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师尊感化逆徒失败后by九千钱
九千钱  发于:2024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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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霎时间浸透了衣衫,楚霜衣再难忍受,一巴掌落在裴夙的脸上,凄厉怒喝:“裴夙!”
这一巴掌打的极重,一道血迹缓缓从嘴角流下,然而时而多年,这点伤对于魔尊而言,只如蚍蜉撼树。
裴夙额头抵着他的下颌,剧烈低喘息着,抬起阴沉沉的眸子望着楚霜衣,“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楚霜衣旧患突发,耳边嗡鸣不止,压根不知裴夙说了什么,只觉得身边这滚烫得体温令他无比安心。
下一瞬,这体温便迅速抽离,裴夙揽着他的腰,将他扶坐到床榻边。
楚霜衣胸前素白孝服已经被拉扯不成样子,缎发也凌乱不堪,松松地垂在鬓边,整个人颓然地靠在床边不停喘息。
裴夙站起身,高大的身形越发显得茅屋低矮逼仄,他却顾不得这个,掌心召出一簇魔焰,粗暴地将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年提到楚霜衣瞎掉的眼睛前。
“本座竟不知,清霄仙尊竟然沉沦至此,连个怨灵也分不清!”
楚霜衣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头一紧,连忙牵动着疲弱的身子阻止,“别!”
然而为时已晚,楚霜衣为之急迫的情态只是在裴夙心头上又添了一把火。
他眸色愈深,手上微微施力,那只与他容貌相似的怨灵瞬间便被魔焰吞噬,化作一缕烟灰。
急怒之下,气血与魔息相冲,一口腥甜猛地冲上喉间,楚霜衣的意识便迷离起来,身子摇摇欲坠地倒了下去。
怨灵消散,整个幻境再次开始坍塌,屋外传来巨大的震动声响。
恍惚间,楚霜衣听到一声急促的、不加掩饰的呼唤。
“为师……没……事……”
大股的血流从口中涌出,呛的楚霜衣的话音断断续续,他奋力展开手掌,纵使体力不支,却仍然试图召起纯钧。
这次,他要保护好徒弟……

石雕巨剑轰然坍塌,混沌尘烟中,凄厉鬼影与修士缠斗不休,惨叫声不绝于耳。
手中长剑早已被鲜血浸透,滑腻的握在手中。
“师……尊……你对弟子……可曾……”
飞速坠落之下,青年微弱的呼唤的从千万鬼影中模糊传来,悲戚难言。
刺耳的机械人声不断示警,天道、苍生,哪怕是重回现世的唯一生机,尽数抛在脑后,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只想把徒弟重新带回人间。
不知何时,他伸出去的手成了锋利的长剑,瞬间贯穿了青年的胸膛。
一簇血花飞溅开来,温热粘腻的血水溅了满脸,青年的气息再次消散在他眼前。
“裴夙!”
楚霜衣瞬间从噩梦中惊醒,一下坐了起来,冷汗浸透脊背,冰凉一片。
他像一尾脱水的银鱼,脱力地垂着脑袋,鬓发落在胸前,急促地喘息着。
一成不变的梦境,重复了百余年。
楚霜衣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神智逐渐清明,他记得,幻境崩塌之前,徒弟回来了。
徒弟,徒弟呢?
