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大声。
“我就知道在露台偷看的人是你,”方臻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说呢!”
争吵到顶点,彼此又沉默下来。
方父的头一阵轻一阵重,长期酗酒,导致他连大声说话都成负担,心脏狂跳,似乎要突破胸腔跳出来。
他平复了一下,看着沉默不语的方臻,忽然想起方臻小时候。
方臻还小的时候,其实比这还皮。
小孩天生拥有无限的精力,似乎不管怎么运行都不会累,他们天生对母亲有最纯粹的爱和依赖,吵闹的时候、玩乐的时候,总想黏着母亲。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方臻长大后,越来越沉默,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不再交流,也很少见面,彼此在不同的泥潭中堕落。
他烂在他的房间里,方臻在学校里受欺负,他视而不见。
“方臻……”方父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哽咽,“方臻,男人最不可靠,我以为你的成绩好起来,是因为你已经决心要摆脱我们,摆脱我和过去……可你为什么又往泥潭里钻?你想重蹈我的覆辙吗?”
方臻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方父道:“你要和他分手。”
方臻不理解,“你说清楚,什么重蹈覆辙?你怎么了?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和他分手。”
方父愣住,嘴唇抖了抖,“你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情,你全忘了?”
那是因为,现在的方臻,已经不是那个真正的方臻。
方臻当然不会记得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你忘了?”方父像是哭,又像是笑,猛地上前,捏住方臻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既然你忘了,我再重新说给你听,你听好了——”
“都是因为你那个杀千刀的父亲,他抛妻弃子,抛弃了我、你和你弟弟,去找正常的女人结婚生子,才导致了我们烂泥一样的人生,我们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我错信男人!”
方臻头也开始晕。
他听着这段话,声音也开始发虚,反胃的感觉时不时涌现上来,“什么啊,我妈……不是去世了吗?”
“你哪来的妈妈?”方父的神情讽刺。
方臻愣愣地盯着他。
方父道:“一直都是我生的你啊。”
反胃的感觉再次出现。
方臻推开他——没忍住,又干呕了几下。
他扶住旁边的衣柜,长久以来的困惑像是找到了最后一个落根点,以方父第一次带他去医院为起始线,他这段时间的异常为中心,方父最后的话为终点,像是一颗颗被串起来的珠子,穿起了一个很离奇的谜底。
“你为什么会吐?”方父再次掐住他的肩膀,质问他,“你是不是和他上床了?——他碰你了是不是?你们上一次上床是什么时候?”
方臻眩晕到推不开他。
方父越来越歇斯底里,几乎要发疯。
方臻从来没觉得这么无助过。
他不禁对原来的方臻产生了浓烈的同情。
生在这么一个家庭,穷就算了,好歹有个正常的父母也行,结果他什么都没有。
钱也没有,感情也没有,甚至父……母亲的精神状态也堪忧。
方父狰狞的脸一直在他眼前晃。
这时,方父卧室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踹开。
——方臻抬起头,和脸色阴沉的许风酿对上视线。
许风酿身后,方天意拿着他们家里门锁的钥匙,正一脸呆滞地看着踹门的许风酿。
“许哥哥,其实你不用……”
许风酿已经上前,伸手扯开了还在扒着方臻的方父,方父猝不及防,神情恍惚地被推到在地,后背撞倒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
“方臻?”许风酿半蹲,抱住了方臻,“你难受吗?哪里难受?我给你叫救护车好不好?”
