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照君转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样我们就是义兄弟了。”殷庆炎边想边说,“家产可以分你一半。”
刘照君:“……”
刘照君:“……啥意思?”
“咱俩当兄弟啊。”殷庆炎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晚出生个一两年,给我当弟弟,我抱你肯定抱得稳,不会把你的眼睛摔出问题来。”
“……”刘照君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大事不妙的危机感来。
他俩这亲都亲了,抱也抱了,虽然还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但是殷庆炎现在说想要跟他做兄弟?
啊?啊?!
这小子不会还没开窍吧?耍他呢?!
刘照君没好气道:“不当!都这样了,谁稀罕跟你当兄弟?”
殷庆炎不可置信地问:“你有什么不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为什么不当?”
“为什么要当?”
“为什么不当?”
“不是。”刘照君略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谁家兄弟亲嘴?嗯?”
殷庆炎想了想,确实是没想到有兄弟亲嘴的先例,但是他嘴硬:“兄弟为什么不能亲嘴?狭隘,亲嘴多舒坦啊。”
刘照君指着窗户外边正在唱歌的几个人,面无表情道:“那行,你跟夏禾亲去。”
“不要,夏禾没你好看。”
“抛开脸不谈,你就没有别的地方喜欢我吗?”
“我抛不开。”
“抛开!”
“抛不开!”
刘照君咬牙,又想气又想笑。
好哇,合着他才是真男同,人家殷庆炎根本没那个意思!
他从椅子上起来,撑着窗沿翻出到窗外,头也不回地走了。
殷庆炎探头喊道:“你去哪?”
“心里烦,我出去走走!”
“行!别走太远了!”
刘照君听殷庆炎没有跟着来的意思,抄了根东阳放舟先前给他磨好的竹子,往宗外去了。
他可没忘,“天劫”那边还没来找他呢,得给那些人寻个接近他的机会。
窗户里的殷庆炎看着刘照君走远,眼中的笑意渐渐冷却,最终结起寒霜。
不是三福泄露了他的行踪,那会是谁?
这个人,一定就在他身边。
不可能是刘照君,他天天把刘照君带在身边,刘照君还没那个机会跟别人接头,更何况刘照君不识两国路线。
殷庆炎的视线扫过廊下一群坐着看春光的玄鹤卫近卫。
刘照君坐在竹林中的卧石上,轻声哼着敕勒歌的调子。
一人信步而来,笑道:“刘公子好雅兴。”
“……”刘照君停了声,转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先前那个在街上跟他搭话的“浮云”。
这里距玄鹤刀宗太近了,那个叫浮云的也知道此刻有话得快说,不然玄鹤刀宗的人万一找过来就不妙了。他道:“已经查清了,先前两次来刺杀的刺客,都是我们的人,交接时有误,不小心伤到了刘公子。”
“不小心?”刘照君冷笑道,“刺客两次都坐我身上,命差点没了,你们难道不知道殷庆炎长什么模样?”
“浮云”安抚道:“以后会有人在你附近回护你,不必担心。”
“谁?”
“具体是谁,不方便透露。”
“不知道是谁能保护我,这个人具体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刘照君说道,“你的话,我不敢信。”
“……”浮云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双目皆盲的男人。
有点难搞。
要不是那个人最近不太听话了……
他突然又扬起了一个温良的笑容,道:“不如刘公子先为我解惑,我再告诉刘公子是谁能护你?”
“行,有什么要问?”
“我们在滨州的许多产业被人在一日之内给血洗了个遍,刘公子知道是谁干的吗?”
刘照君:“那除了殷庆炎还有谁那么闲?你这揣着答案来问我问题就没意思了昂。”
“浮云”解释道:“先前还不敢确定,毕竟江湖势力有些喜欢乱闹,如今有刘公子准话,我们才……”
刘照君是真受不了这个人看似礼貌实则废话一堆的聊天方式了,声音轻的跟就快要随着风飘走了一样,落不进耳朵里去,他还得费劲巴拉地从对方的话里提炼出重点。
真是没想到啊,他都毕业好几年了,这都投胎到古代来了,还要做语文阅读理解。
“停停停,兄弟,你直说,需要我做什么,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能护着我的人又是谁?”刘照君竭力掩盖自己情绪中的不耐烦,“简短点,别叨叨些没用的。”
“浮云”迅速道:“注意殷庆炎的一举一动,我来问时毫无保留地回答;我们能保证你的安全,你想要钱财、身份,都可以给你;能护着你的人叫‘林苓’,是玄鹤卫近卫中的副官之一。”
刘照君听到“林苓”二字,心头一震。
林苓?!
