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一直和许风酿住着,另一边方父给他找的超市里的兼职,他早就找了个合适的时间辞职了。
老板娘人好,给他结算了他工作那几天的工资,也没多少钱,不过方臻很久都没摸到过那么多现金,放手里也觉得沉甸甸的。
这天他提出来要请许风酿吃东西。
方臻道:“小爷请你吃火锅!”
许风酿倒是也不扫兴,现在他们两个人相处,基本上方臻说什么是什么,许风酿很少有不答应的时候。
方臻也发现,现在不是流行找什么搭子吗?
许风酿应该属于一个非常合格的搭子,既能听话,又能照顾人,还非常有眼力见,和他说什么他都能聊两句。
他们之间的话题也很多,光是穿越之前的,都能拉出来唠个一卡车。
渐渐的,方臻的念头从“他们两个绝对不可能在一起养孩子”,变成了“或许许风酿真的是个不错的父亲”。
如果能让许风酿来当爸爸,对他的孩子来说……可能比他当爸爸还要靠谱?
方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产生这种念头。
他觉得自己也被许风酿给荼毒了,就像之前被许风酿哄骗的长辈一样。
方臻埋头吃饭,时不时拿起手机看。
他最近刷手机的次数也大大增加。
起因是李盼雪联系他,让他上论坛看。
那天他和许风酿在学校出来后——学校论坛就炸了。
李盼雪说:[之前你分数出来之后,论坛里就热闹过一波,后来和你许风酿返校,有人在学校里看见你俩了……嗯,然后大家就又讨论起来了。]
这次讨论了快有一星期,热度居高不下,他们还在猜。
点进去能看见的标题都是“求求谁来告诉我,方臻和许风酿现在到底什么关系?”“方臻和许风酿,你们睡了吗,我睡不着!”。
[当年眼拙,没看出来他们之间的那点小九九,所以他们到底是不是在一起了?]
[救命,我男神居然低三下四道歉……所以到底为什么说对不起!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呜呜呜你们谁来解释一下。]
[搞什么,亏我以前还因为人家关系差劲,原来是在调情,我们都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罢了。]
方臻不仅没睡,还看得很快乐。
当然,他是不可能出去解释的。
许风酿坐在他的面对,显然还不知道论坛成了什么样。
他看见方臻一直刷手机不知道,提醒道:“吃饭的时候看别的东西,身体会向大脑供血,而胃部也需要供血来进行消化,两边供应不过来,会导致消化不良。”
关于很多身体的知识,他了解的是越来越清楚。
“嗯,知道了知道了,”方臻放下手机,“你真啰嗦。”
许风酿也没反驳。
方臻的眼神左右转,视线在许风酿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现在外面都知道,许风酿朝他低头道歉了。
虽然不应该,但还是有点暗爽怎么回事?
方臻这边叼着筷子,时不时傻笑一下,另一边,许风酿看他的眼神也闪过一丝笑意,有点无奈叹气。
也就是方臻高考的分数高。
但凡换个人,恐怕都会觉得方臻智商有问题吧?
许风酿的视线下移。
桌子挡住了方臻的肚子,看不清他肚子现在的状态,这几天他早晨会留意,还没显怀。
听说四份月显怀的最明显。
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这个命熬到四月份?
如果生下来,是像他多一点,还是像方臻多一点?
