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火烧身的哈日朗在心里叫苦不迭,赶紧吆喝周围的人离去。
他们一走,柳青的帐篷这边就清净下来。
拓跋苍木这才拿着玉簪抬步走进帐篷,将簪子搁置在桌上。
沈玉竹看镜子不看他,拓跋苍木就偏头看向柳青。
“麻烦柳姑娘教我束发吧,我学东西很快。”
“谁要你学?”沈玉竹看着镜子,撇了撇嘴。
柳青自然看出这两人是在闹别扭,她掩唇一笑,“如果首领想学,我没有什么麻烦的。”
闻言,沈玉竹忍不住看她一眼,柳青怎么还顺着可恶的拓跋苍木说话!
沈玉竹站起身,他可没有拓跋苍木那样的厚脸皮,不想在外面丢人现脸。
“走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沈玉竹大步走出帐篷,拓跋苍木跟在他的身后,他看着眼前人的身影。
他说了是来哄人的沈玉竹似乎不信,于是只能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理由。
“殿下想要一匹马吗?我送你。”
听说哈日朗从前和他的妻子闹矛盾的时候,他总会买些对方喜欢的东西回去。
沈玉竹脚步一顿,不明白拓跋苍木为什么突然提到了这个,“为何突然要送我马?”
没有立即否决,应当是喜欢的吧。
拓跋苍木慢慢走到沈玉竹的身边,“在北狄出行都靠马匹,殿下如若有马会方便许多。”
遇到突发情况,骑马离开也能远离危险。
沈玉竹的确有些心动,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我并不会骑马。”
拓跋苍木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抬手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我可以教你。”
哦,又把你显着了。
沈玉竹暂时没应,只是轻抬了抬下巴,表情骄矜,“你要怎么送我马?”
拓跋苍木长吹一声口哨,一匹红鬃烈马从远处跑来,他扬眉一笑,露出虎牙尖。
“我带殿下去我的牧场慢慢挑。”
红鬃马停在拓跋苍木的身边,沈玉竹看到拓跋苍木向他伸出手,示意扶着他坐上马背。
沈玉竹没有逞能,伸手握住,很快就被拓跋苍木托着坐上去。
随后拓跋苍木翻身上马,他们骑马迎着旷野上呼啸肆意的风向牧场驶去。
沈玉竹靠在拓跋苍木的胸膛,他如何不知道对方这么做是真的在想办法学着“哄”他。
哪怕拓跋苍木可能并不知晓他真正生气的缘由。
他轻叹口气,还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沈玉竹想到之前赛罕对他说过的话,想到拓跋苍木的身世,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那么小的孩子,拓跋苍木的父母是怎么忍心抛下他的?
“殿下叹什么气?”
正思索着,拓跋苍木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
沈玉竹回神,“只是在想,首领原来这么悠闲么,竟然有空围着我打转。”
那自然是……不闲的。
拓跋苍木知道沈玉竹在某些方面似乎格外小心眼,再不敢不过脑子的胡乱讲话。
“嗯,也没有那么忙。”
沈玉竹挑眉,“可是我刚才好像瞧见哈日朗有话想跟你说。”
疏散看戏的族人后,哈日朗便鬼鬼祟祟地站在不远处的帐篷间,看着拓跋苍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碍于没有对方的首肯不敢上前。
“我看到了,不过他没有什么要紧事。”
总之比不上他哄人要紧,否则今晚大半夜的若是又要卷铺盖离开,他这首领的威严往哪放。
拓跋苍木严肃地想。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沈玉竹被风吹得咳嗽了一声。