但他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怀疑道:“林苓?就她一个,能保护好我吗?”
“浮云”笑道:“她可是有‘剑姝’之称的剑术大家,若是资质平平,何以被殷庆炎破格收入玄鹤卫近卫,还坐到了副官那么高的位子上?”
“哦……”刘照君点点头,又向“浮云”出声的方向伸手。
“浮云”低头看看那只伤疤纵横的手,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些伤是林苓给刘照君弄出来的?这是要追究?
刘照君握了握五指,理所当然道:“给钱啊。殷庆炎雇我当男宠都给钱,你雇我当卧底,出价总得翻上个十倍吧?”
“浮云”闻言一怔,而后低笑一声,问:“刘公子觉得给多少合适呢?”
原来是个贪钱的……那就好办了,他本以为是有什么人情纠葛,那可不好忽悠。
刘照君把坐地起价和狮子大开口发挥到了极致,“殷庆炎雇我一月,给一千两银子,翻十倍……那就是一万两。”
“浮云”:“……”
“浮云”起身道:“刘公子,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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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曾经在朔北参军时,所带领的“斩马军”队伍中,有东阳放舟的师兄江清月。 江清月已经战死了,死在了茫茫雪原上。 风雪销英魂,忠骨镇边关。
第43章 林苓
刘照君挽留道:“低价买不来我的忠心。一万两,我再告诉你殷庆炎接下来的行程。”
“浮云”打死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像个市井闲民一样跟人讨价还价。他咬牙道:“一万两,太贵了。”
“那你包年,我给你打九折,一月九千两,合计一年是十万八千两。”
“浮云”终于端不住他的温润形象了,他失声道:“一万两是一月的价钱?!”
刘照君:“对啊。我给你算算账,殷庆炎每月给我的那一千两只是工钱,他还包我的吃穿住行,衣饰护养。我现在的这一身云锻白袍是他从皇商那买布,又交给江南春山绣坊的绣娘给我绣出来的云纹,裁制成的衣服,这么一套下来得花费上百两。”
这是真的,还是夏禾说给他听的,他听后再也不随便用衣袖擦脸了,养成了有事用帕子的好习惯。
“看见我头发上缀的这颗大珍珠了没?琳琅楼拍卖价三千两,他买下来就为了给我饰发。”
这是假的。这颗珍珠是御赐的东西,这么大的还有一斛,殷庆炎都分给玄鹤卫了,剩下一颗拿来装饰他。
“还有我这脸上手上的护肤香膏,每天早一擦晚一擦,消耗的快,三天一盒,他又喜欢给我买贵的好的,一盒怎么着也得十好几两银子,贵的更是有几十两的。”
这是真的。他听近卫里的姑娘们讨论过他身上擦的香膏,这个时代的任何化妆品制作工艺都十分繁杂,价格自然也高,殷庆炎倒是舍得花钱,不仅给他用,在他之前,玄鹤卫中姑娘们的香膏也都是殷庆炎报销。
除了殷庆炎,谁还把女性下属当真姑娘对待?给员工报销护肤品,古往今来大概也就殷庆炎这么一位老板会这样做。
“凡是出行,都坐华盖马车,马都要毛无杂色的;住客栈,一定让我住顶级的天字号;同桌吃饭,他吃什么好东西,我就跟着吃什么好东西,跟了他之后,什么山珍海味名馐佳肴我没吃过?”
刘照君摸了摸下巴,快把自己给说感动了,末了感叹一句:“他对我是真好啊。”
“浮云”:“……”
够了,他不想听。
“——所以想要别人倒戈向你们,就得拿出比原主好上千倍万倍的诚意来啊。”刘照君话音一转,笑道,“你们既然都有林苓了,还来找我,那就是给林苓开出的条件她不喜欢,不想配合你们了,因此耽误了你们不少事吧?”
