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照君快言快语,他道:“‘天劫’中要是真有这么厉害的高手,还用得着跟你玩躲猫猫啊?”
殷庆炎:“……”
殷庆炎寻思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么个理,直到如今,他都没有跟“天劫”正面交锋过。
“天劫”好像就是人比较多,钱比较多,掌握的黑料比较多,藏得又比较好,所以才能拿捏别人于股掌。要说跟他们玄鹤卫正面打一架,那是没有过的。
除了“天劫”不敢之外,殷庆炎暂时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陷入短暂内耗的殷庆炎被刘照君给瞬间治愈了,情绪又开始欢乐起来,转头就加入了玄鹤卫们对于武林盟主之位花落谁家的争论之战,并且力排众议要拥护刘照君为新任盟主。
刘照君:……?
算了,殷庆炎开心就好。
有些事,说出来就是比埋藏在心里或烂在肚子里要好受啊。
殷庆炎转头看着安安静静听别人说话聊天的刘照君,只觉得越看越可亲可爱,忍不住吻了吻两人相牵的手。
刘照君顺手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处夹了夹他的下唇——这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是极为亲昵的动作,但两人做起来十分自然坦然,没一点不好意思的地方。
有些才回来的近卫闲得慌,悄悄跟两位副官打听主子和男宠发展到哪一步了。
吃完早饭后,大伙儿结伴去城外,准备看武林大会的召开仪式——刘照君觉得这个仪式跟上一世的开学典礼很像,就是一群人站在下面听着,主办方在台上发表演讲,说说大伙儿过去经历了什么苦难,再展望一下未来。
最让刘照君梦回学生时代的一点,是主办方在上面大讲,殷庆炎在下面小讲。这位世子把台上的每个男人——无论什么年龄段的——全都给犀利地点评了一遍,从容貌到穿着,整个外部形象都做了一番评判,甚至还打了分,口头做了一个颜值排行榜。
就像殷庆炎不能理解刘照君为什么会喜欢文身一样,刘照君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殷庆炎那么在乎人类的长相。不过殷庆炎就算背后蛐蛐人,也是蛐蛐些男人,至少刘照君还没听过殷庆炎去评论某位女性的外貌。
有素质,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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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离谱的那个传言是真相。煞血教教主是殷庆炎的姨母王遗策后来假扮顶替上去的,那位跑了的武林盟主庞害是姨母的对象,血洗武林是因为当时的武林“正派”风气实在不好,滋生邪物。 庞害是林苓的偶像。林苓刚入江湖的时候不懂江湖规矩,闹出许多乌龙,恰好当时的庞害奔跑在乐于助人的康庄大道上,不仅帮林苓解决了几件麻烦事,还引导林苓学会如何处事待人。 庞害也是个天神,不过是后来才登神的末代天神(实|际|神|龄比殷庆炎的姨母要小)。神号叫“缁衣尊道金光覆护通明天尊”,简称“缁明天尊”。 人生天地间,不死会相逢。殷庆炎在锦州的糖水摊上实际遇到过他的姨母,但是他当时和他的玄鹤卫们以及刘照君在聊天,没有回头;姨母在和姨母的伙伴们聊天,也没有注意路边摊位上的人。 他们有心心念念的人,但也有自己的生活,是相交的两条线,一刹那的相逢之后,就奔赴各自的前程。 。。。你们所有人能不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落泪),可是你们的设定以及这个世界的设定不会让你们平凡安宁。 搞个oc把我给搞内疚了,应该把你们全都设定成一个村里的村民,全都给我去放牛种地,每天需要担心的只有田间的禾苗和一年的温饱,不必刀尖挣命,也不必年纪轻轻就经历那么多生离死别。
