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暂且不提,更倒霉的是,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门内核心弟子出现了叛变,联合外人一起将门内重宝盗走了!众掌门是抓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家辛辛苦苦培养了数十年的核心弟子里,居然会掺杂进了外教叛徒,甚至他们现在连对方的来路都不知道!
各门派的核心弟子可不同于外门弟子等,都是各派自小选拔培养的,就是为了确保其对门派的归属和忠诚,眼下出了这种事,他们却连那些叛徒是何时被安插进来的都丝毫不知,是何等的恐怖!
这些掌门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却听那头的容王再次轻飘飘丢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本王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与此同时,石庄主也带着一众附属宗门的长老掌门叛逃了,还带走了叶家的那件信物。”
他眉头皱起,威压沉沉散开:
“眼下,开启秘宝所需的四件信物里,已有三件落入了那些人的手中。”
方才已有弟子禀明,禅宗的金刚菩提已经再次被盗,叶家的古琴也随着石庄主的叛逃进了那些人的口袋里,还有一个,便是这白云观的师宝印,也已经查明在三日前被一伙人强行取走了。
这伙突然出现的、无孔不入的帮派似乎并不明确知晓四大信物究竟是哪些,便将江湖上但凡有所猜测的、百年宗门的镇派之宝都一股脑给盗了,像要准备慢慢试般一个不落。
众人呼吸都跟着沉重起来。
柳北如抬眼,目光直直朝姒荼看去:
“剩下的,只有魔教的倚天笑了。”
这么久以来,该研究的早就研究透了,信物的所在也早已不是秘密。
众目睽睽下,姒荼忽地笑了:“别都看着本座啊。”
他无辜地摊了摊手:“谁跟你们说,魔教的倚天笑还在的?”
“姒教主, 这,此话何意啊?”
逍遥宗的掌门一听这话急了,忙站起来寻问, 其他人虽没发话, 却也难掩焦急之色。
说来也好笑, 自秘宝出世以来, 他们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希望倚天笑还好好待在魔教, 这些门派无时无刻提防着彼此这么些日子, 明里暗里斗着,到头来却被一帮突然出现又不明不白的人趁虚而入,满头雾水之余却也把守住最后一件信物的希望寄托在了方才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魔教身上。
姒荼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这帮觊觎信物已久的老家伙们急躁起来。
沈今念靠在角落里也是看明了情势, 不由得发出一声冷哼。
不要脸。
姒荼倒是很淡定, 摆摆手示意那已经站起身来的老掌门稍安勿躁:“倚天笑现下的确已经不在魔教了, 也的确是被那帮人寻机带走了, 但本座在此之前却并非一无所知。”
“简而言之就是,倚天笑是本座故意让他们带走的。”
见这帮人又要急, 姒荼忙打了个响指, 笑眯眯地赚足了神秘感:“唉, 诸位莫慌,且听本座细细道来。”
“许久之前, 本座得知了倚天笑为信物之一,便在与姒泇圣女商量后决定将其放入魔教的隐秘之处,以防来日争端。”
“不管诸位信与不信,本座这人没什么大志向, 对那传说中的秘宝更是没有半分觊觎之心,若非如此, 魔教在手中已持有一件信物之时,便可以此作为筹码,试图号令江湖了。嗯......”他顿了顿,就地取材打了个比方:“就像那位召开英雄大会,最后却又携宝叛逃的石庄主一样。啧啧啧,他可是靠着那次的机会得了不少好处呢。”
他借着这举例子的机会又膈应了在座不少人一把,尤其是柳北如,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位石庄主之前似乎是柳北如的人。
没想到,老家伙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嘲笑归嘲笑,他还是言归正传了:“那原定放置倚天笑的地方按理说只有本座和圣女二人知晓,却在放置完后的第二天,圣女告诉本座,那处地方似乎有人去探查过。本座思来想去,便猜到是魔教出了些细作,特意调查了本座和圣女当日的行踪,为的就是这被列入了存疑信物之列的倚天笑。”
“宝物放置点既已泄露,贸然转移只会打草惊蛇,本座虽不知对方的来历,却隐约猜到这些人八成会在本座外出时动手,故而,本座在出行前特意留了可靠人手,并嘱咐圣女多加留意,等引蛇出洞,再顺藤摸瓜也不迟。”
“这一等,便等到了两日前。”
纵然明白了事情原委,那些端着架子的掌门们脸色仍旧不太好看,因为在他们的观念中有些过于冒险,实在是不够稳妥的做法。万象宗的掌门与厉元老对视一眼,不赞同道:
“姒教主如此做派,就不怕失了分寸,赔了夫人又折兵吗?你们年轻人就是太......”急功近利。
话还没说完,姒荼神色便一沉,看向他们的眸光冷淡起来,嗤笑道:“两位还能如此高高在上指责本座,是宝物守住了?或是叛徒抓到了?还是有什么情报能分享一二了?”
