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吵架,并且处于势微的位置,虽说是笑谈,但若是传扬出去了,总能改变一部分人的印象,毕竟他们也没有真正见过拓跋苍木,此前知道的传言也只是听说,他们对首领的印象没有那么根深蒂固,并不难改变。”
沈玉竹说话时,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他的身上,唯独身旁的拓跋苍木小动作不断。
又是重新为他拢了拢披风,又是为他续上热茶。
颇像是师者在授业时不停在下面开小差的调皮学生。
沈玉竹说完后就似笑非笑地看向拓跋苍木,“首领知道我刚才说了些什么吗?”
拓跋苍木的确心不在焉,但沈玉竹说话时,他还是分了一部分心神的。
他言简意赅的总结,“殿下想传出我惧内的名声,以此让我更像个普通人。”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人怎么就非得用上惧内这个词。
沈玉竹看向其余人,“各位觉得如何?”
首领都不在乎惧内的名声,赛罕等人又能有什么意见,“如此我们便安排下去了。”
等到他们离开帐篷后,沈玉竹刚才说了太多话,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拓跋苍木心里一紧。
沈玉竹闭了闭眼,“无事,只是有些头晕。”
“那我去找陈章过来给你看看。”拓跋苍木起身就要走,沈玉竹叫住他。
“等等,你还记得黄行远方才所说,如今在与东夷首领争夺位置的陈泽。”
“记得,他怎么了?”拓跋苍木看他脸色不好,想让沈玉竹赶紧躺下休息,这人却一心想着旁的事。
沈玉竹压下喉间的痒意,“京城的世家盘根错节,陈家便是其中一位,拥有世家姓氏的人多少都带点亲戚关系。”
“陈章便是陈家的旁支子弟,兴许认识这陈泽,如果真的是我所想的那个陈的话。”
沈玉竹站起身,头一晕,扶住了椅背这才没有摔倒。
拓跋苍木急忙上前扶住他,瞧见他额头冷汗直冒后咬牙道,“你在发烧你知道吗?”
沈玉竹这下也不忍着咳嗽了,他笑笑,“怪不得我觉得你人影有些重叠。”
这人还有心思开玩笑!
看见沈玉竹病歪歪的样子,拓跋苍木想说对方几句,偏偏又不能说重话。
沈玉竹心眼太小,要是又因此记恨上他,他可没有另一匹踏雁能哄好了。
于是拓跋苍木只能沉着脸,索性闭嘴,将人打横抱起裹进床榻,然后转身去找陈章给他看病。
沈玉竹瞅着拓跋苍木阴沉沉的表情,心里有些纳闷,他话还没说完呢,这人怎么就走了?
而且他发烧,拓跋苍木又在甩什么脸色,他还不是为了这人的事费心劳神,混账玩意儿。
陈章正在帐篷里整理草药,转身就看见拓跋苍木大步走进,一副有人身患绝症,病得要死了的急切模样。
“殿下今日出门吹了风,现在发烧了,你快去给他看看。”
“好,我这就走。”
陈章拿起药箱,他知道沈玉竹一向身体不好,连忙小跑着跟上。
等到陈章来到帐篷的时候,就看见沈玉竹正撑着胳膊准备从榻上起身。
而后拓跋苍木便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重新躺下,语气不善,“老实躺着,动什么。”
陈章看见这副场景,在心里嘀咕,首领看上去也没有北狄人说的那么惧内啊。
他上前给沈玉竹诊治,开了张药方,“按着这方子煎药便好,一日两次。”
沈玉竹最怕喝药,闻言很是抗拒,“能否不吃药?”
陈章还没说话,拓跋苍木就瞪了他一眼,“不能,你的身子你没点数么?”
沈玉竹觉得拓跋苍木简直是莫名其妙,“我怎么没数?你……”
话还没骂出来,沈玉竹就又咳嗽起来。
拓跋苍木不敢再招惹他,只能软下语气,“你若是不想喝药,我便让人做成药丸。”
“药丸也是苦的。”沈玉竹将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
陈章睨着拓跋苍木的脸色,料想这是该说殿下不识好歹或是发怒了。
谁知拓跋苍木只是深吸口气,“那便让陈章做成药膳。”
这下沈玉竹满意了,偏头看向陈章,“那就麻烦你了。”
突然被点名的陈章:??难道药膳味道就会好了吗?更何况他不会啊,他只是太医又不是御厨!