在段意馨的幼时记忆中,“家”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令人感觉温暖的存在。
段家是女人当家,她的母亲强势,看不惯自己的孩子里有软弱的孬种。因为沂人女子生育困难,沂人又讲究血脉,所以生下来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很看重,几乎是倾尽资源在培养孩子。
她的大哥年纪轻轻就成了禁军统领,二姐在朝中任司刑掌事(司刑掌事:沂国官名,负责中央关押的犯人审讯工作)。只有她,脑子不够聪明,也没那个胆气拿刀,文不行武不就,家里在她身上砸下那么多钱,培养出个只会跳舞的废物。
沂国不像大燕,能歌善舞的人,在沂国都是些风尘艺人,不受待见,她自然也不受母亲待见。
她的父亲因为母亲的缘故,也不喜欢她,整日对她不闻不问。
段意馨整日活在会因为无能而被家人抛弃的恐惧,她已经不指望能够被家人看重,只想着到时候如果被扔出家门,至少得有个能混口饭吃的活计。于是她瞒着家里人,偷偷去青楼当舞姬。
沂国的青楼女子卖艺不卖身,多是些来混口饭吃的女儿家,段意馨别的不行,舞技确是一顶一的好,且她本身就爱舞,在青楼中混的风生水起。
西昌王世子殷庆炎喜欢美人,经常造访青楼,据传言,每回来青楼都是因为在外头被丑人丑物丑声音给辣了眼睛耳朵,所以来青楼听曲赏舞洗耳目。
这位年轻的王公贵族和别的沂人不同,殷庆炎不觉得歌舞轻贱,反而对此道很有自己的见解,会笙会箫会琵琶,有时兴之所至,还会为青楼中演出的女子们配乐一曲。
段意馨遇上她的主子,是在这个不理解舞乐的国度中遇到了知音。殷庆炎从来不吝啬夸赞,对她的舞蹈抱以万分的热情与喜爱,他们曾彻夜探讨过东洲古今的舞种,也曾一起为了一场面向万人的节庆舞演绞尽脑汁地修改舞姿。
她后来问世子:我是不是耽误了您很多时间?
世子笑着说:“我一向喜欢在美的事物上花时间,怎么能叫耽误呢?”
她在外当舞姬的事很快便被母亲发现了,家丁去青楼里抓她时,殷庆炎也在场,拦下了扯着她胳膊的家丁,并问她还想不想继续跳舞。
想,当然想啊。
于是她被收进了玄鹤卫近卫,在那里,她做什么都不会被家中人阻拦。
段意馨想,殷庆炎守护了她的梦,她也该为殷庆炎守护一些东西,以报知遇之恩。
于是她的舞台从青楼中转移到了一片片“战场”上。她为了卧底而起舞,为了杀人而起舞,如果将长刀视为辅助舞蹈的工具,这利刃好像也不是多么难以拿起。
而今的段意馨将玄鹤臂缚绑紧,挎上玄鹤环首刀,下令让几个留守玄鹤刀宗的远卫四散寻人。
她得找到奇寒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让奇寒寄成为她知音身边的一个变数。
奇寒寄缩在地牢隔间的角落中,被地寒冻得瑟瑟发抖。
不知道为什么,“浮云”将他给虏来,却并没有杀了他,也没有问他关于殷庆炎的事,只是将他关着,给他点吃的保证他死不了。
殷庆炎现在要自己打探消息,必不可能耗费人力跑来找他;奇寒练不知道在“天劫”的哪里卧底,根本顾不上他。
没人会来救他。
想到这一点的奇寒寄陷入无尽的懊悔中,他不该管那一篓野菜的,不管就不会被抓过来,也不知道这些“天劫”的人要拿他做什么。
怎么每当他心里升起那么一点善念时,坏事都会降临到他身上?想懂事点帮助父亲操持家业,却发现家里的钱来路不正;想把弟弟送出去保命以防万一,转头家里就被抄了。
这次他又不是要干什么大事,他只是想帮娭毑把野菜带回去。
被关在地牢中,不知昼夜。忽听得牢门有开锁的声响,奇寒寄抬头,发现是“天劫”的人照例来给他送饭。
饭就是一碗没什么米粒的稀粥,天天吃这个,别说反击了,他连跑都没力气跑。
来给他送饭的人将稀粥放在门口,却并没有离开。奇寒寄觉得奇怪,抬头去看,只见那人背着光,正鬼鬼祟祟地向牢门外张望。
那个背影奇寒寄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他试探性地出声:“……段意馨?”
段意馨猛回首,食指竖在唇前:“嘘——”
奇寒寄连忙噤声,但难掩欣喜地看着段意馨。他站起来,用口型问:是来救我的吗?
段意馨翻了个白眼,也用口型道:不然呢?