“一事无成还在这教训人,真是好大的脸。”
见姒荼面色不虞,清风派的女掌门赶忙打起了圆场:“哎呀姒教主,这两位长辈也不过是心中着急,说话不中听了些,姒教主莫要与他们计较。”
这女掌门虽功利心强,却在关键时刻很拎得清。这两个死老头天天摆那死架子教训人,平常也就罢了,眼下是能摆谱的时候吗?他们可还指望着对方能提供些有用的情报,好将信物夺回来呢。
其他掌门见状也是纷纷点头称是,他们虽然有些年纪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对于这些浅显的局势还是能看清的。
众人平日里虽对这魔头多有不喜,但眼下对方可是与金陵台主联系紧密,情报消息定然灵敏,远在他们之上,再加之,众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边默不作声的容王殿下,这位都还没发话呢。
他们可不是瞎子,自方才容王进门时起,就对那魔头多有留意,像是关系不简单的样子。那魔头面对这位天皇贵胄的大人物也丝毫不惧,依旧是一副散漫随意之态,连个简单的礼都懒得行,嬉笑怒骂皆我行我素,举个例子还故意往人痛脚上戳,不是熟识就有鬼了。
况且,看这容王殿下的神情,分明是默许了。
真真是奇了怪哉。
猜不透归猜不透,但看出这层不简单的掌门们也不会傻到像那位万象宗的一样,张口就训人。
姒荼将众人的表现都收归眼底,心中不免一阵嫌恶,但此刻本着以大局为重的念头,还是顺着下了台阶:
“本座要与诸位说的,还远不止这些。”
“此次禅宗失窃一事,魔教蒙冤,为情势所迫,本座便亲自前往了禅宗调查此案。便是在此案中,发现了些更为可疑的东西。”
他慢悠悠将迷魂岭捉拿邪怪双盗一事说了,最后话锋一转,提起了那两个怪异的刺青:
“那刺青本座看了,大致上来看,的确是北狄部落里腾蛇一族的图腾,但却在细节处做了特殊的处理,饶是金陵台主见多识广,却也不知其中的含义。”
姒荼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砸吧砸吧嘴,感觉有些累,低头一看,却发现某人正在一旁披着端庄优雅的外皮慵懒斜靠着装清冷美人,顿时心中不平起来。
听故事听上瘾了?他磨磨牙,直接一把将楼岸拉了起来,自己则干脆一屁股坐下,舒坦地眯起了眼睛。
怎么可以在家主的眼皮子底下偷懒?不允许!
面对众人投来的疑惑视线,姒荼微微一笑,简而言之:“本座累了,歇会儿。金陵台主更清楚,由她来解答。”
突然被迫立正营业的楼美人:“......”
众掌门面面相觑,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坦率的脱身之法,有些讶然。话虽如此,但,这么对姑娘,会不会太过粗鲁了?方才不还柔情蜜意的嘛?
总感觉怪怪的。
楼岸沉默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方才那个被突然泄露的谎,又乖乖站直了身子。
罢了,家主高兴就好。
他可不想之后的日子被逐出卧房。
于是楼美人对众掌门轻轻一颔首,接过了家主留下的使命:
“如教主方才所言,金陵台的确没有那怪异图腾的记载,细细查探了几日也未能有所收获。”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姒教主早先部署在魔教的人马却突然派上了用场。”
话说到这里,已有掌门猜到了关键所在:“台主的意思是,这两拨人马其实来自于同一个宗门?”
