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今日悔不悔by北境有冻离
北境有冻离  发于:2025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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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樾之看了看食盒,又看了看贺吟,愣愣地道:“……你亲手做的?”
两世加起来,这算是贺吟第一次为他洗手作羹汤。
贺吟点了点头,这是他特地向菊瑛借了庖屋做的,而且全程在玄凤鹦鹉的“指导”下完成的。
以前他总以为,能尝一口心上人亲手做的饭,便是世间最难得的幸事……可如今才明白,亲自下厨,为那人煮一粥一饭,看他吃得满足,才是真正叫人欢喜的幸福。
“我知道你有在雨天喝甜汤的习惯……我多年不曾下厨了,你尝尝看,若是味道不好,就倒掉吧。”
沈樾之在桌边坐下了,浅浅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评价,抬眼就看到贺吟局促不安地皱着眉,按在桌案上的指尖都因太过用力而泛白。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贺吟终于也松了一口气,“樾之,你终于笑了。”
“嗯?”
“你一路上的心情都不大好,是因为我吗?”贺吟一顿,“观雪那件事,其实我很想去,但我确实是事出有因。”
沈樾之轻哼一声,撇过头去,“谁在意这个了。”心中却在想,贺吟居然能察觉出他的心情了……而且,贺吟这算是在哄他吗?
贺吟深吸一口气,道:“不管如何,给我个赔礼道歉的机会好吗?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我带你回一趟蓬莱仙洲可好?”

贺吟知道,沈樾之自小在蓬莱仙洲长大,对那处很有感情。
但蓬莱仙洲早就不似当年他去养伤时那般景色怡人,数年前,这座仙岛曾起了一场古怪的大火,将生灵们栖息的巨树烧没了好些,连带着泉眼都枯了几处。
自他重生归来,便一直暗中留意,施法改善蓬莱仙洲的光景,又注入神力,使整个仙岛的水活泛起来,保证能浇灌到每一寸土地,滋养到每一个生灵。
精心筹备已有十年,如今初见成效,终于能赶在这一个生日送出去。
“蓬莱仙洲?”沈樾之全然蒙在鼓里,“为什么要突然回去?此间事还未完……”
贺吟泰然自若道:“放心,这些事都会在你生辰前告一段落。”
沈樾之微怔,想不出什么推拒的理由,只好点头应下。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人间的秋日燥热难耐,愈发让人想念蓬莱仙洲遮天蔽日的荫凉了。
沈樾之用勺子在汤碗里搅了搅,而后舀起一勺放进嘴里,忽地觉得眼眶被蒸得一酸——他花了两辈子的时间,才等到了这碗汤。
甜汤里面其实都是常见的食材,银耳莲子桂圆什么的,前世他常常做给贺吟,因此没人比他更清楚煲出这碗汤要花多少功夫。
一碗甜汤并没什么了不起,珍贵的是那份蹲在灶台前,默默等待的心意。
人有时真的很奇怪,沈樾之咬着勺子想,他会因为贺吟的拒绝而沮丧,却也能被一碗甜汤轻易哄好,也许是因为他这一辈子所求,也不过是这般恬静的日子。
沈樾之垂下眼,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试探性地问道:“神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在雨天喝甜汤呢?”
这下轮到贺吟哽住了,他总不好说是因为你上辈子常这样做,所以我自然知道。他忽然来了主意,挺直腰杆说道:“我问裴渊的。”
这更惹人生疑了——沈樾之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有和裴渊说过这种事情吗?
可疑,相当的可疑。
沈樾之觉得眼前人更像是他的前道侣了,总觉得临近正确的答案了,却让他心里反反复复猫抓般痒痒……倒还不如找个机会,大胆地一探究竟。
或许蓬莱仙洲一行,就是他的机会。
贺吟赶紧打了个岔子把这事糊弄过去:“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去见裴渊。”
沈樾之应了一声,那人就转身走了,只在房中留下一缕似有似无的红莲香。
沈樾之与贺吟来到了与裴渊约好的酒楼雪月楼,这里也是上京三大酒楼之一,至今为数不多还能接客的。
不过目前雪月楼也只开雅间,且贵客才能预约得到,不知道裴渊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临时能约得到。
两人由着小厮领进一间阔气的雅间,里面一个温雅清俊的男子早已端坐等待,面前还摆了一桌好菜佳酿。
“来来来,随便坐。”裴渊又招呼小厮,“去,拿两条冰帕子来。”
见小厮走了,贺吟忽然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不若你就换回本相吧。”
裴渊有些无语地看了贺吟一眼,却还是默默地照做了。
沈樾之没什么心情吃饭,刚落座就开门见山地道:“仙君,你在清净观查到什么了吗?”
