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拍拍拓跋苍木的肩,“既如此,我们也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一下吧。”
黄行远在外面等得都快要睡着,此时正靠着墙角打盹。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他一下子睁开眼,但只看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在眼前掠过。
大下午的,黄行远硬生生被吓出了冷汗,什么玩意,莫非是鬼?可那鬼怎么似乎还抱着个人?
没等他想明白,就看见拓跋苍木与沈玉竹从门口走出,他连忙走上前,“殿下和首领这是聊完了吗?”
天知道他在外面都做好了里面突然刀兵相见,而他释放信号的准备。
临走前,赛罕曾找过他,给了他个烟花信号,让他在危机关头就放出来。
黄行远深觉自己被委以重任,殊不知这信号在埋伏东夷的北狄人手里几乎人手一个。
“暂且聊完了。”
沈玉竹也不太确定,不过想到陈泽醉醺醺的模样,至少下午应当是不会来找他们了。
黄行远也没问聊了些什么,他将藏在袖口里的烟花信号往里塞了塞,看来这个东西暂时用不上了。
一个侍卫来到他们面前,带着他们去往陈泽安排好的客栈。
沈玉竹这顿饭吃得有些心累,一进屋子就将自己摔在了床上。
前段时间在北狄的日子沈玉竹已经彻底将什么仪态礼数抛到脑后,现在的他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拓跋苍木跟在沈玉竹的身后,站在榻边弯腰捉住他的脚踝替他将鞋脱下。
沈玉竹趴够了,一骨碌地盘腿坐起身,拓跋苍木正在屋内检查,没有可疑的东西。
“你觉得陈泽是想让你帮他做什么?”
沈玉竹方才在床上躺着,这会儿起身后头发显得有些乱,拓跋苍木又将目光落在他摩挲着下巴的手指上。
拓跋苍木打来一盆水走到床边,没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殿下先洗个手。”
又是手,沈玉竹哭笑不得,怎么拓跋苍木今日和他的手过不去了?莫非……
“你刚才那般奇怪,就是因为陈泽握了我的手吗?”
拓跋苍木想回答是,但他知道他这样子不对劲,很容易将人吓跑,不过他向来是个没理也能讲出几分道理的人。
看着沈玉竹疑惑的眼神,拓跋苍木不慌不忙地解释。
“殿下也知道东夷看着风平浪静,但随时都会发生变故,如若那陈泽借故对殿下下毒怎么办?还是洗干净为好。”
沈玉竹无奈,现在他怎么又这么谨慎了?之前不是打算只身前来吗?
“陈泽应当不是那种会在背地里下毒的人。”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一双明亮灼人的眼睛,沈玉竹相信自己的识人。
“是么?”拓跋苍木勾起一个古怪的笑。
“殿下不过与那陈泽初识,便对他如此看中。”
沈玉竹擦拭干净手,听着他这奇奇怪怪的语气,顿时就知道这人又在闹别扭。
“我不是对他看中,我只是相信我的判断。”
拓跋苍木垂眸看着认真对他解释的沈玉竹,殿下会判断什么,若是真的会,早就该离他远远的了。
深宫中长大的皇子,纯洁无垢、不染尘世,若非和亲,他们本该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沈玉竹不想再说关于陈泽为人的话,总觉得他与拓跋苍木说得不是一件事。
“你方才问我,陈泽想让我帮他做些什么。”拓跋苍木看出沈玉竹不想与他提及陈泽,于是顺着他的话道。
“按照他今日的话来看,他要做的事恐怕会与京城作对,北狄能为他提供的无非就是兵马。”
沈玉竹觉得不止如此,如果是兵马,现在的东夷非但用不上不说,只要北狄的兵力调动被朝廷察觉,定不会让他们结盟。
“陈泽想要拉拢你的意思很明显,且目前看来对方没有恶意。”
但若是等到陈泽继任结束而拓跋苍木依旧没有被他拉拢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毕竟对于可怕的对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灭掉他。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陈泽陡然惊醒,一道人影适时从房梁上跃下。
