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隔音材质这么厉害?
刘照君正着急,突然听到身后的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他回头,见一个样貌周正的冷面男人从外走来,穿着一身深棕色的长袍,看着像个有钱的燕人。
现在这种情境下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天劫”成员,就是“浮云”。刘照君看着那个男人的脸,心中有些无语。
为什么“天劫”的“浮云”,给人的感觉都是正人君子,一点反派的气质都没有?
而殷庆炎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
首先感谢百里的投雷!!!爱你!!!! …… 感觉还是有读者不太明白殷庆炎和刘照君到底有什么命运关系,我再解释一下。 就是,刘照君和殷庆炎小时候在同一天接连着磕了脑袋,在天神的干预下,原本可能痴傻一生的刘照君去了平行时空已经死去的另一个自己体内,花了些时间和其中代表着“欲”的那一魄产生了难断的联系,然后那个世界的天道法则发现了他这个异世魂,把他劈死赶了出去。 他带着那一魄回到了自己的原身里,和当时正好在抄他家的殷庆炎有必定相见的宿命,殷庆炎这个缺魄的人被刘照君这个多魄的人吸引,有了接触后就取走了刘照君多的那一魄,殷庆炎得以在仙术失效后好好活着,而不是下半生当植物人,刘照君也不必痴傻一生。 且因为这一遭,殷庆炎会因为天神给的那个心理暗示而保刘照君下半生荣华富贵,不会将刘家满门抄斩的事牵扯到刘照君身上。他们在无知无觉中救了对方,给了对方体验下半生的机会。 前面我给过一些不算提示的小情节,这两人经常会磕到脑袋,不是自己磕,就是两人一起磕,命中犯磕,好哇,我嗑你俩(bushi 至于刘照君为什么一穿越回来那具身体就有武功,那是因为他的命魂与另两个魂(这个世界观设定里人有三魂六魄,命魂主意识)还有联系,他在异世练武时,此世的自己也会在不自觉中顺着练武的意识而练武。 刘家根本不关心刘照君,刘照君会无意识习武这件事只有当年那个照顾刘照君的老奴知道。
第72章 策反
“生死簿。”那个进来的男人隔着七八步的距离,面无表情地看着暗门前的刘照君,“你就是刘照君?”
“……”刘照君在“承认自己是刘照君”与“说自己的是刘子博”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这人既然这么说,那应该就是知道他,他得快点进入正题,问问这人想要干什么,别扯东扯西磨磨唧唧的,最好能直接将这人摁住,再把殷庆炎从地下室里弄出来。
万一地下室里空气不流通,时间久了殷庆炎在下面憋死了怎么办?殷庆炎这才刚还阳,人家神仙也不是闲得慌成天到处普度众生,再死一次可不一定有神仙来救了。
“我是刘照君。你是‘浮云’?”刘照君一边问,一边走到书架前,站到殷庆炎刚才用刀鞘摁机关的地方,从书桌上抄了根镇纸,去捅那块凸起的石壁。
捅了,没反应,这个方法打不开门了。
“啧。”刘照君突然很想开挖掘机,一铲斗过来就能把这破墙壁给推倒。
“刘照君。”门口的“浮云”等着刘照君做完了以上一系列动作后,这才又出声说话,“如今‘天劫’大势已去,玄鹤卫即将回天行向皇帝复命,你能看见了,还不跑?”
镇纸很有分量,能用来砸人,刘照君拿在手上抛接了两下,穿戴着手甲的左手掩在宽大的广袖中。他问“浮云”:“我跑什么?”
“浮云”不答反问:“你知道上一代玄鹤卫的下场吗?”
“不知道。你知道?”
刘照君面上诚实回答,心中想道:玄鹤卫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个“浮云”会突然提起玄鹤卫?
“自古以来,知道皇家秘辛的人都不得好死。上一代玄鹤卫明面上是全部卸刃归乡,实际却在回乡的路途中被皇帝暗中派去的人给全部灭口。”
“浮云”表情一直冷冷的,直视着站在书桌后的刘照君,继续说道:
“朝堂鹰犬尚且是如此下场,更何况你这个什么都不是的闲杂人等?若是殷庆炎回天行复命,皇帝第一个要处理的人就是你。依照殷庆炎对皇帝的忠心程度,你觉得他是会听皇帝的,还是为了你而违逆皇帝?”