许风酿收回视线。
他说过了,选择权全部交给方臻,那么想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孩子是孩子,方臻是方臻,他想要的究竟是谁,心里还是明白的。
如果他们未来真的在一起,想要孩子的话,随时都可以。
许风酿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现在不是怀孕的好时机。
这时,方臻的手机震了震。
他已经听许风酿的,不再玩手机,于是没有理会,把服务员端上来的肥牛全下了进去,还在思考他吃下去会不会吐。
随后,他的手机持续的震动起来,方臻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是李盼雪给他打来的电话。
如果没什么事情,李盼雪轻易不会找他,方臻下意识抬头寻求许风酿的同意。
直到许风酿点了点头,示意他接,他才摁了接听键,手机放在耳边。
“方臻……”李盼雪的声音有很明显的哭腔,“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开车赶过去的路上,方臻趁着时间还宽松,给许风酿解释了一番。
李盼雪的表哥又跑了,但是这次是和李盼雪的二姨吵了一架之后跑的,她二姨气得心梗犯了,躺在地上不能动,而她表哥不知所踪,看上去有轻生的架势。
到了之后,李盼雪的二姨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她还等在房子里,盼望她表哥能回来。
医院里也需要人,她表哥这里也需要人。
李盼雪简直要崩溃了,“孩子孩子,我趁着暑假过来陪他们,谁知道他们天天吵架,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方臻让她先别哭,冷静一点。
李盼雪通过他平稳的安抚,总算没那么崩溃了,好歹能条理清楚的跟他说:“我一直以为,孩子是我表哥选择要生的,他抑郁是因为被男人抛弃,谁知道根本不是!”
方针问:“不是什么?”
李盼雪捂脸,“这个孩子根本打不掉!”
方臻愣住。
李盼雪呜呜哭出声:“我一直以为我表哥左右摇摆,一会儿想要孩子,一会儿不想要孩子,所以我二姨一直被他折磨,原来是因为……他摇摆是因为,男人打胎的危险程度比女人要严重很多,所以他的摇摆,其实是在逼迫自己接受孩子的存在。”
方臻咽了咽口水。
但现在情况紧急,他脑子里什么都没办法深入思考,只能拍一拍李盼雪的肩膀,“你表哥是不是快到临产期了?你先去医院里照顾家人,我帮你去找你表哥。”
李盼雪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你见过他的,他很瘦,走路喜欢低头……”
“我知道,”方臻安抚道,“你先去医院吧。”
李盼雪道:“你千万不要再刺激他了,他其实……他其实很可怜,这孩子的来源没那么龌龊,我上次说的都是气话,但他人没那么糟糕,方臻……”
她言辞闪烁,显然有些不方便说。
可是又怕方臻误会江宜川,觉得江宜川不值得救。
方臻再三保证肯定认真找,李盼雪这才放心。
她临走前,朝方臻和许风酿鞠了一躬。
等她走后,方臻情绪也还算稳定,摁住许风酿的胳膊,“我们两个分头找吧。”
许风酿回握住他,态度也很坚定,“我要和你一起。”
方臻轻嗤:“我没那么脆弱,我说我处境像女人,你就真把我当女人了?”
许风酿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的心没那么大,不像你那个女同学表哥的男人一样,可以让他被人撞倒,可以让他一个人面对家庭,我不想这样,方臻。”
方臻微怔。
他到底是默许了许风酿的守护,打算两个人一起找。
一个怀孕快足月的人,和家人吵了架,情绪还很激动,拖着笨拙的身体,能走多远?
方臻和许风酿商量分析后,决定就在附近找,他们料定江宜川肯定跑不远,或许就躲在哪个边边角角里。
果不其然,在搜寻无果后,方臻灵机一动,又多掀了几处杂物——最后在某个杂草堆里找到的江宜川。
江宜川蜷缩在角落里,面前的遮挡物被掀起后,眯了眯眼,很不适应。
不管他无不无辜,吵了架乱跑这点,就挺让人来气。
方臻没注意到江宜川苍白的脸色,气得叉腰在他面前说起来,“上次你妹说你,我还帮着拦着,这次她再说你,我肯定一点也不拦!”