“这个不急,两位,先尝尝这雪月楼大师傅的手艺吧?尤其是这道松鼠鳜鱼,可是他的拿手好菜!”他又倒了一杯酒递给贺吟,“来来来神君,这人间的美酒也别有一番风味……”
“酒就先不喝了。”贺吟冷淡地拒绝,“还是先谈正事吧。”
沈樾之忽然想到,贺吟的酒量实属一般,喝醉酒了有时会性情大变,还会说些胡话,多少有几份酒后吐真言的意思……或许这也是个试探的好法子。
“唉,两位都如此醉心公务,真真是无趣极了。”
被沈樾之瞪了一眼,裴渊才优哉游哉地开口:“这瘟疫呢,确实不是病,而是有人借用魔气所设的一种咒术。中术者的身体会逐渐被魔气侵占,魂魄离身,最终变成施术人的傀儡……具体表现为身上会长出卷曲的黑纹,你们应该也看到过了。”
“一年前就开始有这种怪病例子零散出现,但近几个月才突然在人群中爆发开来,说是能人传人,但其实我认为是近身傀儡之人,本身体质较弱,容易被逸散的魔气缠上,继而被侵占身体,这样就算是完成了‘传染’。”
“可知道这施咒之人是谁?”
“咒术从上京蔓延开来,应当就是此处的人搞的鬼……我眼见着这些魔气都向着皇宫的方向汇集而去,或许是宫廷之人,说不准就是人皇。”
沈樾之心间一跳,想起那阴沉又多疑的皇帝来。
“我还打听到,这‘病’蔓延得很快,招了许多医者、道士觐见,朝廷却一直没能拿出对策。最后还是国师站了出来,用隔离的办法暂缓了疫情。”
贺吟此时插话道:“那你我为何都没有接凡人的祈愿?”
裴渊有些迟疑地回:“这个……”
“大胆裴渊!你还打算欺瞒本座到什么时候?”
贺吟怒喝起身,周身化出数道冰棱朝裴渊而去,裴渊左躲右闪,却还是敌不过那似乎长了眼的冰棱。他衣袖被冰棱狠狠钉在墙上,那上面带着神力,他挣脱不开。
“上京灵钟难道不是由你点化的吗?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裴渊瞳孔狠狠一缩,沉默良久后,他试图辩解道:“神君,我确有责任……可事情非你所想的那样。”
贺吟松开了手,又有一道冰棱自他手中飞出,悬停在了裴渊的喉间,“说。”
“那灵钟确实是我所造,也是我飞升时亲手点化的。”
裴渊的衣服被扯得有些凌乱,额上密布冷汗,全然不复刚刚的闲适,“但我所造之时乃是祥瑞之物,是为了保护百姓而生……不知是被谁改了阵法,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贺吟冷冷一哂,“祈愿难道不是你怕事情败露,所以才拦下的?”
“……祈愿确实是我拦下的。先前我曾下凡来探查过,那次便察觉到了灵钟的异样。”
沈樾之嘟囔道:“那你先前怎么不说?”
“我说了,又有谁会信我!”裴渊怒吼,“就像现在一样,你们知道了这灵钟与阵法是出自我手,就会自然而然地怀疑我就是始作俑者。但,瘟疫也好、咒术也罢,根本不是我所为!”