许风酿此刻的形象,在方臻眼中,似乎散发着一圈金黄色的光晕。
“不用……”方臻的声音很虚弱,心理作用,他好像感觉小腹一抽一抽的痉挛,“带我走,许风酿。”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
接着,他横抱起方臻,看也没看其他,直接带着方臻离开方家。
再三命令许风酿不许带他去医院,也得到许风酿的保证后,方臻放心地晕了。
晕倒之后,就开始做梦。
这次梦里终于不再是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东西,变得正常了不少。
梦里只有“方臻”一个人。
似乎已经考完试了,“方臻”找了份暑假工,按部就班地生活,他和家里的关系依旧很差,方父和他没有交流,方天意也懒得搭理他这个哥哥。
许风酿也消失不见,没再在“方臻”的生活中出现过。
“方臻”的世界陷入了沉寂。
他沉默地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同样的,学校里欺负过他的那些人也消失了,他终于不用再面对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拳脚,不用再遭受莫名其妙的冷嘲热讽。
出成绩的那天,“方臻”不出所料的考得非常差,如果继续上学的话,只能去非常差的大专度过他的大学。
学费也是问题。
“方臻”沉默着关掉网页,在网吧的位置上硬生生熬到一个小时,到时间才走出网吧。
当天在上班时,“方臻”忽然间哭了,哭着哭着,又开始止不住干呕。
接下来的几天,“方臻”一直在干呕,吃饭也吃不下去,睡觉也睡不好,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远远看上去像是个骨头架子,身上根本没多少肉。
“方臻”开始试着用破旧的手机联系许风酿。
他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吐完以后会给许风酿发条短信,晚上失眠时也会给许风酿发长篇大论。
无一例外的是,对面始终没有回复。
于是“方臻”只能抱着手机哭。
是方父先发现的不对。
“方臻”瘦的太厉害,吃饭的时候还经常跑去洗手间干呕,他的房间距离洗手间近,听见过几次他吐,久而久之,就起了疑心。
某一天方父从他的卧室里出来,哄骗“方臻”说他身体不舒服,想去医院做检查。
他们已经很久都没说过话。
“方臻”自然是受宠若惊,立刻答应陪着他去。
结果到了医院才发现,方父只推着他做检查,检查单上的名字也是他,被推进去检查室的人也是他。
检查结果出来后,方父给了“方臻”一耳光。
——“方臻”被检查出来了怀孕。
方臻睁开眼,惊魂未定,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凉爽的冷风打在他脸上,把燥意吹去一半。
方臻动了动身体,他身下躺着的地方非常柔软,还有一些弹性和骨感,抬眸时,许风酿的下巴近在眼前。
许风酿正结结实实地抱着他,和他一起窝在床上。
哪来的床?
眼前的场景一点一点清晰,方臻打量周围,才发现他们身处千篇一律的酒店里,凉风是因为酒店里开了空调。
身下柔软骨感,是因为他躺在许风酿的身上,脑袋也被许风酿的胳膊环绕着。
好歹是听话了,没去医院。
发生过的事情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方臻想起梦里的内容。
——这次好像真出大事了。
方臻尽量没惊动许风酿, 悄悄下床。
不管是梦里的内容,还是今天和方父吵架的话,还有他最近身体各种的异常, 都让他心里的不安到达了顶点。
他得想个办法验证一下。
方臻蹲在厕所里,拿出自己破旧的手机, 在搜索栏搜索“一般怎么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
搜索出来的内容有很多。
大部分人都是在家里用验孕棒测出来的, 等验孕棒测出来后, 保守起见会再去一趟医院。
方臻还有些困惑,按理说, 他昨天都去医院了, 医生还给他抽了血, 怎么会没验出来?
搜了搜才知道, 他查的血常规一般看不出来怀孕的数据。
如果想确认怀没怀,需要做其他的项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做超生。
方臻又想起来, 之前方父拉着他去体检,把他单独弄到检查室里检查的那一次。
原来检查的不是什么内脏, 而是他体内比正常人多了一个零部件, 需要确认他这个零部件的健康。
一切早有端倪, 只不过他没往这方面想。
正常人谁特么能猜到男人也能生孩子!
验孕棒该怎么买?
药店里是不是能买到?
方臻捧着手机正查看附近哪里有药店, 精神高度集中的他根本没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等许风酿推开卫生间的门, 方臻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许风酿看着他, 目光还带着一点担忧, 语气紧绷。
“你又难受了?”
方臻下意识捂住手机, 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这才发现, 他蹲在马桶前的举动,很像干呕时抱着马桶吐的前兆。
他能怀孕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许风酿?
方臻又陷入沉思。
如果告诉许风酿的话,好歹能有个人跟他一起分担焦虑。
告诉是最好的选择。
可方臻的嘴就像是被502给黏住了,始终张不开,说实话,他自己现在也很懵,该怎么和许风酿解释呢?
设想一下复述的过程,已经让方臻很想死了。
在方臻沉默间,许风酿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他见方臻不说话,以为他身体极度不舒服,干脆蹲到他的身边,凑近他,顺了顺他的背脊,随后干脆道:“如果今天太阳出来之前,你还是难受,我们必须要去医院。”
方臻“啊”了一声,“我没,我好得很。”
“真的?”
许风酿的眼神充满着审判。
方臻连忙站了起来,恨不能在他面前转两圈——他已经知道他身体不舒服是因为什么了,再去医院除了社死没有其他的好处。
“真的,”方臻终于把手机彻底摁死,“我骗你干什么?我刚刚就是……我刚刚在查东西!”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模样真的十分心虚。
心虚到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有什么事情瞒着。
许风酿看他确实不像是难受的样子,精神状态也比昨天好了不少,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也跟着他站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表演”。
“查东西?查什么?”