他连忙伸手向身侧一摸,是质地厚实的布料,没有残余的温度。
仔细地摸索出去,两边就是低矮的木板,围成了一个逼仄的空间。
楚霜衣摸着木板一愣,他躺着的这东西,似乎是——棺材。
他磕磕绊绊地爬出去,没走两步,咚的一声,膝头就狠狠地磕在另一具棺头。
他眉头轻皱,放缓了步伐向旁边走去,发现几乎每隔几步就停放着一具棺材。
空气中溢满了潮湿的腐臭味,像这样的棺材,这里应该摆了上百具。
幻境破碎,这里应当已是现实,若是他从棺中醒来,那徒弟也应该在另外一具棺中。
想到此处,楚霜衣放出神识,身处之地的全貌尽数落入识海。
此处竟然是一处地宫,密密麻麻的黑棺几乎占据了整座大殿,大殿正中是一座神女像,这些黑棺就围着神女像众星捧月地摆放着,像是某种献祭的阵法。
除了他醒来的那具黑棺,还有一具黑棺并无棺盖,就在神女像周围。
楚霜衣穿过满地的黑棺,逐渐走近,随着他逐渐接近神女像,空气中的腐臭味道愈发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类似花草的清香。
这味道有些熟悉,但他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闻过,索性先放下,飞掠到那具无盖黑棺旁。
神女像下,香气已经十分浓郁,对于楚霜衣而言,这香气还要放大十倍,是种无形的折磨。
迟疑片刻,他揽起松散的衣袖,露出截净白的小臂,缓缓探入棺中。
还未触及,缓慢的鼻息就已经拂过指尖。
还有鼻息!
楚霜衣连忙俯下身去,一手垫在后脑,一手拉住肩头,将整个人从棺中拉得坐了起来。
触及那人皮肤的瞬间,他的希冀瞬息幻灭。
粗粝不平的褶皱触在指尖,这棺中的人分明是个老者。
楚霜衣愣在了原地,一个荒唐的念头涌上脑中,难不成就连徒弟也幻境幻化出来的,其实压根就从未出现过……
就在他怔愣的时候,手臂忽然被人狠狠抓住。
“救我!救我!”
一道苍老颤抖的声音从棺中传来,正是楚霜衣扶着的那位老者,他面色一变,连忙将人从棺中拉出来。
这声音,他记得,是老城主!
老城主怎么会在这里?
楚霜衣猛地想起,这香气他在囚禁老城主的别院闻过,平娘身上也有这样的香气。
将老城主带到此处,分明是还没来得及处置。
平娘,她究竟是谁?
楚霜衣刚回过神来,老城主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拽着他的衣摆颤抖着的躲在了棺材边,口中喃喃地念叨着。
“玉娘回来了……玉娘回来了……”
地宫之中除了这上百具棺材,别无他物,寂静之中,楚霜衣缓缓回首,身后空空如也,并无活物的气息。
这地宫能令老城主如此惧怕的东西,就只剩那座神女像了。
楚霜衣俯下身,从颤抖的老者手中抽回衣摆,一把捏住他的手,逼问道:“是平娘,还是玉娘?”
然而老城主似乎已然失去了神智,双眼发直,紧紧地蜷缩在黑棺旁,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
“玉娘回来了……玉娘回来了……”
莫非是老城主年迈昏聩,记错了平娘的名字,这才叫成了玉娘?
抑或是这段往事中的另一个女子?
他抓住老城主的肩膀,再次逼问道:“玉娘是谁?”
“玉娘,是当年南林城风头最盛的花娘。”
回答楚霜衣的不是老城主,而是一道阴森的女声,回荡在空旷的地宫中。
平娘的声音传过来,老城主愈发吓得不成样子,仿佛看到了阴间厉鬼一般,癫狂地爬回了黑棺中,颤抖着缩在一角。
“倒是平娘有眼不识金镶玉了,不知仙尊到此。”
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拂过黑棺,霎那间,一具棺盖猛地翻飞而起,重重地砸在老城主藏身的黑棺上,尘灰四起。
沉闷的凿棺声响混合着苍老的叫喊声透过厚重的棺木传来,听的人毛骨耸然。
“平娘你是——”话说一半,尘灰呛入口中,楚霜衣扶着棺木止不住地咳,片刻后唇边竟然沁出丝丝血迹来,他不甚在意拂袖抹去,接着道:“当年那位花娘留下的血脉?”
他的手轻轻按在棺盖上,略一施力,棺盖微微晃动,看来并未落实,仍有气息出入。
“正如仙尊所言,当年我娘亲风头无两,却识人不清,被这禽兽哄骗到府中,生生吸干了精血,临死保下我一条性命。”
赤红的襦裙拖曳在地面,划出一道粘腻的水痕,平娘发顶珠翠叮铃作响,回荡在这地宫中愈发阴森。
“仙尊可知这是哪里?”