在心里骂骂咧咧的陈章走后,拓跋苍木坐在沈玉竹的榻边,带着薄茧的手指将他额前的发丝抚到一旁。
他低声叹息,“殿下,不要让我担心。”
沈玉竹埋在被子里轻哼一声,“我有什么让你担心的?”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谁曾想,此话一出,方才还为他轻抚发丝的手指突然屈指一弹,轻弹在沈玉竹的脑门上。
在沈玉竹的怒目而视中。
拓跋苍木垂眸看着他,轻笑两声,“自己想。”笨蛋。
陈章最终在柳青的帮助下,成功熬煮出一碗加入了药材的粥。
他将药膳送到主帐后就转身离开,一副话也不想多说一句的样子。
沈玉竹靠坐在床边,捧着粥碗,忍不住笑出声,看向一旁的拓跋苍木。
“欸,你好像被人讨厌了。”
拓跋苍木无奈,这还不都怪谁?
沈玉竹手里的碗被他拿走,拓跋苍木舀了一勺喂给他。
沈玉竹仰头拒绝,“你给我,三岁小孩才需要人喂饭!”
拓跋苍木瞥了眼他的手,这人分明正在发烧浑身难受,别以为他没看见沈玉竹刚才碰着碗的手指都有些发颤。
于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玉竹,没给。
“别犟,赶紧吃完躺着。”
沈玉竹拗不过他,在他将勺子递到唇边时只能乖乖张嘴。
哪怕生着病,沈玉竹还是忍不住想多交代几句,“你记得之后去问问陈章认不认识陈泽,但是不要太直接。”
说完又觉得拓跋苍木一个人让他不放心,又加上一句,“叫上赛罕一起,唔……”
沈玉竹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喂了口粥。
拓跋苍木沉着脸,“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一口喂得有些猝不及防,沈玉竹唇边都粘上了粥渍。
拓跋苍木的眼神落在那,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心底想着,这人的唇怎么生得这样红,实在是让人……
“我吃饱了。”
沈玉竹觉得拓跋苍木此时目光说不出的奇怪,但他脑子发晕,分辨不出其中的意味。
拓跋苍木收回视线,看着手中还剩大半碗的粥,不赞同地道,“再多吃点。”
自从和沈玉竹住在一个帐篷后,他才知道对方平日的生活习惯有多不好。
吃饭虽说是难得的不挑食,但也挑挑拣拣的吃不了几口;夜间也睡得晚,白天就没什么精力,他本就体弱,却还不知道好生顾惜着。
拓跋苍木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这人看样子是顾不好自己了,还是他来养着吧。
吃不下了还怎么吃!他又不是猪。
沈玉竹不配合地紧闭着嘴,低烧时的眼睛雾蒙蒙的,就这么将拓跋苍木瞪着。
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瞪。
又撒娇,拓跋苍木拿他没办法,粮食不能浪费,直接几口下去自己吃了。
沈玉竹目瞪口呆,这是他吃过的……拓跋苍木实在太不讲究了,好歹换个勺子。
但他懒得说了,这人脸皮厚,说什么都不会害臊。
病来如山倒。
沈玉竹发烧症状突显,头晕得不行,瘪了似的闭嘴躺在床上。
拓跋苍木看他难受的时候才知道老实,又好笑又心疼,也不闹他,只起身去打了盆凉水,拧湿帕子敷在沈玉竹的额头上。
生病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沈玉竹早已习惯了。
从前也时常因为吹了风浑身发热或是发冷,那时候柳青总会担忧地彻夜守在他的床边。
沈玉竹躺在床上,意识昏昏沉沉,分不清今夕何夕。
生病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只是看起来有副年轻的身体。
这个念头他不止是生病时会这么想,只是若是平日里也总是想到,那他就会不那么想活了。
有时沈玉竹会觉得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的他总安慰柳青自己没事;另一半则面无表情地想,他怎么还没死?他还活着干什么?
“咬自己做什么?”
