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岸的声音泛着些哑,在他的头顶响起:
“给我抱抱。”
他真是要被吓死了,亲眼目睹姒荼坠崖的那一幕,说是让他肝胆俱裂都不为过。
眼下扎扎实实将人抱到怀里,他才稍稍感觉活了过来。
还好,还好他的茶茶没事。
姒荼伸手碰他湿润滴水的前发,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般,又酸又痛。
“你傻吗?毫不犹豫就跟着跳?”
“万一我们两个命不好,今天就都交代在这儿了怎么办?”
楼岸圈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嵌进身体里永不分开。
“那就一起死。”
一片黑暗脏乱中,他们接了一个满含血腥气的吻。
第87章 掌控
他们陡然落入了这片丛林的深处, 幽暗阴森,与外面的世界似乎已经分隔开,周围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 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了个严实。天地皆静, 一片混沌中, 独独只剩下了这两个有情人互相依偎。
一吻结束, 姒荼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唇上的水光, 就着姿势推了推楼岸的胸膛:“差不多行了。”
现在危急关头, 他俩不想着怎么赶紧离开这里,居然搂着就是一猛猛亲嘴儿,有点过于没羞没臊了。
楼岸眼神依旧很暗,扣着姒荼腰身的手力道很大, 丝毫没有将人就此放开的打算。
沉默片刻后, 考虑到寒潭水凉, 他将姿势一变, 掌心下滑落在了姒荼腿根处,轻轻一用力, 便将人托举着上了岸。
此地没有人烟的迹象, 地上杂草灌木杂乱茂盛, 尖锐的枝条稍不注意便会将衣裳皮肤划破,是以在姒荼提出准备下地自己走时, 被楼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必,很轻。”他一手抱着姒荼朝上掂了掂,一手运作内力帮他烘干衣物:“地上杂物多,容易受伤, 我抱着你走就好。”
不等姒荼再说什么拒绝的话语,他将手臂又收紧了些:“你的肩上还有伤。且刚刚探了探你的脉, 有毒发的预兆,不能轻视。”
“天快亮了,我们现在找路出去,看看能不能寻到什么药材。”
纵然楼岸此时的语调与寻常一般无二,但姒荼却从中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不再坚持要自行下地走动,而是主动伸手环住了楼岸的脖颈,低头在对方鬓发边轻轻蹭了蹭:“楼小岸,你怎么了?”
“是我突然坠崖吓到你了吗?”
楼岸的情绪明显不对,从刚才起握住他的手劲就大得惊人,像是害怕一放手他就会飞走了似的。
楼岸垂下眼嗯了一声,肯定了他的猜测,又用余下的另一只手替姒荼别了别耳边的头发。再开口时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
“我很害怕。”
“所以茶茶下次在救人之前,最好先考虑清楚自身的安危。”
他直白且坦然地告知他:“就算那个人是我也不行。”
“我会疯的。”
他真的没法忍受再一次的突然失去。
姒荼沉默下来,一时没再开口,只默默将人环紧,用已经恢复温暖的手掌一下下轻拍着他的后颈,像是想要抚平些什么。
须臾后,他在楼岸耳边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认真而庄重:
“好,我保证。”
......
天光彻底亮起的那刻,他们终于走出了那片密林,也成功在附近发现了人烟。
姒荼看到炊烟升起,开心地拍了拍楼岸的肩:“看来这次的运气也不算太糟糕嘛。”
“我的内力恢复了,宝贝儿你放我下来吧,我倒是愿意一直被你抱着,但待会儿被人看见了也不好交待啊。”
他弯唇捏了捏楼岸的耳朵,低头在上面啄了一口,安慰道:“我已经没事啦,有内力护体,放心吧。”
楼岸点点头,情绪像是稳定了不少,轻轻将人放下。
“抱歉,”他看着姒荼,薄唇轻轻抿起:“我方才说的那些......”
他似是准备解释刚刚的事情并非出自本意,但想了想,发现自己心底还真是那样想的,便又默默咽了下去,改为了道歉。
他本不该将那些阴暗的念头强加在姒荼身上,用以约束对方。
姒荼是自由的,他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明白。
楼岸眼底有懊恼的情绪划过:“我只是,有些控制不住......”
