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被扔到一个黢黑的地方。
他脑子里把杀人抛尸、电锯惊魂、贞子爬窗全想了个遍,奋力挣扎,打开了——棺材?
他一脸懵逼地爬出来,对上对面那人猩红的眼、尖锐的牙和满嘴鲜血,活像一个吸血鬼。
江屿白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哦,都不对,是开棺即食。
不过他没死成。
江屿白发现自己穿成了一个书中重要角色——开局即死,尸体被全书人争夺了一整本书。
他成了血族始祖,一个身受重伤被迫沉睡的始祖,一个连小精灵都干不掉的始祖,还被迫加上了“香气扑鼻”、“血肉延寿”的debuff。
他成了异世界行走的唐僧肉。
江屿白:有亿点相思。
他要怎么活下去?
活下去很难,但江屿白发现了比自己还可怜的人。书中圣子主角,通篇虐恋,初见时他被折磨得形销骨立,一身傲骨尽折。
江屿白小心肝儿颤了又颤,发誓要保护这个善良纯真的主角不再走上上辈子的老路。
他义无反顾救了主角,如他所料,主角脆弱美丽,对同为血族却救了自己的他心存善念,会眼角泛红小声感谢他,会因为害怕而一个人整宿整宿缩在床边角落,睡不着也乖巧地不出声。
江屿白更心疼他了,尽管自己活命都够呛,还时时护着主角。
直到某一天,江屿白无意间看到主角神色冷淡,满眼戾气,周围的黑气几乎凝成实质。
“俘虏来的吸血鬼怎么处理还要问我?剥皮拆骨煮了吃了都随便你,我只要结果。”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主角轻笑一声。
“我就喜欢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多可爱。”
江屿白手脚冰凉悄悄离开。
后来他才发现,他以为的纯真无邪小白花主角是重生者。
这次重生,他是来复仇的。
江屿白关着房门想了半宿,终于下定决心远离主角,一打开门就见主角站在门外,雪白修长的长袍衬得他身形挺拔,眉目清秀温柔。
他弯眼笑得很甜:“大人,你今天要喝我的血吗?”
“沙沙……”
江屿白好像睡了很久,只是记忆纷乱,不知道梦了什么,只是单纯的累,直到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是令他察觉到不详的黑暗,但他却好像轻易掌握方向,甚至能在这片黑暗里看到四周壁垒上,暗红色皮革柔软又细密的绒毛和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见鬼了?他不是在床上睡觉吗?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只觉得浑身酸疼,像是躺在什么东西里面,他往上摸了摸,用力一推,“吱呀”一声上面盖着的冰冷东西被移开,光撒了进来。
他确实是躺在狭小的空间里,虽然里面镶嵌了一层柔软昂贵的皮革,四周也嵌满了宝石,他仍然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棺材。
他从棺材里醒来了?
与此同时,外面的声音也停了。
江屿白莫名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可又一头雾水,撑着侧面的壁沿爬了起来,头顶开的口不大,他勉强探出半个脑袋,透过缝隙看到屋子里一片狼藉,玻璃被打碎,暴雨滂沱,地面湿漉漉的。
还有一个男人。
一个身穿华丽燕尾服的绅士,猩红的眼,苍白的皮肤,嘴唇上残留着血渍。
绅士长相俊美五官立体,是很典型的欧式长相,骨感修长的手上握着条丝巾,绕着手指擦了一遍又一遍。
房间很大,却并不空旷,因为那人的脚边横七竖八倒着无数人,甚至堆成了尸堆,数也数不清。有血猎,有巫师,精灵,身份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他们都了无生息,空洞的眼窟窿狰狞地望着江屿白。
活像某个行凶现场。
他现在躺回去还来得及吗?
那位行凶犯似乎有所察觉,猛地回头紧盯着江屿白,血红瞳孔中流露出一丝兽性的兴味。
就像刚刚杀完人还没来得及整理现场的杀人犯,又遇到了自己心仪的猎物。
——来不及。
那人叹息般地开口:“您还活着,我的王。”
江屿白藏在身下的手微微收紧。
看那人白得跟鬼一样,虎牙既尖又长,长相跟华人千差地别,难不成是吸血鬼?
他到底来到了个什么样的世界?