沈玉竹倒是还没怎么样,拓跋苍木却是心里一紧。
他还记得对方之前因为摘果子在树林累得晕倒一事,知道沈玉竹的身子骨虚弱,风吹不得太阳晒不得。
他顿时暗自懊恼自己的不细心,应当给沈玉竹带一件披风才是。
眼见着牧场离得不远了,拓跋苍木突然勒住缰绳停下。
“现在迎面的风大,我们先回去给你拿件披风。”
沈玉竹自认他又不是什么纸扎的人,风一吹就破了,他拒绝道,“不用,我没有那么娇贵,只是吹吹风而已。”
在沈玉竹的坚持下,拓跋苍木歇下返回的念头。
这时候风又吹来,刚说完自己没事的沈玉竹咳嗽了一声:……
“没事的,老毛病了。”沈玉竹嘴硬道。
拓跋苍木拿他没办法,但也不能真的由着他性子来。
他两只手突然扶住沈玉竹的腰身,轻轻一举就将人翻了个面,让沈玉竹脸靠在他的胸口。
“这样坐能挡些风。”
沈玉竹的脸正对着拓跋苍木的衣襟,与其余脖子上喜欢戴着饰品的北狄人不同,拓跋苍木的着装总是简单随意。
他的鼻尖充斥着对方衣服上传来的皂荚香气。
沈玉竹抿唇,完了,这下他好像真的对拓跋苍木生不起气来了。
这个狡诈的北狄人,惯会戳他心窝。
“那就继续出发吧。”沈玉竹闷声,为了稳住身形,他不得不用手指揪住拓跋苍木的腰带。
沈玉竹的头发依旧是用的他那根青绿色发带松松拢着。
随着马背上的颠簸,那发带越来越松,风一吹,竟然就这么从发上散开,发带顺着风飘拂了起来。
拓跋苍木眼疾手快地腾出一只手一把捉住,发带随着沈玉竹散开的青丝一起飘散着,挠得他下巴很痒。
沈玉竹这下真成披头散发了,他窘迫地连忙用手拢住头发。
与此同时,他听见拓跋苍木无奈又带着点揶揄意味的声音响起。
“殿下还是让我去向柳姑娘学学束发吧,下次我可能就捉不住这发带了。”
沈玉竹不想说话,懒得搭理他,默不作声地从他手中接过发带,只是露出的耳尖有些泛红。
拓跋苍木知道,这便是默认了。
来到牧场后沈玉竹才知道原来北狄所谓的牧场依旧是一大片草原。
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大群马儿在溪水边吃着草。
此时正直中午,阳光从万里碧蓝晴空上落下,掠进沈玉竹的眼底,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这些都是好马,殿下可随意挑选,我来帮殿下驯服它们。”
拓跋苍木带着沈玉竹走向马群。
越好的马性子越烈,也越难驯服。
沈玉竹打量着这些马儿,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它们被迫臣服我,这种感觉有些讨厌。”
就像前世迫于病弱的身体,过得浑浑噩噩的他一样。
这时,不远处的一匹白马突然停下了吃草,慢悠悠地朝着沈玉竹所在的方向走来。
在沈玉竹与拓跋苍木的注视下站在一旁,也不像那些亲人的马匹会用马嘴蹭人,只是这么站着。
沈玉竹疑惑地看向拓跋苍木,“它怎么过来了?”
拓跋苍木猜测,“可能是以为殿下你在叫它?”
叫它?他方才说了什么吗?
沈玉竹试探着又重复了一遍,知道最后的“讨厌”二次时,那白马突然从鼻子里喷出气,像是在回应。
谁家好马觉得自己叫讨厌啊?
沈玉竹哭笑不得,他抬手拍拍马身,“我们也算是有缘,既然如此,你以后就叫踏雁吧。”
白马晃了晃脑袋,像是听懂了他的话。
“我今天可以将它带回去吗?”沈玉竹转头看向拓跋苍木。
拓跋苍木笑了笑,“在殿下学会骑马之后可以将它带走。”
这人明知道他不会,还故意说送他马,他选了又不给,还有条件,这人究竟想干嘛?
“你明知我不会骑马。”
拓跋苍木眼底滑过一抹得逞的笑意,“不妨事,我来教殿下骑马,只要殿下不再将我赶出帐篷就好。”
原来是这个目的!
沈玉竹暗自咬牙,又觉得不对劲。
“信口胡说,我什么时候将你赶出帐篷了!”明明是这人自己走出去的。
“可是赛罕他们今日都笑话我。”拓跋苍木垂眸,低声道。
“他们笑话你做什么?”