刘照君想,正常人肯定都是听皇帝的吧?不然就得掉脑袋了。
但殷庆炎如果听皇帝的,他就得掉脑袋,这个“浮云”说的有点道理啊,他以前都没有想过。
皇帝既然能成为皇帝,那一定都是些心狠手辣的角色,绝对不会给自己的皇位留后患,他知道的太多了,在皇帝的处理名单上怎么也算得上前排人物。
但是他逃的话能逃到哪去?去大燕?伪造个假身份活着?
看似可行,但刘照君不太想行。
他跟殷庆炎刚进入热恋期就得分开啊?别啊。
而且就凭殷庆炎这狗一般追查人的嗅觉,他感觉自己跑不了几步就得被殷庆炎抓住。
通过以前的几次经历,刘照君能感觉出来玄鹤卫以及刘子博的对他的态度,这一点殷庆炎也明确地跟他说过:他刘照君可以死,但是绝对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当初他被“浮云”绑走,若是没有及时醒过来,林苓见救不下他,很可能设法将他杀死在“浮云”手里。
能救下他就好了,既避免了负责看着他的玄鹤卫挨骂挨罚,又捉到了一个意欲加害殷庆炎的存在。
说白了,他能活着,除了有殷庆炎保他,再就是目前来说他还没有脱离掌控,没有为别人所用,但在可能不是很清楚详情的皇帝眼里,他就是个隐患,只是看在殷庆炎的面子上暂且留他一命。
但殷庆炎若是不想留他了呢?
刘照君可不敢把自己的小命给托付在感情上,他又不是不通事理的小孩。
他觉得像自己上一世那样的那些现代人其实很容易被古代的封建环境给驯化,毕竟很多现代人都没有敢于和强权抗争的勇气,也没有对于不合理现象说不的胆气,遇事只会妥协,不会妥协的都碰了个头破血流,最后也都为了生计而学会了妥协。
刘照君想,他也没有那些胆气,所以前世今生都只能从嘴上找痛快。
他没有那个胆气去谋划一桩天大的、关于自己如何在这个时代立足的计划,从前的处境堵死了他想要从这个环境中挣扎出去的所有道路,眼盲的不便与殷庆炎无微不至的照顾消磨了他的斗志,他早就不想着逃了,只想着如何去适应这个环境,如何在这个环境中活的更舒适。
是讨好殷庆炎,或是为殷庆炎做事,只要他能活下去就行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刘照君变得贪心了,他不仅想要活下去,还想要殷庆炎,如果能有两全法,那最好。
嘶……这些“浮云”不愧是能拿捏沂国众多官员的人啊,不仅消息网大到能覆盖沂、燕两国,而且还很会揣测人心,说话一下子就能说到人的心坎儿里。
刘照君在心中想完,点头道:“有道理。不过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沂国皇帝忽略我,之后不来找我的事呢?”
那“浮云”见刘照君认真思考后朝着他预想的方向走了,心中窃喜,但面上不显。
他微微颔首,道:“自然有。”
感觉是要长篇大论,站着好累,刘照君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听。
“浮云”见状:“……”
你当自己是来上学堂的吗?
“浮云”为了让刘照君能放松下来,好好听他说话,而不是一着急了就跟他开打,于是也拉了个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门口。
堵住最方便出去的大门,也是为了出事后自己能第一时间去到开阔地带。
“如今沂国皇帝的手下有两支能够随意调遣的私人队伍,一是明面上的玄鹤卫,二是暗地里的密探。若是没了这两支队伍,你就算待在沂国境内,那皇帝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你。”
刘照君了然道:“得想办法弄掉那两支队伍。”
他随后又疑惑道:“该怎么解决掉他们?凭我一个人不可能吧?”
“自然不是凭你一人。”“浮云”继续说道,“要利用他们之间的‘疑心’。皇帝通过你监视殷庆炎,一是想知道你对于这个计划的认知到了哪一步,二是不能放心殷庆炎的所作所为。如果殷庆炎有什么异动,他也能为了自己的位置而灭了自己的外甥。”
“‘也’?”刘照君注意到了“浮云”的话中话,“沂国皇帝之前这么灭过谁?”