“我在查……”方臻低头,“马桶!对,我在查马桶。”
许风酿:“……”
方臻找了个十分蹩脚的借口,“我看着它长得这么方正,还以为是智能马桶呢,我上网查查怎么用。”
许风酿闻言,扯了扯唇角,上前对着马桶挥了一下手。
马桶还真自己打开了。
——还真是智能马桶。
方臻:“卧槽。”
许风酿似乎是信了他这个借口:“但凡你和它离得近点,它也就自己开了。”
方臻不理会他的嘲讽,见状把他往外推,“行行行,我现在知道怎么用了,我上厕所,闲杂人等退散。”
许风酿顺势退了出去。
卫生间的门关上,方臻彻底松了口气,把藏着的手机拿出来,上面的界面还显示在药店搜索上。
隔着一道门,许风酿站在门口,没有走。
厕所的门是磨砂玻璃的,里外都能隐约看见一点影子。
方臻侧头,决定还是先坐到马桶上,省得露馅。
他问:“你怎么还不走?真想看我上厕所啊?”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
人的心都不是石头做的,方臻的更不是。
他有一颗比很多人都热情的心。
这样的人,在人际交往中往往更容易付出真情,也更容易受伤,他看方臻肯叫这个世界的方父为“爸”,说明他也并不是很排斥这个父亲。
许风酿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以后?”方臻的手在屏幕上戳了戳,搭话漫不经心的。
“那个家,你还打算回去吗?”许风酿斟酌片刻,“这个年纪,一切都还依靠家里,独自生存的能力有限,还需要在学业上付出大部分精力。”
所以他问的是,方臻有没有想好以后怎么生存。
方臻戳屏幕的指尖一顿。
听前半句,还以为许风酿是想劝他回去,但仔细听完,又结合许风酿这个人,他其实更偏向于方臻能“自立门户”,所以引导着方臻自己思考。
“你说这个,”方臻放下手机,“我还没找你算账,又是套房又是智能马桶的,你不是没钱了吗?”
许风酿难得有点尴尬。
他清咳了一下,“你就当我是借的吧。”
“你要是能借到钱,前段时间为什么睡车里?”方臻脑子在线,想清楚后发出一声冷哼,“都是假的。”
许风酿一顿,“吵架是真的。”
方臻垂眸,一时间也沉默住。
现在好了,他和许风酿都在同一时间和家里吵架了。
有一天他竟然也能和许风酿成为“难兄难弟”。
“我确信,未来几年的时间,我应该不会和这个家庭再联系了,”许风酿道,“我有自己想走的路,不太希望自己的人生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摇摆,你呢?”
方臻道:“不受别人的掌控和摇摆,但是可以根据我的志愿来填写志愿是吗?”
许风酿没吭声。
“我……”方臻烦的看不下去手机了,在导航界面点了x,“我还不知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许风酿一样,不管在什么境况中,都镇定自若。
和家里吵个架,都能想办法借机来他面前卖惨。
许风酿道:“既然这样的话。”
他语气略作停顿,尽量不表现出来太强的逼迫感,循循善诱,“你未来要不要和我一起创业?我们可以试着一起赚钱合租,一起生活。”
方臻愣住。
许风酿道:“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了解的人就是你和我,我们也认识了十几年,还来自同一个地方,说实话,这个世界的亲人,对我们来说真的是亲人吗?都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风酿距离门口很近,像是和方臻面对面说话。
“论亲近,谁都不如你和我。”
方臻突然很庆幸,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扇门。
他原本已经平静的心跳,在许风酿的低语中,竟然又缓缓上升,脸上的热度也开始加重。
不知道是因为许风酿的语气,还是因为许风酿的话。
亦或者两者都有。
“当然,我不急着你的回答,”许风酿见方臻没有直接骂回来,知道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见好就收,“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想,我会一直等着你。”
他撤开了。
方臻坐在马桶上,久久不能回神。
有时候,他觉得许风酿这个人自信的真欠揍。
可他的自信,往往不是毫无根据。
方臻心底那点因为吵架而产生的惆怅,在许风酿的话中分解,随之而来是他如鼓点般跳动的心脏。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必须想办法搞到验孕棒。
如果没有,皆大欢喜,如果有了——其实许风酿是一个靠谱的人,想想有他来分担,那种惶恐都会消散一大半。
这几天许风酿一直和方臻待在一起,方臻没找到机会下楼。
他在隔天才想起来还有外卖这种东西,但这个操作系数更难,因为许风酿找的不知道什么酒店,安保系统非常严格。
外卖员根本上不来。
并不是没有办法送进来,只要给前台打电话说一声就好。
但那又有了新的问题。
方臻需要保证许风酿有二十分钟不在房间里,或者在洗澡听不见门打开的动静,这个时间非常难把控。