楼岸优雅点头,清冷的声线让人听着很是舒心:“他们的确属于同一方势力,但......却并非是掌门口中的什么宗门。”
下一刻,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发寒:
“而是,北狄在中原蓄意扎根几十载后建立的暗线。”
气氛更加凝重了。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几位掌门喃喃询问:“此事可当真?”
“这,可并非儿戏啊。”
在这样细思极恐的消息里,没人能淡定如初,毕竟这背后已经不再是帮派间的小打小闹,关乎到了整个澧朝情势,不是他们所能妄议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柳北如在此刻开了口:“确有此事。”
“这也正是本王今日召集诸位的缘由。”
他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姒荼他们知道的也不少,直接省了他不少功夫。
说完,柳北如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道覆着白纱的身影上,带着锐利的打量与试探,层层压去。
楼岸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也不再掩盖杀意,冷漠地回视。
你见不得人我也见不得人,有什么好骄傲的。
须臾后。
柳北如:......
楼岸:......
确认了,是自己讨厌(恶心)的人。
一旁的众人不明所以,还在等待两人的解释。
他们几乎是同时收回了视线,似乎再看对方一眼就要忍不住吐出来。
与此同时,两人都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是看在茶茶(姒荼)的面子上,我(本王)现在就杀了他!
沉默,还是沉默,突如其来的安静,诡异得让人有些害怕,众掌门再次嗅到了微妙的味道。
片刻后,楼岸拂了拂衣袖,冷冷开口:
“有了魔教的那条线,顺藤摸瓜查起来的确好办了很多。金陵台也慢慢收集了不少相关的消息。”
“暗线涉及的人很多,组成这条暗线,潜伏在中原的人,大部分是北狄人和我朝百姓留下的血脉,在北狄人眼中,这是不纯粹的,令人耻辱的象征,这些人注定得不到天神的庇佑,他们的身上流着一半中原人的血,是草原的败笔,北狄人不承认他们的血统。”
“除非这些人,能在未来的某一日立上大功。”
“各位宗门里的那些叛徒,他们有中原人一半的血统,长得也更像澧朝人,都是北狄自小培育,早早选好,刻意散入中原的细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这些不起眼的棋子,能够给草原带去出乎意料的惊喜,最好,还能重创中原。”
第84章 斯人已逝
这也是为何他们还能有耐心和这群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头好好坐下来谈一谈的原因。
这件事已经不再只是门派间小打小闹的争端了。其背后涉及的阴谋细思极恐, 甚至足以威胁到整个王朝的安宁。
北狄几十年的布局与渗透,江湖里的大小门派早已千疮百孔,那朝廷呢?能做到密不透风吗?
至今叶家灭门惨案的凶手仍不见踪影, 放出秘宝出世信物消息的幕后之人也不知所踪, 这一切的开端的背后, 究竟隐藏着什么?搭建这个戏台的人, 究竟想要什么?
那北狄呢?那里冬季苦寒无比, 常常食不果腹, 生存条件恶劣,是以入主中原、抢夺肥沃的土地和供以生存的城池一直是北狄人最强烈的愿望。
秘宝里可能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神兵利器?功法秘籍?
这些在他们江湖人士的眼中,的确是足以蛊惑人心的重宝,但在北狄人眼中也会是吗?再神乎其神的丹药功法可养不活他们全族的人, 也无法喂饱对方占领中原的勃勃野心。
姒荼不信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地抢夺信物, 将这条埋伏了数十载的暗网现于光下, 就仅仅只是为了这些武林人士才会需要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还是说, 这其中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不知道的?
又或是,秘宝里的东西远不如他先前所想的那般简单, 甚至有可能, 关系到一个王朝部族的兴衰存亡......