像是不堪这嘈杂声响,楚霜衣微微侧过头,静待她说下去。
“这是南林城主府邸正下方的地宫,这上百具棺木里安放的皆是各大宗门内的修士,都是那禽兽做下的罪孽,仙尊难道不曾听闻移魂阵?”
移魂阵,炼化修士生魂,以此助长修为,极阴邪的修炼宗法。
楚霜衣愣了片刻,仔细算来,老城主掌管南林城之时正是百年前初次封魔之战后,彼时宗门凋零,不少修士就此失踪,竟是遭此毒手。
神女像下香气浓郁,脑中一念灵光闪过,楚霜衣忽然问道:“你们母女是瑶姬一族?”
瑶姬传为神女,死后化作瑶草,食之可操纵人心。①
瑶草化妖,正是移魂阵的最好助力。
事到此处,一切都再明晰不过了。
“仙尊好生聪慧,定能为我重塑娘亲出一份力。”
平娘如同鬼魅般轻笑了声,指尖眷恋地落在神女像上。
那神女像竟是白玉制成,指尖一抹血迹缓缓被吸入其中,透出诡异的猩红色。
与此同时,整个地宫内的黑棺都开始震动,木板磨过砖石,发出刺耳声响。
这些棺材竟然全部立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尸体随之晃动,恐怖声响中,仿佛里面的东西活过来了一般。
一股浓烈的妖气袭来,胸中煞气愈发被勾动,腥甜血气不断上涌,若是再强行催动,恐怕他要命丧当场。
楚霜衣略退了一步,神情肃穆道:“瑶姬,你设下幻境,残杀修士,将……他掳掠到此,只为重塑故人?”
“只为娘亲!”
鲜红指甲瞬时暴涨如鹰爪,瑶姬双目赤红,一爪凶狠袭来,楚霜衣堪堪一躲,利爪瞬时将他身后的黑棺抓了个粉碎。
还在棺中捶打的老城主当即跌了出来,一见瑶姬便叫喊不止,腥臭液体瞬时湿透了下身。
“就算为娘亲塑身,他们的罪过也赎不清!”
瑶姬凄厉长啸,血红利爪瞬间贯穿了老城主的胸膛,血雾弥漫,百棺齐震,移魂阵已然开启。
阵法之中,铺天盖地的尸气绞成一股乱流,源源不断地吞噬着南林城内的生气送入神女像中。
神女像竟像是真正活过来了一般,一层鲜活皮肉缓缓从脚底向上包裹蔓延,半人半玉,十分骇人。
胸中煞气受移魂阵引动,越发汹涌冲撞,楚霜衣不停闪避,向神女像下躲避。
这阵法已经搁置多年,若不是被徒弟勾出煞气,屈屈瑶姬,他还不放在心上。
只是眼下,灵力无法催动,确实难以破解。
楚霜衣下意识咬紧唇肉,唇肉被轻轻扯动,未愈的伤口立时轻轻刺痛起来。
楚霜衣眉峰松松落下,心中暗啐了一声,这逆徒,属狗的!
“瑶姬,纵使你能吸取满城生气又如何,这阵法残破,若没有那人出手,终是一场空!”
瑶姬神色一凛,停下攻势,凶狠问道:“是谁?”
