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相通by烈火狗子
烈火狗子  发于:2024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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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视者笑道:“那你想不想报复他?”
奇寒练为难道:“他家中官大,父亲是沂国朝中要员,我做不到。”
“但‘我们’可以做到。”监视者一手搭在奇寒练的肩膀上,低声说,“只要你好好为‘天劫’办事,‘天劫’不仅可以帮你报复他,还能报复他家,甚至整个沂国!”
奇寒练似乎是被对方这番话给吓到了,愣了一下,随后经常冷冰冰的一张脸上肉眼可见地涌上狂喜的神色。
他求证似的问:“真的吗?”
奇寒练心中真正狂喜的原因:真的吗?真的让我加入吗?那么多关于你们的消息我都可以随便听吗?
那他就不客气了。
奇寒练知道,他和他哥都是戴罪之身,如果想要活命,就得向殷庆炎证明自己的价值,要想办法将功赎罪。
他哥为了暂时保命,知道的关于“天劫”的事不能够全都说出来,若是全都说出来,他哥对于世子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但是一直这样拖下去,世子迟早有一天会耐心告罄,将他哥除掉。世子用他来威胁他哥,用他哥来提点他,他们兄弟两人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来打破这个状态。
他哥就是一文弱书生,离了家族权势之后,能做的事有限,只能他来做出行动。
奇寒练深吸一口气,抬步跟上远去的监视者。
他得想办法在“天劫”内部往上爬,就算爬不上去,也要在下面多打听些事情,好传消息给世子。
十一日后,远在沂国皇宫中的王遗风收到殷庆炎加急传来的密信,信上的内容是让他在朝中姓林的官员家里弄个并不存在的“林放舟”给那家人当儿子,如果朝里没姓林的,就立马提拔一个姓林的小官上去,再给小官安排一个不学无术的名为“林放舟”的混账儿子。
这是为了防止哪天奇寒练成为高层,“天劫”再去查询奇寒练在巷子里现场编造的那个身份是否属实。
“常玉”自然是查不到的,但如果有“林放舟”,那就能证明“常玉”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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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不是一对儿,但是都无妻终老,不管我先吃一口上下级(

第40章 京城
在鞍州得到的消息有限,奇寒练临时改道当卧底去了。东阳放舟去和当地的同门知会了一声,让他们注意着点,有要给林苓的信就送到玄鹤刀宗去。
一行五个人,继续往京城赶。
大燕是全东洲唯一一个有魄力在国号中使用“大”这个字的国家。
因为国土面积真的很大,东洲第一。
“大燕分为六块地:中原,东土,江南,西南,西疆,朔北。”殷庆炎头枕在刘照君的腿上,给某位什么都不懂的东洲人介绍大燕,“中原和朔北加起来就是沂地的大小,江南就是玖地的大小,也就是说,咱沂国只有大燕三块国土的大小——虽然大燕的各块国土大小不一样,纵向上的这三块大一些。”
“纵向?你们是怎么分国土纵横的?”刘照君问。
殷庆炎答道:“北为上,南为下。南北纵,东西横。”
大燕的都城叫京城。这大燕又是黑发黑眼,又是京城的,刘照君总会把大燕给幻想成自己的老家。
但是……沂国的语言跟他上一世的母语一样,大燕话听起来更像是些方言。
奇怪的世界。
进入大燕京城需要检查身份文牒,趁着马车停在城门口等排查,刘照君低声在殷庆炎耳边问:“这身份你们哪里弄来的?”
“江湖人到处走,哪能没个方便的身份?”殷庆炎抬手,将刘照君鬓边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花点钱就能搞到。”
这种事刘照君知道个大概就好,没必要问清楚,刘照君也没追问。
刘照君知道,这种能随意买身份的事问的太清楚,会让殷庆炎觉得他要跑,到时候又得闹起来,折腾的谁都不安宁。
京城的大街上没有鞍州那么喧闹,来来往往的人就算是说话也放低了音量,刘照君甚至能从气氛中感受到一丝肃穆。
天子脚下,不生喧哗。
马车最终在一处安静的地方停下,殷庆炎从刘照君的腿上起来,要牵着刘照君下车。
刘照君:“我腿麻了。”
殷庆炎:“啊,那你怎么背我?”
