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友”被说成是他潜伏在众人中打听消息的手段,从那后,再也没有人敢与他相交。皇帝很看好他的查实能力,于是授予他玄鹤卫统领一职。
这么个职位,在天行中注定是人嫌狗厌。但是为了保护他的亲人,人嫌狗厌便人嫌狗厌吧。
亲人不嫌他就好。
涉嫌损害皇室的人全部处死,一个不留——殷庆炎一直是这么干的,直到他遇见刘照君。
久违地将一个陌生人拉进怀里,他害的那人家破人亡,那人却没有捅他,也没有骂他,更没有怪他。
他们可以不说那些关于谁家害了谁家的话题,可以只讨论澡豆掉到哪里去了这样的小事。
对方清楚他这么做是出于自身的立场,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还会在受到他的帮助时对他说谢谢。
好像那些血海深仇并不重要,只要他做的事都问心无愧,便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我好喜欢你啊,刘照君。
不要走好不好?我去向陛下求情。
我说过要给你活路,我答应过你。
那只一直与他相牵的手突然松开了,他怎么追,怎么抓,都再也握不上那只手。
不要放开我……求你了……
刘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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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上台)(整理麦克风)(发表重要讲话) 建议大家看互攻,为什么建议大家看互攻呢?因为互攻永远不会站错攻受,我们可以一边做他们的公公,一边做他们的嬷嬷,怎么都能吃到饭,随心所欲地吃,好吃爱吃多吃,这是非常好的,饿不死的。所以我建议大家都吃互攻。 (鞠躬)(聆听掌声)(公嬷一体机从容下台)
沂国帝姬今天的课程,是跟着皇帝学习“御下”。
“‘御下’说白了就是控制臣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控制的臣子类型?说出来,父皇给你讲。”王遗风说道。
帝姬立即说道:“表哥那样的!感觉表哥很难控制!”
王遗风叹了口气。
“恰恰相反,像你表哥的那种人物,最容易控制。”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声说道,“他失去的越多,就会越珍惜自己还剩下的。这个时候,你们但凡对他有一丁点儿好,他就会用千倍万倍的好来回报你们。”
王琅语也笑,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家父皇,问道:“父皇,您当年让表哥监视谢家的那一道命令,是故意的吧?”
“只是凑巧了,就给他上一课。”王遗风垂眸,避开女儿的直视,“我们这个位置上的人,有时候连自家人都不能信,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其他人?”
“不过别人可以对炎儿坏,我们不能。他为了我们的国祚,为了给你们开道,声名和生命皆抛掷不顾。我们若是对他不仁不义,便与畜生无异了。”
父皇会这么说,倒是令王琅语有些惊讶。她想了想,又问道:“杀他所亲所爱之人,算是不仁不义吗?”
王遗风有时候不能明白女儿的一些话,他疑惑道:“好好的,为何要杀他的所亲所爱之人?”
王琅语提笔,在被她画了三个小王八的白纸上写下“好友”二字。
“父皇,您以前只有姨母为友,于是将好友引意为至亲,可能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分量。”王琅语把还有墨汁的毛笔夹在指间转悠,甩的到处都是墨点,和某位殷姓人士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您明明有更温和的手段可以解决那件事,却非要用那么残酷的方式去让表哥体会人心。他这人很容易多想,胆子又小,您那么恐怖地吓了他一次,他以后就再也不敢交友了。”
王遗风轻笑一声,避重就轻道:“可是朕看他和刘家的那个余孽玩的很好。”
王琅语勾着唇角,脸颊两边的梨涡明显,“儿臣正想说这个。您当初还让皇兄去流民堆里把刘照君找出来——虽然被表哥抢先了……您不会事后处理掉那个刘照君吧?”
“不会。”王遗风答道,“刘照君理应跟在炎儿身边。他是炎儿的药,朕不会动他。”
“药?”
“这个你不要多问,仙家秘言,不可多传。”
“好吧。”
父女俩换了一张干净的白纸铺展在桌上,正要点兵点将出一个幸运官员来作为新课题,大皇子王赤鸣突然急奔入开着门通风的书房,都不让下人提前通报一声。
王赤鸣手里还抓着练武用的长枪,一身大汗,一看就是练武中途跑过来的。他在门口站定,惊慌难抑地抬头看向桌子后面的父皇和皇妹。
“大燕的江南地区发了大水,冲死了好多人!”王赤鸣急声道,“表哥还在江南!!”