裴渊接到祈愿后,立即动身来人间探查了事情的经过。他一开始以为这就是一场疫灾,但很快他就发现了疫灾与灵钟息息相关——一只他亲手点化的钟。
整件事看起来与他脱不了干系,灵钟更是承载了太多的罪孽,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再者,就算他费劲力气终于自证了清白,若是天帝要追责,裴渊作为这灵钟的制造者,即便没有参与这场阴谋,也势必要承担一部分责任,接下不知大小的惩罚。
这件事带来的麻烦,就算他不说,旁人也能一下就想通。
沈樾之提高声音,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所以你隐瞒众人,就是打算自己将这瘟疫解决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裴渊垂下眸子,无力地应道:“是……我这些时日都在忙着找消解咒术的办法,没想到,你们比我快了一步来了人间。”
他的计划也就这样败露了。
“且先信你一回。”贺吟长袖一甩,那冰棱失去了神力,便很快化成了水,在裴渊的衣袍上洇湿了一大片。
裴渊拱手苦笑:“神君明鉴。”
贺吟重新坐了回去,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你可有找到解决之法?”
“有找了几个术法,就是还没试验过。”裴渊站姿如松,肃然道:“请神君再给我些时日,我必能找出解开此咒的法子。”
贺吟端起一旁的茶,挥手道:“去吧。”
很快,裴渊的身影便化作一丝白光,飞向了去往仙界的方向。
沈樾之心中喟叹,这裴渊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纸包不住火的馊主意来。
可转念一想,贺吟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是那灵钟上有什么他未曾发现的标记吗?
他实在疑惑,就顺嘴问了,没想到贺吟嘴角浅浅一勾,风轻云淡地讲:“我诈他的。”
“哦……啊?!!”
沈樾之惊得下巴都要脱臼了,他指着贺吟,颤声道:“你,你是诈他的?”
说诈倒也不是纯靠碰运气,只是贺吟实在觉得有些讲不通,裴渊在人间的香火这么旺盛,甚至到了许多人家中都会摆供的地步,就算他若是听不到祈愿,多少也应该能感受到一些念力。
虽说从人间飞升的仙人不在少数,但大多数人都是在一些灵气充沛的地方飞升的,像上京这种地方,人员混杂,磁场凌乱,实际上是不适合修行的,因此在上京飞升的神仙,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了。
而裴渊无论是飞升的时间,还是地点,都与传说中那制作灵钟的仙者能恰好扣上……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吗?
“没错,樾之你可要帮我保密哦。”贺吟笑眯眯地夹了一块鱼,送进了沈樾之的碗中,“用过饭我们再走,不要浪费明渊真君的一番好意啊。”
沈樾之心情很复杂。
沈樾之觉得,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皮毛水亮的大白狐狸,笑容满面却一肚子坏水儿——他上辈子到底是有多么的眼瞎,才能将这人看作是神圣高洁的高岭之花???
坏,太坏了!!!

第47章 贺礼与吻
在酒楼饱餐一顿,沈樾之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一路上撑得他直打嗝,差点积食。
两人在路上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和厉昭说个大致,再请厉昭择日带他们进宫面圣。
他们回到国师府,从侍女处打听到了国师这个时间都是在看折子的,便往书房的方向去了。没成想,半路上正遇见提着一只大竹篮的菊瑛,她低着头匆匆而行,都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他们。
菊瑛过来的时候,贺吟挑了挑眉——尽管已有意放了许多混杂的香料,但贺吟五感不全,剩下的几样就比常人灵得多,那被刻意掩盖的一丝血气,自然没有逃过他的鼻子。
她受伤了吗?还是……厉昭受伤了?
沈樾之下意识叫了一声菊瑛,可菊瑛心神紧绷之下却没能听见,只自顾自地快步离开了。
“真是怪了,这菊瑛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贺吟按下心中疑惑,只道:“时候不早了,快些去找厉昭吧,再晚怕是他要歇下了。”
两人不再耽搁,来到书房门前,见到果然还亮着灯。沈樾之上前敲了两下门,无人应,又连着敲了几下,屋里才传出一声低低的“进”。
屋内一灯如豆,将男子的影子拉得格外瘦长。
厉昭坐在光线较暗处,看不清神色,但沈樾之感觉得到他很疲惫,额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而且他半个身子都抵在桌沿上,似是被抽干了力气。
沈樾之还闻到了一股清苦的草药香,像是艾草当归之类的,余下的他有些分辨不出来,于是斟酌着问道:“国师身体可有不适?”
“算是治不好的老毛病吧。”厉昭深深吐出一口气,话锋一转,“二位,这么晚了,是疫情的事有了什么进展吗?”