更何况,他觉得这人的眼神不像在看他的“王”,而像是在看一盘香喷喷的大盘鸡。
那人又说:“您沉睡了太久,所以总有些不长眼的玩意儿想来打扰您,虽然实力不强,但他们总是前仆后继像一群烦人的苍蝇,不过没关系,他们都被我解决了。”
莫里甘松手,他手上那条黑色的丝巾轻飘飘落下,刚好盖在脚边那个血猎死不瞑目的眼睛上。
不过此刻,没人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莫里甘微微倾身,手紧贴胸口向他行了一礼,猩红的眼如同璀璨的尖晶石:“我是您最为忠诚的手下,莫里甘。”
江屿白对上他的眼,小指微微颤了下。
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
他微不可见地点头,下一瞬,莫里甘身子一闪,刹那间从几米外的地方出现在江屿白面前。
那张惨白英俊的脸陡然放大无数倍,带着浓郁的花香与淡淡血腥味,直冲江屿白而来。
江屿白好险把自己冲上嗓子眼儿的惊呼压下,心中警铃骤响,心跳剧烈,他下意识冷着脸,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完了完了列祖列宗救命啊他手机呢他要报警!!
江屿白一直没说话,莫里甘也并不意外他的冷淡,他微微一笑,半蹲在棺材外。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礼服,谦卑地伸手:“我扶您起来。”
江屿白没伸手,他自己撑着起身,迈出了棺材。
他始终觉得面前这人很危险。
宽敞的房间里遍地横尸,血流成河,几乎无处可以容他落脚,他便站在棺材边,半长黑发垂了下来。
华丽衣衫历经数百年沉睡却仍旧纤尘不染,衣袍下他纤瘦高挑的身体惨白柔韧,就连声音都有种浸泡过极地寒泉的冷漠,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带路。”
江屿白时常庆幸自己的临场应变能力还不错,别的小孩还在冒鼻涕泡儿、挖蚯蚓抓老鼠的年纪,他已经学会天天穿着小礼服绅士地邀请隔壁大班班花李小翠跳舞了。
他秉持着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的原则,曾经风靡整个花花幼儿园。别的长辈见他第一眼必定是夸这孩子成熟稳重,遇事不自乱阵脚。
说好听点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往难听点说就是死装。
年纪再大点,别的同学看伤痛文学言情小说,他众人皆醉我独醒,头悬梁锥刺股,翻起了线性代数,在当时的班里刮起了一阵内卷的狂潮。
——虽然没看懂过。
他曾经的高中同学在长大团聚时曾感慨:“有时江屿白的举动确实很迷惑,但你看一眼他的脸,他的气质,就觉得他那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高中同学诡异的顿了一下,继续道:“有时候他真的挺逗比的。”
……江屿白觉得没人真的懂他,但他始终觉得皇天不负有心人,果不其然,他以全校第三的成绩考入a大,前途一片辉煌。
大二那年,他兼职家教老师,给一个初三的女生补数学。
那年女生14,数学15。
江屿白头疼地给女生补了一学期,勉勉强强把数学补到70分,讲题讲得心力交瘁,怒而拍桌想甩手不干,女生父亲一个一米八大老爷们儿拉着他的手哭的像个孩子,说他让这个做父亲的看到了希望,啪的一下往他卡上打了五万。
江屿白……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坚持。
然后没过几天,他看到那学生在写作业时偷偷看小说,当机立断收了书,拿来一看,差点没被那花里胡哨的封面闪瞎了眼。
《薄情冷爱,吸血鬼王的旷世绝恋》。
他表面上一脸痛心疾首地批评了女生初三关键时期还浪费光阴的可耻行为,背地里偷偷摸摸把那本《吸血鬼王的旷世绝恋》看了一遍,居然隐隐心疼起里面的主角受。
有件事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虽然江屿白长这么大,但他还没谈过恋爱,也没怎么看过爱情小说,甚至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同性恋之类的事,这本书刷新了他的眼界。
主角攻是吸血鬼莫里甘,受是圣子维达尔。