“本座。”
一道低醇男声响在百棺之外,悍然魔息强势侵入阵法,随着一道剑鸣刺破夜色,远处一人徐徐而来,不过转眼间,就已出现在瑶姬身后。
剑光划过楚霜衣的水色双眸,一闪而逝,稳稳刺入神女像。
楚霜衣拔下纯钧,神女像顿时应声而裂,百道裂纹遍体蔓延,瞬间化作一滩碎玉。
瑶姬眼见亡母复生无望,怒不可遏,越发凄厉的叫声从艳红双唇中溢出。
楚霜衣感官敏觉,受不得这样刺激,几欲作呕,眸子里已盈上层粼粼泪水,加之面颊垂着的几缕落发,看起来分外可怜。
瑶姬出声还不到片刻,一只遍布魔纹的手掌猛地捏上她的喉管,魔息汹涌,瞬间将其化形连带本体捏了个粉碎。
魔息威压之下,阵法骤然消弭,地宫内的棺木齐齐炸裂,百余具陈旧尸体同时暴露在空气中,滔天的腐臭味道席卷了整座地宫。
楚霜衣受不住,心中又是一声暗啐,逆徒!
痛苦地垂下头,难以抑制地呕吐起来。

妖力波动,美艳的瑶姬消散在手中,裴夙目光偏移,忍不住窥视神女像碎片旁的人。
神女像位于高座之上,周遭一圈活水汩汩流动,那人单手撑着长剑,垂着头,颇为痛苦地大口喘息,乌黑的缎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露出一小截脆弱白皙的后颈。
一如既往的娇气……
裴夙冷漠地别开脸,长指紧紧扣入掌心,狰狞的魔纹渐渐退去。
移魂阵消散,骤起骤落之下,地宫震颤不止,没了阵法维持的黑棺摇摇晃晃地砸下来。
沉重的黑棺从背后砸下来,被利爪穿透的木刺支翘,上头还浇着老城主的血,如同染血长剑,那人却还无知无觉地扶着剑痛苦喘息。
“厌、恶、至、极。”
冰冷的话音响在耳边,裴夙该是恨的,骨节被他捏的白森森。
在原地与自己僵持了片刻,黑棺沉沉的砸下的瞬间,他还是动了。
黑棺在强烈魔息下径直碎成木片,他对着那道单薄的背影,伸手一揽。
星点微茫从边缘消散,人影顿时化作一柄冰霜长剑,静静地的握在裴夙手中。
剑身银亮,上面还落着因灵力而生成的白霜,逐渐化成水湿透裴夙的指节。
泛着寒光的剑刃映出一张阴沉的脸,霜雾在剑身弥漫,好似那张脸上也生了寒霜。
“尊上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在为楚霜衣黯然神伤?”
黑袍人凭空出现在裴夙身后,低哑的声音仿佛浸透了毒汁,“楚霜衣似乎身负旧患,此刻并不难追踪,属下追上去替尊上了结他如何?”
“挫骨扬灰?”
“断肢枭首?”
“还是——”
凶悍魔息降临,话音骤然被截断在喉间,裴夙五指微弯,隔空掐住黑袍人的喉管,深邃眉宇间尽是暴戾。
他略一转身,沉寂的视线缓缓从剑身移到黑袍人身上,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你真以为当年那点小技俩能骗得了本座这么久?”
五指收缩,发出一声脆响,黑袍人面色青紫,显然已到了窒息的边缘。
“属下……知错……”
裴夙这才松手,黑袍人摇晃了两下,僵硬着身体缓缓跪伏在他脚边。
“再来试探,就算瑶珩在本座殿前跪上三百年,也保不住你这条命。”
闻言,黑袍人眉峰聚拢,似是想起了往日旧事,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裴夙斜睨了他一眼,反手握紧纯钧剑,化作一阵黑雾消失在地宫中。
南林城,客栈。
楚霜衣快步推门而入,激荡的煞气搅动不止,脸色苍白如纸。
长指按在胸前,一路跌跌撞撞地带倒了满地的杂物,他直奔床边百宝袋。
颤抖的手指甚至握不住小小的荷包,小苏听见声音连忙从床脚跳下来,熟络地从中取出一只玉葫芦,倒出一粒丹丸,送到楚霜衣手上。
“师尊,药。”
丹丸滑入舌下,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楚霜衣扶着灯座才不致跌落。
片刻后,颤抖的指尖渐渐平复下来。
“师尊,茶。”
小苏噔噔跑出去又跑回来,垫着脚尖,将半盏茶水高高地举到楚霜衣身边。
楚霜衣听着他稚嫩的声音,心头愧疚泛滥,师尊这个身份,他还是做的不够好。
现在看来,纵使那十年他能够寸步不离的将裴夙带在身边,结果也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楚霜衣用刚刚积攒下的一点灵力,给小苏捏了朵花。
“师尊这三日去哪里了?”