拓跋苍木又将声音放低了些,在某个词上咬了重音,一副有苦难言的委屈模样。
“他们笑话我哪怕身为北狄首领,也依旧和成了婚的哈日朗一样,会在晚上被生气的妻子赶出帐篷。”
这番话落在沈玉竹的耳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
沈玉竹心里滑过纷乱的思绪,那些人怎么可能敢笑话拓跋苍木;哈日朗居然还会被赶出帐篷?怎么都知道他在生气?
最终,交织的思绪慢慢悠悠地落到最后的那个点上,他什么时候是......是拓跋苍木的妻子了!?
“你又开始胡说。”
沈玉竹摸着踏雁的鬃毛,气恼地横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这些话?”
拓跋苍木也是路过的时候偷听到的,他还没听过瘾,那几个人看到他就吓得赶紧走了。
他当时还觉得有些遗憾。
“他们平日里说说便罢了,又怎么敢在殿下面前放肆。”
拓跋苍木抬头看了眼天色,“一个时辰后估计会有大雨,踏雁就让它先呆在这,等殿下学会了骑马再来接它。”
沈玉竹便和踏雁道别。
拓跋苍木打趣他,“殿下看起来像是很喜欢马啊?怎么以前也没在皇宫学过?”
提及皇宫,沈玉竹不可避免地想到前世。
前世的记忆于他而言并不美好,沈玉竹自嘲地淡淡一笑,“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多走几步就会气闷,日日汤药不断,一点风雨也受不住。”
“骑马这种事,自然和我是无缘,就连射箭也是我后来偷偷学的。”
而如今虽然沈玉竹的身体仍旧虚弱,但他能感觉到比前世好了不少,能跑能跳的。
沈玉竹想到系统最初对他说过,与气运之子交好会有利于他的身体,这么看来所言不虚。
说的人无意,听的人却是放在了心上。
“你的身子骨弱,就没让宫里的太医好好看过吗?”
拓跋苍木想到他初次见到沈玉竹时,竟然还故意骑马吓唬他,若是把人吓晕了怎么办?他真是不该。
“自是看过的,但这是打娘胎里落下的病根,从小喝药长大也没什么用。”
而且前世在刚过十八岁生辰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不过那时候他也没什么很想活的念头,那样的日子太过无趣,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柳青,还有他的那点不甘心才撑着他的一口气。
这是拓跋苍木第一次听沈玉竹提起病弱的身体,他脸色凝重,这怎么看都是一副短命相。
拓跋苍木眉头紧蹙,忍不住反驳道。
“那是宫里的太医无用,怎么可能治不好,又不是绝症,我日后为殿下寻来更好的名医。”
沈玉竹闻言心说你好好的就行,你好了我就没事,你要是死了我也别想活了。
他没将拓跋苍木的话放在心上,只笑笑说,“那我便等着了。”
在返回北狄族群的路上,临近时他们突然发现十几个背着包袱看起来拖家带口不知道要去哪的人影。
看装束不像是北狄人。
拓跋苍木和沈玉竹坐在马上经过他们时,沈玉竹瞧见里面似乎有中原人的面容,他忍不住叫住那些人。
“你们这是要去哪?快下雨了。”
其中一个文弱书生样的中原男子瞧见沈玉竹,他累得放下背上的包袱歇了歇,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我们没有去处,就是往外走。”
兴许是难得见到中原人的面孔,那男子又多说了几句,“你们这是要去哪,可千万别去东夷附近的村落,我们就是从那过来的。”
沈玉竹和拓跋苍木听见东夷二字,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他继续笑着问,“哦?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看得出这个中原男子是这十几个人里面的主心骨,他停下休息的时候,其余人也卸下包袱坐在地上。
在沈玉竹的示意下,拓跋苍木翻身下马,也将他扶下马背。
“此事说来话长……”那男子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的天边传来一声惊雷,这是要下暴雨了。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沈玉竹向他们做出邀请,“各位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去我家中避雨,就在不远处。”
沈玉竹说话斯斯文文的,穿着体面,瞧着也不像个坏人,身边还有个疑似护卫的高大男人。
那男子点头,抬手行礼,“在下黄行远,如此便多谢了。”
黄行远转身与同行的东夷人嘀咕了几句后,他们便跟上了沈玉竹与拓跋苍木的脚步。
黄行远是个话唠,他快走几步来到沈玉竹身边,发现那身背长刀的高大护卫好像瞥了他一眼,眼神不怎么善意。
他小声问沈玉竹,“兄台,你这护卫看起来有些过于勇猛啊,怎么不换一个好相处的?”