因为维达尔的血异常甜美,轻而易举就能让无数吸血鬼痴狂,在被另一个反派追杀时深陷危机,踉跄逃跑时阴差阳错跑到莫里甘的地盘,被他的手下捕获,维达尔身为光明圣殿的圣子身手高超,即便一朝被捕也不服气,他性子单纯固执,见到莫里甘后宁死不屈,莫里甘也只让手下取过他几次血,并没得手,暴力压制下维达尔也无法逃离他。
莫里甘这段时间刚好得到前一任始祖亡时的身体,囚禁维达尔取血时顺便吞噬掉始祖的身体,实力蹭蹭蹭地往上涨,成为新的始祖也是指日可待。
维达尔偶然得知他的身份后立刻改变了计划,人类不能允许再多一个血族始祖的出现,他自然将这当做自己的使命,妄图刺杀莫里甘,可莫里甘早有防备,哪能真让他区区一个血仆得逞,但他也恼怒于维达尔居然忤逆他,下起狠手来六亲不认,差点没把维达尔真的弄死。
他本想教训一下维达尔,让维达尔不敢再逃跑,乖乖待在他身边,可他终究是大意了,维达尔一直暗中联络光明圣殿,动手的那一晚人族圣殿派出了圣骑士队救援,血猎组织也偷偷潜入进来,与莫里甘大战一场,最后带走了维达尔。
维达尔被带走,莫里甘这时候才发现他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有点在乎维达尔,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从来没有哪个高阶血族对人类动心,即使他们可以通过初拥与人类共享永生,可一个人类根本无法带给他权利、力量,只能束缚他,成为他的软肋。
于是他开始花天酒地,报复性地享乐,身边女伴男伴不停换,血仆送了一批又一批,流连忘返一阵以后也不忘吞掉始祖身体增强实力,他凭借自己的实力一统血族,对人类生存空间步步紧逼。
他已经得到了数不尽的金钱和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权利,如今只剩下维达尔他还没能完全掌控,于是他不断屠村屠镇,施加压力,轻而易举就让人族主动放弃了维达尔,维达尔被人族厌弃,心灰意冷之下郁郁寡欢,又被囚禁关押,莫里甘强迫他面对那些不堪过往,一点点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莫里甘忍受不了自己对维达尔的过分关注,直接将人扔到死灵之地折磨了近百年,这还不止,莫里甘与巫师达成交易,黑巫师来诅咒维达尔将终生伴随着灾祸,被所有人厌弃排斥,将一生居无定所。
这位曾经光明圣殿的圣子明明一心向善,品质高洁淡雅,是天赋极佳的神信徒,却因为莫里甘而深陷囹圄。
就这样虐完了大半本。
最后莫里甘终于翻然悔悟,找到维达尔时才发现曾经那样高不可攀的人如今蜗居在破败荒芜的屋子里,已经瘦骨伶仃、落魄至极,甚至于瞎了眼,必须终生拄着盲杖。
他看不到,听力似乎也受到了损伤,但他却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似乎是一位故人。
他好似在梦中,往前无助地伸手。
莫里甘最后拉着他的手,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没有争吵,那样平和。
他在维达尔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哀伤地说:“我不期望你能原谅我,横贯在我们面前的东西太多了,地位,身份,立场,数也数不完。”
维达尔没有说话,没有挣扎,甚至半分反应都没有。
在莫里甘出现那一刻心神的动荡好像成了错觉。
他再也无法对这个人做出任何反应了。
全文完。
江屿白囫囵看完一遍,感觉自己的面前缓缓敞开了一道新世界大门。
维达尔摊上这么个人真是惨绝了。
这莫里甘到底是个什么狗屁!实力都已经是始祖了还半点担当都没有,任由维达尔被欺辱轻贱,真不是个东西!
江屿白是熬夜看的,他被气精神了好几回,几乎到清晨才渐渐翻涌起了困意睡过去。
然后,他穿进了这本书,成为这本书中最重要的一员——
不,不是主角,更不是反派,而是一个开局就死,但贯穿全文的角色。
吸血鬼始祖沉睡数百年,没人敢来打扰他的沉睡,但随着时间流逝,始祖的威慑力渐渐式微,民间流传着始祖已经陨落的传闻,于是由血猎为首的人族率先攻入始祖沉睡的别墅里,也有精灵、矮人和暗中伺机而动的吸血鬼一族打算坐收渔翁。
血猎的进攻轻而易举,他们甚至在古堡中畅通无阻,于是由此断定始祖确实已经身亡,于是他们群情激奋冲到始祖沉睡的房间,满心满眼都是始祖身亡后的尸体,作为一个实力那样强劲的吸血鬼,始祖浑身都是宝贝。
即便因为身亡,没了功效最为强劲的血液,将吸血鬼始祖的心脏挖出,身体肢解吃下去,哪怕只是一小块肉,普通人都能延寿健体,甚至保持人身的情况下获得永生,吸血鬼吃掉心脏更是能继承始祖的全部能力,甚至更强。
这谁能不心动?