小苏抱起床头一堆小玩意,放在桌子上一件一件爱惜地收进百宝袋,手边的小花摇头晃脑将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像是逼供。
屏风后,浴桶里蒸腾起袅袅水雾,楚霜衣按在衣襟上的手指顿了一下,神色模糊在雾气中,“去见……你师兄了。”
小苏好奇的询问又隔着屏风传进来,“师尊手上那只镯子也是师兄送的吗?”
楚霜衣愕然,摸向手腕,冰凉的镯子套在腕骨上,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向下滑了两寸,强势的替他主人宣告存在感。
母镯,被改制过的母镯。
是什么时候套上的?
不可避免地回忆那个幻境,楚霜衣被水汽熏红的脸,渐渐褪去了血色。
嘴角破口微微刺痛,书中裴夙残杀师尊的字句逐渐浮上眼前,他一颗温热的心几乎凉透了。
书中原主死的倒是痛快,照幻境中徒弟的恨意来看,轮到他,恐怕还要多上一道程序。
楚霜衣神色只紧绷了片刻,便随意地向后一躺,温热的水流缓缓漫过胸前。
他从喉间溢出一声熨帖的叹息,日子要过到头了……
“若是……师兄来接小苏回家,小苏愿意跟师兄走么?”
屏风外,小苏摆弄着手上花,闻言支着脑袋想了想追问道:“回家?是回故柳峰么?”
故柳峰,走到这般地步,徒弟还愿意随他回去么?
楚霜衣微微偏头,随手扯下眼前纱,几缕缎发落入水中,愈发显出几分湿淋淋的落寞。
沐浴过后,他换上一套崭新的素色衣袍,泛着浓郁的柳香,小苏最喜欢他身上的味道,跑到他腿边黏着。
两道化音符展在身前,楚霜衣将瑶姬之事细细的讲了一遍,化音符上青光闪烁,字迹清晰地浮现。
“小苏,捏两只送信青鸟出来。”
以前这种事师尊从来不让他经手的,小苏心中觉得反常,却还是乖顺的捏出两只青色小鸟。
他将道符箓各自卷起,说出两个地名,打开窗户,两只青鸟衔起化音符各自飞远。
寒风将他素白的衣袖吹起,黑镯套在伶仃腕间,好似被一只栓住的美人筝。
楚霜衣却不以为意,三两下将长发粗略拢好,插了枝玉簪束起。
他估计徒弟也没那么快找上门,荷包里还有千万身家等着他挥霍,临了几日,不如再潇洒些。
客栈有什么好住的,就是九重天上白玉京,他也住得!
楚霜衣转身抱起小苏下楼去,也不分多少,撂下一整锭银子,退了房,向街上走去。
长街风雪未停,落拓的身影掩映在簌簌落雪中,清寒快意。
分明还是一身素白,眼前覆纱,小苏却觉得此刻的师尊同以前不同了,锋利孤冷之中似乎萌生出了些许鲜活。
绿玉坊前,门厅热闹依旧,大门半开,透出些靡靡之音,勾的人心痒。
楚霜衣推开门,坊中春色稠艳,老鸨还记得他那锭金子,连忙热络地迎了上来,“公子,您可算来了,姑娘们可都惦记着您呢!”
“只是不巧,今儿个平娘不在,您看——”
楚霜衣抬起一只手打断她的话,玉镯裹挟着衣袖滑落,指尖捏的赫然是一袋子金灿灿。
他冷着脸,周身森然寒气犹如冰堆玉砌,平静道:“两间上房,十八位花娘。”
“十八个!?”老鸨惊呼出声,她纵横风月一生,还没见过这样大阵势的,忍不住确认道:“公子确定,要十八个?”