“是的。”沈樾之顿了一下,把先前商量好的说辞搬了出来,“我们发现此次疫情十分蹊跷,染病者的状态不似病气缠身,更像是被邪祟所侵,所以应该取消祭祀。”
“那依二位之间,要如何做呢?”厉昭站了起来,单薄的身子晃了一下,贺吟又闻见了那股甜腥味。
沈樾之道:“还请国师大人,明日就带我们进宫面圣,陛下若有了决断,我们也好早做驱邪准备。”
厉昭盯着他们,半晌不做声,双眸里跳着一簇幽亮的鬼火,直盯得沈樾之脊背发凉。
沈樾之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之时,他才闭着眼凉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在下斗胆相问,二位既非尘世之人,缘何要涉入此间纷扰?”
贺吟神色自若,有意上前一步,将沈樾之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身后,接着慢悠悠说:“好眼力……我二人虽非为此间事而来,但见有人身处水火,自然没有冷眼旁观的道理。”
这就是拿出毫不退让的态度了。
厉昭自然也听得懂,点点头道:“二位乃是济世之人,在下敬佩。今日我有些倦了,不便相送,明日我会来接你们入宫去的。”
等到书房的门一掩,屋内立刻传出了一阵呕吐声,吓了沈樾之一跳。
他甚至格外怀疑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而后有些茫然地问贺吟:“应该不是我身上的有什么怪味吧?”
贺吟摇了摇头,但呕吐的声音还在持续——这厉昭今日实在是怪得很。
书房距离两人所住的小院需要穿过几道回廊,沈樾之和贺吟并肩走着,如今的夜风已不似夏日那般燥热,习习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我总觉得菊瑛看起来不大对劲。”沈樾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大概她是在帮着厉昭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不像主仆,更像是家人?”
贺吟悄悄看向身旁,见到沈樾之眼底跃动的情绪,灵台忽被点拨了一般,问道:“樾之,你羡慕他们?”
沈樾之自己都没察觉到,被这么一说才回过味来,浅笑着道:“不值得羡慕吗?厉昭在外面勾心斗角,但有个地方永远能让他回去靠一靠,这就是有家的好处啊。”
贺吟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直到沈樾之走出了些距离,他才再次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隔日,沈樾之很早就起来梳洗,却等到午时才见到厉昭。一问才知道,厉昭今日是起得晚了些,干脆就告假没去早朝了,现下亲自带他们入宫去。
再见时厉昭仍面色不佳,整个人都几乎是窝在车厢一角,清秀的眉眼微微皱起,像是一块揉皱的锦布。
见到他们,厉昭强打起精神道:“二位,对不住了,是我迟了些。”
沈樾之摆摆手,问起他的身体,以及昨日听到的呕吐。厉昭十分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在娘胎里不足,打小就患有寒症,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发作,是难治的旧疾。
至于呕吐……是因为昨日闻到了些许鱼的味道,他对鱼味十分敏感,只要闻见一点就会忍不住泛呕,而沈樾之的袖子又恰好沾了一点鱼汤。
“是我失礼了。”厉昭最后这般说道。
沈樾之连连摆手,心中却暗道这位国师实在是够娇贵的,想来应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可若是这样,为什么厉昭的双手如此粗糙且布满老茧呢?难道是练功所致的吗?
奇怪,一切都很奇怪。
待下了马车,厉昭却忽然被太后派来的人叫去了,只得让两人先自行去面圣。
在向金殿走的这一路,沈樾之悄悄向小太监手里塞了块金元宝,朝他打听了一些宫中的事。
比如先皇走得早,太后自小皇帝十岁起垂帘听政,直到前年才彻底放权,足足把控朝政十六年。自那以后皇帝和太后的关系就忽然恶化了,一发不可收拾。
太后心气不顺,动辄打骂;皇帝死握权利,不肯退让……谁能想到如今势如水火的两人,曾也是母慈子孝的光景?
再比如,国师是在小皇帝及冠那一年,太后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观星风水、占卦做法无一不通。这两年他还进献了许多驻颜秘术,愈发得到太后宠爱,宫廷内都传国师是太后的面首。
这要是真的,太后居然找跟儿子一样大的面首……是否也太荒唐了些。
这时沈樾之忽然想起来,裴渊曾说过,由咒术汇集的魔气都是向着皇宫来的,那么,此事是否也会和太后有关?