这些人在走进始祖房间的一瞬间,有一个血猎从怀中掏出枪一枪杀了领队,震耳欲聋的枪响引爆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他们队伍内部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混战。一路上走来的无论是光明正大打着围剿旗号的人类,还是身在暗处的精灵、矮人、吸血鬼亡命之徒,在唾手可得的巨大利息面前都失去了理智,他们开始疯狂撕咬攻击对方,企图成为最终得利者。
动手的人一个也没成功。
在所有人背后还有一个埋伏极深的黄雀——主角攻,莫里甘。
他从一开始就沉住气,坐观上壁慢条斯理地吩咐手下堵死了后路,悄无声息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直到最后一个血猎摇摇晃晃从尸堆里站起来,他轻飘飘跳进屋,伸手扭断血猎的脖子。
血猎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盯着几米开外的棺材。
莫里甘轻描淡写地抽出怀中丝巾擦干净手上的鲜血,打开了棺材,里面的始祖紧闭双眼,身上礼服的花纹活灵活现,双手交叠在胸前,好像下一秒就会睁眼赴宴一般。
莫里甘鲜红的眸子盯着始祖,唇边笑意愈发深厚。
他附身按在始祖胸膛,眼里渐渐涌上狂热的情绪:“所谓始祖,也不过助我成王的垫脚石罢了。”
他手指锋利,一把凿穿始祖胸膛挖出了心脏,牵连带出了些暗红色的肉。莫里甘将心脏捧到面前,痴迷地轻嗅了会儿。
寂静的房间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光一颗心脏就让莫里甘宛若新生,他实力猛地窜到亲王级别,要成为下一位始祖,他只需要在吸收这些精华的时候继续吃光始祖的身体。
于是这一整本书,除去莫里甘与卡塞尔情情爱爱的那部分,就是其余势力妄图将始祖的身体偷走吃掉,进而引发的无数争夺。
现在的情况就是,原剧情里出场就死去的吸血鬼始祖还没死,被他穿进来了,现在还赶鸭子上架似的跟掏他心吃他肉的莫里甘装主仆情深。
就莫里甘看他那个眼神,要告诉他莫里甘没那个心思他都不信,肯定是见他已经醒过来了,担忧始祖的实力还在,所以按兵不动先观察一阵子,一旦发现任何不对,莫里甘肯定会第一时间扑过来弄死他。
回忆完所有剧情,江屿白有点想死。
但他也有每一个大学生都有的通病——
想死,但不能真死。
出了房间以后,江屿白看到别墅里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分外头疼。
要是被莫里甘发现他就是个空有唬人外表的空壳子,他都不敢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血族苏醒以后理应进食,面面俱到的莫里甘自然不会在这方面苛待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王,他引着江屿白到达餐厅,周围的管家和仆人替他准备好了一切。
干净整洁的餐厅,精心挑选的蔷薇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看不出丝毫经历过混战的样子,地面都被擦得锃亮。
尽管血族只进食血液,他们也尽心尽力打扮了整间餐厅。
江屿白坐下时身边一个女佣眼神炙**望着他,似乎被那股诱人的气息吸引——不用抬头,周围吸血鬼佣人的神色都如出一辙。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掉入狼群的羔羊。
莫里甘替他摆好餐具,自己也坐在另一边:“希望我仓促的准备能让您您苏醒以后的第一顿尽兴。”
鲜血在玻璃杯中静静躺着。
江屿白觉得这味道闻着很像某种烤肉,说不上香或臭,总而言之算是食物。
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莫里甘询问:“您觉得怎么样?”
江屿白举着高脚杯停在不近不远的位置,冷淡的眸子盯着玻璃杯中波澜不惊的液体,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一般。”
莫里甘微笑:“能得到您的点评,他死而无憾。”
他微微扬手,身旁管家立刻得到指令,他从那群仆人的队列中拖出一个年纪较小的血仆,捂住那名血仆的嘴,苍白冰冷的手已经贴在血仆颈动脉,俨然是要下死手的样子。
血仆惊恐的表情几乎遏制不住,他慌乱地在半空中挥舞着手脚,发出呜呜的叫喊声,却根本抵抗不了管家的力道。
整间屋子里,没人视线落在他身上。
“等等。”
江屿白终于出声打破了这荒谬的一幕,他眉眼中满是不耐烦,冰冷精致的脸对上莫里甘始终如一的笑容。
“你在向我示威?”
