臂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肢,背后传来闷闷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胡说什么呢?”沈樾之向下一探,摸到了一截冰凉的手腕,“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是不会跑的。”
那人将头埋进沈樾之的颈间蹭了蹭,又嗅了嗅,让沈樾之莫名想起了小狗,不由有些好笑。
“那你生气了吗?”贺吟的声音有些委屈,“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
沈樾之心下一叹,知道这是贺吟不安的表现。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两人说开后,贺吟却仍是患得患失,心中似有隐忧……沈樾之有种预感,这家伙还有事瞒着他。
“我没生气,只是遇上了一些事……”沈樾之将菊瑛的事情一一道来,末尾时摇摇头,“我竟没看出来,她们之间是这种关系。说起来,菊瑛的死也有我的原因。”
“人各有命,菊瑛不过是做出了她的选择。”贺吟默了一瞬,“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从这一点来讲,她算幸运了。”
说到人间,贺吟就不得不想起厉昭的师父了,这些天里,他从来没放下过这件事。
到底是谁,一心想致沈樾之于死地,费尽心思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厉昭的师父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件事必须尽快地解决,他才能安心。再次失去沈樾之这样的惩罚,他已经无力再承受第二次了。
“樾之,等到天气暖和些了,我就会去蓬莱仙洲……”
沈樾之转了个身,捧住贺吟的脸,故意冷了声音逗弄他:“怎么,你又想自己一个人耍威风,独自去解决始作俑者吗?我可不会夸你做得好。”
贺吟干巴巴地说了个“不是”,沈樾之就踮脚亲了他一口,哄道:“好了,先不想这些了。目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先养好伤。所以,等春天我们就先一起回九重天,好好修养些日子,找厉昭师父的事情先不急。”
见贺吟还要争辩,沈樾之又亲了他一口,抱着他的脖子道:“好啦,反正九重天禁制繁多,又有神君坐镇,还有谁能害得了我呢?反正,我是相信你能保护好我的。”
他这一番话,不露声色地将贺吟夸了一通,让贺吟也有些晕晕然了,最后自然是顺理成章地达成了目的。
两人在一起,便不觉得冬日漫长而难捱,好似总有说不完的话。贺吟看不见东西,沈樾之就做他的眼睛,为他讲述三界其他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偶尔还会给贺吟念念书。
天气一点点回暖,寂落海的深处也不再是刺骨的寒凉,好似一眨眼,冬天就要结束了。
再之后,贺吟也摘下了白绫,不再被疼痛难耐的双眼所累……他现在还是不能算是完全看清,但已能模糊地感知到色块和光影了。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背着沈樾之筹备一件事情,若不是他眼伤未好,恐怕进展会更快些。
蓬莱仙洲的春日最负盛景,漫山遍野桃花开遍,宛如一泻粉红流云。
他要在这片流云之下,问出那个问题——
樾之,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第61章 做你的眼睛
正当贺吟愁着用什么借口将沈樾之带去蓬莱仙洲时,一道自仙界而来的传音,出乎意料地帮他解决了问题。
传音中说,蓬莱仙洲近日地动不断,似有邪祟作乱,还请神君前去一探。
如果是一般人发来的,贺吟完全可以不做理会,但关键就在于这条传音是天帝发出的,这就变了味道。
天帝看上去是用了恳求的语气,其实这算是一道委婉而客气的旨意了。就算是贺吟,也不得不给天帝这个面子,亲自前往蓬莱仙洲查看情况。
他将这事同沈樾之说了,一番商议后,贺吟决定在不再拖延,三日后出发。
在去蓬莱仙洲之前,沈樾之说人间如今已有极大的变化,想要去见识一番再走。
原本沈樾之就最想来人间一游,但先前因为疫灾,上京到处都一副民不聊生之景,现下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热闹,说什么也想和贺吟一道去看看。
贺吟心中也有愧——前世他都未能带着最爱看热闹的小凤凰多玩几个地方,现下沈樾之提出要求,自然是一口应下。
两人在傍晚时分出海,去往人间。这条路沈樾之已是熟门熟路了,不消多时,就带着贺吟降落在了上京城西一角。
正当贺吟抬起步子,却被沈樾之一把拉了回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条白纱盖住了双眼。
贺吟不由得哑然失笑:“樾之,我的眼睛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你不用这么小心……再说,这样我怎么能看得见人间的事物呢?”