江宜川脑袋动了动。
他毫无血色的脸布满了汗珠,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睫毛微微颤动。
许风酿上前,扶住了方臻的肩膀,轻声道:“方臻,他有点不对劲。”
方臻愣住,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感觉到脚底湿漉漉的,像踩到了水。
他低头,脚底的水源是顺着江宜川的屁股底下流出来的。
方臻像是被人点了穴。
“——他羊水破了,”许风酿把方臻牵到安全的地方,自己挤了进去,开始扒拉江宜川周围的障碍物,“叫救护车太慢了,方臻,你去把我的车门打开,我们直接去医院。”
一路上,许风酿闯了快两个红灯。
江宜川被安全带牢牢地绑在后座上,奄奄一息地忍着疼,时不时小声哼唧一下,还在跟他们道歉。
“对不起,我好像把你们的车给弄脏了……”
“你先闭上嘴吧!这是现在的重点吗?”方臻总算明白,为什么李盼雪对她这个表哥这么来气了,紧接着他意识到对方是个孕夫,生硬地放缓了声音,“不是,你先别完全闭嘴,我网上搜着呢,你马上跟着我的节奏来做深呼吸。”
江宜川眨了眨眼,手指快把安全带给扣破了。
许风酿认真开车,方臻见缝插针的安抚,三个人分工明确,有惊无险的进了医院。
之前许风酿已经和医院联系过,担架都是现成准备好的,江宜川立刻被转移了地方。
坐在手术室外,方臻和许风酿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方臻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肚子疼,他捂住了肚子,许风酿立刻半跪下来,捧住了他的脸。
“妈的……”方臻骂了一声。
许风酿拇指擦了擦他额角的汗,“你很难受吗?我去给你叫医生。”
“不用!”方臻拽住他,“我……你不许走,我没事。”
他头一次明确的表现出来,他需要许风酿。
许风酿一顿,闻言继续重新半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
方臻感觉安心了一点,手心的汗似乎也干了一点,但眉头还是皱着的。
许风酿就静静地陪着他。
“许风酿……”方臻终于开口,眼眶红了一点,“今天是不是,又是那个什么破剧情给我的警告啊?”
许风酿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同学、你同学的表哥,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生活中出现摩擦也很正常,矛盾是可以预测和控制的吗?”
“这孩子好像,”方臻声音有点闷,“非要不可了。”
许风酿道:“我们还没有问过医院的医生,也没有咨询过相关专业人士,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没有那么绝对。”
方臻的心渐渐安定了。
但他也知道,八.九不离十了,这玩意就像他们买的那一堆验孕棒,不过就是板上钉钉之前的垂死挣扎。
许风酿碰了碰他的鼻子,“就算真的是,我也会尽全力降低你的所有风险,方臻。”
李盼雪收到消息后,匆匆赶来。
她先是看见许风酿紧紧握着方臻的手,匆匆一瞥后,只顾得上询问她表哥的情况。
方臻刚想摇头,说他也不清楚,一个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询问道:“谁是家属?”
李盼雪举起她的手。
医生看她一个小女孩,心中奇怪,不过也没有多问,“必须是直系亲属才可以,患者早产加上急产,又是男人,有大出血的风险,抓紧去补一个手术同意书。”
李盼雪一下子愣住。
有惊无险。
当医生抱着孩子从手术室里出来时, 李盼雪的腿都软了,脸上的泪都还没干,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摸孩子。
“恭喜, 大人小孩都平安,小孩五斤二两, 你看看十个脚指头都正常, ”医生终于问了一句, “这孩子的爸爸呢?”