“浮云”眸色一厉,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
他们查过刘照君的相关信息,明明每个人都说这人是个痴儿,但实际观察和接触过后又发现不是,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刘照君能避过抄家之祸,又能被殷庆炎带回王府,在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后还能被西昌王世子视若掌上珠。一个瞎子男宠,却能知道自家“宠主”的行程安排,若说能做到这一步只是靠单纯的以色待人,谁信?
现在居然还面无惧色地跟他商量要从“宠主”那里倒戈向“天劫”的事,若是随便换一个人来,都没有这等胆量。
这个刘照君,不简单。
刘照君还不知道自己在“浮云”的心中成了一个心机深沉、善控人心、贪财乖戾、掌控欲强的高人。他道:“我是谁你能不知道?别扯开话题,包年还是月付?”
“浮云”恶声恶气道:“包年!”
刘照君:“好好好,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取钱吧。”
吃过晚饭后,刘照君抓住殷庆炎的手,小声道:“回房,有话跟你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房间。”
两人进屋闭门,刘照君头对头地将竹林里遇到浮云的事说了。
在讲到“林苓”二字时,刘照君能感觉到,殷庆炎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停了动作,片刻后微微握紧,又很快松开。
对头的人发出一丝自嘲似的笑声。
刘照君赶忙把怀里揣着的那一沓大额银票拿出来,摸索着放在殷庆炎的手上,安慰道:“帮你坑了他们一把,别太难过。”
“……”殷庆炎看了看手里的好多钱,又移眸看向刘照君敞开的襟怀,“你胸前怎么什么都能塞?把我也塞进去吧。”
刘照君大方地一敞衣服,“来!”
等殷庆炎抱过来,刘照君用衣服将人一包,紧紧将人给抱住。
两人就这么相拥了好久,殷庆炎盯着床边的烛台出神,忽见蜡芯爆了一下,被炸回了神。
天已经黑了,屋内烛火昏暗。他眨眨眼,抬头看向刘照君。
好奇怪。
这天下,好像只有一个刘照君会这么对他。
如果长成刘照君这样的人是夏禾,他会想亲夏禾么?
……呕。
殷庆炎看着那双棕色的眼睛,心想道:就得是刘照君。
别的人他下不去嘴,也不想亲。
他只想亲刘照君。
刘照君感觉殷庆炎轻轻亲了亲他。
“……”觉得殷庆炎已经缓的差不多了,刘照君问,“你打算怎么处理林苓这个事?”
“你要跟她对接一下吗?”殷庆炎反问。
“不用,浮云说他会跟林苓接头,告诉她这件事。”刘照君道,“你没告诉她我引‘天劫’的事吧?”
殷庆炎摇摇头,头发磨蹭着刘照君的下巴,“现在等林苓露出马脚来。”
刘照君被他磨蹭的有些牙痒,他埋头在殷庆炎毛绒绒的头发里深吸一口气,闷声道:“我想咬你。”
“你想都不要想。”殷庆炎也埋头在刘照君颈间,细细地嗅着衣物的熏香和润肤香膏结合在一起的气味。
食也消的差不多了,刘照君正要问问殷庆炎今晚洗不洗澡,突然听殷庆炎小声叫了他一下:
“刘照君。”
刘照君微微抬头:“嗯?”
殷庆炎低声道:“以后有人用利引诱你,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拿比那人要好千倍万倍的利留住你。”
刘照君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身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令人战栗的酥麻感,好像是因为高兴。
他在高兴什么呢?比如殷庆炎其实是很喜欢他的,只是殷庆炎自己意识不到?
“……为什么?”他缓声说道,“你知道,我身上的价值都来自于你,如果不是你把我带在身边,根本不会有人来出钱拉拢我。”
“我想把你带在身边一辈子,那这一辈子都会有想要对付我的人来收买你。”殷庆炎突然从刘照君肩膀上抬头,他直视着刘照君的双眼,“不准被买走。”
“我又不是个物品,怎么被买……”刘照君想起来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封建社会,人是可以被买卖的,于是改口,“放心吧,到底谁对我好,我还是能感受出来的。”
“我放心不了。”殷庆炎道,“我对林苓不好吗?她以前是贱籍死士,玖国的贱籍身上是要烙疤的,她颈侧的那个贱籍印子销不掉。玖国灭后,贱籍成批进入天行做奴仆,她为了反抗,把自己脖子上的那层皮给撕了——”
八岁的殷庆炎站在路边,看着那些玖国贱籍过街。
他转头问牵着自己的三福:“不能将他们放回成平民吗?”