那个“浮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表情,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他的亲妹妹,沂国能吞并玖国的大功臣,锦王殿下。”
“……”刘照君的双眼无意识地睁大。
那不就是殷庆炎的姨母?
不对,等等,殷庆炎不是说他姨母重伤假死后从棺材里又爬了出来,然后跑出去云游四方了吗?
殷庆炎还说没有见过姨母的最后一面……难不成那位锦王不是出去云游,而是被皇帝给秘密杀掉了?
……也不对。
如果刘照君没见识过神仙鬼怪,他就真信了面前这个“浮云”的说辞了,但问题是他真的见过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而且西昌王说了,锦王是锦鸡妖,不是沂国现任皇帝的亲生妹妹。
妖怪能被一个普通人类给杀死吗?
不大可能吧?
让道士之类的人来杀妖怪或许可以。
“锦王被皇帝暗杀”这个结论会不会是“浮云”推测出来的?毕竟锦王可不是人类啊,“浮云”应该没见过妖怪吧?
不是,他在想什么,现在不是在聊该怎么破掉自己身处的这个死局吗?
刘照君从思绪中回神,突然感觉屋里响起了什么奇怪的声响,好像是来自地下,窸窸窣窣的。
不远处的“浮云”还在给他传授方法,没听到来自地下的响动。
“杀死殷庆炎,去跟西昌王说世子被皇帝派来的杀手给杀掉了,你装死逃生,才得以过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西昌王;我知道玄鹤卫的动向,你追上玄鹤卫,将上一任玄鹤卫忠心的下场说给他们听,也告诉他们殷庆炎被皇家杀手害死。”
“最后,我会设法让天行中一个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官员接应你,你跟他对接一下,装作去击鼓鸣冤,他会带你进宫面圣,你再告诉皇帝,说玄鹤卫造反,杀了殷庆炎。”
这么一来,玄鹤卫与皇帝手下的密探互相厮杀,而手握兵权的西昌王可能在一怒之下起兵造反,就算不为了儿子而发怒,也会忧心皇帝是想要灭自己,为了活命,而先一步向皇帝发难。
倘若造反成功,沂国皇位上换个人,这个人对于灭“天劫”的事不大清楚,上一个皇帝的那些秘密也不会影响到此人,那么刘照君就能相对安全,不会被这个新帝追究。
就算造反没成功,玖地那十几万大军也够让皇帝闹心一阵子了,为了活命而进宫暗杀皇帝、抢夺百日丸的玄鹤卫也在闹,为了保护皇帝的密探在处理玄鹤卫的事,所有人都抽不开身来注意刘照君这么个小角色。
刘照君心想,如果他真的这么干了,事态也朝着“浮云”预想的方向发展,那后世的史书上得精彩成什么样子?
殷家父子俩接连造反。
这些大人物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在心里吐槽完,刘照君又有点无语。
得,这些“天劫”人还指望他帮他们翻盘呢。
他问道:“这个计划不错。不过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而是让我去?”
“你是最合适的人,也是在某种程度上,最让所有人都信服的人。”
“浮云”用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椅子扶手,制造出一些细微的杂音,他接着说道:“你是目前来说唯一一个跟在殷庆炎身边的人,知道的关于殷庆炎的事情最多。且西昌王见过你,玄鹤卫认识你,皇帝手下的那些密探也都认识你。”
“你惊悸难平地去找他们诉苦,你猜猜,他们是会相信高高在上不可捉摸的皇帝,或是自由程度高的玄鹤卫,还是相信你这个无权无势、看似没必要骗人、和殷庆炎在某种程度上只有情爱关系的普通人?”
刘照君想:如果换做是我,我肯定相信我。
毕竟玄鹤卫和皇帝之间猜忌来猜忌去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怀疑心理平时被压制着,一旦有个薄弱的突破口,就会立即冒头,打碎他们之间为了和平共处而建立起来的信任危墙。
刘照君起身,没说什么加入计划的漂亮话,直截了当地问,“那个在天行里能给我提供面圣机会的大臣是谁?玄鹤卫如今在哪?”