李盼雪缩回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 可能死了吧。”
医生秒懂, 不再问, 又跟李盼雪吩咐了一些该走的程序,随后抱着孩子走了。
方臻在他们说话时,上前看了看孩子。
很小的一个小东西……他长这么大, 头一次见到这么小的人,和他印象中影视剧里刚出生的那种婴儿不一样, 小的不可思议。
浑身红通通的, 皮肤好像是透明的, 闭着眼睛, 嘴巴一张一合,没牙。
等医生走后, 李盼雪又对着他们道谢, “今天真的谢谢你们, 要不是你们, 我今天肯定不知道怎么办,孩子也不会安全降生……总之真的谢谢你们。”
方臻还是习惯看她少女的一面, 对于这种被感谢的场面,十分不适应。
他扶住李盼雪,不自在道:“行了行了,都是同学。”
李盼雪擦了擦眼泪,神情看上去还是很沮丧。
方臻也理解她为什么沮丧,她也才十八岁,遇上这么大的事情,不知所措是正常的。
医生很快就把江宜川也推了出来。
江宜川睡着了,脸上的疲惫感很重,身上盖着被子,手上还打着针,额角的汗水还在。
被推去病房后,方臻在外面看了一会,又在临走前去看了保温室里的宝宝。
许风酿站在他旁边。
“我妹刚生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小啊……”方臻抬头往里看,“许风酿,你看,这里面有这么多的孩子,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婴儿。”
许风酿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瞧,眼神也柔和了不少,“确实没见过这么多的小人。”
在两人对着玻璃时,他们旁边,也站着一对夫妇。
女人应该是生产过,穿着睡衣,身上像是被一圈柔和的光晕照着,皮肤白到发光,就算没凑近,好像也能闻到她身上的奶味。
她充满慈爱地盯着玻璃窗里的孩子,眼神里满是渴切和欣喜,小声和丈夫讨论。
“老公,你看看咱闺女小手,一动一动的。”
“她鼻子好小啊,能呼吸上来吗?”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方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视线里还是一个看不清五官的小婴儿,唯一好点的是身上不红,是正常的黄色皮肤。
……孕激素真吓人。
这就能看出来可爱了?
可也许是母爱的力量,这位母亲对孩子的爱太强烈,包容到不含一丁点的攻击性,导致方臻看着她的孩子时,不知不觉竟然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小孩子嘛,虽然都长一个样,那也比臭烘烘的大人强多了。
确定好医院都没事,方臻和许风酿也该回去了。
两人回去时,方臻一直在出神。
许风酿提醒了他好几遍系安全带,见方臻没反应,弯腰替他系上。
他凑近的瞬间,方臻的视线终于聚焦,忽地攥住了他的手,两人对视。
安静中,方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许风酿反握住他,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你要是不放心,明天我们就去医院挂号,有些事情医生比我们清楚,自己胡思乱想是没有用的。”
方臻再一次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那股沉稳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许风酿也知道,多说无用,说再多也不如拿出实际的行动。
隔天一大早,方臻还睡着,就被许风酿叫了起来,他第一次和许风酿这么有默契,什么也没问,两人直奔医院。
令方臻感觉到稍微放松的一点是,这个世界男人是有专门的“妇科”的,只不过在医院里比较小众,他们两个大男人,路过一堆候诊的孕妇和陪着家里的女人检查的男人,结伴进了比较隐秘的一间看诊室。
偶尔也有人奇怪地看向他们,不过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看诊室门口也没人等,两人在导诊台报道之后,接着就被叫了号。
大夫也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性,看见方臻和许风酿两个人进来,表情也不是很意外,先让方臻坐下。
“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方臻不知道怎么说。
在他还组织措辞时,许风酿先开口,“医生,我男朋友好像怀孕了。”
方臻闭上了他的双眼,深呼吸。
啊,好荒谬的一句话。
问题是,医生竟然也表现的很正常,丝毫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还顺着往下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验孕棒验过。”
医生又详细问了问其他的情况,最终还是建议他们先检查一遍。
于是又折腾了几个小时,等再次回到看诊室,医生看了看单子上的数据,放在桌子上,淡定道:“嗯,确实是有了,我看你们还年轻,孩子的话你们自己做决定。”
方臻听出了言外之意,“这孩子……可以打吗?”
医生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行?”
方臻一时间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不是说,男人生孩子的话,一般都打不掉吗?”
