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追悔莫及by中州客
中州客  发于:2024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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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昙是安又宁上辈子犯的最大的一个错。
他追随谢昙叛正道,入魔域,自降身份,众叛亲离,只为陪伴在谢昙左右。正道对其喊打喊杀,魔域视其为异类,他可以统统都不在乎。
——他只要谢昙。
他将谢昙看做自己黑暗人生中的亮光,他苟延残喘的良药,他无处可归的故乡,他活下去的唯一信仰。
他以为谢昙也是。
却没想到,谢昙云淡风轻的收下他的一切,却又狠狠的将它们踩到脚下,碾压践踏,将他变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万人嫌。
谢昙对他如此不屑一顾,却在占有他后,为了另一个人划伤他的脸,剜了他的心,剖了他的内丹,最终将他抛弃在敌方铁牢,利用尸身行嫁祸之端,将他从头到尾利用了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是他糊涂。
然老天有眼,让他在修仙第一宫——无念宫那个备受宠爱却先天痴傻,又意外咽气儿之人身上睁开了眼。
前期:敏感细腻卑微受×心机深沉洁癖攻
后期:娇蛮任性(团宠)美人受×隐忍不得追妻火葬场疯比攻
安又宁受×谢昙攻
食用指南:
1.前期攻虐受,后期攻追妻火葬场。
2.1V1,古早狗血文。
3.攻受都不完美。
受前期有点爱哭,有肌肤饥渴症(简言之,渴望触摸拥抱安抚),总想找攻黏着攻贴贴,尤其情绪应激时。
攻掌控欲强,无论对事对人,铁血洁癖。
4.可以骂角色,请勿对作者上升至人身攻击,靴靴!
5.2022.05.13文案已截图wb.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文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轻松 追爱火葬场
主角:安又宁(宁初霁),谢昙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立意:知音难觅,真爱难求,永远不要忘记对爱报以热忱和勇敢。

人间历腊月初七,阴风呼啸,呵气成冰。
魔域四方城外,安又宁将佩剑解下,浸入冰凌溪水,濯洗着剑身暗红凝固的血渍。
他穿一身单薄的黑袄袍子,戴着一对黑甲护臂,半蹲在溪岸,用冻得通红的手指,认真搓洗着剑身凹纹缝隙,黑色武靴很快濡湿了一小块儿。
未几,天下起小雪,细如盐粒。
安又宁从凿开的浮冰中拿起长剑,挽臂一抽,剑身水干,他反手送入背上剑匣。
他将脚边粗重的黑铁盒子又往手上掂了掂,抬手覆上锡银面具,向四方城走去。
魔域四方城为魔族人管辖,分内外二城,外城为周边依附而来的普通百姓,内城为魔族栖息之地。
子初方过三刻(二十三点四十五分),外城无宵禁,细雪纷飞,长街仍深夜煌明,车马流光,行人争流喧。
安又宁与满覆绮罗的异域车马擦肩,在远去的马踏驼铃声中于长街小巷前停下。
“一碗馄饨。”
喧嚣的吆喝声中他声音清浅,从腰封内摸出几个铜板,放入摊桌竹筒内,当桌坐下来。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系着麻布围腰,于热闹蒸腾的热气中回头,见是他,往围腰上抹了一把沾上白面的手,笑盈盈的问道:“还是不要花生碎?”