姒荼哪里会生他的气,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更何况,眼下看着这样一个落难美人轻蹙着眉给你道歉,教主大人心思哪还放在这事上,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他被楼岸这副难得一见的模样勾的心软软,那还舍得让对方继续困扰,立即便弯着眼睛伸手捧住了对方的脸:
“我才不会不高兴呢,本座有夫人管着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况且,”他笑着凑上前,压低了声音:“我没好意思说,你刚刚教训我的时候真的真的特别好看。”
压着眉眼,神色淡然,语气也是不容拒绝的强硬,再配上那样一张脸,简直让人心头一颤。
姒荼怕楼岸不信,再次认真道:“真的,看的我腿软,只是当时不好意思告诉你。”
他眨眨眼,忽然有些羞涩:“我倒是很愿意你在床上也这么对我。”
“细想起来,好像还......挺带劲儿的。”
楼岸:......
虽然知道某人一向不着调,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加上对牛弹琴的既视感。
沉默的对视中,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等姒荼后知后觉发现撩过火了想跑时,却被一把按住了脑袋。
楼岸的手沿着姒荼的发顶慢慢往下,指尖顺着划过了他的脸颊继续向下。
一片无声的暧昧中,姒荼在某人深邃眸光的注视下渐渐无力招架,正准备大喊一声好汉饶命便溜之大吉时,下巴却突然被掐住了。
楼岸像是在满足某人的愿望,从容不迫地用手卡住对方的下颌,迫使人将头抬起与他对视。
此时,清晨的第一缕光正好穿透云层洒下,轻薄而缱绻地落在了楼岸的脸上,轮廓光暗分明,像是某个误落凡尘的神祗,让姒荼一时不禁摒住了呼吸。
晨光里,神祗轻轻一笑,答应了某个信徒大放厥词的祈愿,并准备身体力行地在未来付诸实践。
......
低矮的屋舍前,一个老妇人有些不安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真的不是坏人?”
姒荼生的白净,笑起来时极具亲和力,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这个特性在此时便大大的派上了用场:“是的大娘,我和兄长真的不是坏人。”
他没错过这位大娘眼底那抹下意识的警惕,顿了顿,便又再次试探着开了口:“我和兄长只是在外出游玩时遇到了山匪,慌乱逃跑中一时不查踩空了,在山上滚了几跤,才看起来如此狼狈的。”
老夫人果然下意识将关注点放在了他们口中的山匪上,眼神闪了闪,问道:“山匪?什么样的山匪?”
姒荼心头一动,面上却分毫不显,仍旧乖觉地回答:“我也是头一次碰上,只是看那帮人行径莽撞粗鲁,衣裳着装也不像是寻常良民的样式,还老说些听不懂的话,便斗胆猜测是此地的山匪了。”
他状似不解:“怎么了大娘?是有什么问题吗?”
见大娘一时不说话,便紧接着又抿唇害怕起来:“莫非那些根本不是山匪?”
大娘见他慌乱,忙笑着拍拍他的手,语气亲和了不少:“别多想别多想,那些啊就是山匪,你没猜错。”
姒荼抬眼,准确捕捉到了方才大娘面上闪过的那抹特殊之色,知晓自己赌对了。
这位大娘,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他缓了口气,又拍拍胸口,露出些少年气的单纯来,跟大娘抱怨:“这边的山匪真可怕,当时真是吓死我了,凶神恶煞的。他们如此猖獗,官府都不管吗?”
大娘叹了口气:“官府管不了的。”
后又安抚他:“小公子,你同你兄长都是有福气的,上天都在帮助你们。若不是正巧摔了那一跤,说不准就被捉去了。”
“那些人专挑你们这种富贵人家的公子下手,前几日啊,就有几个小公子被捉了去......”