尝试几次失败后,方臻有点绝望了。
有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像个特务,还是业务非常不熟练的那种。
在许风酿又一次洗澡出来后,方臻静静地坐在床上,死死盯着他看。
许风酿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这几天,他有几次洗完澡,故意只裹了一条浴巾出来。
他的身材是专门练过的,平时也有健身的习惯,该有的肌肉都有,腹肌也块块分明。
可当他展现身材时,方臻愣像是没看见。
有几次,还用很仇视的目光看他。
许风酿以为,是那一夜给方臻留下来的阴影。
虽然后面听方臻的声音也很爽,可前面肯定是痛的,抱着他留下好几道抓痕,最后都没力气了。
他在上面,才开始也不太舒服。
怕方臻越回想越不乐意,后来许风酿再洗澡出来时,都会好好穿衣服。
谁知道方臻今天又这么看着他。
许风酿自认,这几天他已经很老实了。
他坐在床上,柔软的海绵垫子陷下去一块,方臻那边也能感受到。
同床异梦了几天的两人,在此时此刻,产生了同一个想法——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情。
正好这时,许风酿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几天,许风酿看见有来电通常都是挂断的,这次对方正好赶上了,他看了一眼备注,接了起来。
方臻不是故意偷听,只不过房间就这么大,还是听见了不少。
是许风酿的同班同学。
还是来问他返不返校的,他们打算给老师办谢师宴,顺道全班同学再聚一下。
许风酿平时根本不在班级群里发言,他们怕许风酿没看见消息,才特意打来电话。
而且许风酿考得好,他在与不在意差别还是挺大的,谁都想再和他接触接触。
许风酿抬眸,看了一眼状似不经意“偷听”的方臻。
方臻对着他做了个口型“去吧去吧”。
许风酿看懂了。
两人处于不同的目的,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许风酿道:“好,我去。”
坐在许风酿的车上,方臻屁股上像装了钉子,一会儿挪一下。
“我说的是让你去,”方臻道,“你把我拉出来干什么?明明是你们班的聚会。”
许风酿道:“怕你在酒店里出事。”
方臻:“我能出什么事?”
“比如吐晕在酒店里,却没人发现?”
方臻:“……”
既来之则安之,好歹是从酒店里出来了。
方臻脑子飞速运转,一直想着该怎么把许风酿给支走。
他记得,在他们学校门口,也有一家药店?
车开到他们学校门口时,方臻果然看见了那家药店,他确实没有记错。
方臻按捺住,车停在红路灯路口,他突然道:“我有点想吃薯片。”
“马上要吃正经饭了,吃什么零食?”许风酿现在有种当爹的操心感,“忍着。”
方臻不管不顾,“我还想喝饮料。”
许风酿扭头看他。
两人对视,方臻摆明了一点也不想退让,挑衅似的瞪着他,还伸出手,摁了摁方向盘里的喇叭。
许风酿猛地抬手,攥住他的手腕。
两只手掌心合拢,他稍微牵了一下,总算软化了,“你总要让我把车找地方停下吧?”
来了来了,关键时刻。
“我看前边药店附近有家超市,”方臻指了指,“你把车停路边呗,进去给我买。”
许风酿没有起疑。
车如愿在方臻设想中,停在了药店附近。
许风酿下车,方臻拽了他一下,为了保证他别太快回来,“你等等,我还有其他想吃的。”
他不知道哪里拿出来一支笔,展开许风酿的手,低头认认真真在他的手上写字。
直接把许风酿的手掌当成了纸条用。
许风酿一僵,却没有收回手。
他的洁癖,在方臻面前不堪一击,这人也从来没把他爱干净当回事。
笔尖在柔软的肌肤上划过,留下一道道酥麻的触感,许风酿的指尖缩了缩,最终还是没忍住,在方臻写完时,掐住他的脸。
方臻睁圆了眼睛瞧他。
许风酿收回手,漫不经心道:“等着吧。”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在他下车后,方臻也鬼鬼祟祟下了车。
计划了太久,等到了药店时,羞耻感已经不值一提,他满心满眼都是快点把东西买到手。
等许风酿回来后,看见的也是他在车上老老实实坐着。
一堆零食放进方臻的怀里,方臻打开看了看,发现许风酿不仅买了他点单的,还有很多新奇的都被买了过来。
不过……
方臻摸了摸鼻子,又扔到后座上,心虚道:“我忽然又不是很想吃了,想想这些东西确实不如大餐,我们快进学校吧。”
许风酿也没在意。
到了学校后,许风酿果不其然被围观了,方臻声称是避嫌,故意和他拉开了距离。
等许风酿回到自己教室后,再看方臻,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臻紧张到心快跳出来了。
他拿着验孕棒的手都在抖。
上面的两条杠比他的人生规划都清晰。
某种意义上,这玩意也确实打碎了他的人生规划。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厕所,游魂似的在走廊里走,似乎还撞见了几个同学。
看见有人,他下意识把手中的东西藏进了口袋里,也不管那东西脏不脏。
还有人上来跟他搭话。
“你是不是方臻?!”