思绪百转千回间, 姒荼已经大致有了猜测的方向,他看向柳北如, 试图从对方身上能读出些什么来印证自己的猜测。
这位经历过九子夺嫡的容王殿下,虽然现在看似远离了权力中心,但他可没忘山洞里那一箱箱的玄铁兵器,和对方企图谋反、想要一统朝廷与江湖的野心。
这人, 不可能没留后手,他必定还知道些什么。
但很可惜, 要想在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家伙身上轻易地探出什么,可能性十分渺茫。姒荼撇撇嘴,慢吞吞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事情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有证据,查清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北狄突兀地横插一脚,让他难得地感受到了压迫。信物一旦汇集,秘宝的开启便已成了必然的结果,纷争必然是少不了了,但届时,很多东西便也能够浮出水面。
楼岸那一番话说完,再迟钝的人也能嗅出其中快要溢出的阴谋味。
事关家国大事,且容王殿下本人还在眼前,这些掌门心惊归心惊,权衡较量再三后,还是圆滑占了上风,一个两个互相看着,却都闭紧了嘴沉默着没了声响。
沈今念四下看看,算是服气了。她忍了忍,还是没憋住:“诸位前辈这些年莫不是做多了商人,连本都丢了,都忘了自己身为江湖儿女的血性了?”
“北狄人都打到脸上了,耀武扬威把诸位宗门里的宝物都给拿走了,诸位倒好,在这里演起了哑巴?是还嫌不够丢人吗?”
一位掌门被她说得脸色白了白,担忧着悄悄看了眼容王的方向,嘴里斥责道:“沈掌门慎言,我等自有考量。”
“考量?”沈今念被气笑了,她总算知道自家师父为何终年闭门不出、不参与江湖上的大小事宜了。要是她,与其在这里被这群对自己人颐指气使,对外敌唯唯诺诺的老头儿们气,还不如掀了桌子回家做个逍遥散人。
“诸位倒是说说都有什么考量?要真细细算起来,信物失窃一事可是诸位监管不力的过错!来日若真出了什么岔子,让北狄得了手,威胁到了我朝的安危,上头要是问罪下来,诸位可想好怎么承担了吗?”
她决定不受这鸟气,管他什么容王不容王的,来了江湖也得守江湖的规矩,也就这些被许诺了好处、妄图拿到更多利益的人才会把他当尊大佛供着了。她需要顾忌什么?想说便说了,难不成还会犯了这容王殿下的忌讳,被人拉去砍了脑袋不成?
看到这群老古板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
姒荼被友军的实力惊喜到,眼神亮了亮。
他一抱胸,也紧随其后:“本座与金陵台主辛辛苦苦在这里同诸位说了半晌,是本着身为澧朝子民,共同商议、解决问题来的。”
“没想到诸位的反应......哼,真是给了本座好大一个惊喜啊。”
姒荼眯了眯眼,目光锐利起来:“诸位掌门的一言一行关乎了整个门派的利益,有时候不免要多做些打算,本座可以理解。但......”
“莫要目光短浅了哦。”
“正如方才沈掌门所说,此事并非一人或一派之责任,乃是关系到全江湖的大事。我等至今尚未查明北狄之阴谋,说的冠冕堂皇些,我等皆是澧朝的子民,受一方土地庇佑,外敌来犯之日自当要为王朝出力。”
他忽地将声音放沉了些,带着意味深长:“但往小了说,若此次北狄的计谋得逞,边境开战或是王朝动乱,那时,诸位的买卖还会好做吗?又能做的成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某些事上,诸位掌门还是莫要抱有侥幸的好。”
这话说完,观内众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姒荼直接将话都挑明了说,就是为了警告这些下意识拿出经商那套圆滑自守心态的掌门们,最好再多掂量掂量事情的严重性,待动乱真正到来的那天,没有人能够全然地独善其身。
届时的损失,可就是不好估量的了。
这些掌门管理商队管理的久了,早就被商人趋利避害的思想浸染透了。这种下意识的思想已经成了本能,是以在秘宝出世时蜂拥而至,野心勃勃地想要分一杯羹,在利益的诱惑下,被驱使着不停地打压其他竞争者,酿成了不少门派的灾祸。也在意识到秘宝一事牵涉过深、危险过大的瞬间便下意识想要退缩以求自保,最大可能地维护自身利益,不愿再牵涉其中。
这都是人性最真实的反应。