“……”
“……”
腿脚暂时都完咯。
刘照君坐在车上等腿麻的劲儿过去,殷庆炎靠着刘照君,等刘照君把腿麻缓过来。
夏禾把车帘掀开,“主子,你俩是打算住在里头了?”
殷庆炎一指身边的人,道:“他腿麻。”
夏禾伸手,“我抱你下来。”
“不要。”殷庆炎丑拒。
刘照君抖了抖肩道:“你再这样靠着我,待会儿我肩膀也得麻了。”
闻言,殷庆炎离开刘照君的肩膀,没骨头似的靠在另一边的车壁上。
夏禾上半身从车里退出来,转头跟林苓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他俩越来越黏糊了?”
林苓一脸不明所以:“他俩不一直这样吗?”
车里传出他们主子的动静:“夏禾别闲着,去联系安宁!”
“是是是……”
刘照君正闭目养神,突然听到院外传来推动大门的声音。
他睁开眼,心道:来了。
那个叫安宁的人。
一道比常人要沉重出太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伴有铁器刮擦的细微声响,像是一个人身上佩戴着太多的刀具,导致走动时身上的刀具互相摩擦,那些声音最终停在大堂内,听着像是坐在了椅子上。
殷庆炎凑到他耳边来小声逼逼:“他长得好高哇。”
刘照君下意识反问:“多高?”
“感觉快九尺了,燕人普遍长得矮,他是不是玖燕混血?”殷庆炎小声跟刘照君咬完耳根,转头就把自己的疑惑给问出来了,“安宁,你是不是玖燕混血?”
屋内的高大男子闻言沉默半晌,似乎是没料到殷庆炎第一个关心的事是这个,片刻后才说:“是,我姥姥是玖人。”
声音清清泠泠的,十分悦耳。
还真回答殷庆炎这个跟正事无关的问题了。刘照君突然觉得这个叫安宁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气氛稍微放松了一下后,殷庆炎和安宁谈起正事。
殷庆炎:“事情就是这样。我想问一下贵国有没有发现这种情况,或是有没有‘天劫’相关的情报。”
安宁:“太子殿下还没有查到那一步,我暂时无权彻查贪污官员的底细。不过你就这么大喇喇地说给我听,不怕大燕利用这所谓的‘天劫’来瓦解沂国的官场?”
“你们要是真会这么干,也不会大喇喇地对我说出来。”殷庆炎轻笑一声,“太子殿下是聪明人,知道这种势力在境内不是什么好事,定会想办法除掉……”
他话音一转:“——毕竟她现在正和她那几个皇兄争权,无暇他顾,不是吗?”
安宁眸色沉沉地看着殷庆炎,冷声问:“你怎么知道?”
殷庆炎摊手,“职责所在。这种事听上几耳朵,猜一猜也能猜到。”
“……”安宁捏了捏眉心,“你在沂国造反,就是为了充作江湖势力在大燕内部探查那个‘天劫’的根?”
殷庆炎笑盈盈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沂国造反了?”
安宁也摊手:“职责所在。”
两大特务机关头子会面,先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给威胁了一遍。
“……行了,到底合不合作?”殷庆炎耐心告罄,“快点给个准话,我们得回了。”
安宁道:“我会让肃卫在各地注意消息,如果有信了,怎么传给你?”
“中原江南西南三地交界之处,就是玄鹤刀宗所在;或者给凌剑阁阁主,让其代为转交到玄鹤刀宗。”
“好。”
沉沉的脚步声离去。
刘照君等外面的大门又关上,这才出声,他问:“这就行了?”
“大燕人含蓄,安宁身份又特殊,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意会即可。”殷庆炎笑着解释道,“大燕当今的太子目不容沙,又有心让大燕同周边各国交好,若是知道有‘天劫’这等能破坏大燕与沂国关系的存在,她必定设法根除。只不过她如今怕是对此有心无力,皇储之争,她无暇分心,只能通过安宁来为我们提供些帮助,与我们合力将‘天劫’除掉。”
刘照君疑惑地问:“当上太子不就是皇储了么?”
“那可不一定,太子可以被废,更何况大燕如今的太子是位公主,大燕人可容不下女子掌权,她处境很艰难。”殷庆炎道,“不过这都跟我们没关系,我们的任务是挖出‘天劫’这棵大树。”
刘照君于是又将话题扯回到“天劫”相关的事上,他道:“你方才说完沂国官场被‘天劫’渗透的事,安宁的语气并无波澜,他不担心一下大燕会不会被渗透吗?”