这就是要按照“浮云”所说的这个计划走的意思。
“玄鹤卫如今大多在天行。至于那个大臣……”“浮云”也起身,和刘照君平视。
“叫杨宣。”
--------------------
第73章 溺者
“不过我不想让殷庆炎死。”刘照君眼里没什么情绪地指了指身后,“把他关里面,死不了吧?”
“浮云”说道:“你如果想要他,就先关在里面。”
殷庆炎不杀也行,反正只要殷庆炎回不到众人面前,他这个计划就不会有什么变数,还能同时稳住刘照君。
“那你有没有软骨散之类的药,能让殷庆炎吃了之后就反抗不了的那种?”刘照君又问。
“浮云”的脸上终于有了个称得上表情的神色,似乎是因为刘照君这副绝情的样子而感到开心。
他低笑道:“何必这么麻烦,趁着迷药还有效,你直接挑断他的手脚筋,让他沦为一个废人,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施为?”
“‘趁着迷药还有效’?”
还不等刘照君问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和“浮云”之间的那处木制地板下突然戳上来一节刀刃,那节刀刃极快地在木地板上割了个圆,随后那个圆片被刀刃击飞,满身是土的殷庆炎嘴里咬着已经熄灭的火折子,一脸戾气地从地下爬了出来。
——这人为了从地下室出来,生生用手和刀刃挖了条地道。
因为双臂接连不断地发力刨土,殷庆炎的双臂现在拿刀有些不稳,颤抖不止。那个被殷庆炎挖出来的地洞中正飘出一些稀薄的、不对劲的白烟来——大概就是“浮云”所说的迷药了。
“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挖墙角!”殷庆炎狞笑着向“浮云”砍去,但身体被迷药影响,再强的武力也扛不住药性,动作有些迟缓,被“浮云”躲了过去,一刀砍在了椅子上。
殷庆炎的那一刀含了怒,裹挟着内力,椅子登时四分五裂地爆裂开来,木屑飞的到处都是。
见一击不中,殷庆炎正要挥刀再砍,身边突然掠过一阵香风,刘照君冲过来,一把扼住了还要闪躲的“浮云”的脖子,将人给提了起来。
刘照君手里抓着人,转头问殷庆炎:“杀了?”
殷庆炎踉跄着上前两步,一把扼住刘照君的脖子,但是手上没什么力气,只是将刘照君的脖子抠出了几处印子来。
“嘎”一声,“浮云”的脑袋无力地向一边歪去。刘照君将“浮云”的尸体扔在地上,转而扶上快要站不住的殷庆炎。
殷庆炎艰难地喘息几声,抬头看向刘照君的眼睛,脸上狞笑不减。
“你想让我……任你施为?”
刘照君擦了擦殷庆炎脸上的泥土,往这人还算干净的嘴巴上亲了一口,“嗯……比如现在,我想亲就亲,不用问你同意。”
“……”闻言,殷庆炎紧绷的神经一松,长刀落地。
刘照君把晕在自己怀里的殷庆炎放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随后翻窗而出,追上在外面偷听了许久、此时想逃的另一个“浮云”,卸了对方还能动的那条胳膊和一条腿。
他将这个“浮云”扔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随后又迅速搜了一遍院中的另几间房屋,确定里面没藏人后,回到院中,将地上那个被他整的半残的“浮云”拖进书房里,找了些拴马的绳子捆了起来,放在墙根。
再看屋里倒着的那具尸体,刘照君发现自己高估自己的底线了,现在只要是有害于他身家性命的人,他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殷庆炎中了迷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刘照君将那具尸体扔到另一间小房子中,随后去院中的水缸里打了盆水,脱去殷庆炎穿在外面的女装,只剩一身里衣,把脏兮兮的殷庆炎擦干净。
刘照君看见了一些以前的自己无法看见的东西,比如殷庆炎身上各式各样的陈年旧疤——这人的胸前有一道颜色很深的愈合旧创。
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捅出来的,距离心口很近。
……差一点就能要命了。
刘照君感觉殷庆炎能活到今天就是个奇迹。
好吧,有神仙救,确实是个奇迹。
他将殷庆炎抱到榻上。
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强迫症,首饰非得戴一套,耳垂上还缀着白玉耳环,在抱起放下时轻轻擦过刘照君的臂弯。
他想了想,拿绳子把殷庆炎也给绑了起来,绑的比“浮云”还紧。
等殷庆炎醒过来的时间里,刘照君又把这个院子的几间屋都搜了搜,写有文字的东西全都放去书房,等着殷庆炎醒来后翻看。
万一“浮云”是骗他的呢?