沉思半晌后,这些掌门到底是想通了。
虽然被两个小辈教了做人有些难堪,但不可否认的是,沈今念与姒荼说的话句句在理。况且、事到如今,他们早就无法干脆地抽身而走了,别的不提,老祖宗留下的镇派之宝可都还在北狄人手里呢,若是寻不回来,可真的当得上是奇耻大辱了。
除此之外,他们又再次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某位容王殿下,将他们聚在此地的人是他,可这位却至今都没说几句话,存在感倒是一点都不低。自姒荼等人说话后,这位便没怎么发表言论,神色不辨喜怒,只垂眸静静看着众人,看不出是否同意,也不像有发怒的征兆。
上位者的心思不好猜,但要认真细品起来,这位的表现,倒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几个掌门对视一眼,隐隐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最后由先前那个出来打圆场的女掌门开了口:“此事的确不容马虎,追回信物也迫在眉睫。”
“我等稍后就下令,让门中弟子精锐即刻出发,尽全力搜捕北狄人下落,寻找机会抢回信物。”
“但......”女掌门顿了顿,到底心有顾虑:“那北狄的暗线隐藏了多年,狡兔尚且三窟,现下耽搁了这不少时间,追回信物怕是有些困难了。”
再加上,门中仍不清楚是否还有那暗线的细作在中潜伏,搜捕起来的确有难度。
其余掌门也纷纷附和点头。
姒荼要的也不过是他们肯全力相帮这一句话,不求人人都愿意拧成一股绳,但起码在此事上的态度得在。
“无妨,诸位尽管放开了手脚去做,剩下的交给本座。”
“各宗门位置不一,山高路远,信物的运输和汇集都需要时间,眼下虽有些紧迫,却并非毫无希望。本座会尽快带人前往北地,争取在秘宝开启前将北狄人拦下。”
此言一出,众掌门皆是心头一喜。
有人自愿将最不容易的活儿揽下来,就算将来出了事要担责,最大的责任也落不到他们头上,他们自然乐意之至,忙不迭就应了下来。
到底是道不同,姒荼本无意和这帮老头儿争这点利益,对他们脸上的喜色视而不见,只摆摆手算作应答,眼神却看向了那边对此不动声色的柳北如。
两道视线在空中相交,姒荼率先开了口:
“本座此刻尚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劳烦容王殿下移步,为本座解惑?”
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下,容王淡然颔首,应下了这个近乎无理的要求,起身先一步出了门。
另一边的姒荼却在此时蹙着眉,没有第一时间跟出去,反而有些沉默。
忽地,他垂在身侧的手却在此时轻轻被人捏了捏,温软的触感让他瞬间回神。
与楼岸清透的眸光相撞,霎时间便驱散了那些迷茫与不安,化作了一抹轻盈的充实填补在了心间。姒荼下意识勾起唇角,冲他眨了眨眼睛。
那意思汇成两个字:放心。
破败陈旧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阻挡住了那些探究的视线。
......
白云观前院。
“江湖事,江湖了,”姒荼走至一处草木前停下,垂眸开了口:“这是江湖一贯的规矩,本座也一直很是认同。”
“不知王爷对此作何想法?”
柳北如静静看了他片刻,叹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姒荼轻嗤一声:“敏锐又如何,王爷的目的不还是达到了。”
柳北如叹息一声:“孩子,你其实也清楚,这是最好的做法。”
那条蛰伏了数十载的暗线,所涉及的势力之多,人口之众,已经不是他们轻易可以左右的了。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民族想要生存的决心,那是他们世世代代用血淋淋的人命铺就的路。两人都很清楚,这底下涉及的东西,远比他们能想象出来的更庞大。无论是魔教,还是柳北如手里的筹码,都难与之抗衡。
这也是为什么柳北如会亲自跑到这白云观里聚集众人的缘由,亦是姒荼为何会在灭魔大会后还能与这些老古板耐心说和的前因。
这群纸糊的盟友靠不靠得住另说,但起码他们的加入,能让整个江湖显得愈发混乱。敌在暗我在明,现在的局势本就对中原不利,只有这摊浑水被搅得愈发浑浊,那些端倪才能显露出来。
姒荼笑了:“对本座来说,这的确是可行的做法。但......”