大娘说了一半,又忽地顿住了,像是无可奈何般地用手匆匆在跟前摆了摆:“不提也罢。两位公子可是还未用过早饭?不如进屋里坐坐吧,屋里虽没什么可口佳肴,但馒头粥菜还是有的。”
姒荼转头与楼岸对视一眼,温言感谢了对方的邀请,跟着大娘走向了屋内。
他早在河边被围攻时就觉得不对劲了。若说是早有准备,安排好人在此地守株待兔也可以理解。
但数百之众能全都聚在一地等待他们数日,单是吃喝拉撒就不是件可以随手解决的小事。更何况,北狄开始进攻前,他们可没发觉那树林中竟藏下了如此多的人马。那些后来包围他们的人,更像是发觉情势不对后找寻的支援。
所以他推测,这附近一定还藏有北狄的窝点。
......
等到吃饭时,姒荼已经跟大娘混熟了,饭桌上的几番耍宝更是频频将大娘逗得眉开眼笑。
趁着大娘高兴,又渐渐对他们放下了心防时,姒荼状似不经意间好奇问道:“大娘,你方才说有几个小公子被抓是什么情况啊?不报官吗?”
大娘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官府管不了。”
姒荼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大娘四下看了看,把门窗关紧,才压低了声音道:“孩子,大娘虽不知你是做什么营生的,但看你心性纯良,是个不错的好人,也就不瞒你了。”
“大娘刚刚在外头没说实话,追你们的那帮人的确不是什么山匪,而是附近一个叫结义帮的江湖组织。”
“那结义帮来此地也有五个年头了,很是厉害的模样,路遇的行人都要退避三分,但一时也没惹出什么乱子,官府也便不想管了。”
大娘眉头一皱:“近日却很是奇怪,那结义帮里的大汉突然在这一带很是活跃,路过的行人都要被拦下来搜个干净,像是在找什么,活像个土阎王。”
“那几位小公子也实在是不走运,穿着一看就非富即贵,还恰好驾着马车由此地经过,若别的时候还好,最近哪能过得去啊,这不,就被连人带车一起捉走了,现在还杳无音讯呢。”
楼岸若有所思:“敢问大娘,这结义帮突然戒严是从何时开始的?”
大娘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在四日前。”
正好是他们一行人决定动身的日子。
屋内静了静,大娘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和善周正的面孔,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姒荼解读出了大娘的意思,主动体贴道:“还有什么,大娘但说无妨。”
大娘犹豫了片刻,决定不吐不快:
“这事儿也压在我心里好多天了,还没告诉过旁人,你们是第一个。”
一片静默里,大娘脸色难看起来,低声道:
“老婆子我怀疑,那些结义帮里的人,是从北狄来的北狄人!”
两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却都不动声色地配合问:“大娘何出此言?”
大娘回想了片刻,凝重道:“我也只是推测。”
“这个结义帮平日里我们是见不着的,只在和邻里闲话家常时听过几次, 只说威风得很, 但当时也没人怀疑他们的身份。”
“只是最近这一带闹得有些大了, 我们出门采药也就多加提防了些。”大娘叹了口气, 继续道:“我先前不是同两位提过我家老头是个做药材营生的嘛, 每天都要早起进山采药, 好去城里卖了糊口。”
“这不,前些日子老头子进山的时候不巧,碰上了这群人在巡逻,乌拉拉一帮人, 吵吵嚷嚷, 嘴里说的话也听不懂。老头子怕和他们起冲突, 就寻了个隐蔽地方藏起来, 一来二去就听到了些东西。”
“那些人先是嘟嘟囔囔说了些话,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骂什么, 但没过多久又来了个人高马大的, 瞧着像他们的首领, 用中原话训斥了那几个人一通。”
“我家老头子听着,好像是在说什么北狄、进攻、宝贝之类的。那首领说完又警告了那几个骂人的, 说是以后在外头要说中原话,不能露馅。”
“我家老头子年轻时也是在外头闯荡过的,心里一琢磨就回过味儿来了,那结义帮平日里一口中原话说的也没啥毛病, 也没人瞧出不对劲。”
“但这事到底关系重大,咱平头老百姓哪敢议论这些啊, 老头子回家唉声叹气了一天,心里觉得实在不踏实,又去镇上探听了点消息,想着能不能报官试试看,却发现这儿的官府里,也有他们的人,被好吃好喝捧着呢。”
老妇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愁着眉又叹了口气:“你们说这,唉,当官的都管不了,更何况是我们呢。”
姒荼对此倒是并不意外,毕竟这些人连朝廷里都能安插进人手,更何况是这边陲北地的一个小镇。
“那大娘您说的那几个,被捉了去的公子哥现下在哪?”姒荼问。
他合理怀疑这几个人是被当作他们的同伙抓起来了,被波及的无辜人,理应也该去营救一番。
大娘想了想:“若人还在的话,应该是在那结义帮中。”
......