沈玉竹恍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紧咬的唇|齿被人强硬地用手指抚开。
那人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气息,沈玉竹闭着眼,忍不住伸舌|舔了舔。
他能感觉到那人手一僵,随后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仗着自己生病就耍流氓,知道我现在拿你没办法是吧。”
那人说话就说话,居然还敢用手捏住他的脸颊往里挤。
我是病人!哪有这么对病人的!沈玉竹在心底叫道。
可惜他睁不开眼,没力气说话,只能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捏来揉去。
实在是放肆!他何时这样被对待过。
好像也只有这人没有将他当做是个虚弱的病人,哭丧脸他实在是在别人身上看够了。
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沈玉竹在心里嘀咕,本皇子心情好,等我醒来,赏这人点东西,不过这人是谁来着?
半夜,沈玉竹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方向靠。
拓跋苍木照顾了他半夜,察觉他体温过低后连忙又拿了床被子将他裹住。
但这显然不够,沈玉竹还在往他的身边挤。
拓跋苍木索性连同被子一起将沈玉竹拥住。
沈玉竹脸色本就苍白,生病后更是一丝血色也无,眉头不舒服地轻拧着,呼吸沉重。
拓跋苍木摸摸他的额头试探温度,只是吹了风便这样吓人,他都不敢让沈玉竹出门了。
“冷……”哪怕被裹住了,沈玉竹仍旧在喊冷。
陈章说过这都是正常现象,熬过去了就好。
可拓跋苍木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如果不是沈玉竹还在呼吸,他的真的会以为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这个念头只是刚出现,拓跋苍木的头疾就发作了,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竟然犯病了。
不会的……沈玉竹不会离开他……别想了!
拓跋苍木眼里被红血丝浸染,深红的可怕,他想离开帐篷跳进河里冷静一下,刚准备起身,手指就被人勾住了。
沈玉竹睫毛轻颤,睁开眼,就对上了拓跋苍木泛红的眼睛。
“你怎么了?”
他们是侧身并躺着的姿势,沈玉竹抬手就能抚上他的眉眼,“头疾又发作了吗?”
分明他还在生病,这会儿竟是又顾不上自己了。
拓跋苍木心中的恐惧与暴躁在沈玉竹睁眼的那一刻顿住。
身体里四处嘶吼的猛兽在手指被勾住的那一刻停下。
拓跋苍木闭上眼,不让沈玉竹看他吓人的眼睛,“我没事,你还冷吗?”
沈玉竹不知道自己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怎么一醒来这人就一副要毁天灭地的可怖模样。
难道是因为他生病么?
沈玉竹轻声安慰,“我时常生病,早已习惯了,只是看着吓人,其实……”
沈玉竹腰间的手臂突然收紧,他话语一顿。
拓跋苍木将人死死地按在怀中,语气压抑,“别说了,我习惯不了。”
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沈玉竹不是来和亲的,这人就是来要他命的。
“殿下,”拓跋苍木将脸埋在他肩侧,“以后你别出门了。”
沈玉竹啼笑皆非,“难不成发烧的是你?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你只是吹了风就会生病,北狄有太多危险,把你关起来,也许你就不会出事。”
拓跋苍木的体温很高,沈玉竹靠在他的怀中,舒服地眯着眼,以为他在说笑。
“可是关起来我会很不开心,我不喜欢那样。”
无人知道,拓跋苍木心中的偏执与暴躁正在卷土重来般横冲直撞。
他在与头疾又或是气运抵抗,他不会变成嗜血的怪物,沈玉竹不会喜欢那样。
头疼到极致时。
拓跋苍木想用最锋利的刀刃割破他的手臂促使他冷静,他还想提刀冲进战场浴血厮杀。
拓跋苍木喜欢血,喜欢杀戮,他像是为了乱世而生。
但在这一小方帐篷内。
他只是下巴微低,像是妥协地低头,轻声回应。
“好,那就不关起来。”
沈玉竹被他按在怀里,想看他的脸色也看不了。
拓跋苍木头疼地额角抽搐,嘴上仍是轻描淡写的语调,“不疼,你头还晕么?”
沈玉竹感觉了一下,奇怪,以往若是受了凉,多少都得病个三天,这次倒是好得快。
莫非是因为拓跋苍木一直守在身边的缘故?气运之子还挺好用。
“不晕了,我应该是没事了。”沈玉竹察觉到他手臂的紧绷,知道这人是在嘴硬说他无事。
他没再急着起身,看在拓跋苍木的他一夜的份上,他就稍微让这人放肆一点吧。
幼兽们总喜欢拥挤着相互依偎取暖,沈玉竹觉得这就好像现在的他和拓跋苍木。
挚友……是这种感觉吗?