方臻看着眼前人的脸,很陌生,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是你,我以前还在论坛上为你说过话,”对方又说,“我知道你这次考得可好了,你真争气!”
换成之前,方臻听见这样的话,说不定有多高兴。
可现在他有点笑不出来。
对方看着他反应平平,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太冒犯了,道歉道:“对不起,你是不是不太想提起论坛?我就是看见你有点激动,你这次考得太好了,我现在都把你当成我榜样了,看见榜样就有点激动。”
方臻张了张嘴,迟钝地吐出一个音节。
这时,对方表情又变了变。
方臻转过头,看见许风酿正朝着他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但没等他说话,许风酿看见他被人围着,脸色变了几变,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呈一个保护的姿态,对着他面前的人说:“你是谁?”
对方也懵了,看了看许风酿,又看了看方臻。
不是,这两人的关系不是不好吗?
不是不对付吗?
“啊,不,”对方举起手,连连道,“不好意思,我没有恶意,我就是过来跟他搭个话……”
这人连忙又道:“我知道你考得也很牛,你们这次的成绩都太牛逼了,祝贺你们!”
许风酿微微颔首,“谢谢。”
这人又说了几句话,似乎看出来氛围不对,连忙告辞。
在对方转身的瞬间,许风酿松开了揽着方臻的手,正面对着他,“在学校里还乱跑?不是都说好了跟着我去吃饭吗?”
方臻听见他的质问,想想他口袋里揣着的东西,顿时也来了火,“我就走走而已,你也要管吗?”
许风酿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
方臻发完脾气后,再次陷入呆滞状态。
他推开许风酿,和他擦肩而过,径直往前走。
许风酿一愣,只好跟上。
他知道方臻吃软不吃硬,虽然不知道方臻哪来这么大的脾气,还是试图哄道:“你一声不吭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很久,所以有些着急。”
方臻没搭话。
“我语气是重了一点,”许风酿积极认错,“下次不了。”
方臻大步流星的走,而许风酿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要是让认识他们两个人的人看见,一定会大跌眼镜。
——也许这个画面,已经有不少人看见了。
今天返校的人也不少,哪里都能碰见一些人,总有些人是认识许风酿的。
在众人的眼中,许风酿依旧还是那个高冷的校草,如今他高考的分数出来,更是狠狠给他加了又一层滤镜。
这样一个学习好、长相好、个子身材都在线,甚至家里也很有钱的人,谁都想不出来,他会追在一个人身边哄另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他们以前公认的万人嫌。
在第一个人看见许风酿跟在方臻身后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确认完就是他们两个后,又有些人以为,许风酿追在方臻身后是在和他吵架。
可看许风酿低着头,表情看上去又很有耐心的样子。
许风酿只好另找其他的话题道:“你不是饿了?想吃什么?”
方臻:“我不饿。”
许风酿哄也哄了半天了,方臻就是不拿正眼瞧他。
许风酿头一次感觉到,哄对象这件事有多么棘手。
“方臻,”许风酿拽住他,强制性让他站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是的,方臻就是生气。
方臻的情绪被点破后,盯着许风酿诚恳且疑惑的脸,又开始出神。
他为什么要生许风酿的气?
虽然是许风酿让他怀孕,可当时的情况,他们两个都不想,细数起来许风酿也是被迫的。
但他的情绪亟待一个发泄口,他似乎是知道许风酿会让着他,于是下意识选择了许风酿当撒气包。
许风酿捏了捏他的手,确实是黔驴技穷,只能把声音放到最柔和,“就是死刑犯,也得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吧?”
空气似乎安静了。
方臻慢慢回神,盯着许风酿的眼睛。
“许风酿……”方臻的嘴唇有点发干,“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它是一篇小说。”
许风酿十分奇怪,“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了吗?”
“然后它是一篇,都市,爱情,狗血,同性小说,”方臻舔了舔嘴唇,“这个世界的男人能怀孕。”
许风酿很聪明。
他的瞳孔微缩。
“所以这还是一篇,”方臻越来越恍惚,“男人生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