玄弈站在一旁,“回公子,已是傍晚时分。”
陈泽捂着额头,焦急忙慌地起身穿鞋,“怎么已经这么晚了,我真是失礼,居然将客人晾了那么长时间。”
玄弈忍不住道,“公子,那位北狄首领实在太过危险,若他发难,连我也没有把握护住您。”
陈泽抬眸看向他,“玄弈,你也知道如今东夷的局面其实比看上去要更加糟糕,如若不找一个可靠的盟友,东夷随时会大乱。”
玄弈多年使用的剑就挂在腰间,上面的剑穗还是陈泽小的时候随手为他编的。
玄弈急躁烦闷的时候总喜欢摸那剑穗,现在也不例外。
他不明白,这东夷与公子有什么关系,早在公子流放的路上他就对公子说过,只要对方愿意,他可以立马带着公子走。
陈泽坐在榻边,看着玄弈又在折腾那剑穗就知道他定是在不满,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原本他在京城的时候就曾让对方离开,但这人从小就死脑筋,哪怕他被流放了也非要跟着他,就这么一起走了一路。
“过来。”陈泽冲他招了招手,玄弈迟疑片刻走上前。
玄弈身量很高,陈泽坐在榻边仰着头看他很累,玄弈就自觉地蹲下,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陈泽伸手勾了勾他的面具边,旁人死也摘不下来的面具就这么被他轻易取下。
“玄弈,我早就说过,我要做的事很多也很危险,你若是想要离开,我随时会还你自由,我早已不是陈家的公子,你也不再是我的暗卫。”
陈泽注视着他,常年身处黑暗的缘故,玄弈被取下面具后总是不自觉地想要低头。
陈泽用面具抬着他的下巴,不许他躲闪。
“……”陈泽很少摘他的面具,玄弈不敢直视公子的眼睛,只好盯着对方的脖颈。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插手公子的决定。”
玄弈低声道,他不想离开,正是因为危险,他才更不能离开,否则还有谁能保护公子。
傍晚时分,沈玉竹在客栈外看到陈泽的时候并不意外。
“二位初到东夷,我还未带着你们好好逛逛,实在有失礼数。”
陈泽笑着道,做出邀约的手势。
沈玉竹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和拓跋苍木对视一眼后,他点头,“好,那就麻烦了。”
陈泽说是带着他们逛,还真就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正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时候。
沈玉竹能闻见空气中传来的饭菜香气、炒菜的动静以及吆喝在外玩闹的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也许在别的地方再寻常不过,可这是在东夷,就显得突兀起来。
“这户人家里住着的就是早年我来到东夷时,给了他一块饼的那位老大爷。”
陈泽正说着话,正巧院子里走出了位杵着拐杖的老人家。
那老人家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陈泽时,很明显的亮了一瞬,“你今日又是来给我送东西的?我这里用不着那么多。”
陈泽笑着摆手,声音明显放大了许多,“今日不是!今日我陪朋友到处走走。”
这一路走来,好像大部分人都认识陈泽,可以看出,这些百姓对陈泽很是信任友善。
沈玉竹知道这些感情都是双向的,只有陈泽如此对待他们才会受到这样的优待。
最后,陈泽在一间空屋子面前停下,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一瞬。
“这里原本住着的是一位性子活泼的少年,他因家中遭山匪抢劫逃难至此,去年他得了重病,东夷无人能医治他。”
“我与玄弈骑马带着他到东夷外,北狄的部落向来驻扎不定,于是我就带着他来到了中原。”
但他没有想到,同为中原人,那中原郎中知道他们是从东夷来的之后就脸色一变说什么都不肯再为那个少年医治。
陈泽没办法,只得明日再去邻镇找别的医馆。
但那少年却没有等到明日,就在晚上,少年就这么丧命在了原本可以称作是家乡的地方。
陈泽在察觉到少年断气后浑身发冷,他再次来到医馆,那个郎中正在收拾医馆打算关门。
“东夷又如何?你为何不治他?”