“首领今日怎么还未起床?”
“听说昨天殿下生病,首领应当照顾了一夜。”
“首领和殿下的感情真好,但我有急事要告知首领啊!”
“急什么急!……”
主帐外吵吵闹闹地乱成一团。
拓跋苍木睁开眼,眼底已恢复清明。
听到外面的谈话声越来越大后,拓跋苍木眉头紧皱,他小心地抽出压在沈玉竹腰下的胳膊。
沈玉竹睡得很沉,拓跋苍木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体温总算正常了。
这人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吧。
看见沈玉竹被捂得有些泛红的脸,拓跋苍木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将他脸颊上盖着的被子给他拽下来些。
“唉!可是这真的是急事啊!”
帐篷外的人还在继续叫唤。
拓跋苍木掀开帐篷的门帘,方才眼角眉梢间柔和的笑意已然消散,此时锋利的眼神扫过他们。
“吵什么?究竟有何事?”
通信的侍卫看见首领总算出了帐篷,大松口气,“首领!今早有人用鹰隼送来一封信!看方向,应当是东夷送来的。”
侍卫拿出揣在怀里的信封,将它递给拓跋苍木。
拓跋苍木接过,交代他几句,“将赛罕和乌日娜他们叫过来。”
东夷送来的信封被拓跋苍木打开看完后搁置在桌上,此时正被赛罕他们传阅。
最后看完信的乌日娜放下手中的信,“所以东夷的纷乱结束了,那个叫陈泽的中原人成为了东夷的新任首领。”
“是啊,他现在送来这封信,说是邀请首领前去东夷参加他的继任仪式,而后打算商议解决东夷和北狄之间的矛盾。”
赛罕又将那封信看了一遍,“这话里话外态度谦逊,倒是求和的意思,但极有可能是针对首领的陷阱。”
哈日朗忍不住插话,“我们在北狄尚且能攻防兼备,但若是真的去往东夷那可就任人宰割,首领还是不去为好。”
拓跋苍木坐在椅子上,和其他讨论的三人不同,他甚至还有闲心擦拭手中的长刀。
赛罕转头看向他,“首领,你如何打算?”
拓跋苍木言简意赅,“去。”
赛罕和其余两人对视一眼,这种场合殿下怎么能不在啊,依照首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自然是会前去的,他们可劝不住啊。
“首领不如再想想?我们和东夷素来不和,此次邀请恐怕有诈。”
赛罕忍不住开口,试图让拓跋苍木再考虑一下。
拓跋苍木擦拭完刀刃后抬头看向他们,“那陈泽送信前来,本就是抱着试探的意思,再者,我与那陈泽无仇无怨,就算是北狄与东夷之间的矛盾,那也是前任首领的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若想害我,既没有前因,他根基不稳也担不起那后果,不必畏惧。”
赛罕认为拓跋苍木想的过于简单,“若是有首领不知道的前因呢?”
“那也无事。”
拓跋苍木用手握住刀柄,刀尖的锋芒折射进他幽蓝的瞳眸。
“东夷没人能伤得了我。”
赛罕听了,想动手抽他。拽拽拽,拽什么!谨慎行事懂不懂啊!
但他最终只是幽幽问道,“殿下知道首领的决定吗?”
那自然是不知道的。
拓跋苍木收起长刀,语气淡淡,“和殿下有何关系?更何况此事就算殿下知道,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是吗?发生了何事?”
沈玉竹突然出现在门外,看得出生了场病,脸色苍白得很。
拓跋苍木见到来人,豁然起身大步走出,“你怎么出来了?怎么不多穿几件衣服?头还晕吗?要不要再让陈章给你看看?”
一番话说完,沈玉竹都不知道该回应他的哪一句。
“我没事,听说你们这边有要紧的事,我便赶来了。”
赛罕趁机将桌上的信拿起递给他,“正是此事,殿下先看看吧。”
沈玉竹拿着信坐在椅子上,逐字看完后抬头,“所以你们商议出什么应对之策了么?”