段意馨往奇寒寄嘴里塞了两块饴糖,用以暂时抗饿,免得待会儿逃跑的时候这人头晕转向地往地上倒。
两人静悄悄但迅速地往外走,段意馨好不容易潜入进来,本想多打探些消息,但左思右想下来,觉得奇寒寄更重要一些,毕竟是自家主子出言要保的人。
至于这个地方,回头她再带人来查。
段意馨攀着梯子往上爬,打开地门,刚爬上地面,就发现外面守了两个“天劫”的人。
一人见她上来,以为是自己人,于是问她:“才抓来的那个人怎么样?没自寻短见吧?”
段意馨瞬间进入状态,笑道:“没,乖得很,应该是吓破了胆,一直缩在角落里哆嗦。”
于是守在外面的那两个人放松了警惕,邀请她一起玩牌。
段意馨趁着洗牌的功夫,将两人打晕,去打开地门,对下面等着的奇寒寄催促道:“快上来!”
奇寒寄先前听见上面有别人的声音,没敢往上爬,老实地站在爬梯下面,准备待会儿看见开地门的人如果不是段意馨,他就转头跑回牢房,继续缩在里面当孙子,等段意馨另想办法来把他捞出去。
段意馨选择了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来把他弄出去。那位女侠进来时无牵无挂、一路演戏;出去时带着个名叫奇寒寄的尾巴,一路砍杀。
简单粗暴,雷厉风行。
那是奇寒寄第一次见沂人女子浴血搏杀,比当初殷庆炎砍杀敌寇带给他的震撼还要大。
按照东洲普遍的说法,沂人是不适合战斗的,因为身量太细,很容易折断。特别是沂人女子,虽然有“神妃仙子”之美称,但身量纤细如狸,从来都不是能跟“力量”二字挂钩的存在。
从前的奇寒寄为了逃避累人的学武课程,十分认同那套说法,但现在的奇寒寄只觉得那套说法都是在放屁,段意馨这一路把别人都给折了,那一腿一刀下去的力道好似含有千钧之力,轻易便能断骨撕筋,叫人死无全尸。
且段意馨的刀法不像其他玄鹤卫那般横冲直撞,反而带着一种正在起舞的凛利美感。
玄鹤卫……奇寒寄愣愣地看着被段意馨打开的横颈长刀。
段意馨身上受了不少伤,毕竟是在以一敌百,被段意馨保护在身后的他只有些轻微割伤。
逃了三十多年武学课程的奇寒寄在这时后悔了,觉得自己好窝囊,若是他也会武,便不需要段意馨独扛这片刀风剑雨。
不过现在后悔晚了。他得先活着回去,才能去隔壁逍遥门学些武艺傍身。
天已经黑了。他们踉踉跄跄地逃出“天劫”的据点,段意馨的腹部被刀刃划破,正在往外渗血,不过两人暂时都不敢停下来收拾伤口,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拔足狂奔。
失血过多,段意馨的体力也在逐渐流逝,她的奔跑速度越来越慢,步伐越来越沉重。奇寒寄发觉了段意馨的力不从心,于是将段意馨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扶着段意馨快走。
在大路上太容易被发现了,两人一头扎进了山林中,一路踏着枯枝荆棘前行。沿路的枯枝好像敌人的手,不断地拉扯着他们的衣服,像是要将他们给留在此处。
不能停……不能停……
奇寒寄的呼吸急促起来,方才刀刃横颈的触感在他心头挥之不去,脖子上被划出的浅痕在向外渗血,血并不多,但那股难以忽视的疼痛一直存在,在奇寒寄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上刺入一针又一针。
背后暂时听不到有人追逐的声响了,只有奇寒寄破风箱似的呼吸声震耳欲聋,响在这黑夜里。
被架着跑的段意馨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流失,她得做些什么来让自己打起精神,比如聊聊天什么的。
但是她跟奇寒寄有什么好聊的呢?
她低着头想了想,忽然低声唱了起来:
“心随、天地走……意被牛羊牵……”
“大漠的……孤烟……拥抱落日圆……”
“在天的尽头……与月亮……聊天……”
“情……缘你在哪,姑娘问着天……”
奇寒寄不知道段意馨为什么突然唱起了歌,他红着眼眶,有些惶然地看向低着头的段意馨。
唱完这一段的段意馨低笑两声,她沙哑着嗓子问:“奇寒寄,你见过草原吗?”
奇寒寄哽咽道:“没、没见过……天行外面的那片大杂草算吗?”