“谁跟你说的?”医生很诧异,“这个说法,在以前我倒是耳闻过,有些人可能是这样的。”
医生想了想,跟他解释:“本身双性畸形就属于一种病症,它会导致患者在青春期时激素紊乱,从而抑制身体发育,所以很多双性人在成年后身高也不会太高,身体器官也都发育不全,比正常人要孱弱。正常女人子宫的大小,不过一个鸡蛋大,而双性人的器官可能只能发育到正常女人的五分三、五分之四,而且功能不全,甚至不会来月经,自然也没有生育功能,各种状态叠加之下,怀孕的可能性很小。”
方臻看了看自己。
他个子将近一米八,最近也不知道长个没有,但显然不属于矮个子。
“你个子这么高,说明你身体发育的还不错,”医生又解释,“我看你的检查报告,孩子的生长发育情况也不错,你体内的第二□□官发育完善,而你这种能怀孕的,和我上述所说的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方臻:“什么情况?”
“你们可以正常的怀孕,正常孕育孩子——但你的情况还有点细微的不同,”医生道,“你没有阴.道,我暂时不清楚精.子怎么着床。如果你自然流产了或者要生产,可能要上手术台剖腹。”
方臻一僵,许风酿皱眉微蹙。
医生道:“所以不存在打不了胎的情况,只不过对于女人来说,人流是一个打了半麻当天就可以从医院里走人的小手术,对你来说,需要住院。”
从医院里出去时,方臻的心情半好不坏。
好的是老天爷没有把选择权完全从他手上剥夺,坏的是他还要为此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代价。
医生的态度算是比较中立的。
他还告诉方臻,现在手术的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了,就算是上手术台风险也不高,顶多休养的时间比普通人要长。
医生看他太年轻,也知道养一个孩子不是添置一只猫狗,劝他考虑清楚。
反正不管方臻怎么选,今年开学的军训肯定是不能参加了。
许风酿没有干预,只是默默地陪着方臻。
方臻扭头看他时,又觉得有几分意外。
按照许风酿的性格,他肯定习惯凡事都掌控在自己手里,难得今天没插过话,不管干什么都让他自己选,等他选择完后再从旁辅助。
方臻心烦意乱,忍不住问他:“医生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没?不会一句都没听吧?”
许风酿终于有了反应,抬眸看他,“听了,需要我一字一句跟你完全复述出来吗?”
方臻又觉得他真烦。
有气没办法撒,更烦。
许风酿似乎看出来了,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忽略掉方臻脑袋上僵硬且倔强的力量,转移话题道:“开车过来的时候,我看见旁边有个游乐园,今天工作日,里面人也不多,进去逛一逛?”
方臻甩掉他的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
几分钟后,方臻和许风酿站在游乐园门口检票。
游乐园说是在医院旁边,实际上距离也有一公里了,好处是人确实不多,检票进去后,都不知道往哪里走。
外面看着里面似乎不大,走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
入口是一片翠绿的湖水,每个路口都有指标,告诉他们通向哪里,地方很大,需要有地图才不会迷路。
方臻和许风酿先进去坐了船。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也可能是脱离了医院的环境,方臻坐上去后,真有精神一震的感觉,那种心烦意乱感消散了大半。
许风酿和他挨着,两人胳膊相触,彼此已经不是很陌生,甚至没察觉到距离已经如此近。
许风酿道:“一味地钻牛角尖没有任何用处,我以前有做不出来的题,就喜欢外出采风。”
方臻问:“你还有做不出来的题呢?”
许风酿冷幽默了一下:“我也是一名人类。”
这句话可能触碰到了船夫的笑点。
船夫在前面笑出声。
方臻不怕生,对陌生人也挺热情,“师傅,你们这个游乐园里都有什么项目啊?过会儿能不能和我们介绍介绍?”
“行啊,我们这里能玩的可多了,也有很多刺激类的,你们这种小伙子肯定喜欢,”船夫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小男生出来玩啊?很少见啊,一般都是小情侣和一家人来玩,你们也不说交个女朋友出来约个会。”
方臻梗了一下。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许风酿……这也算约会吧?
“不,我们就是出来散心,”方臻道,他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我们不爱刺激类项目,有什么不刺激的吗?”