陈泽双眼发红,那个孩子正直大好年华,性子活泼讨喜,他是带着希望跟着自己出来的,却还是死了。
郎中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犹豫着道,“我们都知道东夷是什么地方,那里都是罪犯和流民,不是我不治,是我不能治。”
许是看陈泽可怜,郎中叹了口气又多说了几句。
“这镇子与东夷最近,先前也有来这里治病的东夷人,别的郎中倒是治了,但没一会儿衙门的人就派人将他抓走,说他与东夷叛民是共犯,就这么被处死了……抱歉。”
直到郎中离开后,陈泽仍旧垂头站在那里,他不明白,他如何都想不明白。
东夷分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那里大多住着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为何会被打上叛民的罪名。
玄弈走到他的身边,“公子……”
陈泽抬头,明月高悬,他喃喃,“玄弈,这世道我真的不喜欢。”
直到沈玉竹回到客栈,脑子里还在想陈泽说的那段经历。
叛民……那时候的陈泽想不明白,但沈玉竹却是明白的。
因为东夷住着的,都是一群极容易谋逆的人。
罪犯、流民、无处可去之人,这对朝廷而言都是一群不安分的百姓。
于是他们索性先给这些人打上叛民的由头,这样就能粉饰他们对东夷做出的种种暴行。
在前世的时候,沈玉竹身处深宫,他也曾如陈泽那样以为,天下都如同繁华的京城的那般,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他以为父皇治理下的国家和平安定,以为那些不幸都是虎视眈眈的四境带来的。
可原来不是这样啊,根本就是反了。
沈玉竹坐在椅子上发呆,手里捧着的热茶早已凉透。
拓跋苍木忍不住伸手给他将茶杯拿走,“殿下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在想今日陈泽说的那些事。”沈玉竹缓缓眨了眨眼。
拓跋苍木看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猜到了他在想陈泽说的那些话。
“殿下,陈泽那些话都是故意说与你听的,他知道你会在意,所以说出这些话想要扰乱你的心神。”
“可是确有此事,不是么?”沈玉竹眉头微蹙,“他们这样做是在逼着东夷谋反。”
东夷一旦谋反,朝廷便有了除掉叛民的理由,而这件事,很有可能会让与东夷邻近的北狄去做。
这样不止可以除掉东夷这个隐患,还能使实力最强的北狄元气大伤。
沈玉竹越想越心惊,朝廷还真是计谋深远,可这些真的是他记忆中那位和蔼的父皇做的吗?
沈玉竹蹙起的眉头被拓跋苍木用手指抚平。
陈泽的目的他再清楚不过,无非是发现他不好拉拢便打算从殿下身上下功夫。
对于陈泽利用了沈玉竹的良善这点,拓跋苍木很生气。
但看到沈玉竹如此真心实意为东夷忧心的样子,拓跋苍木又有些心软。
他的殿下太过善良,若是没有他在身边护着该怎么办。
“不必忧心,现在陈泽需要做的只是治理好东夷,至于其他,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拓跋苍木抚过沈玉竹眉心的指尖滑落到他的脸颊边。
“只要陈泽治理得当,东夷成为一个人人都向往的自由之地,那时候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愿意过来,久而久之,放逐之地的名声不攻自破。”
沈玉竹仰头看他,黑眸在烛火下亮晶晶的,“拓跋苍木,你是打算帮陈泽了吗?”
拓跋苍木眼底滑过一抹嫌弃之色,他原本是不打算搭理陈泽的。
但奈何若是他不管,沈玉竹就会一直为此烦恼,他知道自家殿下聪明,但有些事只有统领过一方的人才知该如何做。
若是沈玉竹整日为东夷这点事担忧,劳心劳力,折损了寿命怎么办?
“嗯。”拓跋苍木收回滑过对方脸颊的手指,细腻的触感还残留在指腹,让人不由得心猿意马。
看到沈玉竹脸上的笑意,他心里还是不大痛快,出口的话语也颇有些拈酸的意味。
“我帮了他,殿下很开心吗?”
沈玉竹摇头失笑,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是为了你愿意帮陈泽开心,我是因为你。”
“因为我?”拓跋苍木难得茫然,这是何意?