“这个……恐怕不能。”三福蹲下身,悄悄对殷庆炎说道,“原先玖国的贱籍数量太多了,那边的常籍都看不起贱籍,陛下现在需要安抚玖地的平民,这些贱籍就不能放回到玖地去。”
“那留在沂地做平民不行吗?”
三福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您不恨玖人吗?”
“不恨。”殷庆炎道,“姨母说了,害死母亲的是玖国那些官僚和皇帝,是当年捅我母亲的那个士兵,而那些人恰好是玖人。”
“……”三福有些惊讶地瞧着小世子,片刻后摇摇头,“世子,您看看路边的其他沂人,都是怎么看待这些玖人贱籍的?”
殷庆炎转头,开始观察路边的每一个沂人。他们或是对过路的贱籍指指点点眼含讥笑,或是像避开什么脏东西似的避开这些贱籍。
更有甚者,拿乱七八糟的东西去砸那些贱籍,殷庆炎瞧见,大声呵斥了那些人。
皇权之下,最高的就是王权,沂国当时就锦王和西昌王两个王,谁见了都得毕恭毕敬。西昌王不在天行,世子有西昌王行职之权,臣民若有不规矩的,殷庆炎能直接惩戒臣民。
故此,即便当时的殷庆炎还是个八岁小孩,呵斥一声,也没有沂人敢不听。
当时被路人砸到的一名玖人贱籍女子注意到了殷庆炎,她可能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又或是在玖国被压迫的太久,有一点能够从深坑中爬上去的机会都要抓住。她离开贱籍的队伍,踉跄着跪在殷庆炎身前。
“我是死士,我会剑术……我能不能不进宫?”玖人女子跪倒在沂人小孩的身前,姿态不见卑微讨好,只是很正常的沟通和询问,“我能不能跟随您?”
三福忙要将小世子给拉开,“贱籍!回到队伍里去!……你这样会被巡逻兵给……!”
巡逻兵已经来了,伸手要抓玖人女子,女子却眼都不眨地抽出了巡逻兵的佩刀,在自己脖子上贱籍烙印处划了一道,伸手硬生生将那片皮给撕下来了。
她将血淋淋的皮展示在小世子面前,神色近乎癫狂,不断地问道:“我不是贱籍了,我可以跟随您吗?可以吗?让我跟随您吧,我不要进宫……让我跟随您吧?好吗?”
“……”小殷庆炎拿过那片皮肤,挥退了来拉人的巡逻兵。
他向那名女子笑道:“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答道:“双木。”
“太敷衍了。”殷庆炎伸手,擦掉女子脸上的那层灰黑风尘,露出下面干净的肌肤,“以后你姓林,名苓,是西昌王世子的近卫。不过本世子允你去外面闯荡十年,见识一下天高海阔,十年后回来,再决定要不要追随我。”
他一向喜欢给勇敢者机会。
名为林苓的女子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脖子上淅沥的鲜血,她向殷庆炎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谢世子救命之恩。”
十年后,林苓打断了行走江湖不离身的迢遥剑,放弃自己的自由身,为报救命之恩,加入玄鹤卫近卫,为西昌王世子所用。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叛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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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禾:我怎么总被你俩拉踩啊?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ps:苓,表面淡黑色或紫褐色,内部粉白色。取意“黑下白”。
“百日丸的解药,也该给我了吧?”
玄鹤刀宗数十里外的一片荒滩上,林苓抱臂,冷冷地看着十步外的“浮云”。
“我做的够多了,你们得不了手,那是你们的事。”林苓向“浮云”伸出一只手,“给我,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杀我?”那“浮云”转头,笑看向林苓,“你唯一得自由身的机会在我手上,真舍得杀啊?”
林苓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她真的很佩服夏禾他们那些能去当卧底的玄鹤卫,她就当不了,一卧底就露馅,忍这个“浮云”已经耗尽了她毕生的演技。
一个方形的木盒子被远远地抛了过来,林苓抬手接住,打开一看,是一粒灰色的药丸。
她拈起来,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
和百日丸的解药气味几乎一样。
林苓的眸色渐暗。
“殷庆炎身边的那位刘公子,你照顾好他。”“浮云”边说,边向后退步,“明年春日,若刘公子还活着,我就给你玄鹤卫全员的量。”
林苓抬步往前走,“既然有解药,为什么不找其他的近卫交易?”