结义帮。
“哟,”姒荼站在门口,探头朝里看了一眼:“还挺气派。”
楼岸:“听闻数年前这里还是个义庄,北狄人来了后便将其改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结义帮所占领的地盘还不小,庄子的布置虽并不精细,看上去却倒也有些正经门派势头了,估计这两年的发展还不错。
偏偏今日凌晨派去增援的人马都被姒荼一行人了结了,素日里应该人丁很是兴旺的结义帮眼下处处透出股人去楼空的冷清来。
姒荼和楼岸在这门口大剌剌地站了半天,也不见里面传出些什么动静。
“嗯?”姒荼眉梢一挑:“莫非这里边的人都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便同时飞身而起,足尖轻盈地踩在四周堆放的杂物上借力,眨眼间便已然跃至了庄子内目所能及的最高处。
姒荼单腿蹲下在庄子里扫视了一圈:“哦,还真是,跑得倒挺快啊。”
楼岸点头:“昨夜任务失败,这些人肯定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他们也不是傻的,知晓既在此地拦不下我们,便准备保存实力留到来日。”
“毕竟这些正统北狄人能悄然进入澧朝国土范围,肯定也是花了大代价的,没道理全部折损于此。”
姒荼:“那你说,大娘口中的那几个被抓的小公子还活着吗?”
楼岸:“这就说不准了,北狄一向粗暴,又与中原隔着数代的血海深仇,撤退前为防被人泄露行踪,直接将人杀了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在动荡中,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姒荼也认可了这种猜测,但想了想又道:“罢了,来都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几个小公子也算是被我等牵连了,咱下去找找,至少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入土为安吧。”
楼岸颔首,两人便又从望台处一跃而下,在庄子中搜寻起来。可惜半晌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姒荼拍拍身上的尘土叹了口气:“那这样说来,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北狄人跑了,独留下个空荡荡的庄子,里头的痕迹不用想也是处理过的,就连被俘的人质也
没了,还真是白跑了一趟。
楼岸沉吟:“不见尸体,也没留下半点痕迹,要么是北狄人将其带走了,要么就是那几位公子趁乱逃走了,生还的可能性反而还大了些。”
毕竟北狄人没必要在这种撤离的紧要关头还特意将人的尸体细细料理好。
姒荼想了想又开心起来:“那倒是,能活着就是好事。”
“你眼下能联系到金陵台那边吗?让人追踪一下这帮北狄人的行踪,若真是被他们带走了,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将人救下来吧。”
“好,”楼岸颔首应下:“但此地有些偏僻,联系起来需要时间,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姒荼对此表示理解,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忽而露出些惋惜的意味:
“可惜了,陈大娘家的馍馍还挺香的,就着那个牛肉酱一起吃更是绝了,”他把手一揣回味起来:“早知道就留在那多蹭一顿饭了。”
“也不必在这太阳底下东奔西走,还一无所获。”
姒荼摇头晃脑:“想本座堂堂一威风凛凛的魔教教主,今日蒙难,居然要靠蹭吃蹭喝过活,实属凄惨。”
他装模作样掬了把泪水:“若非人陈大娘心肠好,本座就要饿饭了,届时只能啃点花花草草,喝点湖水,咬着牙爬到三十三离境天去了。”
楼岸淡定地看着他演完后,才把身后的包袱拿了出来,优雅推到了教主大人跟前:
“家主不妨看看这是什么。”
姒荼接过打开一看,顿时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牛肉酱?白馍馍?你把这些带出来了?”
看楼岸那副矜贵清冷的模样,包袱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背着的是什么绝世兵器,再不济也会是什么奇珍异宝之类的,没想到打开一看,只瞧见了几个被油纸包好的白白胖胖的馍馍,以及一小坛密封完整的牛肉酱。
楼岸看着他圆圆的眼睛,到底没忍住屈指弹了一下这人的额头:
“不止,我还在临走前特意找大娘要到了牛肉酱的配方。”
他轻轻抬了抬下巴,露出些骄矜:“以后你想吃了我都可以给你做。”
“那,大娘那边......”