“以往我总觉得你似乎只在意北狄,但对北狄更多的也是报恩与责任。”
沈玉竹犹豫片刻,还是坦然地看向拓跋苍木,“你好像并不在乎北狄之外的人和事,我有些……担心你。”
他一直觉得拓跋苍木与这世间的联系太少。
他想让拓跋苍木能多几分人情味,对世间多一些留念。
拓跋苍木的侧脸藏匿在烛火照不到的阴暗处。
连他也没发现,他看向沈玉竹的眼神专注温柔到不可思议。
殿下果然是笨蛋,他现在分明也不在乎,他只是有了想要在乎的人。
他对这世间唯一的留念,他多愁善感的柔弱妻子。
他想将对方拆骨入腹犹觉得不满足,他不想要殿下的怜惜了,他想要更珍贵的东西。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神情轻松地笑了笑,像匍匐在主人脚边的乖顺猛虎。
拓跋苍木心念一动,答非所问,“殿下,我能抱你一下吗?”
他快忍不住了。
第32章 凶犬
前世的沈玉竹一直生活在皇宫中,自从他的母妃在他八岁因病去世后,沈玉竹就变得越发孤独起来。
柳青不懂他心中所想,只能在生活上关心他。
大部分时候沈玉竹都是一个人默默呆在一处。
没有人知道,等待死亡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没有希望,也不知何时就会从这世间消失。
曾经的沈玉竹很怕与人相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是会与别人分开的,他不希望他会因为注定的分别感到悲伤。
再后来,他喜欢上了养小动物。
小动物有些是他在宫里捡到的受伤鸟雀,也有些是柳青偷偷托人出宫替他买来的兔子。
它们会全身心的依赖的沈玉竹,每当这个时候,沈玉竹才会有种自己是被需要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因为被需要而存在的感觉。
而现在,沈玉竹仰头看着面前的拓跋苍木,奇异的,他从对方身上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种被需要感。
明明拓跋苍木并不是只能依赖他的小动物。
不仅如此,对方充满着沈玉竹所向往的那种蓬勃的生命活力,是沈玉竹很想成为的那种可以肆无忌惮活着的人。
想到拓跋苍木说的话,抱一下……吗?
沈玉竹的眼睫轻颤,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明明这家伙发病的时候,他们已经抱过很多次了。
若是拓跋苍木和以往一样动作自然的直接抱过来,沈玉竹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但他这样问,就好像为这个举动蒙上了另一种色彩。
况且拓跋苍木这样问,又是希望他怎么答呢?
好、可以、嗯。
沈玉竹眼里浮现出狡黠的光,“不可以。”
他看见拓跋苍木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想笑又忍住了。
拓跋苍木自然看得出来沈玉竹是在捉弄他,他配合地松垮下肩膀,“我头有些疼。”
“怎么突然又疼了?”
沈玉竹想要从躺椅上起身时,肩膀被人用手抵住,拓跋苍木覆身而上,将头抵在他的颈窝。
“不知道,就是有些疼。”
若说以往还能算是犯病时对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但现在的拓跋苍木就是纯粹的耍无赖了。
他能借着病症从沈玉竹这里偷得一点温度,是不是就不该再奢求别的?
从很早之前拓跋苍木就知道,他虽强大,但也只有一条命,在刀尖火海中走时,他也早在心里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就连见到沈玉竹之后,他也是打算为对方铺好后路,万一他不在了,也可以护住对方,他知道沈玉竹是无辜的,他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他原本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拓跋苍木忘了,他能安排布置好一切,却把唯一的变数下意识排除在外,那唯一的变数就是他自己。
他的殿下实在太过温柔,哪里都很好。不会害怕他状若癫狂的模样,还会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担忧。
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好。
拓跋苍木将鼻尖浸入沈玉竹身上浅淡的香气中,那就是殿下无论对谁都是这般好。
比如那位跟随沈玉竹多年的侍女柳青、北狄的族人,甚至就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能得到他的善意。
他的殿下身上有一种魔力,总能轻而易举得到那些人信任与喜爱。
拓跋苍木想到与陈泽的会面。
他那时不止是因为陈泽握了沈玉竹的手而不悦,更多的是他看见了陈泽面对沈玉竹时眼中热切的光。
碍眼得很。
“很疼吗?”