“这个嘛……”殷庆炎摸摸下巴,“我俩刚刚一致认为,‘天劫’会在大燕内藏身,应该不会对大燕的朝堂动手脚,毕竟那几个皇子的耳目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内斗斗得凶,但如果有外部势力想要推翻他们,他们会一致对外先解决共同的敌人。没水花,那就没事,‘天劫’只针对沂国。”
“你俩一致认为……?”刘照君仔细回想了一下,确信自己刚刚并没有听到两人对这件事有过提及。
“换了个眼神就想一块儿去了。”殷庆炎打了个哈欠,“对了,那个浮云有没有来找过你?”
“没有,咱俩天天腻在一起,他也找不到机会。”刘照君说完又问,“我们是不是该回玄鹤刀宗了?”
“先等等,我们不能无缘无故来大燕一趟。”殷庆炎转头喊林苓,“林苓!去把那几样东西销了!”
林苓的声音从外面遥遥地传进来:“知道了!”
刘照君:“什么?什么东西?”
“鞍州人富,富人下葬的陪葬品贵重,林苓带着东阳放舟去挖了几件,来京城销赃。”殷庆炎解释道,“京城里有大燕最保险的销赃渠道,林苓去销赃的时候大摇大摆一点,演给盯着我们的人看。”
“挖墓啊你们……不怕损阴德吗?”
夏禾进来正好听到,回答道:“玄鹤卫平时行走在外,没有盘缠的时候就掘墓捡几件东西换钱花,阴德早损完了。”
刘照君:“……”
你们玄鹤卫真是非同一般啊。
等林苓和东阳放舟办完事儿回来,五个人启程回玄鹤刀宗,顺便去一趟鞍州,看看奇寒练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离开京城时,殷庆炎在马车上悄声对刘照君说:“等你眼睛治好了,我再带你来京城看一眼这里的风景。”
“这儿好看?”刘照君道,“不用那么麻烦再来一趟,你给我描述描述就行。”
“那可不行,用语言描述出来的景终究不如亲眼看见的好,你必须亲眼看看。”殷庆炎抬手,轻轻摸了摸刘照君的眼皮,“你眼睛生的美,我想从你的眼里看一看这些景,一定是翻了倍的漂亮。”
“那你先前还费那么些事儿地给我描述风景?”
“我看见漂亮的东西就忍不住跟你分享嘛~”
马车突然停住,车外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呼号声,一阵刀剑相撞声响过后,车帘被人一把掀开。
夏禾探头道:“易然来了,有人追杀她,还有些追着来的江湖人。”
刘照君向着车外风吹来的方向转头。
他记得这个人,是玄鹤卫近卫,过年前殷庆炎说玄鹤卫近卫暂时解散的时候,这易然是第一个来他这里拿百日丸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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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耶,这本的数据真是凉成啥了啊这,我转战别处去了

车外的林苓扶起一个形容憔悴的姑娘,周围一地现杀的尸体正新鲜。
东阳放舟拦着想要去拉姑娘的江湖人,道:“不劳这位兄弟操心,我们会送她回家。”
那个被拦住的江湖人将东阳放舟上下打量了一遍,嗤笑道:“小屁孩别挡道,人是一起救的,这姑娘自己还没表态,你就急着替她做决定啊?”
江湖人的同伴上来踹了一脚这个人,然后向东阳放舟和林苓抱拳道:“这位姑娘与我们同行了一段路,我们有责任将她护送回家,如今你们突然插手……也不能保证你们真是要送这位姑娘回家啊。”
东阳放舟当即发誓保证:“我发誓,若是不送她回家,我东阳氏绝于三代。”
反正他现在和剑姝有染……他家就是绝后了!
那人道:“我们来送姑娘就好,若是不送,我戚氏绝于五代。”
“东阳氏八代。”
“戚氏十代。”
“十五代。”
“十八代。”
“一百代。”
林苓无语道:“你们两个这发誓条件怎么还越来越宽了?”
易然靠在林苓怀里,乐呵着看他们在那里回合制发誓,直到被林苓给敲了一下后脑勺才反应过来,赶忙装作一朵柔弱无助的小白花,温声说道:“我跟他们走。几位壮士,多谢一路的护送,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
那些江湖人焦急地上前一步:“易姑娘!”