“那怎么能算是草原……”
明明听声音还是笑着的,可奇寒寄看见有两滴泪从段意馨的脸上掉下去,砸在地上,不见了踪影。
“刘公子……眼睛看不见了,一直被关在刘家,却知道草原上的歌谣……是、他那个当侠客的哥哥,告诉、告诉他的吧?”段意馨的话里终于泄露出几丝哽咽,“要、要是我哥……也能像你们这些哥、哥这么好,就好了……”
“我还想……以后出去探听消息,趁、趁机去一趟狼蛮……我想看看‘风吹草低见牛羊’,我还想……看看敕勒川……”
“都怪你……我什么都看不了了……”
奇寒寄忍泪道:“对不起……对不起……”
死到临头还乐呵可能是玄鹤卫统一的特点。段意馨伤感完,生死看淡地说了句俏皮话:“还想着……追随世子爷鸡犬升天,结果我自己先升天了……”
“升不了……升不了,我、我们不是已经跑出来了吗?接下来往哪走?”奇寒寄大睁着眼,看向四周的黑暗。
“不升天……难道要让我下地狱吗?”段意馨偏头听了听周围的动静,低声道,“有人追来了。”
她感觉撑着自己的男人狠狠地抖了一下。
这人到底是不是个男的啊?怎么胆子这么小?
“继续往前走……”段意馨催促道,“快!”
奇寒寄赶忙撑着段意馨快步向前。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就连奇寒寄也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如同催命铃一般,催的他的心跳和呼吸都越来越快。
突然,他的后颈被人扼住了,惊得他下意识停住脚步。
一颗碎石被他踢到,坠入前方的万丈深渊。
“跳过去。”段意馨见奇寒寄止住了前进的脚步,就松开了扼着奇寒寄脖子的那只手。
她离开奇寒寄的支撑,摇晃着向后退了一步,又重复一遍:“跳过去。”
奇寒寄看着脚下的深渊,两腿打颤,“不……我跳不过去……!”
不耐烦的段意馨直接将他给踹飞出去。
奇寒寄在腾空的那一瞬间脑子都空了,求生的本能迫使他理智回笼,去找对岸能够让他抓住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以前抽烟把身子掏空了,可能是段意馨的腿力足够大,又或是沂人的身子足够长。奇寒寄上半身摔在了断崖的另一头,他抓住草皮,硬生生将自己给拽了上去。
不等把气息喘匀,他急忙回身伸手,对断崖另一头的段意馨催促道:“跳!快跳!!”
段意馨后退两步,又向前助跑三步,凌空一跃。
到底是受了伤,跳时扯到伤口,疼的她下意识想将自己缩起来,没能一下子跳到对岸,还差着一点距离。
她拼命地向前伸手,一下子便被对面的奇寒寄给抓住了。
还算有点良心。段意馨心想道。
奇寒寄力气不够,差点被段意馨给拽下崖。“天劫”的人已经追过来了,通明的火把照彻对岸,将碎光映在他的脸上。
人声嘈杂,他胸中心脏狂跳,撞得耳边咚咚震响,听不清人声。
眼前的一切都突然模糊了起来,只能看得清手中握着的那节手腕。对面崖上好像有人往这边扔了什么东西,但是没能扔过来,落到了山崖下,奇寒寄感觉段意馨好像突然轻了,于是一鼓作气地将段意馨给拉上来,抱着对方奔逃。
夜风在耳边刮过,如锋如刃,奇寒寄好像一个被堵住了五感的人偶,被仅剩的那点意识操纵着奔跑。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透过衣物流在他的腿上,将他被地寒给冻得僵硬的双腿捂热,血液活络起来,迈步轻松了一些。
但他无暇去探究那是些什么东西,只知道跑。他想,他好不容易从王律之下捡回一条命,他好不容易躲过那么多想弄死他的人,他不能死。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他不能……
极度恐惧的状态逐渐退却,五感回笼,奇寒寄猛地咳嗽起来,只觉得喉中生腥,像是有谁拿着刀子在他的的喉咙里翻搅过,将他的口腔割的鲜血淋漓。
身后已经听不见别人追踪的脚步声和嘈杂声,四周古木遮天,不见星月。奇寒寄抱着段意馨喘了一会儿,恍然无措地问怀中的主心骨:“段女侠,我、我们接下来该往哪走?”