护卫?沈玉竹轻笑两声,也不解释,只应和道,“无事,不用管他。”
他说着,悄悄拉了一下拓跋苍木的衣袖。
拓跋苍木配合地装作听不懂,目视前方,实则时刻注意着那群人的一举一动。
沈玉竹继续刚才的问题,“你方才道说来话长的事是何事?难道那边再也去不得了吗?”
黄行远长叹口气,神情无奈地摆摆手。
“现在东夷乱得不行,听说是上面的人在争首领的位置,他们一乱,周围的村落没人管束也开始明着互相抢夺东西起来。”
“总之那个地方我可是待不下去了,于是便和交好的其余村民商量着,索性离开这个地方,不过去哪也还没想好,先走出这片草原吧。”
沈玉竹思衬片刻,不由得有些奇怪,“既然东夷待不下去了,你们为何不考虑去离得最近的北狄呢?”
黄行远更大声地叹了口气,“怎么没有想过,只是那北狄首领杀人不眨眼,怎么会容得下我们这种外族人。”
沈玉竹偏头看了眼拓跋苍木,眼神示意对方,看看你在外面都是些什么名声?
拓跋苍木学着方才沈玉竹的动作,用手指勾了勾他的衣袖回应。
黄行远一路絮絮叨叨地跟着沈玉竹来到了北狄部落,看到驻守在部落在北狄护卫后。
黄行远目光呆滞。
而后他又眼睁睁地看见护卫对着沈玉竹与拓跋苍木行礼,“殿下、首领,你们回来了。”
黄行远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最后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
拓跋苍木站在一旁,表情冷淡,“错了?那便拖下去杀了。”
沈玉竹拍拍他的胳膊,有些好笑,“你吓唬他做什么?”
谁让这人说他杀人不眨眼,拓跋苍木轻哼一声。
在沈玉竹的安抚下,黄行远总算相信首领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还是殿下好啊,人美心善。
最后他们一行人被安置在帐篷里。
拓跋苍木在黄行远惊恐的眼神中叫了声他的名字,“跟上来,有事问你。”
黄行远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帐篷才发现还有其他几个北狄人在。
赛罕笑着看向他,“能麻烦先生再多说些东夷目前的情况么?”
黄行远眼下在别人的地盘上,不敢说不,连忙点头。
沈玉竹坐在椅子上,掩唇咳嗽了两声,本想伸手端起茶水喝一口润润嗓子,没想到手一下子就被身旁的拓跋苍木握住。
拓跋苍木感觉到他手心冰凉,神情严肃地起身拿起披风为他裹上。
将沈玉竹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将兜帽也给他扣上。
“早说回来,你非要逞强。”
沈玉竹表情无奈,脸颊陷在披风边上的绒毛里,模样有些乖,“我不要紧,你别小题大做的。”
拓跋苍木现在忧心他得不行,沈玉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怎么不要紧?你的身体最是要紧。”
拓跋苍木将他手里凉了的茶水换掉,重新烧了壶热水。
黄行远的话语卡在嗓子里,他悄悄看了眼其余人,好像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那他是继续说,还是等首领照顾完殿下再说啊?
黄行远此人先前是个小乡村里的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一心想着考取功名。
但奈何天下不太平,为了躲避战乱,黄行远随着逃难的村民一路往边境跑,路上死伤无数,要么病死、要么就是饿死,横竖都是个死。
黄行远咬牙,饿得最狠的时候连树皮也啃过,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来到了东夷。
考取功名什么的不用想了,先活着吧。
到了东夷,他以为总算能过上安稳日子了,没想到东夷的首领也是个脑子有病的,没事就去惹实力最强横的北狄。
这下把北狄的火挑起来了,内部也乱成一团,黄行远掐指一算,还能咋地,继续跑吧。
无根浮木,何以为家?