不等拓跋苍木开口,哈日朗便快速回道,“首领打算应约前往东夷,并无应对之策。”
拓跋苍木似笑非笑地看了哈日朗一眼,随后看向沈玉竹温声道。
“你刚病愈,不宜太过操劳,此事我来应对。”
沈玉竹面上看不出喜怒,只点了点头,“所以首领是打算只身前往,除此之外什么准备也不做是吗?”
拓跋苍木听出点不对劲的意味,连忙解释,“自然不会只身,还会带一队护卫前往。”
那可是东夷!是一个部落!一队护卫和只身前往又有何区别?
沈玉竹沉默片刻,最后将信放在桌上,“我同首领一起去东夷。”
“不可!”拓跋苍木神情一变,直接否决。
“为何不可?”
沈玉竹仍旧语气温和,只是这温和就如同湖面薄冰,谁知道这底下藏着什么。
拓跋苍木喉咙发紧,“连我都未曾去过东夷内部,殿下不可冒险。”
“哦,原来你也知道危险啊。”沈玉竹屈指轻叩桌面。
眼见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乌日娜连忙插话,“既然殿下来了,那我们再重新商议一下此事吧。”
“不用商议,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去。”拓跋苍木不接乌日娜递的这个台阶,态度意外的强硬。
沈玉竹没有反对的意思,只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同你一起去。”
“你为何非要与我一起,好好地呆在北狄不行吗?你的身子如何能去那么远的地方?有你在,我又怎么能放心?”
拓跋苍木如同困兽,烦躁地在帐篷里走着。
“因为我是皇子,有我在,至少东夷未必敢动你!”沈玉竹也不装了,直接拍桌而起。
“你以为你是谁啊?什么后路也没有就敢应约?你实在太狂妄了!”
其余三人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我说了我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是带上你我会分心!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吗?”
拓跋苍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打消沈玉竹的念头。
“殿下见过战场吗?见过流血的士兵与伏尸吗?你为何执意要去,东夷不是儿戏!”
帐篷外栖息的鸟雀都被他们的声音震飞了几只。
沈玉竹气得不行,“是!我什么也没见识过!我生来就被困在皇城,我什么也不懂!你问我为何要去?”
沈玉竹怒火中烧,那该死的任务见鬼去吧!
“还不是为了你!你死了我怎么办?”
“……”
拓跋苍木哑巴了。
“首领、殿下,你们是在吵架吗?”牧仁在门边探头往里看。
沈玉竹方才情绪太激动,这会儿转身背对着拓跋苍木平复心情。
拓跋苍木看向他,“没有。”
牧仁挠了挠脑袋走进,“听说东夷那边送来了一封信?出什么事了?”
哈日朗快步溜到桌边将信拿起递给他,“你看看吧,这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牧仁看信的功夫,拓跋苍木绕到沈玉竹的面前。
刚绕过去,沈玉竹就又转身,反正不看他。
完了,这是生气了。拓跋苍木颇为沧桑地摸了摸鼻尖。
“我猜首领是打算前往应约。”牧仁对拓跋苍木太过了解,这人遇到事的时候就没有退缩过。
拓跋苍木颔首,“是。”
“应约也无妨,只是北狄需要做足准备,以防不测。”
牧仁思索片刻,“还记得之前首领着手准备攻打东夷的时候提到的那个计策么?用准备婚礼来掩盖派出伏兵,扰乱东夷的视听。”
从前拓跋苍木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后来不大想利用婚事了。
“这个计策已经被我否决了。”拓跋苍木倚靠在桌旁。
牧仁耸耸肩,摊手,“就算要用也来不及了,几日后就得应约,不过难道你们忘记了这几日的篝火节?”
“你是说,在过节的时候将大量巡逻侍卫唤回来,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往东夷附近?”
赛罕捋着胡须,“有些事不摆在明面上,也算是给了东夷一个面子。”
“唉,这段时间太闹腾,差点都把篝火节给忘了。”乌日娜揉揉额角。
“篝火节?”沈玉竹头一次听到这个节日,好奇地问道,“这是个什么节?”
“大约就是你们中原那边的春节,一大群北狄人围着篝火跳舞烤肉喝酒,带有团圆和祝福的意味。”拓跋苍木为他解释道。
沈玉竹没理他,只看向牧仁,“无论你们的准备是什么,此去东夷我都会和首领一起。”
拓跋苍木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沈玉竹说完就抬步离开,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他。
拓跋苍木和牧仁无言对视片刻,牧仁露出个幸灾乐祸地笑,“首领,现在还是只需要一支队伍跟着你么?”