耳边属于沈玉竹温柔的嗓音还在继续,拓跋苍木能感觉到沈玉竹在他扑过来时,身体的瞬间僵硬而后才慢慢放松。
他的殿下虽然拒绝了他,但对于拓跋苍木而言,他想要的,是会自己去取的。
贪心的猛兽从不知晓何为满足,他只会妄图索取更多。
拓跋苍木几乎是将沈玉竹整个人都拢在怀中。
他腰腹绷着些力,担心压坏了对方,翻涌的黏稠情绪在他的眼中,“嗯,很疼。”
“那该怎么办呢?”沈玉竹的声音很轻地散在空气中,带着柔和的安抚意味。
“这样呆一会儿就好。”他还是不贪心的,只要抱一下就好,至少是现在。
这样应该就不会让殿下感到为难和厌烦。
好黏人啊。
沈玉竹无奈地靠在躺椅上,任由拓跋苍木在他的颈窝轻蹭。
发辫垂落在沈玉竹的肩上,像小尾巴一样随着主人的动作晃悠着。
沈玉竹能从拓跋苍木的举动中感觉到对方的不安,是以他知道这人是在骗他头疼也依旧没有松开。
反正他方才玩笑般的拒绝,这人是一点也没听进去,算啦,原本也就是逗他的。
次日,陈泽的家中,四个人围着一张陈旧的木桌坐着。
原本是很严肃的氛围,但有手里闲不住在玩沈玉竹头发的拓跋苍木坐着,就实在严肃不起来。
陈泽轻咳一声,看向拓跋苍木,“北狄首领主动前来,是愿意帮助东夷了吗?”
拓跋苍木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但东夷目前的问题,如果你不说实话,那谁也帮不了你。”
沈玉竹听到他的话看向陈泽,对方还有什么话没说吗?
陈泽无奈地笑笑,“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此前我在与东夷前任首领接触的过程中发现了对方的许多违和感。”
“前任首领有勇无谋这点想必大家都能看出,但这样的人会成为东夷的首领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而后他频繁对北狄出手,抢夺北狄村落的东西这点,也很奇怪。”
陈泽补充道,“按照前任首领的思维,就算要抢,也该是去没有危险的中原村落才对。”
说到这里,陈泽话语一顿,偏头看向沈玉竹。
“而后更奇怪的事发生了,前任首领下达了刺杀殿下的命令,这应当不会是前任首领想到的做法,这种种发生之事,只能让我联想到前任首领也许是某一个势力放在东夷的傀儡,他不过是听命于别人去做这些事。”
“但如果我猜想不错,想要将一方土地收入囊中,看来对方所图甚大,而明显破坏了对方计划的我,也许会成为下一个被解决的人。”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哪怕提及自己的生死,陈泽也始终表情淡淡。
“若我死了,东夷又会成为先前的模样,我只是希望北狄能给东夷一个倚仗,这里的大部分百姓都是无辜的。”
陈泽说完,沈玉竹神情凝重,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在前世的记忆里,东夷好像一直都是安安分分,而他得到的消息等同于宫里传来的消息。
如果前世那些安宁平和的消息都是蒙蔽旁人的假象呢?
那些人真正想要蒙蔽的人,只可能是陛下,前世的沈玉竹也从未听说过陈泽的名字。
可对方接手东夷这么大的事,朝中不可能没有人知道,若是真的不知,那就证明陈泽没有真正接手东夷。
对于破坏了幕后之人计划的陈泽,对方极有可能在陈泽接手东夷前解决掉了他,这就是为何他前世从未听说过陈泽的名字。
此时,距离陈泽正是接手东夷只剩下不过三日。
“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拓跋苍木直言道。
陈泽也不同他客气,“我不确认东夷现在有多少那些势力的人,除了玄弈,我无其余可用之人。”
“我希望你在东夷的这段时间,可以让你埋伏在东夷的那些北狄人保护我的安危,让我顺利昭示天下,斩杀前任首领后接手东夷。”
拓跋苍木若有若无地哼笑一声,“那我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陈泽正色,声音平稳,“若事成,东夷供你驱使。”
此话一出,就连存在感不强的玄弈都忍不住向他看去,公子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将一方领土给北狄首领驱使,这和意图谋反有何区别?更何况,身为皇室中人的沈玉竹还坐在这,公子大抵是疯了。
不过陈泽眼神笃定,他知道拓跋苍木会答应他,就凭幕后之人想要除掉沈玉竹。
拓跋苍木知道陈泽是什么意思。
幕后之人下令让东夷前任首领刺杀沈玉竹,很显然是因为北狄与皇室和亲影响了对方的利益。
这意味着殿下已经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若是任由对方的势力发展下去,很难说之后殿下还会不会遇到别的危险。
但这陈泽,先是利用殿下的善良,如今又想利用殿下让他来妥协,还真是……该死啊。
拓跋苍木原本似笑非笑的眼神陡然一厉。
与此同时,敏锐察觉到危险的玄弈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沈玉竹明白陈泽的意思,可到底会是谁?