易然轻轻笑了笑,柔声安抚道:“没事的,我同这位玖人姐姐是故人,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那……那好吧,易姑娘一路保重啊。”
“你们也是~”
等那些江湖人都离开之后,易然立马就支棱起来了,她一脚踹开挡道的尸体,四肢并用地爬上马车,中气十足地欢快道:“主子!俺有大发现!!”
这姑娘的声音一反先前的有气无力,十分洪亮,凑近了,震得刘照君耳朵有点发麻。
殷庆炎“啧”了一声,“你小声点。”
易然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邀功似的递到殷庆炎面前,“俺混进‘天劫’了!这是在被发现之前扒拉出来的东西,您瞅瞅。”
纸上写的多是些账目往来,这些看似没什么问题的账目是“天劫”的,那就很有问题了。
殷庆炎翻看着那些账目,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有些渗人的笑容来。他笑着问易然:“你从哪逃出来的?”
易然答道:“滨州。‘天劫’最近在招沂人加入他们,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殷庆炎伸腿蹬了一脚支棱着耳朵听的夏禾,“先改道,咱去滨州‘渡劫’。”
木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殷庆炎扛着刀,踩着倒下的门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易然等三名玄鹤卫在殷庆炎之后鱼贯而入,迅速彻查了商铺,就连东阳放舟都进来扒拉了两眼。
林苓:“没人,东西都撤走了。”
夏禾嗤笑一声:“跑的还挺快。”
殷庆炎把怀里揣着的那一打纸拿出来翻了翻,片刻后抬头看向北方,“走,去城北的商铺。”
几个人根据账目上的标识地点,一个个砸过去,刘照君的任务就是站在被殷庆炎踹开的门外望风,不过他眼睛看不见,这望风跟没望一样。
砸到第四家的时候,终于让殷庆炎逮到来不及跑走的天劫成员。那些人见殷庆炎来势汹汹,提刀反抗,但不敌玄鹤卫,纷纷败落,成了一具具无息的尸体。
东阳放舟已经知道这些所谓的“天劫”人都是助纣为虐的坏人,杀起人来丝毫不手软,这点倒是令殷庆炎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傻小子会下不去手来着。
夏禾将刀从尸体上拔出来,抬步走向一个已经退到角落里的中年男人,挥刀正要砍,那中年男人突然扬手往他脸上挥了一把白粉,趁着他闭眼闪躲的时候撞开他,向外逃去。
他转头吼道:“有个人往门外跑了!”
在屋里的另四人闻言,纷纷转头向那个逃跑的人看去,还不等有动作,下一刻,就见那往外跑的人又倒飞回了屋里,摔在地上,被震出一口血来。
门外的刘照君缓缓放下腿,双眼无神地“看”向店中,问:“踢对了吗?”
殷庆炎一手甩尽刀上血,一手向刘照君比了个大拇指,笑道:“棒!”
商铺里的天劫成员都是些下层,知道的不多,这里又是大燕的地盘,殷庆炎没留活口审问,直接全杀了灭口。
“天劫”突然开始招沂人,那就是需要沂人为他们办事。这些下层人员多死一些,“天劫”就得多招一些人来补上空缺,玄鹤卫就能多混进去一些探子卧底,他们将“天劫”连根拔起的那一天就能快些到来。
把易然带来的的消息中所透露出的“天劫”据点都给端了之后,几人避着大燕当地捕快的追杀往鞍州跑。到了鞍州,发现先前跟奇寒练约好的暗号地点都有情况,奇寒练最后一条留下的消息是“天劫”听到了滨州据点被人血洗的风声,因为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干的,附近的“天劫”成员为了避风头,纷纷带着自己人先去更加隐秘的地方躲藏一段时间。
“深入虎穴啊……”夏禾在奇寒练留下的暗号旁刻下“收到”暗号,转身问易然,“近卫里目前还有谁混进天劫了?”
“我们走的太散了,大燕也不是咱的地盘,都没约好在哪里留暗号,通消息。目前我知道的混进天劫的人就只有我和奇寒练。”易然挠挠头道,“不过我这不是,那个,带着消息跑的时候暴露了嘛,所以现在只剩奇寒练一个人了。”
殷庆炎牵着刘照君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刀伤,片刻后他道:“先回玄鹤刀宗。快要武林大会了,到时看看有谁没来。”
“是!”