刘照君在翻箱倒柜的途中想到。
万一那几缕白烟不是迷药,而是毒药呢?
他停了找东西的动作,回去探了探殷庆炎的呼吸和脉搏,都还有,不过他不是中医,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
于是刘照君又去外面绑架了一个老中医,等老中医确定殷庆炎只是暂时昏迷后,他把老中医也给绑了起来,关进了另一间屋子里。
那老大夫怕自己一喊救命就会被杀,根本不敢吱声。
无奈之举,大夫在检查殷庆炎状态的时候知道了殷庆炎是红眸,总不能把这个老中医放出去,让对方有机会报官吧?
等他们离开时,他自然会放了那个大夫。
刘照君又去看了一下殷庆炎挖出来的那个地洞,发现地下室正好通到刚刚自己和“浮云”对坐聊天的中间区域,殷庆炎是在地下室里用刀撬掉了一块墙砖后往上挖开的洞口。
不知道殷庆炎刚刚听见了多少。
坐在榻边等殷庆炎醒来的刘照君心想:我这样好像强盗啊。
两个时辰前,他还是个随便进别人家都心有不安的五好青年,这是经历了什么,突然变成了绑人杀人都毫不含糊的法外狂徒。
……因为他的性命突然没有保障了。
他的活路,突然又被这个世道中的一些必然存在给堵死。
“……”刘照君缓缓倒在殷庆炎身边,看着殷庆炎安静的睡颜。
他伸手摸了摸对方金黄色的纤长眼睫。
“活路……”刘照君喃喃道,“你说过要给我活路,你说过要给我的。”
那是在他绝对站在殷庆炎这一边时的待遇。那么如果,这个世界的权力巅峰、殷庆炎所效忠的主上、沂国的皇帝下令让他死呢?
殷庆炎还会给他活路吗?还是送他去走黄泉路?
就算是皇帝的外甥,忤逆皇帝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更何况整个玄鹤卫的历史声名都系在殷庆炎身上了,如果殷庆炎忤逆皇帝,皇帝能让殷庆炎一辈子都背着叛国贼的名号。
玄鹤卫那么多人,还等着殷庆炎给他们正名。沂国的奸官团体也得铲除,他当然不能按照“浮云”说的那个办法来自救,不然他就成天下的罪人了,战事一起,得死上好多无辜的人。
可是他也不想死。
人生有好多万一,好多万一啊……
……他好怕万一。
不想死。
他不想死。
他和殷庆炎平日里已经很努力地不去提及关于权力生死的问题。他们在一起时,不是聊计划,就是聊闲话,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不提那些沉重的、关于离别的话题。
曾经因为暂时安稳而被刘照君强压下去的恐惧,在今日被“浮云”的一番话给尽数挑了起来。
那些恐惧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刘照君压在看似逍遥人生的表态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越积越多,迟早有一天会像大燕江南的洪水一样,在一个契机中瞬间溃提,扑灭许多燃烧正旺盛的感情。
刘照君轻轻地搂过殷庆炎的脑袋,叹息似的说道:
“在你身边活着,可真不容易啊……”
“天行中的活阎王”。
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呢?
是……是……
“是殷庆炎卖友求荣!他活该!!”
……谁在放屁?
殷庆炎猛然睁眼,发现自己跪在御书房里。他怔然抬头,有个男人背着光坐在书桌后,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那是他的舅舅。
沂国的现任皇帝——王遗风。
王遗风开口,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却令殷庆炎有些不寒而栗:
“炎儿,你与那谢家的嫡长子相交甚密,可知他家中近来有什么常客出入?”
殷庆炎感觉自己张了张嘴,说道:“回陛下,臣未曾注意。”
声音有些嫩,听着就知道年纪还小。
“之后注意一下,有谁去他家,都报给朕。”
“是。”
一片枯叶划过眼前,荡荡悠悠地落在地上。
殷庆炎从谢家出入的客人身上回过神来,转而看向正在摇晃着自己的手臂的男孩,神色有些发愣。
“阿炎,你怎么了?”谢川看了一眼那些出入自己家的客人,问道,“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
“那你盯着他们看作甚?走,咱斗蟋蟀去!”