“大娘那边自然是给了报酬的,”楼岸戳了戳姒荼的脸,忍笑道:“别以为我没看到某位家主在临走前偷偷往大娘的锅里扔银子。”
“扔了有将近小半锅呢,”他毫不留情地捏住某位鬼才的脸:“怎么,是嫌自己吃多了大娘的馍馍,不好意思了,想让大娘下顿直接煮银子吗?”
普天之下能做出这种事的,想来也就只有他身旁这位了。
姒荼口齿不清地辩驳:“你懂什么,我这叫做好事不留名!”
两人正在这边闹着,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些奇怪的动静。
两人的动作一收,眼神瞬间凌厉,直直射向那边。
“谁!”
那地方静默半晌,突然从草堆后钻出来一个少年。
少年发丝凌乱,头上还插着几根稻草,他像是被吓了一跳般哆嗦起来,半晌才抖着唇答道:
“我,我不是坏人,我是被抓来的......”
抓来的?姒荼垂眼思索了片刻,莫非是那几个不见踪影的小公子?
他舒展眉眼,朝那头战战兢兢的少年笑着招了招手:“你别害怕,我们也不是坏人,只是听闻此地有几个小公子无辜被山匪抓了,便找上来门来想要帮助一二罢了。”
那少年睁大眼睛,像是信了三分:“真,真的?”
“嗯,”姒荼认真点点头:“我和兄长素日里就是喜欢行侠仗义,想要成为一代大侠。你看过话本吗?就是话本里的那种大侠,专门整治坏人的。”
少年歪了歪头:“话本?”
他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
“很好看吗?”话说到这里又复尔有些泄气:“我没看过。”
姒荼笑眯眯地道:“没关系,我那里有很多,可以都给你,很好看的哦。”
见少年露出欣喜之色,他便补充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了吗?其它人呢?”
这人突然出现,委实有些奇怪。
一说这个,少年又有些犹豫起来。
这时,他身后的那堆草突然又发出了些响动,顿时将几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片刻后,那草堆里再次探出了一颗脑袋,但不同于先前的是,这张脸姒荼和楼岸都认识,甚至前不久还曾见过。
“李承誉?”姒荼率先讶异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错,那出来的人,正是前不久在墨青峰的石宫里被绑去做了压寨夫人的小皇孙,李承誉。
李承誉茫然地一抬头:“嗯?前辈?”
他拨了拨头上的稻草,忽地有些尴尬:“两位前辈都在啊?”
姒荼和楼岸看看他,又看看这片地方,忽地沉默了下来。
原来被抓的又是他啊。
半晌,姒荼扯了扯嘴角,半生不熟地跟他打起了招呼:
“哟,您这是,又被抓了?”
李承誉又干巴巴地哈哈两声:“是。”
“我打小就,那什么,比较倒霉。”
姒荼也实在没想到,这小皇孙能天南海北的溜,也能一路天南海北的被抓。
怎么不算一种天赋呢?
不过,以他的身份,怎么会总出现在这江湖里?
姒荼心头疑惑,却暂且将其压下,转而问起了事情经过。
眼下见对方是曾在往日里有过交情的,他也便不再刻意铺垫套近乎了,单刀直入道:“这是什么情况?”
李承誉自上次后,心底一直对姒荼很是敬佩,眼下见恩人开口询问,便也就直说了。
故事也的确如他所言倒霉得紧。
先是在茫茫人海中不幸和随从走散了,再是被妙手空空摸走了身上的钱袋,好不容易和随从取得联系后在赶路途中马车又坏了,车夫下车没修两下那群北狄人就出现了......
然后就被抓来了这里。
好一个惨字了得。
姒荼想起那位青色的糊面粉公子,对这种种巧合的真实性不做评判,只是思索片刻后,没忍住好奇询问:“那你身边的暗卫呢?”