动不动就掏心挖肺,怎么好意思威胁他一个二十一世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无辜青年的?
莫里甘绛紫色眸子闪了闪,声音低了两分:“您误会了,我只是担忧这份晚餐会惹您不快。”
他弯腰的弧度诚意十足,合身舒适的黑色衬衣折出繁复褶皱,却能轻易感受到他衣衫下潜藏着富有力量感的肌肉。
温柔的眼神落在江屿白身上,紫色的瞳孔氤氲极深情绪,任谁看都是十足的谦卑。
江屿白不觉得,他只看出食肉者的觊觎。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盯上般头皮发麻,盯着莫里甘的眼睛,又冷静下来:“别把心思打在我头上。”
他们挨得太近,以至于江屿白几乎要以为莫里甘会碰到他,但好在没有。
他暗暗观察着人,就见莫里甘似乎在走神,好像没有注意到他说的话,却仍旧退开。
莫里甘微笑完美无瑕:“都听您的安排。”
高脚杯安静地放在江屿白旁边的木桌上,他低头,对上那个血仆劫后余生的目光。
管家松手后,血仆跪在地上狼狈地磕头:“多谢大人手下留情,饶我一条贱命。”
那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因为血的味道不错被莫里甘留在身边充当血仆,他的主人稍有不喜他就会成为花泥被埋在玫瑰花丛里。
江屿白移开视线,为他亲眼所见的一切感到烦躁。
他站起身,绕过仆从,离开了这间餐厅。
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数不尽的鲜血与尸体,死亡的阴影笼罩这座古堡。
看得出来时间确实仓促,莫里甘的手下还没来得及彻底打扫干净这座古堡,或者说,这其中也有他的意思。
莫里甘停在他身后不近不远的位置,上挑的眼尾微微眯起,语气温柔体贴:“殿下,我已经安排下人清扫多余的尸体了,不过这里到底不适合长久住下来,不如您先去我那儿歇脚。”
江屿白面无表情看着他殷勤的表情,自动翻译了他的话。
“老登,事不宜迟现在抓你回我老窝,等我把你捉摸透了开席,我吃的就是你!”
江屿白转过身去,语气冷淡:“不必,你下去吧。”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片刻后悄然无息地离开。
走廊尽头开了道拱形窗,江屿白缓步走了过去,从高处眺望这座身处密林峭壁的城堡。
倒是很符合动漫和游戏里的形象。
这座古老的城堡饱经风霜,当初建成时一定耗费了大量财力,江屿白这个对这儿一问三不知的人都能看出城堡周围星星点点浅薄的法阵威力,虽然被暴力破坏过,但并未完全消失。
外面风很大,头顶的天空万里无云,深蓝色的星空静谧沉稳,莹白月光眷恋地落在城堡的尖顶上。
江屿白犹豫片刻,去了趟顶楼。
他这幅身体不对劲,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什么,但他能感受到体内似乎什么东西正在压制他的力量,心口旁那一小团光晕一碰就疼得要死。
即便江屿白压根儿没当过吸血鬼也大概能知道情况不对,这始祖大概是当初受过太重的伤,不得已才陷入沉睡。
他开始庆幸自己这具身体没有心跳,不会在紧张的时候暴露他。
得装得更神秘一点,让莫里甘对他更警觉,他就能活得久一点。
他想了想,朝最里间的阁楼走去。
第3章 :签订契约
莫里甘下楼时,他猩红的瞳孔渐渐恢复平常的模样,变为浓郁的紫色。他看到亲自带来的仆从正兢兢业业地搬运尸体,管家小心翼翼地汇报工作,忽然有些啼笑皆非。
他本是来坐收渔翁的,带了精兵强将看他们斗了几天几夜,结果始祖根本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已经死了,反而一副主人的模样颐指气使。
他大老远跑过来就认了个主,还不得被他那群死对头笑死。
看到江屿白醒来的那一瞬间,莫里甘心里的杀意几乎抑制不住,他想冲过去趁江屿白不备扭断他的脖子,掏空他的心脏,吸干他浑身的血——
可惜,对视的一刹那,他就被那种源于血脉深处的压制压得动也动不了,好似面前的不是一个清瘦俊美的青年,而是伏蛰至深恐怖的野兽。