在黄行远眼中“对此习以为常”的众人看似面不改色,实则心里都在默默腹诽。
殿下才来了几日,这么快就将首领拿下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恐怖如斯。
沈玉竹手里捧到拓跋苍木递来的热茶后,赛罕给黄行远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了。
“东夷现在似乎有两大势力,一个就是现任首领,还有一个是个年轻人,我没见过,不过他的名字好像叫什么陈泽,应当是个中原人。”
黄行远环顾四周,又接着道。
“这个陈泽是个有脑子的聪明人,从前年开始,就时常用自己的名义给东夷附近的村民送过一些粮食,让大家伙都感激他,也知道了有他这么个人。”
“而后他又得到了现任首领的赏识,成为对方的左右臂膀,再后来,他们似乎是观念不和闹了什么矛盾,就乱起来了。”
黄行远知道的就这么多,他说完端起桌上的水罐倒了碗水大口喝着。
他本以为说完话这些人会打发他离开了,没成想沈玉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了句没什么关联的话。
“你从前读过书,应当是会读书写字的吧?”
黄行远点头,不明白殿下突然提到这个做什么。
“最近我想让北狄人都学会中原语,最好是还能写几个字,你可愿意留下当个教人读书写字的先生?”
沈玉竹眼含笑意,北狄人数众多,柳青一个人教起来难免吃力。
虽说学中原语是为了通商,但通商要去往各处,不可能只组建一支通商团队,自然是会的人越多越好。
黄行远正愁之后不知道去哪,眼见着一个天降的馅饼砸在他的脑门上。
他正想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就对上了拓跋苍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连忙收敛表情,沉稳地拱手,“小人愿意。”
沈玉竹瞧出些眉眼官司,他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拓跋苍木,“首领觉得如何?”
拓跋苍木虽然看这黄行远不太顺眼,但心里也明白沈玉竹的意思,“就这么办吧。”
黄行远料想接下来他们自己人应当会商量一番,也没他什么事了,正想告退,就又听见沈玉竹叫住他。
“在来北狄的路上,你曾说北狄首领杀人如麻,我想知道,这是从哪听来的?”
沈玉竹此话一出,赛罕与乌日娜等人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拓跋苍木脾气不大好的事在北狄说说只能算是族人间的谈笑。
但若是传了出去,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黄行远犹豫地想要开口,但又怕拓跋苍木一个不满将他斩了。
赛罕看出他的顾虑,“无事,先生尽管说。”
“大家伙都是这么说的,但若是要问从何时开始,大约就是首领杀了北狄的前任首领之后……”
说到这,黄行远欲言又止,沈玉竹直言,“不论你说出什么,我都保你无事。”
黄行远放下心来,“我觉得源头应当是北狄人自己,可能有一部分人对首领现在的作风行为不满,又或是前任首领的追崇者,所以才散播出这些话,说得多了,便也越传越远。”
“至于他们的目的,可能是想先从名声上打击首领,之后想要做什么便容易得多。”
黄行远忐忑地说完,就看见沈玉竹突然笑了一下。
沈玉竹握紧茶杯,所以北狄的内部问题其实仍旧没有解决,分裂的部落重回只是解决了一部分问题罢了。
都兰他们至少对拓跋苍木没有包藏祸心,但这看不见的人,就麻烦了。
“你胡说什么!”
哈日朗拍桌而起,他听不下去了,北狄人最是在乎团结,这中原人简直在胡言乱语。
黄行远话都说完了,这会儿也不怕了,梗着脖子说道,“是不是这样,其余人自有想法。”
“哈日朗,这位先生说的不无道理。”乌日娜叫住他,让他坐下。
“从前我们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言辞太过放纵,才会导致外族人对首领造成误会。”
赛罕也摸着胡须点头认同,“乌日娜说得对,这件事也有我的问题,我从没管束过族人对首领的言谈。”
哈日朗闻言泄气地重新坐下,“我也有问题,不该总是和族人开首领的玩笑。”
等到他们都把自己反省了一遍后将目光看向拓跋苍木时,居然发现最该忧心的这人居然,在玩殿下的头发!