西戎、南蛮、又或是京城里的谁?
如果是这样,东夷此前用带有剧毒的匕首刺杀拓跋苍木一事,也是有那人的授意。
若是他没有重生,没有前来北狄,没有做那样一个预知梦,又或是他那支箭没有射中,拓跋苍木的胳膊如今就已经废了。
沈玉竹眉眼低垂,眼底滑过一抹狠色,那位幕后之人真是该死。
沈玉竹抬头看向拓跋苍木,“答应他吧,东夷不能落入那人的手中。”
若是对方势力扩大,他没有办法护住拓跋苍木。
拓跋苍木的袖子被他拉了一下,既然殿下开口,陈泽利用了殿下的事,之后再找他算账也不迟。
“好,你这烂摊子,北狄接着了。”
最要紧的事说完后,陈泽明显神情放松下来,他看似镇定,实则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
陈泽其实没有几成把握拓跋苍木会答应他。
对于沈玉竹,陈泽很抱歉利用了他在拓跋苍木心里的位置,这实非君子所为,但他身后已没有退路了。
成则生,败了的话,不止他死,现在的东夷也会随着他一起死去,陈泽承担不起这后果。
将东夷给北狄也不是陈泽一时冲动之举,他很清楚东夷目前的境况。
对于一团乱的东夷而言,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建立秩序,而秩序的建立需要一定程度上的武力。
还有那位幕后之人……陈泽心情沉重,对方想必不会死心,目前看来,只有北狄才有这个实力护住东夷。
当然,这个决定确实很冒险,陈泽也曾犹豫过。
但他在与沈玉竹接触后,他下定决心,殿下仁厚爱民,有殿下在拓跋苍木的身边,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完成了这一桩大事后,陈泽浑身轻松的想要站起身伸个懒腰。
就在这时,他听见坐在对面的拓跋苍木忽然道,“你觉得东夷的问题就只有这些吗?”
这是什么意思?有求于人的陈泽谦虚询问,“那北狄首领有何高见?”
拓跋苍木依旧是那副欠欠的表情,不过这都比不上他说出的话欠揍。
“恕我直言,你并不适合做东夷的首领。”
沈玉竹表情微变,默默扶额,这说话也太直了些,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意思是你在东夷一直都太过平易近人,没有威严,现在短时间可能看不出什么,但长此以往,不利于日后东夷秩序的建立。”
这点倒是陈泽一直忽略的问题,他以往也不过是寻常世家公子,对于很多东西都是后来自己尝试着摸索学习。
如何掌权这个问题,他的确很多都不明白。
“那殿下认为我该如何做?”
沈玉竹沉吟片刻,“赏罚分明,现在东夷百废待兴,正是用人的时候,先从建立赏罚制度开始,也算是给百姓一个适应的过程。”
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沈玉竹偏头看向拓跋苍木,“你觉得呢?”
拓跋苍木的想法和殿下相似,不过他是重在罚,只有严苛的惩罚才能让人从心里产生畏惧。
“殿下所说便是我所想的。”
拓跋苍木颔首,想也知道沈玉竹肯定是重在赏,他就不去做这个恶人了,反正陈泽早晚也会知道。
“二位说得我会考虑,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陈泽听完已经有了些想法,他深觉殿下是他的知己,不仅支持他的抱负还能给予他好的建议。
哎,他利用了殿下的愧疚感加重,只有以后再尽力补偿了,比如殿下想要离开北狄的话,他冒死也会帮助对方逃离拓跋苍木的魔爪。
拓跋苍木还不知道陈泽心里打着“恩将仇报”的主意,陈泽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太多,但现在已经午时,他出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