怀中没有回应。
奇寒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他的视线缓缓下移——
沂人女子特有的细腰被不知名的利器从中斩断,堪称狰狞的切面正淅沥着鲜血。那些血水流淌在他身上,将他的下半身全部染红,而段意馨的下半身不知所踪。
“……段……断了?”奇寒寄慌忙伸手捂住那个血口,神色惊惧,他崩溃地念叨着,“怎么断了?怎么会断了?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我们不是已经……”
他突然想到刚刚对岸扔过来的那个大东西。记忆中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原来不是他的视线模糊,而是他的记忆不让当时的他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把大刀。
一把足以将人拦腰斩断的大刀。
深林寂静,却忽然传出若有似无的悲嚎哭声。那声音断断续续,被压抑在喉间,不敢放声嚎啕。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谁从这片林中走出。失魂的人抱着半截残躯,奔入更加漆黑的深夜。
一直逆来顺受的人,忽然间生出了反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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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关于段意馨与殷庆炎的小番外: 小时候的殷庆炎拐着段意馨进宫去给弟弟妹妹看,“看!我新挖到的舞技超群的美人!” 王琅语:“哇!姐姐好!姐姐可以跳舞给我看嘛?” 王赤鸣:“……表哥,你都往玄鹤卫里招了些什么人啊?”
刘照君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根梅花桩上。
青龙城是丐帮总舵所在,此城的城主和丐帮帮主有些交情,平时也不会过分妨碍江湖人行事,故此,青龙城周边能看见许多丐帮练武的设施。
丐帮对拳腿之道极为重视,听说在梅花桩上打醉拳是基本功,武林大会召开场地附近就有一片梅花桩。
得知了这一点的殷庆炎坏心忽起,把刘照君给抱上了梅花桩,留他一个人在上面站着。
刘照君看不见,不能确定梅花桩下是平地还是水面,因为殷庆炎是抱着他用轻功跳上来的,他又总能听到震耳的水瀑轰隆声响,偶尔有水滴扑面,不敢贸然往梅花桩下跳,只能站在上面等殷庆炎把他弄下去。
过了一会儿,刘照君出声问:“殷庆炎?你还在下面吗?”
没有回答。
武林大会群英荟萃,比武台上精彩纷呈,没人来梅花桩附近乱逛。东阳放舟跑去找自家老爹了,如果殷庆炎不把他弄下去的话,玄鹤卫也不会来帮他。
好无助。
刘照君看不见,不知道此时殷庆炎已经带着近卫跑去杀人了,只有一个近卫留下来看着他。
那个近卫是刚刚殷庆炎随手点的,没有看清楚留下的究竟是谁。
万俟连清看着站在梅花桩上的刘照君,急的抓耳挠腮。
这位仁兄是个哑巴,天生的,明明瞧着舌头在,但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平时都用约定成俗的手语跟其他玄鹤卫对话,有条件就拿纸笔写字。
瞎子对上哑巴,简直了。
先前夏禾贸然碰刘照君后被打成了什么模样,万俟连清看的清清楚楚。他不想挨打,又怕贸然去抱刘照君下来会被当成登徒子打,他又解释不了,用手语刘照君也看不见。
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万俟连清先跃上了刘照君旁边的一根桩子,伸手轻轻戳了戳刘照君的肩膀。
刘照君瞬间将脑袋转向他,那双迷蒙无光的棕眸“瞥”过来,带着些防备。
“谁?”刘照君问。
万俟连清想拉过刘照君的手来,往对方的手心里写字,但他随即又想到刘照君在很小的时候就盲了,很可能并不识字。
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抓住了刘照君的手腕,向自己这边拉来。
先写一下试试,万一识字呢?
但刘照君立即就反握住了他的手,食指和拇指摁在他的手腕两侧,用力奇大,感觉对方下一秒就能发力掰断他的手腕。
“你是谁?”刘照君沉声问。
万俟连清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在刘照君的手背上写字,指尖刚碰到对方的皮肤,就被刘照君的另一只手给截住了手腕。
刘照君能摸出来这双手不是殷庆炎的。如果是夏禾或东阳放舟,这两人都憋不住话;如果是林苓,根本不会跟他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易然是姑娘,再怎么高大,手腕也该比殷庆炎的细一些。
他语气含怒:“说话!你到底是谁?!”
不会是“天劫”吧?“天劫”会来接近他的话……殷庆炎不在这里?