显然对待熟客的做派。
摊前立杆挂了一盏黄灯,穿透纷扬静默的雪粒,照在安又宁锡银面具上,反射出冷光。他睁着只露出的漆黑左瞳,移回目光,垂首抿唇,点了点头。
薄皮大馅的馄饨下锅,很快熟透被装入食盒,安又宁站起身,冲摊主点点头,避风将食盒抱入怀中,转身不疾不徐的向内城走去。
连召在内城门下等他,二人会面,连召欲接过食盒,安又宁抱的更紧,转身避让。
连召又转而卸去安又宁背上剑匣,换到自己背上,紧跟其后,略带担忧:“今日城主心情不是很好,待会公子小心回话罢。”
内城宵禁自亥正始(二十二点整),故此时内城与外城截然两个天地——喧阗被一道内城门戛然抵挡,内城长街空无一人,悄无人声。
安又宁在空旷长街踩踏的脚步声顿了顿,左瞳望过来,连召紧张起来,安又宁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再次抬步向城主府走去。
他一路护着食盒,走的却极稳极快,进府门过影壁,一路穿花拂柳,到了城主府主院正房抱厦处。
隔扇门内细语声声,安又宁又在冰冷阒寂的抱厦内等了片刻,他抱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踌躇下终于敲响了鸿鹄凌云纹的隔扇房门。
一旁连召退了下去。
门内细语一顿,稍倾,防风打开了隔扇门,见是他一愣,回头向室内深处长案后那人看去。
“怎么了?”一道低沉略带着喑哑的声音传来。防风还未开口,安又宁便局促又紧张的抢声道:“阿昙,是我。”
室内沉默片刻,谢昙便喊了一声“防风”,防风身形恭敬一退,安又宁迈步进来。
室内只燃一灯,烛火跳跃,长案后谢昙只着一件松垮的白色里衣,修长的手指上穿着惯常的黑薄手衣,正一手支颐,闲闲翻着邸报,天生凌厉的眉目此时略显疲惫。
安又宁于对面跽坐,将食盒搁上条案,略往前推了推,轻声道:“馄饨,没放花生碎……”
安又宁是一路追随城主从正道叛入魔域之人,二人情分自是非比寻常。防风十分知机,早已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室内只余谢昙手指翻页的声音,更显阒寂。
安又宁微垂着头,跽坐时放在两侧腿上的手掌,在令人难熬的漫长时间里,紧张的一点一点攒紧。
半晌,他才听到对面一声又轻又浅的叹息。
他立时惊了一下,心中一时更七上八下,却极快忍下。安又宁知谢昙不喜他慌慌张张的样子,便佯作镇定,猜测着谢昙的意思,将手中另一个拎了一路的黑铁盒子放上条案,谨小慎微的打开漆黑铁盒,声音却难免几分黯然:“已经处理好了。”
谢昙正目过来。
盒子内锁了一把断剑。
对修剑者而言,剑如其人,剑断人亡,无论正道魔域皆是如此。
安又宁虽向来不愿多造杀戮,但为了帮谢昙在魔域站稳脚跟,却心甘情愿的做了不少如此一般的腌臜事。
断器为证,是谢昙为四方城订立的事成后的规矩。
“又宁,你不必遵着这规矩,”谢昙看着盒内断剑沉默良久,整个人方柔和下来,伸手将黑铁盒子合上,声音略显几分无奈,“我自是信你。”
安又宁略显局促的嗫嚅:“嗯!可、可外人会说你处事不公,毕竟你是、是城主……”
谢昙闭目揉了揉眉心,已对此事按下不表,只温和的询问他:“怎比预计提前了一天,可有受伤?”
安又宁心下微微高兴起来,乖巧答道:“不曾。”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回答过于简短,便又补上一句,“此次出行一切都很顺利。”
“那就好,”谢昙撤下手,虽疲惫却柔和的眉目望过来,才看到安又宁发间细雪,略微诧异问道,“外头落雪了?”
安又宁点点头,谢昙便又叹息一声,身子微微前倾,伸长手臂拍了拍他的头发,隔着黑薄手衣的手指拂掉落雪,“天竟已这般冷了,怎不多穿些?”