待见到皇帝,沈樾之心下稍安,至少这次不是那披头散发的疯模样了。
沈樾之将情况一一说明,在听到瘟疫就是咒术时,皇帝拍案而起,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道:“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什么‘安魂钟’,分明就是那毒妇要害朕!”
“陛下……”
皇帝忽地跑了下来,一把捉住沈樾之的手,眼中聚起希望的光,“你能治好百姓,对不对?你想要什么?只要停下这场瘟疫,让朕不再受母后挟持进行祭祀,朕什么都可以许你,给你封官赐地……”
那残忍的祭祀之法,竟是太后在向皇帝施压,逼迫他这样做的!
沈樾之想起来,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他听到太后在金殿中训斥皇帝,还砸了好多东西。皇帝凄凄惨惨,被打了也不敢还手,想必这世上也只有一人敢这样做了。
正神游天际,一旁的贺吟攥住了他的手腕,轻巧一转,就将皇帝的手拂了下去。
“……”沈樾之瞪了一眼贺吟,转头对皇帝道:“陛下,我们不是为了金银而来。我们已经在寻找破解之法,这几日我们也会先试着为清净观中的人治疗,请陛下切勿听信谗佞,开启祭祀。”
随着皇帝点头,沈樾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心头仍有些疑问,像块大石沉沉压在他胸口,让他很难不在意。
厉昭与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要给上京百姓下咒?
厉昭到底是如何能有行走三界、再造暗獒的能力的?
厉昭为何受了伤,却要遮遮掩掩?
厉昭若真为凤凰内丹要取他性命,他住在国公府的这些时日,岂不是有无数个暗杀的机会……为何厉昭迟迟不曾动手?
一团团疑云遮在沈樾之眼前,令他看不清该向何处而去。
…………
心里装着事,沈樾之便一夜都没怎么睡踏实,第二日被贺吟拽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他睁开眼,眼前已换了一片天地。
远处云烟缥缈,飞瀑自高崖倾泻而下,宛若银练悬空,澎湃水声不绝于耳。草木葳蕤,梧桐成林,到处都是郁郁葱葱,一片绿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远的清香,沈樾之循香而行,穿过层层绿荫,面前豁然一亮。
眼前,是一片轰轰烈烈的绚烂花海——那是成千上万株凤凰花树,枝干挺拔,花团怒放,将整片山谷烧得通红。朱、赤、丹、妃及绯,几色交织翻涌,宛如烈焰腾空,一望无际,驰魂夺魄。
山风忽起,霎时间,无数花瓣应声而动,自枝头翻涌而下,腾空而起,层层叠叠,如万千烈焰脱枝而舞,燃遍长空。那一刻,天光都被这片赤红染透,花雨如瀑,似火非火,似霞非霞,在风中翻卷飞旋,若凤凰振翅而翔。
花影与光芒交织成海,灼灼其华,仿佛整个天地都被这燃烧的花意吞没。
有一白衣人立于树下,身形修长,如竹如松。日光肆意泼洒,落在他的眉眼上,折出比花海还要艳丽的明光。
沈樾之怔怔立在其间,竟有片刻忘了来处。
“生辰可不能哭鼻子啊。”那人走了过来,指腹捻过他的眼角,喉间滚出很轻的一声笑。
蓬莱仙洲那些曾被烧毁的痕迹,如今已被繁花掩盖。重生后的凤凰花林,比过往更加耀目,诉说着这片土地蓬勃的生机,也诉说着有人默默在此打理数载。
漫山遍野的凤凰花是谁的手笔,自不必说。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都把蓬莱仙洲看得很重,你是把这里当家的。”
贺吟目光柔软,声音很轻地道:“家被烧了,自然是要修。我修补得是慢了些,好在终于赶上了你今年的生辰。”
沈樾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底湿热一片,眼泪流个不停。
“还有这个。”贺吟摊开手掌,一枚红莲状的玉坠躺在手心,“虽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下……但我还是想同你说,樾之,只要你愿意,九重天也可以是你的另一个家。”
九重天,无神君之诏不可入。
但若是神君肯分出一份神力与一滴心头血,融成一块玉坠钥匙,那就另当别论了。
即便是在上一世,两人做了道侣,沈樾之也不曾拿到过这样进入无阻的许可……因为这代表着贺吟将九重天的所有私权都赠给了沈樾之,也代表着他交付一切的决心。
“小雀仙大人,别嫌弃我的贺礼,好不好?”