楚霜衣面不改色:“十八。”
“是是是,这就给您准备。”老鸨连忙应声,引他上六楼。
绿玉坊上下共六层,前堂散客寻欢,房间逐楼而贵,六楼是绿玉坊最奢靡精致的房间,整层仅有两间房,此间花娘亦是绿玉坊中最妩媚金贵的姑娘。
能上的此层,无不是一掷万金的豪客。
楚霜衣在房门口将小苏放下,让人领他到隔壁的房间去玩,自己则转身进了另一间。
房内雕梁画栋,珠玉垂帘,整幅红纱垂幔落地,将大片温热汤池隔在珠帘之后,镶金兽炉熏香缕缕,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十八位衣衫单薄的美貌花娘鱼贯而入,香甜气息混入熏香,房内温暖如春,靡乱热潮滚滚。
实木花桌上佳肴满席,楚霜衣正襟危坐,像是一柄霜刃长剑,任由姑娘们簇拥环绕。
老鸨临走前推了一位眉眼深邃的花娘到他身旁,附在他耳畔调笑道:“这姑娘可是难得的魔族血统,道长自然晓得其中之道。”
花娘凑过来,淡淡的魔气散出,清冽冷香与故人相似。
嘶,嘴角的伤口又在痛了。
楚霜衣推开送到唇边的醇酿,对着那位魔族血统的花娘冷冷吩咐道:“你来倒。”
花娘一副美艳长相,十分知情趣的倒了盏酒水,送到楚霜衣唇边。
楚霜衣自己接过喝尽,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再倒。”
一连八九杯,魔族花娘言听计从,沉默寡言地伺候着。
其余十几个姑娘空坐在一旁,楚霜衣不肯让她们近身,她们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俊俏的仙尊由那魔族花娘一人霸占着。
楚霜衣又饮下一杯,唇肉被酒水染的水淋淋,勾勒出饱满的弧度。
他酒量浅,面颊浮上了一片绯红,此刻已经有些迷离,转过头,眉头拧着,“你们……热闹些……”
此言一出,花娘们弹琴抱阮,柔声唱曲儿,房内立刻热闹起来。
楚霜衣却还是只让魔族花娘一人近身伺候,酒水入喉,愈发燥热,冰雪样貌略有些呆滞,问她道:“不是有魔气,怎么沦落至此?”
花娘被他问得明显一愣,低低笑了声,没答话,又送了盏酒水上去。
不知喝了多久,楚霜衣身上尽数被酒香浸透,踉踉跄跄地跌在榻上,扯了扯衣襟,露出小片玉色胸膛,小声地喊热。
魔族花娘随着他跌在榻上,柔媚地攀上胸膛,“公子哪里热?”
清冽的冷香凑上来,在他胸前不轻不重的摩挲,渐渐探入伤疤之处,有些痒。
楚霜衣一把抓住胸前那只手,冰凉的玉镯触及皮肉,带起一片清凉。
徒弟给戴的镯子,是徒弟。
意识到这儿,楚霜衣暗暗悬着的心并不紧张,反而安稳地放下。
“为师,身上热。”他呢喃开口,却不知自己悄然间已经换了称呼。
那团熟悉的气息凑上来,勾着他问:“摸摸好不好?摸摸就不热了。”
楚霜衣呆滞了片刻,停止运转的脑袋实在理解不出话里的意思,下意识听从徒弟的话,小幅度扯动衣襟,“摸摸。”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粗暴踹开,摔在两侧,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花娘们花容失色。
楚霜衣被巨响惊醒,皱眉支起身子。
花娘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容色阴冷的男子站在门口,提着一把银霜长剑,俊美的脸上爬满了黑紫的纹路,目光定定地锁在公子身上,狂乱的魔息失控地铺散开来。
“师尊,方才的话,不妨对弟子也说一遍?”