“其他的近卫和殷庆炎都是同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靠谱。你和刘公子却不同,一个被沂国灭了母国,一个被沂国灭了全族。”那“浮云”笑道,“不恨吗?”
下一刻,“浮云”的笑颜就僵在了脸上,一颗头颅掉落滩涂,骨碌碌滚出好远,也算是含笑九泉了。
林苓挥剑沥血,势尽归鞘,过去抓住那颗脑袋的头发,将其提了起来。
笑意转移到了林苓的脸上。
她笑道:“傻瓜,看你长得像燕人,怕是这辈子都没去过玖国吧?”
“若不是玖国国灭,我要在那个破地方当一辈子的贱籍,永远都翻不了身,见不得光。”
什么家国大义,尊卑荣辱,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谁能让她像个人一样活着。
断颈处一直在滴答血,林苓扒了浮云的两层衣服来将头颅包住,提着这颗脑袋回玄鹤刀宗。
三福已经去睡下了,敲门把老人惊起来不大好,林苓打算翻墙进去。她跨坐上墙,忽然注意到今夜皓月当空,霜色正好,于是又在墙上坐了一小会儿,看看明月。
以后可能看不见了。
林苓从怀里摸出另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回宗门后殷庆炎就给她发的百日续命丸,吃了,能再续上三百日的性命。
玄鹤卫每个人服药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殷庆炎都记在脑子里,时间差不多了就给他们发药。
林苓将续命丸随手扔了,然后跳下墙头,径直去了夏禾房里。
睡得正香的夏禾猛然听见有人一脚踹开了他的房门,赶忙掀被子起身,拔出枕头底下压着的环首刀,警惕地看着门口的那道黑影。
一个圆形的东西滚到床边,夏禾低头一看,用于包裹的衣服在滚动过程中散开了,露出里面血迹已经干涸的脑袋。
单凭月光,他看不清那是谁的脑袋,于是又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那个黑影。
“林……林苓?”
林苓将“浮云”给的灰色解药吃了,她看向床上的夏禾,说道:“若是今晚我死了,告诉主子,‘天劫’手上没有百日丸的解药,玄鹤卫散不了。”
“吃药!你的药呢?我命令你吃药!!你吃药啊!!”
大堂中烛火通明,暴怒的殷庆炎被刘照君拦腰抱住,死死禁锢在椅子上。
易然和段意馨还没见过殷庆炎气到青筋暴突的样子,她俩的睡房离得远,听到动静来的也晚,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于是凑到旁边看着还算冷静的夏禾旁边,悄声打听。
“林姐怎么啦?”易然自以为悄声地问。
“她暗地里跟‘天劫’合作,从‘天劫’那里换来了疑似百日丸解药的药丸,打算试一下药效,看看是不是真的。”夏禾冷声道,“还把主子放解药的那个盒子藏起来了,疯女人一个。”
易然和段意馨被夏禾这么一段话给惊的合不拢嘴。
“百日丸”这种东西目前只有沂国的太医院会做,其所用药材剂量严苛,寻常人可制不出来。殷庆炎从太医院领百日丸有数量限制,一般每次只有一粒备用的百日丸,上次领的量里,那颗备用的百日丸下到了东阳放舟的身上,殷庆炎手上已经没有百日续命丸了。
如今百日丸的解药又被林苓给藏了起来,又没有解药,又没有续命丸,服药的最终期限将近,明早天一亮,林苓必死无疑。
“吃药!!”
林苓跪在堂前,冷静道:“恕难从命。若天劫手上真有百日丸的解药,那玄鹤卫将不复存在,主子连唯一能相信的亲卫都没有了。这药有多难制我知道,但时间内找不到稳定且可以代替的毒药……”
“没有就没有!我让你吃药你听得懂人话吗?!吃药!!!”殷庆炎猛然转头,怒目看向旁边的易然和段意馨,“搜她身!!”