安又宁吸了吸被室内地龙烘烤后早已不再发红的鼻头,真心实意的笑了:“不冷,不冷的。”
他再次往前推了推食盒,略微放松了一些,劝道:“快吃罢,要凉了。”
谢昙轻笑一声,收手打开了食盒。
馄饨被食盒底部的碳火煨着,又被安又宁一路避风护着,打开之时仍漂着清香的油花儿,白玉的馄饨上是一把葱绿,热汤中混着雪里红,热气腾腾的。
安又宁把馄饨从食盒内端出来,又从食盒暗匣处拣出筷箸,将食盒从条案上拿下去,将筷箸递给谢昙,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谢昙伸筷夹了一个,味道一如既往,深夜烦郁的心绪也似被这一碗滚烫的馄饨熨帖,谢昙剑眉舒展。
谢昙吃了两三个,将馄饨推向安又宁:“你吃罢。”
安又宁已不知给谢昙带过多少次吃食,每次谢昙都只是浅尝几口,此次便也默契的接过来,呼哈着热气儿小口吃起来。
谢昙于对面重新打开一卷堪舆图,细细看了起来。
室内气氛一时舒缓静谧,唯烛火偶尔噼啪着爆出几个火星。
安又宁此次出任务,为了尽快赶回来见谢昙,一如既往的没有好好吃饭,眼前这碗馄饨已是他这几日里最好的一餐。
他口中吃着馄饨,心中却在想另外一件事,一时吃相倒显得犹疑起来。
不过片刻,谢昙便头也不抬的察觉:“不好吃?”
安又宁忙摇头,心下一时惴惴,吞吐着,谢昙也不催促,稍倾,安又宁才又鼓起勇气,语带不安的道:“今日落雪了。”
谢昙一愣。
安又宁又道:“阿昙,今日你能不能抱着我睡?”
谢昙抬目过来,定定的看着安又宁被锡银面具覆盖下的灰色右瞳,面色郑重几分。
锡银面具是阴阳混刻雕镂的手艺,祥云纹精致,瞧着十分漂亮,安又宁却被盯的下意识伸手捂右眼去躲:“别看!丑……”
谢昙捉住了他的右手:“又疼了?”
他的右眼是当初为入魔域,被当时四方城主奚落刁难给生生剜了去,落了疤,他自卑于自身丑陋,从此戴上了只隐露义眼灰瞳的锡银面具。
那日如今日一般,落着纷纷细雪。
陈年旧伤,阴雨雷雪天气皆痛苦难言,安又宁本可以忍,但无法忽视的心理创伤让他不可抑制的渴求着谢昙,渴求着谢昙的拥抱,渴求着谢昙的触摸与亲吻。
他不想再做那天的噩梦。
安又宁抿紧唇,向来怕给谢昙添麻烦的他,也不算撒谎的颤抖着睫毛,垂眼轻轻嗯了一声:“疼。”
室内寂静,灯芯倏尔噼啪爆了一声。
谢昙握着安又宁右腕的手指发紧,沉默片刻,言语微有退步:“你先回房,我处理完就去找你。”
安又宁看向条案上堆积如山的公务,心下微微失落,但想到谢昙晚上还是会来,又心安几分,高兴起来,十分懂事的道:“嗯,那我先回去。”
外头雪下的愈发大了,顷刻一地银白。
安又宁被谢昙内室地龙烘的久了,甫一出抱厦便被冷气激的打了一个寒颤。身后脚步声起,他回头就见防风拿了一件狐裘急匆匆追出来,双手奉出:“安公子,外头冷,城主嘱托。”
安又宁看着狐裘上细密雪白的绒毛,心下微暖,接了过来:“多谢。”
防风却并未离去,仍站在原地恭敬等着。
安又宁一愣,复微微一笑,这倒是阿昙的风格——他抖开狐裘,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起来,果然,下一刻防风便拱手告退。
安又宁藏在宽大兜帽内的小脸被四周衬得愈发雪白,呼吸间白气儿萦绕,使他整个人都陷于朦胧,不同于狐裘下他杀人时影子般沉默肃杀的夜色衣袍,身着雪白狐裘的他,整个人都水月溶溶的。
连召从耳房跑了出来,将裹着朱色绒袋的手炉递给他,看了他好几眼,在他察觉抬眼时,终没忍住少年心性,夸他:“公子这样真好看!”