父女俩顿时瞪大了眼睛,一齐拍案而起。
“什么!?”
王琅语大怒道:“真是涝的涝死,旱的旱死!水那么多,怎么不知道往我们沂国流一点?!”
父子俩震惊地看向帝姬,异口同声道:“现在不是应该先担心殷庆炎吗?!”
王琅语:“对哦,而且大燕还让水冲死了好多人……王赤鸣你不准叫表哥的全名!没大没小!”
王遗风无奈地用指节敲了一下王琅语的脑袋,“你也叫了兄长的全名,没大没小。”
看着捂脑袋冲他吐舌头的王琅语,王赤鸣开始为沂国的未来感到担忧。
他的好妹妹真的能胜任皇帝一职吗?
可一定要能啊,不然现在被关在屋子里读书的人就得换成他了,他不想读书。
……不对!现在应该担心表哥啊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表哥,父皇让我们不准随便提起你,更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你,我们说起事情来都养成了下意识把你忽略掉的习惯……对不起表哥……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兄妹俩的心中话罕见地重合了:列祖列宗,一定要保佑表哥平安,拜托了!
两人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把开国皇帝、开国皇后、先皇、先皇后、先嫔妃、逝去的公主都给求了一遍,包括他们外出远游的大姑姑锦王。
不知道在哪个天涯海角游玩的锦王:安心啦~都安排好了!
刘不敏站在段家的家族陵墓前,身旁的黑衣少年人是爱徒王裘。
王裘是玖人,硬要说的话,跟锦王也有点关系。
从前玖国还未灭国时,王裘是玖国大都中的无名乞丐。当时锦王正在玖国当质子,而他在机缘巧合下受过锦王的恩惠,衣食住行都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保障,也有了姓名。
他随锦王姓,名“裘”——他是因为一件狐裘而与锦王相识的。
“师父,能救吗?”王裘看向身旁沉默的师父。
“尸身都腐烂的只剩白骨了,救不了。”刘不敏叹了口气,“她的家人和朋友也都接受了她已经亡故的事实,让她安息吧。”
“那我们……”王裘的视线突然一顿,他抬手,指向一个墓碑上坐着的女鬼,“那是不是那位段姐姐?”
“你的年纪比人家大多了,还唤姐姐呢……”刘不敏顺着徒弟的视线看去,点头道,“是她。”
“她好像有执念未了,所以才滞留人间。”王裘的紫色眸子发着淡淡的光,能够以此用凡胎□□看见鬼怪,“我看看……她想……看看草原?”
“草原?”刘不敏想了想,人间最广大壮丽的草原在狼蛮地界。
他挥动臂弯里的拂尘,让其中一缕白丝延伸出去,飘到段意馨的魂体面前。
“牵着吧,姑娘。”刘不敏温声说道,“带你去看看草原。”
长风吹起仙人与鬼魂,将他们送往东洲的极北之地。
刘照君将老大夫现场调配好的软骨散倒进茶壶里,先用那个还活着的“浮云”试了试药,跟大夫再三确定这药没有副作用之后,将茶壶里的药水稀释了两壶。
不需要特别长久的效果,得让殷庆炎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他倒上一杯,端着转身,见殷庆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不出声,就死死地盯着他。
“呦,醒啦。”刘照君走到榻边,将殷庆炎扶起来,把茶杯怼在殷庆炎唇上,“张嘴。”
殷庆炎那嘴闭的比蚌壳还紧,刘照君甚至能看清对方下颌上因为咬牙而微微凸起的那块骨头。
“是软骨散。我想给你解开绳子再说话,但怕你跟我动手。”刘照君好声好气地商量道,“你喝了让我安心好不好?”
殷庆炎不为所动,刘照君看见这人眼眶红了。
“……”刘照君把茶杯随手放在一边,轻声问,“你听到了多少?”