再次坐进马车里时,刘照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低声问殷庆炎:“骑马会不会比马车走的更快?”
殷庆炎理所当然道:“那肯定啊。”
那他们怎么不……刘照君思绪一顿。
这一行人里,就他骑不了马,又看不见,又不会。
殷庆炎当初特地让他和东阳放舟去王府里把朔风给带出来,他们初见时,殷庆炎也是骑的马,但自从带上他后,就一直在乘马车。
刘照君忍不住自作多情地想:该不会是为了照顾他吧?
枕在他腿上的殷庆炎忽然又呼吸急促起来,刘照君赶忙将这小子的脸从自己腿上掰起来,“别憋着,还是你又在想什么?”
殷庆炎不答,但呼吸稍有平复。
如今快到玄鹤刀宗了,玄鹤刀宗里能让殷庆炎紧张焦虑的,就是三福是否是叛徒那回事儿。
“……”刘照君在脑子里搜罗了一下能转移走别人注意力的各种方法,最后问道,“要不要我唱歌给你听?”
马车外边儿骑着马的东阳放舟突然欢快道:“要!”
殷庆炎踹了一脚东阳放舟那边的车壁,“他没问你!”
这马车不隔音,又敞着车帘通风,车里有点什么动静,外面听的一清二楚。
殷庆炎又转头看向刘照君,笑道:“你唱。”
刘照君咳嗽两声清清嗓。
在前面驾车的夏禾笑道:“刘公子不愧是有燕人血统啊。”
刘照君懵然,不知道清个嗓跟燕人血统有什么关系,“啊?”
殷庆炎解释道:“大燕歌舞兴盛,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尽是能歌善舞之人。”
原来是这样。刘照君点点头。
玄鹤刀宗依山傍水,清晨总有濛濛云雾,将它与隔壁的逍遥门混作一片,若不是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谁能看得出来这是两个门派?
世子回宗的日期将近,这几日,三福每日一早就在门口等,晚上也等到很晚才去歇下。
这天下午,郭皓意背着草药筐子回来,见三福还站在门口,于是向三福打了个招呼,“还在等啊!不进去歇歇?”
三福笑着摇摇头,“不用,不用,我等主子回来。”
郭皓意知道,这三福是玄鹤刀宗掌门的家仆,应该是有什么等人接人的规矩。她见三福仍然站在门边,也没再劝,背着草药进门了。
三福望着路的尽头,那里没有要来人的迹象,他又垂眸去看门边生的野花野草,见有一株野花被藤蔓给压的弯在了地上,于是蹲下来,将藤移到其他方向去,又将野花扶起,轻轻摸了摸花瓣。
满是厚茧和褶皱的手指轻轻碰在娇嫩的花瓣上,三福笑起来眼睛会眯着,眼角的褶皱集中,像是开了朵合欢花。
他小声对这朵花说:“世子不喜美丽而弱势的存在被别的东西给压弯脊梁,你快些直起来,啊。”
话落后,他突然听到地面传来车轮的轱辘声。
马车行至大门前,殷庆炎掀开车帘,要下车,一眼便看见了过来给他放木阶的三福。
三福的头发里金白相杂,用一根发绳在脑袋上绑成一个小丸子,几缕乱七八糟的杂毛垂落在额前,平添几分落拓之意,脸上的褶子并不多,两只手永远拘谨而恰到好处地交握在身前,对所见之人和善又殷勤。
——三福没死。
夕阳昏黄的日光撒落在人间,让这世上的一切都像泛黄的古画。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东西突然消散了,殷庆炎怔怔地看着三福,片刻后颤着眼睫,展露出一个叫人感觉他快要哭了的笑来。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世子辛苦。”三福伸手,示意殷庆炎来扶着他的手臂,“请下车吧。”
殷庆炎很喜欢考验身边人的人性,看看他们在不受百日丸的束缚时,对自己能忠心成什么样子。
他不信世间没有真情在,但现实喜欢将他坚信的事情千刀万剐,那些他真心相待的人们总叫他失望。
如今,有个例外了。
那些摇摇欲坠的信任,被一双苍老的手重新扶稳。殷庆炎握着那只手走下车,像一棵飘着根久久汲取不到养分的树,重新将根系扎进了土中,迫不及待地开始用那些能触碰到的一切来滋养自己。
“三福,我想喝鱼汤。”
“老奴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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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炎子,要相信人间有真情呀

第42章 万两
上午阳光好,隔壁的逍遥门里练武呼声阵阵,玄鹤刀宗内岁月静好,几个近卫和凌剑阁少阁主坐在廊下煮茶赏花晒太阳。
夏禾擦着刀,突然唱道:“心随天地走~意被牛羊牵——”
一旁正在沏茶的易然接唱道:“大漠的孤烟~拥抱落日圆——”
段意馨:……?