“对王爷来说,究竟是选择这样做,还是,只能这么做?”
他随意地踢了踢地面上的小石子儿,语气玩味:“当年王爷假死脱身,遗弃了柳北如这个身份,转眼就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容王殿下。”
“王爷说,这是为了鞭策本座,利用愧疚之心来打磨本座,又借本座的手重振魔教,好让您来日用上一把满意的利刃。这个理由是很不错,但我猜,这只是一方面吧?”
姒荼忽地转身看着他,眼里光芒闪动:“除此之外,当时,王爷的身份也要瞒不住了吧?”
“在魔教和阿娘成亲一待就是数年,其间并未见您离开魔教半步。皇帝那边隐瞒下来不容易吧?藩王不在封地内安分守己乖乖度日,却转而去了江湖隐姓埋名和一女子成了亲还育有一子,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后果可想而知。”
柳北如没说话,只沉默看着他。
“这次也是吧?我调查过,您那位在九子夺嫡里胜出哥哥疑心可不小,您如此频繁且高调地与江湖门派来往,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您的戏做的再足,再装出一副与世无争、只喜好江湖里快意恩仇的模样来,皇帝必然还是会有所防备的。”
“皇帝一直盯着这里,是以您要想干涉此次北狄一事,在秘宝中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不能由自己的势力动手,最好的,就是借江湖各大门派的手促成此事。”
他说着说着却嫌恶地蹙起了眉头:“罢了,本座也不想对你们皇室里勾心斗角的腌臜事再多揣测。我今日让你出来,想说的重点也不在这里。”
姒荼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不是一直在查阿娘当年遇刺的真正凶手吗?”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柳北如呼吸一滞,目光如箭般射向他。
“当年,我们查出来的那几个大小门派根本就不是阿娘遇刺不敌的凶手,他们,顶多只起到了一个提供线索的作用,真正派遣那批杀手,半途截杀阿娘的......”
他一字一顿道:“是朝廷。”
几乎是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柳北如垂在身侧的手便颤抖了起来。
“您早就有所怀疑了吧,不然也不会去找烟邈夫人求证。”
姒荼转过身不再看他:“我也是在前不久才在烟邈夫人留下的卷宗里彻底确定了这件事。”
“阿娘与烟邈夫人曾有过数面之缘,也是她,特意在临终前打点好一切,让我隐瞒下当初的疑点与细节,又猜到你很有可能会去金陵台查证,提前拜托了烟邈夫人对真相绝口不提。”
他顿了顿:“为的,就是想让你不受制于仇恨,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柳北如。”
那个倚竹吹箫,遗世独立的柳北如。
气氛忽地安静了下来,似乎连风都不再走动,两人静默而立,半晌都没人再说话。
柳北如似乎一切如常,只有轻微抖动的那只手出卖了他。
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姒荼的目光里是不易察觉的复杂: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姒荼垂下眼,拂了拂袖口处的褶皱,声音很轻:“阿娘厌恶那些复杂肮脏的争斗,我亦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次秘宝一事结束后,我想,我与王爷便不会再见了。”
他似是自嘲地笑了笑:“你我姑且算是师徒一场,此事虽有负阿娘所托,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王爷也有权利知晓一二。”
说到底,阿娘不过是个被卷入权利斗争漩涡的牺牲品罢了。虽说仇人身居高位,但他自知晓真相以来,并非没想过报仇雪恨,可惜思量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是不恨了,他那样一个明艳鲜活、快乐爽朗的阿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在了这一场荒凉的争斗中,他怎么可能不恨。
可这世上,却还有更多的人要活。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外患已至,便不可再挑起内忧。那个人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系着无数人的命运。
说他懦弱也好,伪善也罢,他都无法下手了。
只可惜,阿娘至死都想守护的那个清风月朗的柳公子,再也回不去了。
柳北如亲手,将其一点点抹杀了。
姒荼语气很淡:“希望你明白,我现在将真相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在这个时机上报仇添乱的。阿娘一向厌倦无休无止的争斗,希望你,别让她成为挑起灾祸的缘由。”
“你已经辜负她一次了,别再辜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