连召是谢昙当上城主以后指派给他的小厮,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总学着防风作少年老成,却时时露馅。
不过连召也是整个魔域除谢昙外,唯一一个对他仍修习正道不练魔息还不产生戒备的人。
这百年来,魔域之人对他的态度一直不是戒备就是厌恶至极,从未改变。
安又宁吃过不少明险暗亏,尤其是前几十年。他恐再给谢昙惹来麻烦,行事渐渐愈发谨小慎微。
连召心思简单,作为他的小厮,是他为数不多可放心相处,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之人。
安又宁知晓连召真心夸奖,终归是自己一人惯了,一时之间竟有些受不住面颊发热,却倏忽又想起右眼上的伤疤,面颊热度飞速消退,嘴唇发白紧抿着闷头抬步迈入雪中。
“诶,公子等等我!”连召手忙脚乱的撑开伞,忙提步跟了上去。
安又宁就住在谢昙隔壁。
熙宁院与栖梧堂之间夹道相隔,角门相连,路行不到一刻钟时间,相去甚近。
安又宁到熙宁院时,堂屋地龙已烧的热烘烘。连召接过他解下的狐裘,连着剑匣归拢安置好,就坐在窗下围炉处煮茶汤。
他起身走进湢室,将黑甲护臂黑袄袍子一件件除下,又将锡银面具搁上旁边案几,沉入浴桶。
多日在外奔波,虽可使清净咒,安又宁还是想念府中浴汤,此时心绪放松,整个人都舒服的软绵绵起来,就连方才一直隐痛的右眼处,似乎也舒缓了些。
安又宁泡了许久,迷迷糊糊时连召敲了几下屏风:“公子,茶汤好了。”
安又宁骤然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摸案几上的锡银面具,意识到是连召,他才按着发痛的右眼处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起身戴上面具,套上雪白亵衣:“知晓了,你下去歇着罢。”
连召应声退了出去。
围炉上茶汤咕噜沸着,他捧着半碗茶汤抱膝坐于床沿,一口一口的慢吞吞啜饮着,提神等着谢昙。
他虽有意拖延慢饮,随着时间流逝,茶汤却仍逐渐见了底。
谢昙还没有来。
他右眼处愈发痛了起来,混着铺天盖地的倦意,使他脑子越发昏沉。
他随手将茶碗搁于床头案几,裸足抱膝的手指开始禁不住痉挛,他歪头倚着床柱强忍抵抗锥心痛楚,却收效甚微,最后终是人事不省。
安又宁又梦到了漫天的雪。
他从无定派牢狱救下谢昙时,谢昙便已被废修为,整个人被自身血液浸泡着,奄奄一息。
他背着谢昙深一脚浅一脚的逃命,气喘吁吁之际,只觉四面八方皆是正道追兵。他被逼着往北方魔宫的方向走,于漫天大雪之际,停步于拱卫魔宫的魔域五城之一——魔域四方城外。
正道追兵于四方城三十里外虎视眈眈,四方城于二人眼前巍峨矗立却城门紧闭,二人淌了一路的暗红血液,热气将来路的白雪都融染殆尽,安又宁吊着最后一口气,绝望的拍响了四方城铆着九七之数鎏金浮沤钉的高大城门。

四方城城主开了城门。
那人吃着西域传送阵过来的黑紫葡萄,看着他们二人浑身是血如竭泽濒死之鱼,满脸嬉笑。
“想入魔域?可以。”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我魔域躲祸——你们能付出什么代价?”
“我瞧着你这眼珠子就不错,漆黑溜圆儿的,像我指尖这颗讨喜的葡萄,不若挖出来瞧一瞧,是不是也这般水灵?”
匕首划过的时候,安又宁下意识闭眼,刀锋毫不留情,划过眼皮,鲜血迸溅。
城主不高兴的声音传过来:“蠢物!我要一颗完整的,往哪儿下刀呢!”