段意馨茫然地问:“你们在唱什么?”
东阳放舟:“在天的尽头~与月亮——聊天~”
林苓:“篝火映着脸,醉了套马杆……”
“这是刘公子教的歌。”等大伙儿把这一段接唱完了,易然才回答段意馨的问题,“很好听的,要学吗?我教你。”
廊下几个人开始教段意馨唱《敕勒歌》。刘照君坐在屋里靠窗的位子上,一只耳朵听着外面一群百灵鸟唱歌,一只耳朵听着屋里的老鸭子奇寒寄跟殷庆炎打听奇寒练的事情。
窗外,段意馨问:“敕勒川是什么地方?”
易然道:“应该是狼蛮那边的草原吧,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什么消息可打听,我没有去过那里。那儿真的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吗?”
“有!狼蛮地广草多,十年前就靠牛羊和大燕换粮食。”东阳放舟这个大燕人对于大燕的邻国狼蛮知之甚多,他道,“以前大燕和狼蛮还没打起来的时候,我们凌剑阁的江师兄带我去过狼蛮。那里的草几乎有八岁的我那么高,风过草原,像是吹起了一层层绿色的波涛……”
“听说狼蛮的土地不适合种粮食,只适合长草。狼蛮既然要和大燕换粮食,为什么要打起来?那不就再也换不了粮食了吗?”段意馨问。
“因为狼蛮里有坏人!”一说起这个,东阳放舟义愤填膺,他愤愤道,“狼蛮的慕达迟杀兄夺位,还贪图大燕的辽阔疆土和田地,向大燕宣战,打了十年了!朔北边关的百姓整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前五年打得最凶的时候,我们凌剑阁有很多师兄师叔都去参军了,因为大家会武功,上战场能多杀些敌人……他们至今也没回来。”
东阳放舟的声音忽然落寞下去,林苓安慰似的摸摸这小子的脊背,温声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们都是名载史册的英雄,你应该为他们高兴呀。”
“对!他们都是守护大燕的大英雄!”东阳放舟情绪又昂扬起来,“我要追随他们的脚步——”
易然愕然道:“你也要去参军?”
“不。一年前安宁把慕达迟的脑袋给砍下来了,现在大燕和狼蛮的战事暂时停息,我就算去参军,朔北军也不要我。”东阳放舟笑道,“我要帮你们把那个想要破坏大燕和沂国关系的‘天劫’给揪出来。你们都特别好,我以后还想跟你们玩,可不能因为‘天劫’坏了两国的关系,而让我们成为不得不针锋相对的敌人……”
屋里,奇寒寄貌似是感冒了,嗓子成了破锣嗓,声音很难听,刘照君好像还听见了殷庆炎把木制扶手给握碎了的动静。
“奇寒练当卧底?不是,就他那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样子,他能卧出个什么来啊?”奇寒寄焦急道,“你怎么会想让他去当卧底?”
殷庆炎不耐烦道:“他自己要去卧底的,至于他为什么要去卧底,你能不知道?”
奇寒寄被问到了点上,哑然不语。
殷庆炎又不依不饶道:“我看奇寒练好像就对你冷冰冰的啊。他对我们挺热心的,又是给刘照君舀汤,又是给东阳放舟倒茶,又是帮段意馨洗手帕,又是给林苓擦剑鞘,又是天天跟在夏禾后头听话,又是给我挡箭——你从来没这待遇吧?”
奇寒寄:“……”
此时此刻,联想到另一个弟弟也在自己这里的姓刘人士,殷庆炎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你们的弟弟都对我好,嘿嘿。
独生子殷庆炎几句话打发走了悲情大哥奇寒寄,扔掉自己手里握碎了的太师椅扶手,走到床边搭住刘照君的肩膀,突然说道:“刘照君,要不你认我爹做义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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