如同当头一棒,让莫里甘瞬间从杀疯了的状态脱离出来,勉强恢复了几分理智。血族的每一次沉睡要么是生命垂危迫不得已的入睡,来修补身体旧疾;要么是主动沉睡寻求蜕变,醒来以后实力大增,江屿白数百年前悄然沉睡,现今没人能知道他到底属于哪种状态,莫里甘也不敢赌。
站得越高越惜命。
莫里甘决定暂时臣服而寻求谋逆的机会,他冷静下来靠近江屿白时,又差点被那香气迷晕头脑,他盯着江屿白素净柔软的脖颈,想咬下去的冲动前所未有的浓烈。
莫里甘觉得自己快疯了。
想放任原始的冲动肆意撕咬,让他在尖锐的疼痛中流血,想揉碎他冷漠高傲的表情,在一口一口吃掉他的躯体,看他痛苦弓起身体。
血族体内的血液只有人体一半,每一滴都是精华,弥足珍贵。
好饿……
明明来时已经喝过鲜血,他这个级别的吸血鬼几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会饿,可在靠近江屿白时,肚子里却像是如同火烧般的饿意。更何况血族对同族是相互厌弃的,只会对方的血肉恶心难咽,从来不会有想吃对方的想法。
这就是始祖级别的血族对同类的吸引力?
他咬着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将那原始般的冲动压下来,向江屿白伸出手。
莫里甘心里有着隐秘的期待,如果能握住那只手就好了,即便现在不能剥皮拆骨吞掉他,能碰碰他就好。
可江屿白没有握住他的手。
好可惜。
莫里甘盯着他骨感、修长的手指。
嚼起来一定很带劲。
“……公爵大人?”
莫里甘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看着面前这个诚惶诚恐的老管家:“嗯?”
管家银白发丝梳的一丝不苟,额头冒起了细汗:“我们清点数量的时候发现不对,精灵族共计十七只,可即便算上断肢残骸也只找到了十六只,还有一只光精灵不见了。”
精灵又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存在,莫里甘随意道:“跑了就跑了,担心什么?”
管家犹豫得更明显了:“围在外面的护卫并没有看见精灵逃跑,别墅上下三层里的血仆也翻了个遍,那光精灵可能躲到阁楼里了。那只精灵实力不弱,要真想找出来还得耗费不少力气。”
莫里甘绛紫色的瞳孔微微缩小,尖牙若隐若现:“阁楼?”
管家猛地低头:“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那只精灵的,我现在就派人上去!”
“不,不用。”莫里甘心情愉悦地笑了,“你让所有血仆都离阁楼远一些,记住,谁都别去捉那只精灵。”
阁楼里放的东西不多。
这里被单独开辟出一间小小的书房,粉嫩嫩的软垫沙发,深色木桌边角被也软垫妥帖包好,桌上是本摊开的书,好像时间在这里停住,随时等着主人继续翻阅。
江屿白一寸寸抚过桌角的软垫,好像看到一个悠闲自在的身影靠着沙发,或许正慢悠悠品着下午茶,翻着繁复花纹的阵法书,书抵着桌角,于是软垫上也有浅浅的划痕。
这里没有岁月的痕迹,好像时间都慢慢停住。
江屿白在环形书架中央一步步寻觅,忽然,他停在一幅画面前。
手掌贴在那副画上,稍稍释放了些力量,就见那副画渐渐显现出一个小小的阵法,中央空荡荡的是阵眼的地方。
“果然在这儿。”
江屿白试探着将那副画拿起来,不出意外地没挪动,那画就像是嵌在柜子里一样,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这法阵怎么看也不像他掌控的力量,这难不成是光明法阵?
那要怎么开启阵法,总不能用他血族的力量吧?
他正拨弄画框下那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画材,忽然一道金色的身影闪了过去,好似受到了惊吓般乱冲乱撞,接连弄乱了好几本书,撞得小小的阁楼咚咚作响。
江屿白怕这玩意儿的动静招来莫里甘,伸手去抓,却没想到它机灵得很,上蹿下跳的,江屿白抓着边上的毛巾看准时机扑上去兜头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