拓跋苍木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手指悄悄地缠绕着沈玉竹散落在肩上的碎发,一圈圈地绕。
注意到大家都用一言难尽地眼神看向他时,拓跋苍木挑眉直视回去。
沈玉竹偏头,见状额角一抽,伸手将自己的头发从拓跋苍木的指间拽出来,没好气地问他,“首领,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拓跋苍木没什么看法,别人怎么看他关他什么事。
“我认为这些无需在意,还是等东夷的情况稳定下来我们再商议别的事。”
沈玉竹知道他口中别的事就是指攻打东夷一事,这人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就能不能有点别的?
赛罕坐不住了,他语重心长地对拓跋苍木道。
“首领不可轻视此事,眼下虽看不出什么,但若是任由其发展而我们什么也不做的话,假以时日终成大患。”
拓跋苍木没头发玩了,只能将手规矩地搭在扶手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放眼看去天下,谁又有什么好名声?也就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族子弟和迂腐书生才会在乎名声这种东西。”
这大言不惭的话语惹得黄行远暗自咬牙,迂腐书生怎么了?书生惹你了?
拓跋苍木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不在乎,他也有实力不在乎。
赛罕见他说不通这人,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落在沈玉竹身上,殿下你快劝劝他啊!
沈玉竹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可若是我在乎呢?”
“首领既然知道士族子弟迂腐书生在意名声,可我是皇室,自然更是在意,我与首领现在互为一体,他们这样看待首领,又该怎么看待作为你身边人的我呢?”
在场众人在心里直呼殿下威武!
拓跋苍木眨了眨眼,瞬间哑然,满脑子都是沈玉竹刚才说的互为一体和身边人。
他轻咳一声,丝毫没有当众反悔的不好意思。
“……既然殿下在意,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此事?”
在场众人除了初来乍到还对拓跋苍木平日作风不熟悉的沈玉竹,皆在心里冷笑一声。
首领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以往他们提出什么建议,拓跋苍木能一条条的用他的歪理邪说给他们反驳回去,最后气得人脑门疼。
“说到传言,最近族中倒是又有了些关于首领的。”
平日里最爱听八卦的哈日朗突然道。
“什么?”
“说首领……”哈日朗悄悄看了眼拓跋苍木,“说首领惧怕那位和亲来的殿下。”
哈日朗难得脑子上线,将“惧内”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
沈玉竹无奈,这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了?
拓跋苍木饶有兴趣地追问,“传言里是怎么个怕法?”
这些话乌日娜平日里也略有耳闻。
“大约是首领被殿下赶出帐篷时被守夜巡逻的侍卫看见了,传得还挺有鼻子有眼,已经说成是首领是被殿下打出来的。”
沈玉竹闻言,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纤弱的手腕,再看了看拓跋苍木结实的手臂,无奈扶额。
这些传话的人能不能动点脑子,他这身子怎么可能将拓跋苍木打出去?
拓跋苍木忍不住笑了几声,“那殿下打我出去的原因有吗?”
哈日朗被人抢了话,连忙出声,“这个我知道!说的是房事不和,殿下这才生气了。”
胡言乱语,这简直是荒谬!
沈玉竹表情都僵了,身旁的拓跋苍木仍旧一副兴致勃勃想要追问的样子。
“他们为什么觉得……”
沈玉竹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等一下,我们不是在商议怎么解决首领名声不好一事吗?”
眼见着沈玉竹急了,拓跋苍木总算正经地坐直身子,收起脸上的笑。
“名声这种事,说来也不难。就像黄行远方才所说的那人一样,偶尔为别人分发点粮食就会被感恩戴德。”
黄行远乍一下从拓跋苍木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浑身一抖,连声附和,“是啊是啊。”
“恕我直言,首领,”赛罕不赞同地摇头,“以你现在的名声,就算是将粮食送到人家门口可能也没人敢拿。”
“有这么夸张么?”拓跋苍木目露疑惑,“那些人怎么胆子这么小?”
沈玉竹想到初见时他从拓跋苍木身上感觉到的一身煞气,心说怎么没有?
“既如此,还是循序渐进,先从小的地方入手,一点点改变别人对首领的印象为好。”乌日娜提议道。
沈玉竹点头,用指腹摩挲着下巴,“我想到一个法子,不如就借着最近的传言,让人散播出去。”
“之前杀人如麻的名声显得首领很没有人情味,但如果旁人知晓首领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也会和……”
那个称呼有些烫嘴,沈玉竹含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