“我自有办法。”
话音刚落,贺吟就觉得一阵微风扑来,紧接着,一块微热的皮肤贴上了他的额心——那是沈樾之的额头。
“千灵一聚,基吾之身,同汝之体……”
沈樾之念着念着,贺吟才猛然惊觉过来,这竟是连通共感的古老咒语,他的神识在灵台中颤抖起来,在一片酥麻中与另一个灵魂相融、共振,而后被蒙住的双眼之中,奇异地出现了寸寸光芒。
“还记得你曾在灵钟庙中,问过我能不能做你的眼睛吗?”沈樾之微微喘了两口气,一双眼亮晶晶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再是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神,最好……能一直这样依靠着我。”
贺吟牵住了沈樾之的手,一点点攥紧在手心中。
樾之……其实我最是依靠你了,你之于我,是水之于鱼,只是你一直没发现罢了。
他在心里这样轻轻说道。
若说先前贺吟还对沈樾之所说的“变化极大”还未有实感,当他走入夜市,化作灯火织河中的一粒砂砾时,他才算真正体会到了何谓盛京二字。
先前他来人间,不是为了还愿就是查案,来去匆匆,不曾真正踏入过这片繁华,今日一瞧,真真是令他也忍不住惊叹。
这条街已一点也看不出疫灾前那冷冷清清的模样。
华灯初上,夜色才刚沉,长街便热闹了起来。两侧店铺门扉大开,雕花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红光倒映在青石板上,好似一地散落的星火。
全身挂满银饰的卖货郎叮叮当当走过,脆生生的吆喝在闹市中起伏不断;半瞎的算命先生在街角支起摊位,摇着龟壳为满面羞红的青年男女卜问姻缘;更有街边游河画舫轻泛,一堆锦衣公子凭栏醉酒,阵阵调笑漾入水波。
生意最好的自然数夜市中的各色食摊,摊子上林林总总的小吃,烧烤的香气、蒸屉的热气以及现场炒制的锅气汇聚,香气一步一变,惹得过路行人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
但是,与沈樾之用着一双眼睛的贺吟,却在此处发现了不一样的烟火气。
贺吟自小被教导,走路要挺直腰背、目视前方,不可乱瞟,这么多年来,他也是一直这么做的,可如今换了个视角,视线往哪里去就不受他控制了。
首先,是视线平白无故地挨了一大截,平日他基本都是看到对方的头顶,但现在他被迫挤在一群黑压压的脑袋里,路人的面貌也不得不清晰了许多。
其次,沈樾之的视线从来不是平直的,他开心的时候更是摇头晃脑的,左看看右瞧瞧,觉得什么都新奇极了。明明上一秒还在看人做糖葫芦,下一瞬视线就会顺着屋檐,望向一荡一荡的灯笼,被上面的小画迷得目不转睛。
在此之前,贺吟从来不觉得天有什么好看的,但透过沈樾之的双眼,他渐渐也觉出了星月交辉的美。
现下,视线又追随着一只飞过蜻蜓,直直地往前溜了好久……
原来在他心上人的眼里,世界是如此可爱又有趣的……贺吟想,跟只小狸奴似的。
“看,很不错吧!”沈樾之兴奋的声音传来。
最后,透过那双眼,贺吟看到了沈樾之眼中的自己——耳尖微微泛红,嘴角不受控地翘起,那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喜欢。
“嗯。”贺吟一顿,“很有趣。”
两人已行至闹市中心,沈樾之忽然发现,贺吟一直站在他右侧,看似不紧不慢,袖中却暗暗运气,以灵力在人流间护出一道看不见的缓带,使他行走轻松,他人衣角半寸都不曾沾染。
“好啊,你又悄悄动手脚?”
沈樾之眼里分明带了笑,还要装模作样地斥道:“神君不是说了,在人间不得妄动灵力吗?”