刘照君脑中思绪一转,缓缓松开了对方的手腕。
这附近可能有玄鹤卫盯着,对方没被阻拦,就是做的事在可控范围之内。
可能是来谈事情的,他先冷静下来。
万俟连清赶忙收回自己的手,满是后怕地揉着自己发疼的手腕,心想果然不能随便接近这个男人。
他随即就听见刘照君说道:“有事直说,别装神弄鬼。你是哪一号‘浮云’?”
万俟连清揉手腕的动作一顿。
浮云?刘公子和“天劫”有牵扯?
万俟连清不知道刘照君与殷庆炎计划的那些事,他昨晚才归队,也没来得及和两位副官互通消息。
这个时候,玄鹤卫近卫被主上赋予的自主性开始运作。万俟连清跃下梅花桩,寻了一个附近较为隐蔽且能够听到刘照君说话的地方站着,双眼盯着刘照君,耳朵随时听着附近的风吹草动。
刘公子既然会那么说,那就是可能会在此处与“天劫”的人有来往,他得盯着,随时监听消息,回头报给主子。
还不知道一个天大的误会已经形成的刘照君默然等了半晌,没等到那个“浮云”说话,还在奇怪对方既然来找他,为什么又不出声。
在梅花桩上又站了一会儿,刘照君忽然闻到一股花香,他循着味道转头,心里猜测这是什么花的香味。
五月的花……这是梨花香?
怪香的,多嗅两口。
刘照君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突然脑子一晕,全身没了知觉,不自主地向后栽倒。
他直到晕过去的前一刻,都没觉得这花香有什么问题,还在想这青龙城城郊的空气质量真好哇,花香闻的这么清晰。
有警惕性,但不高。刘照君没想到古人能这么卑鄙,用花香当迷药。
见刘照君被一个黑衣人抱走,躲在暗处的万俟连清在就近的一棵树上用小刀刻下玄鹤卫暗号,然后悄悄地跟上黑衣人。
这黑衣人是谁?“天劫”的人么?
万俟连清心中奇怪。
可刘公子不是和“天劫”一伙儿的么?为什么会被迷晕了带走?
十几名玄衣人疾奔于城郊,为首的正是殷庆炎。
半刻之前,秦拽仙突然揪住了一个青龙城内的玄鹤卫远卫,让远卫即刻去通知殷庆炎,说找到“天劫”的人了。
那远卫还没反应过来,秦拽仙就踩着木屐狂奔去追人了。远卫记下了秦拽仙离开的方向,迅速去禀报了城外的殷庆炎。
如今青龙城正是人多的时候,想要找到正在追人的秦拽仙可不容易。玄鹤卫当即分为数队,以近卫为首,向着秦拽仙奔去的方向寻人。
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眼前赫然出现一座白墙院。青龙城地处大燕南方,而南方多是这种风格的建筑。
令玄鹤卫心头一震的不是这荒郊野外有一座院子,而是这院子的白墙上全是鲜红的血迹。有些地方的血正往下流淌,在白墙上蜿蜒成一幅可怖的血网图。
无需殷庆炎下令,随行的玄鹤卫迅速散开,包围住这座院子。有两名远卫随殷庆炎抽刀行至大开的院门前,其中一名远卫正要跃上墙去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却忽然听见一阵木块敲地的声响渐行渐近。
殷庆炎抬手制止远卫越墙的动作,出声询问:“秦拽仙?”
木屐踏地的声音在门后停下。
殷庆炎推开门,余光看见有什么东西朝自己腿边飞来,连忙扯着自己的衣摆躲开。那东西“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向周边溅出一片血水。
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块连皮带筋的人肉。
秦拽仙朝地上呸了几口带血的唾沫,抹了一把自己沾血的嘴巴,将手上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人扔到旁边的远卫怀里,“喏,活口,快审,待会儿就要嘎了。”
远卫架着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去设法弄醒,其他远卫进院探查。殷庆炎抽了条干净帕子递给秦拽仙,问:“你吃人了?”
秦拽仙接过帕子,毫不讲究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血脸,闻言冲殷庆炎咧嘴笑道:“打急眼儿了,咬了他一口。”
“……”殷庆炎看着秦拽仙唇间展露出的一口带血利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有种对面这姑娘不是个人类而是只恶犬的感觉。
进去探查院子的玄鹤卫远卫来报告情况,一院子就剩一个活口,剩下的不是脑袋碎了,就是四肢扭曲了,就是身子骨全碎了。
而那些人为什么会死状凄惨,答案就在殷庆炎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