殷庆炎不说话。
刘照君感觉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刚刚在殷庆炎昏迷时打好的腹稿不知怎的全都想不起内容了。他张了张口,感觉有什么堵在喉咙里,叫他有话不能吐。
“‘浮云’说的计划,我不会那么干,你能感觉出来吧?我只是口头答应。”刘照君最终还是讲起了正事,他咽下喉间的微哽,尽力稳声说道,“那个天行中跟‘天劫’有关系的官员叫杨宣,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应该没有重名的……反正你们玄鹤卫本事大,有了个名字就能把后面的东西都查出来。”
“玄鹤卫大部分都在天行里,夏禾应该也在。‘浮云’还能清楚玄鹤卫的动向,说明他们手底下的探子还没死绝。这间院子里我看了一遍,只有这两个‘浮云’在,一个尸体我扔西屋了,一个就放在墙根。”刘照君指了指屋里那个倒在墙角的白衣“浮云”,“给他下了剂量比较大的软骨散,你慢慢审……总之你小心点。”
“这间院子里有字的东西我都放到那边了,应该没有遗漏的,如果怕有漏下的地方,你自己再查一遍。”
“我怕‘浮云’给你下的迷药对你有害,去外面绑架了个大夫来给你看情况,就关在东屋,待会儿你走的时候记得把人家给放了。”
殷庆炎感觉自己眼眶忽然一痛,随后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有什么顺着眼角面颊落下去,路过的皮肤都开始发凉。
有种预感在他心里挣扎得越来越强烈,撞得胸腔里沉闷难受。刘照君的这些嘱咐好像在说遗嘱,好像是两个注定分别的人才会对彼此说的话。
他全都听到了,“浮云”撺掇刘照君的那些话他全都听到了。身为玄鹤卫统领,他自然知道上一代玄鹤卫都是个什么下场。
但这一代不一样,这一代的玄鹤卫里有近卫,有圣上不能随意处置的存在,还有他。只要不是涉及到危害家国社稷,圣上有什么不可赦免的?
大不了他去给大伙儿求情,去登龙道上跪个三天三夜,用朝堂舆论压一压对玄鹤卫的处置,玄鹤卫中有许多世家子,世家怕世人与同僚指摘,怎么也会为了自家孩子跟他一起求圣上仁慈。
上一代玄鹤卫落得那个下场,是因为新帝根基不稳时玄鹤卫作为私兵知道的太多了。如今不一样,如今的时局不同,只要“天劫”尽灭,玄鹤卫就是功臣,那些隐秘到极致的事情,只有他知道,玄鹤卫只是听他的号令办事,对实情知之不详。
玄鹤卫肯定都跟着他走,因为他们的亲朋妻子都在沂国,他们的功名利禄也在沂国,世人放不下的无非就那么几样东西,都押在沂国,叫他们脱不开身,也走不掉。
但刘照君不一样,刘照君不在乎那些东西——与其说是不在乎,不如说是根本没有。刘照君是孤到了极致的独行者,像个从天上下来的仙人,在尘世没有什么羁绊,殷庆炎乘天时地利人和才把仙人扯落云端,半是哄半是骗地将人给留在了身边。
如果他身边对于刘照君来说不再是个避风港,而是个随时都能要了命的危险地带,那刘照君走了,应该就不会回来了。
“嗯……”刘照君把跑到脸前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去,想了想,又说道,“我还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事,也不知道沂国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感觉‘皇命难违’这种事肯定会发生在你身上。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等你把事情解决完了,我再来找你,行吗?”
装蚌壳的殷庆炎终于开口了,他冷声道:“你走了还会回来?”
“肯定啊……?”刘照君突然注意到殷庆炎这个语气,他误解了,“怎么?我离开一段时间你就要找新欢?”
殷庆炎冷笑道:“你才是走了就去找新欢吧?”
“我哪里看着像个花心大萝卜了?”
“你这张脸就长得不安全!”
“我……”刘照君真是要气笑了,“那我毁容。”
殷庆炎猛地向前躬身,用头撞了一下刘照君,反对道:“不行!”
刘照君没有像以前一样撞回去,他就着这个姿势将动弹不得的殷庆炎抱住,“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在怕什么,对不对?”
殷庆炎又沉默了。
“你和皇帝是亲人,你从亲人的角度看皇帝会感觉他很可亲,但我不是你,在我的角度上,皇帝和洪水猛兽没什么区别。”刘照君低声说,“你知道,我这人怕死,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时,就绝不会把命给托付到别人身上去,喜欢的人也不行。你有你的亲人令要听,我有我的重生命要护……能理解吗?”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将脸埋在他肩头的殷庆炎闷声说:“我不会刻意打听你去哪了,记得回来看我。”
这就是知道他的意思了。刘照君用力拍了拍殷庆炎的后背,问:“你会回玄鹤刀宗吗?”