贺吟见他迟迟不接,笑容变得有些苦涩起来,“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些,可是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了……”毕竟你连我的真心,也不肯要。
就在此时,沈樾之双手拽住了贺吟的领子,踮起脚,对着那张濡湿的唇吻了下去——在贺吟骤然瞪大的双眸中,封住了他所有未尽的话。

第48章 贪欢一晌
贺吟连气都不敢出,长睫抖个不停,整个人僵成了一块木头。那双细白的手捧着他的脸,带着些许力道,不容许他有任何退却。
那两瓣唇初贴上来时,是微凉的,如初雪落下,静谧无声。沈樾之的鼻息浅浅拂过他的脸颊,气息微热,令贺吟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三魂七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钉住了。
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瓣,极其缓慢地厮磨着,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沈樾之的指尖悄然滑落,带着玉器般的微凉,轻轻抚过他耳后,再沿着颈侧的线条向下游移。
贺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从这无声的拉锯中醒了过来,两张唇贴在一起,温度相汲,难舍难分。沈樾之微微偏过头,鼻尖蹭过贺吟的颧骨,呼吸微热,带着一股清浅的馨香,使得贺吟脑中那根绷紧的弦,铮”地一声轻响,断了。
凭借着记忆中的本能,贺吟终于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他扶着沈樾之的后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半是强硬地撬开了那紧闭的唇齿。
这个吻终于有了实质的缠绵,虽是由沈樾之开始的,但主导权显然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贺吟不再浅尝,而是不容拒绝地向深处探索,舌尖勾在一起,溺出湿漉漉的水声。那吻是湿润的,温热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空气也变得稀薄。
沈樾之整个人都在这唇舌相缠中融化,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再冷的雪都已成了一滩春水……若不是贺吟另一只手扶在腰间,恐怕他整个人都要滑坐下去。
即便已经面红耳赤,却仍没人要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微微撤开了些,那蓦然分开的唇间还勾起一道转瞬即逝的银丝。沈樾之伏在贺吟的胸膛上喘气,整个人都发着颤,唇上水光一片,微微泛肿,红得不像样子。
“樾之……”贺吟下意识摸了摸下唇,那处明显地印着一个牙印,“你这是……”
“谢谢。”沈樾之垂眼,有些不敢去看贺吟,“你准备了这么久……除了这个,贺吟,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报答。”
下一刻,沈樾之的下巴便被捏住了,这股力道使得他不得不抬头,目光扑进一片黛蓝的海,避无可避地对上其中波涛万丈。
“我不要报答。”贺吟握住了沈樾之的手,带着他一起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我亦不会逼迫你。我只要你正视我的心。”
即便隔着皮肉与衣裳,沈樾之也摸得到那有力而快速的搏动,他胸腔里那只跳动的小兔,在这一刻与之共振了。
他忽然就不想等了,不想再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兜兜转转,也不愿再去用那么多的手段暗中试探。
不论如何,现在贺吟的真心,他看清了,也很难说没有心动。
这毕竟是他曾苦求一世而不得的东西,如今这般明晃晃地送至眼前,他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就在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弄清楚,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重生而来。若贺吟不是,他就勇敢地再试一次,答应与贺吟在一起,若贺吟是……
若贺吟是呢?
沈樾之闭上眼,在心底对自己说,若是,他就贪欢一晌,而后无论有多不舍得,都要及时放手。
他愿意相信此世这个护他、宠他,会笑能言又有充满活人气儿的贺吟爱他,却不会信前道侣贺吟爱他——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心。
就算有过,也没给过他……宿光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扎进他的心里,一想起来,就全都是痛楚、遗憾与嫉恨,让他变得丑陋,变得不像他自己。
他宁可相信是命运轮转,老天怜惜,赐了他一个完全不同的爱人,也不愿相信一个人能回头是岸,为他低入尘埃。
迟来的深情,像是盛宴散场后才端上桌的珍馐,纵使金盘玉盏,也是为时已晚,只令人倒尽胃口。
“既然我的生辰,你陪我小酌一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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