魔息搅动腾腾杀意,昏黄烛火跃动不停,满室靡艳春光。
徒弟冰寒的声音传来,犹如凉水兜头泼下,楚霜衣瞬间从迷离幻象中清醒,扶着床框坐起,下意识与身旁花娘拉开距离。
完蛋!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以免伤及无辜,楚霜衣在近乎实质的逼视下拉好衣襟,抬手让花娘们离开。
魔族花娘走在最后,裴夙提剑踏进房来,错身之际,轻轻地扫了一眼,魔息愈发汹涌喷薄。
砰地巨响,房门在裴夙身后紧紧关合。
“裴夙,你我之恨——”
死到临头,楚霜衣眉眼冷淡,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从容,还想再发表两句临终感言,交代一下小苏的归宿。
“唔——”
然而百余年后的徒弟不再像从前那样乖巧听话,选择了一种最难堪的方式打断了楚霜衣的话。
高大的身影猛然倾覆下来,下颌被死死卡住,唇舌粗暴地碾上来,失控的魔息疯了似地往他身体里钻。
白纱下瞎掉的双眼猛地瞪大,魔息勾动煞气,楚霜衣绯红未褪的脸颊转眼变得苍白,双手剧烈地推搡着逆徒紧实的胸膛。
疯了,早在重逢的那一瞬间,裴夙就已经全然疯狂。
何为仙途,何为魔道,既然他做了这十恶不赦的魔尊,就该把罪行彻底坐实才是。
裴夙随手将长剑扔上床榻,空出手来,反扣住两段清瘦腕骨按在师尊后腰上,轻轻一抵,愈发放肆侵犯。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直到楚霜衣两颊发酸,粘腻湿热才从唇上退去,分离些许,滚烫鼻息缓缓下移。
耳边粗喘一片,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这逆徒的。
“我自是恨你。”逆徒额角抵在他的颈窝,声音发颤,“恨你木讷,恨你决绝,恨你不明白心意。”
身后紧扣着的手被放开,脱力的垂落,楚霜衣浑身紧绷,惊恐地喘息着,他竟不知徒弟的执念竟然已经深重到了这个地步。
“裴夙、裴夙,你弄错了”
“是因为你从小跟着我,身边只有我,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这是错觉!”
不知是在说服谁,楚霜衣陡然拔高了声调,清冽的声线不复冷静,重复道:“这是错觉,这不是——”
颈边传来一声轻笑,裴夙抬手,慢悠悠地蹂躏他饱满嫣红的唇,揽着他的腰,嘲讽道:“师尊想说什么?这不是什么?”
楚霜衣双唇颤抖,心头无限绝望,始终说不出话来。
一条腿跪在榻边,裴夙直起身子,一把扯掉那条碍眼的白纱,露出那张锋利而脆弱的面容,细密的吻居高临下的落下来,声线喑哑,“师尊不肯说,弟子替你说。”
“千年妖丹凶险难得,师尊托长京送至魔域。”
“幻境中与我容貌相似的怨灵,师尊对其心软。”
“就连方才贴在师尊身上的花娘,不也与我有几分相似。”
短短几句话,像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剑,狠狠刺入楚霜衣心头,血淋淋地将他整颗心剖开来。
“胡言乱语!”他颤抖着别开脸,厉声反驳道:“那只是顾念旧情!”
“就算前两条只是顾念旧情,那么最后一条。”裴夙高大的身子再次笼上来,长指抚摸他脆弱的脖颈,嘴唇贴在他泛红的耳根,哑声讥笑道:“师尊逛窑子,心里也想着徒弟的脸么?”
“师尊脱衣解带上了床,心里也想着徒弟弄么?”
积攒数十载的情意一朝喷薄,裴夙几乎难以自控,双手将人收拢入怀,癫狂地含了上去,“既如此,弟子再伺候师尊一回又如何!”
“裴夙!你放肆!”
楚霜衣面色青红交错,结实的一巴掌狠狠打在逆徒脸上,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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