安又宁向来很能忍痛,他强忍着未溢出一丝痛呼,神志模糊间却觉左右两边有人挟制住了他,他起初不知为何,直到两根手指撕开他方才被匕首割破的眼皮,伸入眼眶,生生将他右边整颗眼珠抠了下来。
安又宁发出了凄厉的嚎叫。
凄厉的哀嚎声中,城主高兴道:“诶,还挺圆滚滚的,不错。”
“怎比我这葡萄还圆,谁采买来的?”
“不用心,把那采买拖到万蛇窟喂我的小蛇!”
“蠢货,你怎还拿着那眼珠?”
“既与我这葡萄比过了大小,血里呼啦的碍眼死了,雪地里随手一丢便是……”
“没意思……把他二人拖进城去……”
城主声音飘飘渺渺,安又宁在极痛之中骤然梦醒,跌下床沿。
他凄厉的哭出声来。
“阿昙、阿昙……”安又宁滚落在地,双手死死地捂住右眼,泪水滚了满脸,浑身紧绷着渴求着谢昙。
谢昙还没有来。
安又宁大哭着胡乱扒着身边案几起身,疯了一般连滚带爬的赤脚向门外跑去。
北风乍起,漫天飞白。
安又宁踉跄着往谢昙所在的栖梧堂跑,直到狼狈的光脚立于栖梧堂抱厦前,被冷风冷雪吹了一路的他才似骤然清醒。
“公子、公子……”连召追着跑了出来,匆忙间他怀中只抱着那件狐裘,神色焦灼,“天冷,公子快披上!”
安又宁浑身上下只穿着一层单薄的白色亵衣,又未趿鞋履,此刻早已冻得手脚通红,他一路奔跑不知踩到什么,赤足下白雪竟融了丝丝血迹,大雪落上他乌发肩头,静默相叠。
安又宁脸上泪痕未干,左眼珠红红的,整个人却如同他右边锡银面具下冰冷的灰色义眸一般,灵魂出窍。
连召唤他不应,正欲自作主张为他披上狐裘,安又宁一直痴望栖梧堂鸿鹄凌云纹的隔扇门忽的开了。
谢昙走了出来。
谢昙身量高大,四肢修长,此时身披鹤氅,脚蹬黑靴,团着漳绒手炉,不紧不慢的踱步过来。
安又宁眼珠一颤,终于有了反应,忙垂敛眉目,垂在两侧的手却紧张攒起。
那双黑靴停在他正前方。
雪花纷纷扬扬,付以缄默。
片刻,气氛对峙发酵,压抑僵滞。
连召先受不了这沉重,忙道:“公、公子魇着了……”
谢昙一个眼风扫过来,连召吓得霎时收声。
谢昙收回目光,看向眼前垂首之人,稍倾,复漫不经心开口:“我说过什么?”
安又宁咬唇,不敢抬头看谢昙,强作镇定,声如蚊讷:“稍晚会来找我……”
谢昙:“你现在在做什么?”
安又宁浑身一震,开始止不住的打颤,他强忍片刻,还是没有忍住惶恐,抬头的眼神油然一股怯弱,他伸出通红的手指,去拉谢昙衣角,笨拙求饶:“我、我不是故意打搅你的,我……”
谢昙穿着黑色手衣的修长手指,从暖烘烘的漳绒手炉上拿下,拂开了他来拉衣角的手。
安又宁心尖一颤,全身血液骤冷,局促的收回手指,说不下去了。
沮丧间他右眼逐渐加剧的疼痛如附骨之疽,又开始了。
眼前谢昙的黑靴却绕过他,开始动了。
安又宁抬目,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啸风作哨,风雪如昼。
连召慑于谢昙威势,从始至终未敢将怀中狐裘披与安又宁,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二人行走。
安又宁开始沉默无声,后来走着走着,肩膀颤抖着小声抽泣起来。
前方谢昙脚步未顿,无动于衷。
安又宁从夹道哭了一路,直到步入熙宁院内室,谢昙方缓了声音,叹息一声,转身问了一句:“疼的厉害?”