“偶尔,有任务可能会回去。我会把三福留在玄鹤刀宗,你缺钱了就去找他要。”
“那倒不用……”
“给我把绳子解了。”
“解了你不会打我吧?”
“不会。”殷庆炎含糊道,“我想抱抱你。”
给殷庆炎解开绳子后反被殷庆炎给摁在榻上的刘照君悲愤道:“我信你个鬼!!”
殷庆炎拿起旁边装着软骨散的茶杯,怼到刘照君的嘴边硬喂,“就跟你不相信我能从陛下那里保下你一样,我也不相信你走了还会回来。我有什么值得你回来找我,嗯?”
刘照君想学着先前的殷庆炎一样闭紧嘴,但是不知道殷庆炎戳了他什么地方或是按了他的某个穴位,痛的他下意识张嘴,那一杯软骨散全都灌进了他的嘴里,又被他挣扎时呛进去了一半。
我【哔】!完【哔】【哔】蛋了!!
刘照君心里脏话连篇,趁着药效还没发作一脚踹开殷庆炎,连滚带爬地下了榻,伸手抠嗓子眼催吐。
殷庆炎扑到刘照君身上,将这人压在地上,又将刘照君的两只手都给扼住,不让刘照君把药吐出来。
“殷庆炎!能不能信我一次!?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可能在外面找人!肯定会回来看你!!”
“我不信天!!”
“那我对神发誓!我要是在外面乱搞就天打雷劈!!”
“不行!你不准让雷劈!!”
“不是,那你到底要怎样?都说了我怕你和你舅搞什么‘君要臣杀人臣不得不杀’的烂俗剧情,你违抗不了皇令的话能不能放放水,让我自己逃命啊?!”
“你眼睛好了,就想跑了!”殷庆炎突然空出一只手来,盖在刘照君的眼睛上,语气危险,“不如一直看不见……”
刘照君心神疲惫,破罐子破摔道:“那你把我眼睛挖了!!”
“我不!!!”
“你要不要先去干正事啊?!‘浮云’还在墙角看着呢!!”
墙角的“浮云”突然开口说话道:“没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刘照君崩溃道:“起来!别让人看笑话!”
殷庆炎依旧压着刘照君,直到药效彻底发作,“没事,反正他很快就要死了。”
软骨散这个药名取的太形象了,刘照君感觉自己在地上软成了一滩水,任人摆布的那种,筋骨根本不受脑子控制,有种高位瘫痪的错觉。
精神也有点恍惚。
刘照君感觉殷庆炎将自己抱到了榻上,又离开榻边,和什么人说了几句话,随后屋内有刀刃刺入皮肉的细微声响,再然后,就是殷庆炎坐在桌边翻书的动静。
他能隐隐约约看见个金色的轮廓,应该是殷庆炎的脑袋……奇怪,这软骨散怎么还自带安眠药效果?
眼前很快黑了下来,等刘照君再醒过来时,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昏暗了,傍晚的夏风吹入房中,带着沂国特有的干燥。
他的那对尖手甲被人放在桌上,手甲旁边是一袋子鼓鼓囊囊的东西,看着像是殷庆炎的钱袋,钱袋下还压着一条金黄与深棕色相间的短绳,被一根红线捆住。拿起来一看,是用头发编成的。
——他和殷庆炎的头发。
刘照君环视了一遍屋内,书卷都散乱地落在地上,原先倒在墙角的“浮云”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墙的血迹,地上还有些隐约可见的碎肉,令人怀疑殷庆炎是不是在这里鞭尸了。
“……”
都不需要喊一声确认,刘照君就能确定,殷庆炎走了。
嘴唇有点疼,被狗啃过。
刘照君把殷庆炎留给他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带上。
真是……非得跟他闹上一通。
刘照君其实挺心有余悸的,他还以为自己一觉醒来会被挖掉眼睛,或是被囚禁在什么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但是都没有,殷庆炎放手了,让他跑。
“你哪里都值得我回来找你。”他亲了亲那根头发编成的短绳,将其妥帖地收在衣襟中的夹层里,随后推门出屋,离开这方院子。
坐在房顶上的殷庆炎见刘照君正常离开,这才起身,运起轻功,离开此地。