师傅被转移话题成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起来。
方臻的交友能力强悍,什么人都能聊起来,没多长时间,这个游乐园里有什么项目坑人,什么项目值得玩,又有什么项目是特色,都给套了出来。
等两人下船时,船夫还特热情的给他们送到岸边。
方臻光顾着他和打招呼,没留意到脚下的石头,被绊了一下。
默不作声的许风酿猛地伸出手,扶住他。
方臻靠着他的胳膊,有些惊魂未定。
许风酿无奈的声音在他头顶传来:“你这么冒冒失失的,怎么当……”
他顿住,两人都知道他后面说的是什么。
方臻推开他,冷哼一声:“我还没想好呢。”
接下来的气氛又有些回去了。
方臻知道,决定一日不做,事情一日不解决,他心里就总有颗大石头挂着,不上不下的。
他性格如此,如果像考试那样只让他等成绩还好,但优柔寡断就不一样了,彷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直在吸食的他精力,令他做什么都恹恹的。
逛了一圈,除了一两个项目还算有意思,剩下的比较刺激的他全都不能玩。
方臻蔫头蔫脑的,闷声道:“要不,回去吧?”
许风酿头一次对一件事情感觉到无能为力,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刚刚就不该说那一句话。
方臻身体上的痛苦他并不能代为承受,孕反、孕期疾病,包括上手术台的人都是方臻,不是他。
许风酿道:“刚刚是我不对,你可以试着忘掉,我们重新开始。”
恰好这时,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跳楼机启动,轰隆隆上升到最顶部。
方臻转过身去看,在半空中坐着的人都激动且期待,猛然下坠时,嘴里的尖叫响彻半个游乐场。
他们害怕但是开心。
方臻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因为你说的话。”
他只是很迷茫。
其实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孰轻孰重,很明确。
人流,做了手术,他可以选择休养几个月,不会耽误他上学,只会耽误他开学的军训,他可以给老师请假,等身体好了又是一条好汉,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生下来,怀孕前期他还能去上课,孕后期生产后肯定要请假休学,他人生中将多出来一个小孩……
他忍不住自暴自弃的想,还不如根本打不掉呢。
方臻想了想,忽然问:“昨天回酒店后,李盼雪就没联系过我了,她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许风酿摇头,“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也是,他们都不是同班同学,要不是因为他,两人压根不认识。
方臻道:“我要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许风酿一语道破:“你是想看看她表哥吧?”
方臻眨了眨眼,语气有点微妙:“你别跟我说你又吃他的醋……”
“没有,”许风酿迅速否认了,“他一个怀孕的男人,我吃什么醋?你想联系就联系,我也没那么小气。”
看上去没那么“小气”的许风酿和真信了的方臻面面相觑片刻。
方臻拿起手机,到底是给李盼雪打了电话。
医院里。
李盼雪给她二姨削了个苹果,然后坐在了她的旁边,神情还是有点涣散。
马超楠吃着苹果,小心翼翼观察了李盼雪片刻,轻声道:“小雪,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家吧。”
李盼雪回神,神情愠怒:“二姨,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这时候抛下你和表哥走?”
马超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表哥和我这边都不太需要人了,你在二姨家里也住了挺长时间,我知道家里一直催着你回去,不如你听话,回去吧,啊?”
李盼雪皱眉,慢慢垂下头。
随后,她深呼吸,“二姨,我知道你一直不想麻烦我,表哥的事情也不和我说,但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之间不就是互相扶持的吗?我爸妈他们……我不管他们,我只知道你是我亲姨,我不可能抛下你不管。”
马超楠闻言,也默然片刻,“小雪,你才十八,我知道你善良,但很多事情,大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何况你一个小孩呢?”
很多大人的通病,永远不相信孩子已经长大。
许多的事情,哪怕烂到肚子里,已经没有办法了,也决口不向孩子求助半分,就算是知道李盼雪半夜给她叫的救护车,守着他们咬牙熬了一宿,也还是把李盼雪当成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