谁还没几个曾经一同打马游嬉的伙伴呢?
一起逃课远游、下河摸鱼、和许多孩子结伴玩耍……殷庆炎以前也是这样的啊。
后来为什么都没了呢?
因为……
年少的殷庆炎站在御书房中,将自己看见的那些出入谢家的人都报告给了皇帝。有些他认识,直接说名字,有些他不认识,就将自己看见的外貌画下来,交给皇帝。
“哇!阿炎,你好会画人!”谢川拎起殷庆炎所作的一张人画像,见画上是几个聚在一起的年轻男人,看着有些眼熟。
“你这是画的谁?”
“昨天出入你家的那些客人。”
“他们啊……你也画一张我呗。”
“行啊。”两人整日待在一起,殷庆炎早就将谢川的模样给记在了脑子里,挥笔便可画就。
他人的生死,也是殷庆炎挥笔便可定夺的。
皇帝坐在高殿之上,殷庆炎站在左侧,而右侧是跪成一片的朝中大臣、世家家主。
王遗风的声音从很远的高处传来,虚无缥缈,“炎儿,这些人,你都在谢家见过吧?”
殷庆炎听见自己的声音迟疑地回答道:“……是。”
“不确定吗?你可以点一遍名字。”
活阎王点名,有名者,杀无赦。
殷庆炎在朝堂上点完名,第二日才知道那些他点到名的人都被杀头了。
他想去谢家找谢川玩,但谢家内外围满了士兵。谢家男眷被拖出门就地砍头,血水溅在殷庆炎的浅色衣摆上,很刺眼。
应该穿深色衣服。殷庆炎有些恍惚地想。
这样血溅在衣摆上,就看不大出来了。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被士兵从门里拖出来。那人看见他站在门外,拼了命地冲他伸手,惊惧无比地喊道:“世子救我!世子救我!!”
“谢川……”殷庆炎下意识要向前一步,但被卫兵拦下。
殷庆炎眼见那柄砍刀就要落到谢川的脖子上,顾不得旁的了,也来不及问清缘由。他一把抽出拦路卫兵的佩刀,借着身量小的优势突破重围,击开了士兵的砍刀。
“刀下留人!”殷庆炎将谢川向自己这边拉了一把,“是皇令吗?你们最后杀他,我去向陛下求……情……”
最后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变了调,几乎要说不出口。殷庆炎一手拎着刀,一手抓着好友的胳膊,他怔怔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上插的那把短刀。
短刀的刀柄上,握着他好友的手。
谢川的神情里除了恐惧,还有恨意。他满含恶意地将短刀又刺入了一分,绞着殷庆炎的血肉,恶狠狠地说:“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你!!你活该!!!”
不想死。
他不想死。
殷庆炎在疼痛和求生意志的双重刺激下,将原本用来保护好友的刀刃,转而对准了好友。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身处皇宫中,正躺在皇帝寝宫旁的偏殿里。周围环绕着恼人的草药苦味,皇帝就坐在他的床边,还是背着光,将原本应该落到他身上的日光全都挡住了。
胸口好痛,心口好痛……到底是哪里在痛?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舅舅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因为他的家人徇私枉法,贪污盐税,有害于国,理应治罪。他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进而损害沂国;而你要保护沂国和自己的家人,这会损害他的家人——所以他要杀你。”
“你们不是一路人。”
那他跟谁是一路人?
“傻孩子,你跟你的血亲是一路人啊。”
……原来是这样。
殷庆炎在殿前点名以及亲手杀了昔日好友的消息不胫而走,往日的朋友如今一个个避他如避虎狼。忽然之间,他的身边就剩下一把刀了。
“我跟我的亲人是一路人。”殷庆炎看向那些高高的檐角,上面站着几只展翅欲飞的麻雀,他念咒似的低声说道,“你们都避开我,是因为家中做了有害于我亲人的事吗?”
于是他追着昔日的好友查了一遍,还真让他查出了些东西来。那些人的家族都受到了应有的处罚,有的是杀头,有的是被罢官,有的是除籍流放。
活阎王点名,点到谁,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