两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个去复命,一个去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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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主打一个古代通信不发达导致的信息差,如果他们都有手机,拉了个聊天群,有什么问题直接在群里说开就行了,说不开直接逃之夭夭,都不用回去特地见上一面。 殷庆炎是一款,敏感脆弱又胆小的小猫咪(王琅语眼中) 王琅语:不准欺负我表哥!我表哥胆子很小的,都不准吓他!! 胆子很小的表哥:嬢嬢,阎罗殿怎么走啊?我去试试能不能篡位(抛刀稳接)(胆大包天)
第75章 我幸
有了明确目标和方位,殷庆炎很快和夏禾接头,带着玄鹤卫去杨宣家查证——虽然有“浮云”亲口承认,但是必要的查证流程还是得有,因为“浮云”也有可能是撒谎,误导他们去杀害忠良。
最终查证的结果是杨宣确实和“天劫”不清不楚,殷庆炎顺着杨宣这条线索,往下查了一些和杨宣有来往的官员,捉出来了不少蛀虫。
“太安逸了……”殷庆炎看着手里整理起来的证据文书,自言自语道,“瞒妻骗子……这些男的真是吃饱了撑的。”
“杨宣怎么处理?”夏禾在一旁问。
“直接杀了。”殷庆炎回神,安排道,“来个人,把这些证据递交到陛下手里去,其他的看陛下处置。”
玄鹤卫办起正事来时静默又迅速,有人来收拾了文书带走,有人则分散开在各处望风。
夏禾掀开床帐,弯腰冲床上生着大病神志不清的杨宣笑道:“老人家,起来上路了。”
那老官病的糊涂了,抓着夏禾的手,气若游丝地唤道:“大夫……大夫……”
夏禾瞬间入戏,他安抚道:“别担心,我们是专业的大夫,给你从脖子以下截肢,你这病就好了。”
白刃挥下,再抬起时,锋刃沥血。
夏禾正要扯床帐擦刀,却被殷庆炎将刀夺了过去。殷庆炎抓着刀,往杨宣的尸体上狠狠插了两下,全都插在腹部。
当初在洪水来袭时,夏禾看见了殷庆炎被人捅刀的那一幕,知道殷庆炎这是在出气,便没有多言,等殷庆炎捅完人再接过刀来擦。
“他们要了我的命,夏禾。”殷庆炎站在床前,垂眸冷冷地看着床上的尸体,像是对夏禾说的,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如今这条命,是仙人看在姨母的面子上赠予他的。
临死时看不见听不着也动不了的感觉太恐怖了,黄泉路昏暗混沌地仿佛永远看不见尽头。阴间千万鬼,挤挤挨挨,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要走向的下一世是福是祸,是人是畜,是否比前世还要不堪,是否还能遇见自己想见的人——那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殷庆炎完全能理解刘照君为什么怕死。
他也怕。
天行皇城中,有一条名为“登龙道”的白砖长路,从皇城东门一直延伸至议事大殿,是每个进宫面圣的臣子的必经之路。
从前的殷庆炎进宫也需要走这条路,但今时不同以往,如今的他得走偏道,还得戴着覆面,不能叫人看出真面目来。
他也不用去议事大殿,而是熟门熟路地去了御书房。想要阻拦他的侍卫向他呵斥,被书房中的圣上听见,将侍卫挥退。
偌大的书房中走得只剩下皇帝与世子。
难得有一回殷庆炎在书房中还能让书房的气氛沉寂下去,王遗风瞧着稀奇,问道:“身子如何?前些日子梦见你娘,她说你身体不大好。”
“谢陛下关心,身体很好,只是命丢了一条。”殷庆炎冲王遗风笑了笑,那笑颜怎么看着都有些勉强。
为什么会丢了命,王遗风在梦中从已故的皇妹哪里了解过了,不必多言。
他问殷庆炎:“累了?”
“……不累。”
“你经常牵着的那个刘照君呢?”
从王遗风口中听到那个名字时,殷庆炎浑身一僵。
……怎么办?
他是诚实说刘照君跑了,还是撒谎说自己把人给杀了?
殷庆炎用力闭了闭眼,提起衣摆跪下。
“臣来求陛下恩典。”
“哦?为何人而求?”