“……加派人手接应,再提前派人潜伏东夷做好准备,以防生变,必要时刻,先将殿下带走。”
拓跋苍木丢下这句话后跟上了沈玉竹离开的方向。
牧仁记在心上,赛罕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道。
“牧仁,首领和从前再不相同了,他已有了牵绊,行事不再肆无忌惮。”
“是啊,这是好事,您也能放点心了。”
“殿下。”
拓跋苍木在身后唤他,沈玉竹脚步不停。
他正在脑中想尽一切能骂的词骂拓跋苍木,虽然不过就只是翻来覆去的几句混账、混蛋和不知好歹的莽夫。
沈玉竹的衣袖被人从后面拽住,他走不动了,“放手。”
他扯袖子,结果在拓跋苍木的手里纹丝不动,沈玉竹恼了,抬头看他,“首领这是做什么?”
“殿下,别生气了。”
拓跋苍木不敢松手,一松手这人就又跑了。
“如果你是来劝我不与你同去东夷,那就可以走了,我意已决。”
沈玉竹恼恨拓跋苍木的固执,可他又何尝不是?只是固执的方向不同罢了。
“殿下想去便去吧。”
拓跋苍木不再相劝,“无论怎样,我都会护好你。”这是他的承诺。
沈玉竹嘀咕一句,“大言不惭,谁要你护?”
“那就殿下护我,方才你不是说过么,我死了你可怎么办?殿下,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
拓跋苍木悠悠然道,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玉竹的脸颊越来越红,最后惹得人轻骂,“闭嘴!”
别说了!让他找个地洞钻进去得了!
拓跋苍木看着沈玉竹窘迫离去的身影,眼神逐渐柔和。
他自小一路摸爬滚打上来,自认为烂命一条,没什么好值得顾念。
但既然有人在意,那他试试守好自己这条命,也并无不可。
篝火节在北狄的草原上开始。
一大堆木柴垒在平地上,随着举起火把的北狄人一声吆喝后将火把丢进,冲天的火焰伴随着周围人撒下的酒液中高蹿。
炽热的火温扑面而来。
身着北狄服装的女子和男子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鲜妍的服饰宛如旷野上翻飞的蝴蝶。
迟来的沈玉竹站在人群外,稀奇地看着这热闹的场景。
这里人太多,他既没找到柳青,也没找到拓跋苍木。
篝火的火光映射在沈玉竹的黑眸,原来这就是皇宫外面的节日吗?
没有觥筹交错的宴会,没有规整严明的礼仪,只有人们肆意的大声谈笑,抱着酒坛大口喝酒。
这是前世他不曾触碰过的生机与活力。
沈玉竹的身影与人群外篝火照不到的黑夜融合。
他正在发呆时,隔着老远就听见拓跋苍木的声音,“殿下呢?殿下去哪了?殿下!你看见殿下了吗?”
“……”沈玉竹的刚才聚起的那么点无所适从被拓跋苍木叫散,那人没找到他还在继续到处大声叫嚷。
沈玉竹扶额赶紧往他的方向主动走去,真是丢人现脸的玩意儿。
走近了他才发现这人一只手上似乎还拎着个酒壶,这是喝醉了?
拓跋苍木先前跳完了祈福舞,腰间还挂着个青面獠牙的傩面。
他喝完酒就忘了沈玉竹在帐篷里休息,还在找人,哈日朗被他烦的不行,“殿下殿下殿下,殿下不要你了!”
下一秒,哈日朗的椅子就被拓跋苍木一脚踹翻。
“嘿!首领别仗着喝醉就挑事啊。”
哈日朗将椅子扶起,正要和拓跋苍木理论一番,就看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曾经在练武场被拓跋苍木暴揍的恐惧涌上哈日朗的心头,他不敢再招惹对方,睁眼一瞧,沈玉竹不就在前面嘛。
哈日朗连忙招手,“殿下快来!首领在找你!”
沈玉竹赶到的时候,拓跋苍木正在耍酒疯,哈日朗怀疑他根本没喝醉,不然脚步怎么这么稳,怎么能每一脚都踹在他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