“……左右‘妄动灵力’还是‘事出有因’都是我来界定的。”贺吟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塞进了沈樾之的掌心,“你若有什么喜欢的,就买下吧。”
沈樾之打开一看,忍不住连连“哇”了几声,一双杏眼立刻就塞满了星星——里头黄澄澄一片,数量多得可以买下半条街,不知道是贺吟是从哪弄来的。
贺吟挑了挑眉,道:“在魔界的时候就说好的,要给少爷做钱袋。”
“你还算有点用处!”
沈樾之欢呼一声,拿着钱袋潇洒去了,徒留贺吟在他身后哑然失笑——这只笨小鸟,人间这点东西又值几个钱呢,居然这么高兴,是不是有点太好哄了?
他可得把人看住了,切莫叫什么坏心眼的东西骗了去。
想到这里,贺吟连忙要抬步追上,可一抬头却发现眼前一黑,原来是共感的连接断了开来!
沈樾之对这法术练得还不到位,致使距离一远共感便失效了,贺吟摘下白纱,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逆着人流去找红衫人。
本以为多走两步就能碰见,可谁知,一连找了半条街,贺吟都没能找对人,难免开始有些焦灼了。
贺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前身上没有出现任何伤痛,至少说明沈樾之没有收到任何伤害,不用太过担忧。
正当他要转进一条小巷时,忽地被人从后拍了一下肩。
“樾……”
回头,却不是他心心念念那个人,而是一个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女子。
她身形高挑,一头金发即便在月光下也显得很扎眼,一张嘴就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喂,这是不是你掉的东西?”
她张开五指,一枚玉佩骤然从她手中落下,上面的挂绳又牢牢套在了少女青葱似的手指上。
这玉佩是贺吟自己雕的,正打算这几日寻个好时间送给沈樾之,他一直牢牢揣在怀中,断无可能不慎掉落。
唯一的解释,只有这非人之物趁他心神凌乱的时候,在人群中摸走了玉佩。
“阁下不问自取,这难道不是偷吗?”贺吟声音发寒,“还给我。”
“欸,你这人说话可真是够难听的,什么叫偷?不过是你落了东西,我好心捡起来罢了。”
女子嫣然一笑,瞳孔中呈现出一束细细的竖线,“不过我妙妙女侠行走江湖呢,一向是讲理的:穷人掉了东西,我就会无偿还给他,但若是像你这种一身华服的官老爷,那可能要给点心意,才能买回去你的心爱之物……”
贺吟没工夫纠缠,反手弹出一个法诀打在她手腕上,而后伸手一接,玉佩便像是长了眼一般飞回他手上。
他草草看了一眼玉佩,收入怀中,冷哼道:“一只道行甚浅,且到处招摇撞骗的猫妖,也配‘女侠’二字?”
妙妙听了这话,立刻便不高兴了,作势要伸爪扑上来,被贺吟轻巧用一个定身诀给定在了原地。
这下,就算妙妙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是惹错了人。
眼见着白袍仙人转身就要走,她不管不顾地喊道:“等等!你这般神通广大,定然是认识沈樾之沈仙人的吧!”
贺吟一听这几个字,立刻顿住脚步,冷冷地盯着妙妙。
“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好了我说就是了,我先前得到了一件东西,又听说沈仙人是凤凰现世,所以想问问他认不认识这东西的主人。”
妙妙用尽全身力气一抖,腰间滑出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
贺吟一眼就认出那是凤凰的尾羽。
凤凰尾羽从不会自然掉落,最漂亮的那根只能是由主人亲自拔下,用来送给心上人做定情信物的,这算是凤凰一族古老的传统了。
知晓这事的人不多,贺吟算是一个,因为在前世,他的小凤凰曾亲手送给他过一根。
只是那时他也不知道这东西的重要,随手搁在一旁,导致如此宝贵的心意寂寂数年,最终成了个落灰的摆件。
贺吟拾起凤羽,毫不留情地道:“如果没记错,你这根凤羽原来是穿在一根玉上的……这玉珏的主人应该是厉昭吧,怎么会到你的手中?莫非又是你偷来的?”
国师府中曾丢过一样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要菊瑛亲自带着数十个家丁在府中到处搜查,甚至还报了官,想必应当就是太后送给厉昭的那块玉珏了。
只是,这猫妖为何丢掉了看起来更加昂贵的玉珏,只留下了凤凰尾羽呢?