两人连忙扑过去,从上到下地将林苓翻了一遍。
易然战战兢兢地看向殷庆炎,道:“主、主子,找不到,没有……”
段意馨惶然地瞧着林苓,颤声问:“这是突击考核吗?林姐,我找东西一直不在行,你、你给我点提示好不好?”
林苓提示道:“药我扔了。”
段意馨忙问:“扔哪了?”
林苓不言。
玄鹤卫近卫每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些性格缺陷或是能力缺陷,易然的缺陷就是脑子反应慢,不适合思考,只适合听令。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林苓干了什么。
易然的神色从茫然瞬间切换到震怒,她一把揪住林苓的衣领,将人给扯到自己面前来,怒吼道:“我们可以随便抓一个天劫的人来试药!你为什么亲自试?你知道你是副官吗?啊?!”
林苓冷静道:“可那需要再等一年!主子等不起!!我的服药日期刚好,可以……”
“可以个屁!!”段意馨的怒意一点都不必殷庆炎和易然少,她从腰间一把抽出刀来,横在殷庆炎的颈前,“药扔哪儿了?说!不然我就杀了主子!!”
怒火突然被人压过一头的殷庆炎:……?你认真的吗?
一旁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夏禾:?!大胆!放下刀!!
啥也看不见但是感觉大事不妙的刘照君:……我需要把殷庆炎往后拉一拉吗?
一屋子的人都快疯了,吆喝声此起彼伏。宗内的远卫在外面地毯式搜寻林苓藏起来的解药盒,没找到盒子,但是送进来了个东阳放舟。
夏禾知道林苓和东阳放舟有点事儿,万一待会儿林苓突然七窍流血地暴毙了,得给这小子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他伸臂挡住要往里走的东阳放舟,道:“出去,现在不是你能进来的时候。”
谁知东阳放舟眼都不眨地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
少阁主径直走向林苓,在林苓反应过来之前,用臂弯从后扼住林苓的脖子,另一手往林苓微张的嘴里送了一颗东西,然后松臂从后脑勺处往下一摁林苓的脑袋,逼着林苓将药丸给咽下去了。
虽然吞咽的速度极快,但林苓还是尝出味儿来了,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东阳放舟,“你怎么有百日丸?”
东阳放舟挠挠头,傻乐道:“你扔的时候砸到我的头了,我当时蹲墙根看月亮呢。”
林苓:“……”
这百日丸虽然咽下去了,但不能保证“浮云”给林苓的那颗药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郭皓意给林苓反复地诊脉,又在林苓身边守了一晚上,熬了一副解毒药让林苓喝下去以防万一。
一群人紧张地盯着林苓,直到天光破晓,第一缕晨光爬上台阶,跑入屋内,明晃晃地照出林苓毫无异色的面容。
郭皓意给林苓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体,对等了一晚上的一群人道:“没事了,没事了,以后可不能乱吃东西了!”
易然扶紧张了一晚上的阿婆去睡觉,另几人大松一口气。
殷庆炎气的脑子冒烟,下意识抄起靠枕来就想砸不远处站着的林苓,靠枕拿起来后又想到不能随便打女人,他咬咬牙,气急败坏地将靠枕砸向夏禾。
莫名其妙被砸了一靠枕的夏禾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怎么又是我?
殷庆炎不舍得打别人就来打他,他到底是谁的替身?!
他看看余怒未消的主子,又看看才死里逃生的同僚,最后决定吃下这个哑巴亏。
“林苓,你比我大了十岁,十岁!而立之年了还拎不清事吗?!”殷庆炎吼完,感觉自己脑仁抽抽地疼,头也有点晕,他摇了摇头,伸手想去扶桌子。
刘照君感觉到殷庆炎向自己伸手,都碰到胳膊了,他以为这人要拉手,刚握上,就感觉殷庆炎的上半身突然软了,向着自己腿边倒下。
林苓夏禾等在场的近卫失声喊道:“主子!”
刘照君向前一把抱住就要摔到地上去的殷庆炎,将人给架在臂弯里,“殷庆炎?!”
于是刚在床上躺下的郭皓意又起来加班了。
“你们这群人啊……”
郭皓意从殷庆炎的手腕上收回手,给殷庆炎掖了掖被子。
她向几个神情紧张的人说道:“气滞血瘀,郁结成疾。掌门经历的大喜大悲太多了,昨夜又一夜没睡,让他好好休息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