侍从能丢,暗卫总不至于丢吧。像李承誉这种身份尊贵的小皇孙,身边起码得无时无刻跟着个绝世高手吧。
可眼下,姒荼却并没有注意到此地还有什么除了他们四个之外的人存在。
说起这个,李承誉难得吞吐了起来。
就在姒荼以为是这傻小子故意将人甩掉之时,李承誉扭扭捏捏开口了:“那什么,我惹他不高兴,然后就吵架了......”
他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姒荼:
“前辈你知道怎么哄人吗?”
姒荼:......?
第89章 话中有话
眼看着话题逐渐扯远, 姒荼连忙干咳一声将其拉回正轨:“还没说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他看向一旁略显局促的少年:“是这位小公子出的主意?”
那少年慌忙摆了摆手,似是有些羞涩:“前辈叫我少安就好。”
想是经过这两天的共患难,李承誉对这位难兄难弟也有了几分亲厚的意思, 见姒荼问起, 便将少安拉到跟前, 答道:“我们这几天虽然受困, 也没闲着, 慢慢就摸清了那些绑匪巡逻的时间。”
“加上我也会些功夫, 便趁那些人换班的时候出去溜达了几圈,将此地的地形都记了下来。”
“昨日夜里,这些人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般,突然就将大批的人马派了出去, ”他笑着拍了拍少安的肩:“我和少安商量了一下, 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出逃机会。”
“这些绑匪凶狠粗蛮, 少安觉得此时如若再不离开, 我们日后很有可能被直接灭口,逃是肯定要逃的, 可外面都是深山老林, 我们逃不到哪去, 况且也说不准林子里是不是更危险。”
李承誉打了个响指,笑着又凑近了些:“然后少安就同我说, 可以伪造出我们已经逃离的假象,然后我们再绕回来,偷点干粮躲到这草堆中,再熬些日子。”
“这里偏僻, 草堆又多,那群绑匪也一向不怎么来这边, 再被我们伪造的脚印一干扰,就算搜人也肯定会往外寻,”他有些感叹:“比起林子里,这里还要安全不少,以那些傻大个的脑子,肯定想不到我们会躲在他们的地盘里,反正过不了多久,我家里人便能找来了,这简直是最佳地点。”
姒荼将两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自然也就没错过李承誉靠近时少安那下意识又强行克制住的闪避,即使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只存在极短一瞬。
他敛眸,寻常人也有不喜被人触碰的,或许是他多心了吧。
......
果然如李承誉所料想的那般,皇家的人很快就找了过来。
时间甚至要比他们所预想的还要快。
不过这一次,与先前那次乌拉拉将人包围的大阵仗很是不同,来的侍从也只有寥寥数人,但细细观察后便能发现,这些人无一不是内力深厚武艺高超的存在。
一口气派出这么几位中原高手前来护卫,姒荼也总算在这位倒霉孩子身上看到点身为天皇贵胄该有的排场了。
不过......姒荼眼睛眯了眯,这次与上次相比,人员可谓是精练了不止一点啊。若借此往更深一层去想......
看来皇家也并非真的对此时此地的危险情况一无所知啊。
虽然还不清楚这位小皇孙为何得以在满江湖地乱窜,但从此次救援的重视情况来看,天家还是对北狄人的动向很清楚的嘛。
再加上前朝往事本就是从朝廷内部传出的,姒荼可不信皇室那边对这批珍贵的古籍没有丝毫想法,也不信他们对北狄想要夺得《舆地图》势在必得的野心一无所知。
那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还是这其中还另有深意?
就在姒荼暗自思索的时候,那边的李承誉已经在侍卫跟前盘问起来了:“阿泫呢?怎么没见到他?”
李承誉不高兴地背手踱步:“还是说,他还在生孤的气?”
侍卫们在确认他无恙后先是松了口气,眼下被这么一问却又齐齐摒住了呼吸,垂眸眼观鼻鼻观心,齐齐答道:“属下不知。”
李承誉明显不信,一拂袖子冷冷盯着他们瞧,压迫感极强。
片刻后,始终没有得到答案的李承誉哼了一声,想起一旁还有人在,便勉强放过了他们,转而来到了姒荼几人的跟前。
少安像是猜出什么被吓到了般,嘴唇都抖了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更是在袖子中慢慢攥了起来:“你,您,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