这岂不是颇有买椟还珠之意?
除非,她也与凤凰一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妙妙忽然激动极了,“这不是偷的,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贺吟思索片刻,忽地开口道:“这点小事还需要劳烦沈仙人?我告诉你吧,此物原主曾居于蓬莱仙洲,若想要查明真相,恐怕你要到那里去看看了。”
将手中的凤羽放回妙妙的袖口后,贺吟转身就要走,被妙妙再次叫住。但这次他没有回头,声音淡淡地飘散在风中:“不必白费工夫,定身之法,三个时辰后自会解开。”
…………
贺吟动用了仙法,很快就寻到了沈樾之所在,发现原来是在一间酒楼中,难怪他怎么都没在街上找到。
待贺吟赶到时,正好撞上了站在门口的沈樾之,以及……他身后挑帘而出、衣衫不整的裴渊。
贺吟露出一个假笑:“……三句话内给我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你们谁来?”
沈樾之握住了贺吟的手腕,低声道:“别生气,听我给你解释……”
原来,沈樾之被人流冲散,刚想回去找贺吟的时候,不知哪里伸出了一只手,把他拉进了一家酒楼。
沈樾之刚要回身给一记肘击,就听人吱哇乱叫起来:“樾之,是我,是我啊!”
这过分熟悉的声音果然让沈樾之停了动作,他抬眼打量了一下来人,惊讶道:“裴仙君?你怎么成这样了?!”
面前的男子挂着他在人间惯用的那副假面容,文质彬彬,清癯儒雅,却只穿着一身素白亵衣,看上去说不出的狼狈。
“先不说这些了,樾之,你有没有钱……借我一点救急。”
沈樾之稀里糊涂地被要去了钱袋子,裴渊打开一看,乐得两只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哎呀,我们樾之真是腰缠万贯、富比王侯!以后啊我可就跟着你混了。”
他又道:“你且在此等我一会儿。”
那钱袋满着跟裴渊进去,却瘪着肚子出来,沈樾之不可置信地问:“裴渊仙君,你这是做什么了?”
“哎呀,就是欠了酒楼老板一些钱。”裴渊抖了抖身上刚赎回来的衣服,“之前我把你从九重天放出来,你说要报答我来着,来,这笔账我看不如今日清了吧?”
沈樾之一把推开这没个正形的人,直接进去盘问老板。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裴渊昨夜喝多了酒,发起酒疯把客房中的东西都砸了,尤其是那几面古铜镜砸得稀碎,这下必须要赔老板一大笔钱。
裴渊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押上也还不起,连一身锦袍都被脱了,要不是沈樾之赶巧来救他,恐怕他今日就要被人给扣下了。
弄清了来龙去脉,沈樾之简直是无语到扶额,为此耽搁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从这家酒楼中脱身。
听完了这个解释,贺吟算是勉强接受了,伸手将沈樾之拉了过来,靠摸的方法上上下下地验了一番,才算是放下心来。
被晾在一旁很久的裴渊看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道:
“二位,这是做成夫妻了?”

贺吟:……
两人都不说话,场面顿时变得更加诡异。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裴渊这时候跟瞎了一样,丝毫没有解围之意,双手抱胸看着二人,非要等他们亲口给个答案。
“没有。”贺吟长臂一伸,将那把细腰揽住,“但也快了。”
“天,你胡说什么啊!”沈樾之尖叫一声,一把捂住贺吟的嘴,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显然这只是在掩耳盗铃。
裴渊笑嘻嘻地一拱手,朗声道:“那就先恭贺神君与樾之了,等二位成婚时,我一定备上一份厚礼。”
沈樾之整个人晕乎乎的,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等裴渊都走出好远了,他才后知后觉地问:“裴渊怎么知道你和我的事情……”
贺吟无奈一笑,“我从没特意藏过,裴渊知道又有什么奇怪的?”
“哦、哦。”沈樾之也有些不敢抬头去看贺吟,他的脑子锈住了一样,因此也就忽略了贺吟先前那句“快了”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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