安又宁冰天雪地冻了一遭,又冷又痛,此时终忍不住扑入谢昙怀中,如乳燕投林,纵声哭道:“阿昙,好疼,我好疼啊……”
他的眼泪流不完一般,很快洇湿了谢昙脱下鹤氅后的衣袍,谢昙眉头猛然骤起,却未说什么,片刻后,伸手将他打横抱起,走向内室床榻坐下。
谢昙戴着手衣的手指隔着薄薄的亵衣,顺着安又宁的脊骨一节一节摸下去,安又宁抱着谢昙紧紧的,闷头埋入谢昙胸口的脑袋慢慢停止了颤动。
谢昙停下安抚的手指,垂首问怀中人:“不哭了?”
安又宁闷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的“嗯”一声,大着胆子仰头,微挺身改抱腰为搂颈,将脸埋入谢昙颈窝,肌肤相触。
淡淡的乌木沉香沾染肌肤的温度透过来,安又宁心绪微微放松,右眼也没那么疼了,他想亲亲谢昙,却又有些不敢,正犹豫不定,身子突然腾空——谢昙已经站起,挟腋将他放坐床边。
安又宁下意识去拉他的袖袍:“别走……”
谢昙站着未动,从腰封处拿出一条天青色手帕递给他,将他沾满雪泥的脚放上旁边圆凳:“擦一擦。”
连召此时走到了内室外:“城主,热水已经烧好了。”
安又宁忙把那条手帕藏在了枕头下,他知晓谢昙一直以来的洁癖,仰头快道:“我去湢室洗!”接着跳下床跑向湢室。
内室方砖留下一串雪泥脚印,谢昙眉头再次蹙起。
安又宁从来不讲究吃穿用度,因此熙宁院的湢室与内室只用一道绣着花鸟鱼虫的八扇乌木屏风相隔。安又宁先前已细细洗过一次,此时怕谢昙久等,便将身上快速洗了一遍。
隔着屏风,安又宁模模糊糊看到有人入了内室,那人先将手中一堆东西放上条案,又听谢昙不知吩咐了什么,便弯腰伏身于内室地上方砖,缓慢移动。
他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人是在擦他留下的雪泥脚印。
能如此近身伺候谢昙的,也只防风一人。
安又宁突然赧然,他从衣架上快速抽下亵衣穿上,待光脚走至屏风处,才发现地上已不知何时搁了一双干净的白色软履,他愣了一下,待穿上走出,发现防风早已退了出去。
谢昙跽坐于床榻不远处的条案前,拿朱笔批复着什么。
安又宁这才反应过来,谢昙原是还未处理完四方城公务。
谢昙头也不抬:“你先去躺着。”
安又宁不敢打搅他,为他倒了一盏提神茶,仍像先前一般抱膝坐于床沿,倚着床柱等谢昙。
谢昙却突然搁笔起身,走了过来。
安又宁迷惑抬头,谢昙已从腰封处拿出一个青瓷圆肚瓶,掀了瓷盖,俯身过来。
脚被端起,谢昙未褪手衣,直接挖了一块淡黄色透明药膏,均匀的涂抹于他脚底伤处。
谢昙手衣后温度透出来,在他脚底揉搓,药膏微融成湿泞。
安又宁被他手指触的发痒,忍不住蜷腿,却被谢昙轻轻一拽,按了回来,谢昙面无表情抬眼过来:“别动。”
安又宁忙道:“没事的阿昙,这点小伤无碍的。”
谢昙未发一言,涂抹好后才起身,眼神居高临下:“没有下次。”
谢昙自坐上四方城主的位子之后,情绪愈发内敛,安又宁不知何时何事就惹了他不高兴。安又宁心悦谢昙,自不愿其不悦,反复多次下,安又宁开始本能害怕,害怕自己又说错做错什么,惹其不悦,甚至拖累谢昙。
安又宁瑟缩了下,知晓谢昙指的是自己未按约定,擅自去寻他一事,虽神色黯然却仍答应下来:“不会,不会了。”
整个人显得乖巧极了。
谢昙看他一眼,未置一词,转身走向条案。
灯烛已燃底,烛泪顺着烛插流了下来。
安又宁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这次他却没发噩梦,迷迷糊糊间只觉身周温暖,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躺在衾被下,被人隔被安稳的抱在怀里。
谢昙有些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醒了?”