“玄鹤卫……和刘照君。”
刘照君一路向东,一出玖地就遇上了守在外面的林苓几人。
他其实不认识林苓的长相,但是林苓的身高和周身的气质太难忽视了,往那一站跟电线杆一样,总叫人注意不要撞上去。
他们都在一棵树下避暑休整,林苓突然叫了名玄鹤卫过去,要吩咐个什么事,刘照君是通过声音认出林苓的。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目,刘照君现在用帷帽把自己的头给遮严实了,帷帽下还带着面纱,两层防护,以防自己的帷帽跟殷庆炎当初的一样,被风给刮走。
想到如今的玄鹤卫和玄鹤刀宗人可能都不知道殷庆炎还活着,刘照君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帷帽来跟林苓他们相认了。
“殷庆炎去天行和夏禾会合了,他没事,你们可以去天行找他。”刘照君说道。
“我们明白了。不过刘公子怎么没跟在主子身边?”林苓问。
看起来对于刘照君眼睛能视物了的事没有半点惊讶——林苓被奚平事诊治过,当然知道奚神医妙手回春。
刘照君心虚道:“我要去玄鹤刀宗告诉众人殷庆炎还活着的消息,殷庆炎如今脱不开身,天行里应该很需要人手。”
“那我们先去跟主子会合了,刘公子,再见。”
“再见。”
刘照君跟林苓他们分别后,继续往东跑。他先去了趟玄鹤刀宗——跟好多人打听出来的位置——跟三福说明了殷庆炎的情况,让三福向博闻阁递个殷庆炎平安无事的消息,又带走了自己当男宠这么久赚的工钱,一路南下。
大燕的江南地区受灾面积不小,刘照君一路走,一路帮人捞物埋尸。到了青龙城,他见到了安然无恙的秦拽仙小女侠,那小姑娘见他活着,欣喜若狂,当即拉着他又打了一架。
切磋结果是刘照君更胜一筹。他年纪大,习武多年,又不用兵器,不被秦拽仙的武功所克,这才略胜一筹。
在江湖上真刀实剑练出来的就是不一般,刘照君对于秦拽仙家的武学很有兴趣,秦拽仙对刘照君的逍遥拳也有兴趣。两人商量了一下,最终成为共轭师徒,互相教授对方武艺。
不过这师徒俩对彼此都有要求,刘照君不能把从秦拽仙那里学的武学传播出去,而秦拽仙如果有余力的话,要将逍遥拳的声名传播出去。
大燕是大国,江南是富人汇集的富庶之地,洪水退去后,此地很快便振作起来,一年后,又恢复了以前的繁盛。大灾难带来的创伤仿佛只留在了一些失去亲朋好友之人的心中。
刘照君在江南找了处乡下寄身,就在青龙城附近,每日和他的亲传弟子秦拽仙拎着鱼竿、脚踏木屐地出去打窝钓鱼、周游山水。
他的皮肤从雪白晒成了小麦色,从前时常披散着的一头长发如今高高地束在脑后,下巴上是深棕色的胡茬,刮胡子从来不刮干净,过的跟个丐帮人士一样。
在大燕江南的日子也算不上清闲,刘照君学习了沂语、燕语、玖语,把前两门语言的常用文字都给练会,通过给殷庆炎写信来练习自己对文字的使用。
他不在信里问殷庆炎过的如何,因为这些信件他一直没有送出去——他不太相信这个时代的送信使,打算把信都攒一攒,回头亲自给殷庆炎送过去。
信里的内容是他在大燕的见闻和每日生活中的有趣之处。写他和秦拽仙钓鱼十杆九空,写大燕文人墨客集会作诗时的风雅盛况,写自己听闻东阳放舟在江湖上又行了何等侠义之举。
写山川美景,人文风物;写四季轮转,柴米油盐。
他救过差点被匪寇所害的文弱书生,也管过被地头蛇抢去成亲的无助女子。每当这种时候,刘照君就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能有底气做这些事情,除了武功高强之外,还有殷庆炎教他的逃跑本事和提供的浪迹资金在支持他。
他因为殷庆炎的慷慨而生活宽裕,所以有余力向落难的其他人伸出援手。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应该也有阴德这种东西。刘照君觉得自己日行一善应该全记到殷庆炎头上去,愿诸天神佛保佑这个在尸山血海里争功立命的人吧。
刘照君放下笔,托腮看向檐下淅沥的雨滴。
“……”
两年了,殷庆炎恢复世子身份了吗?过的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