窗外天色仍是暗的,安又宁想,自己睡着应该还没多久。
谢昙负有洁癖,为肌肤少外露,向来着装严整,常年穿着手衣,眠时除了自屋床榻,他处向来不会脱衣,安又宁的住处亦不例外。
就算二人欢好,在安又宁的不断抽泣央求下,他也只是在情难自持时,褪下一层薄薄的黑色手衣,只露出那双修长白皙的灵活手指。
是故,安又宁整个人被衾被包裹成一团无法动弹,谢昙只隔着衾被抱着他时,他亦见怪不怪。
可安又宁觉得不够。
乌木沉香从谢昙发间传来,安又宁本能渴求着谢昙更多,他驱使着自己蜷缩身体,脑袋自然趋前,力图贴的谢昙更近些。
谢昙察觉:“怎么了?”
安又宁声线软软:“阿昙,你亲亲我。”
谢昙默不作声,安又宁等了一会儿,这才听他哑着嗓子轻声道:“明日腊八,还要早起祭祀,快睡罢。”
安又宁在衾被中蛄蛹了一下:“我睡不着。”
谢昙问:“眼睛还疼?”
安又宁忙摇头,继而想起暗室内看不见,刚想出声说不疼了,倏忽想起什么又慢吞吞改口:“阿昙,还疼。”
谢昙疑惑:“嗯?”
安又宁一时只觉谢昙疑惑的鼻音也性感极了,重复强调:“还疼。”
内室静默片刻。
衣袖窸窣,谢昙温热的吻果然落了下来。
安又宁得逞,正暗自欣喜,那吻却只在他额发上流连了一下,停了下来。
他的心霎时提起来——是被阿昙发现他骗人了吗?!
谢昙却似乎顿了顿,在安又宁忐忑的几个吐息后,忽然问道:“年后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祝礼?”

安又宁错愕。
他这一整年为谢昙四处奔波,比往年还忙碌些,事到临头,倒将自己的生辰忘的一干二净,难为谢昙竟还特意记得!
谢昙定日日将自己放在了心上!
安又宁立刻将谢昙往日的冷淡抛诸脑后,心如蜜糖,一时甜滋滋的。
久等未答,谢昙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可想好了?”
安又宁被汹涌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未察那把慵懒嗓音下的些微不耐,只乐滋滋的道:“想好了想好了!”
他没等谢昙再问便想高兴地主动说出,只不过突然想到什么神色犹疑,口中吞吐,半天才开口道:“我的祝礼可以提前要吗?”
安又宁一经说出反而不再踟蹰,一口气道:“我的生辰在年后的正月十四,但是我想过年时就得到我的祝礼,可以吗?”
谢昙有些意外:“你想要何祝礼?”
安又宁仰头认真道:“今年我想陪阿昙一起去魔宫赴年宴!”
魔域五城相接近环,将魔宫拱卫至魔域中心,每岁需赴年宴朝贡纳赋,这是老魔主自上位后订立的规矩。
老魔主是个狠角色,自坐稳位置,对其御下之言凡有不从者,皆被斩于刀下。老魔主同样是个喜欢热闹的,魔域又鱼龙混杂,不乏穷凶极恶流窜之辈,他自认胸有韬略,便搬了凡间朝堂治下之法,既统一了魔域各部,每岁借年宴之际又敲打了诸城主,诸城之间又多有倾轧,多方举措加诸之下,老魔主坐收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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