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执聿与王思瑜若是订婚,势必是要大办,这时候他这档子上不了台面的事若是还没有平息下来,苏业堂这人为人正统又老派,最爱端些家风严谨的架子,到时候确实会产生些没有必要的负面影响。
程诗悦的葬礼办得冷清,除了张琪,周薇雪她们,并没有旁人。
方时恩在云淮市号称是风水宝地的墓地处,给程诗悦选了个位置。
细雨一直下,方时恩没有打伞,在程诗悦墓碑前,望着他姐在墓碑上的照片,发了很一会儿呆。
雨珠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方时恩红肿憔悴的眼微微下垂,他最后屈膝,擦拭了一下程诗悦的照片,说道:“小时候就一直说,以后要住大房子,这回也不能委屈了,骨灰盒我特意给你挑了个,个大华贵的,这可是那家店里最贵的……姐姐,你可满意呢?”
方时恩离开了墓园。
去世的人已经离去,活人的生活却还要继续。
在这一晚,方时恩算了算自己的余额后,把在高档酒店里的房退掉,去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方时恩拉着自己的行李箱,离开了酒店,看起来似乎是要开启在程诗悦离开后的新生活。
王惠的花边新闻就此告一段落,网络上有关此事的谈论也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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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执聿并不意外王惠最后会花钱平事,不仅是他个人脸面和他女儿订婚在即的影响。
王惠是个不经细查的人,起势之前,底子并不太干净,后来前几年工程出现问题,更是致使富生集团元气大伤,最近几年才缓过劲来。
经王惠之手介绍出去的女人不止程诗悦一个,而且程诗悦跟他合作这么多年,这么聪明的女人不可能不留有后手,要是王惠再这么和方时恩揪扯下去,在网络上继续往程诗悦身上泼脏水,难保程诗悦那群姐妹会继续沉默,万一逼急了眼,再抖搂出来些什么,牵扯到旁人,那王惠担的干系就大了。
得到百万赔偿金的方时恩就此消失在苏执聿的生活里。
出乎苏执聿的意料,方时恩没有再和他打过电话,或者发送过什么好友申请,这显得他此前又是拉黑又是删除的种种举动非常的多此一举。
而生活中因为缺少了方时恩这个床伴疏解欲望,苏执聿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又因为背负着苏德做假账的秘密压力比从前还要大,表面上苏执聿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样子行走出入公司,与各方谈判,但实际上这段时间以来,压力大又无从发泄,又性压抑的苏执聿心情一直不怎么样。
“执聿,我怎么听说你和跟着那个女人的小的混在一起过?”
在苏家老宅里,刚开饭没多久,前一个话题还是苏执舒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讲他知道的,有关王惠此事的秘闻。
苏执聿闻言抬头望向了苏业堂,他不知道这个听说是怎么听说的,听谁说的?难道是修炼成精的王惠在情色交易一事上有特别的门道,因此在富生集团大厅那里,能从他落在方时恩身上的一眼上瞬间嗅出来“睡过”两个字。
又或者是刚才在饭桌上自以为对此事知晓的比旁人多苏执舒告诉苏业堂的?
再者,又或者是陈碧婉?
苏执聿目光扫过,垂眸敛目,表现出来一副不问世事神情的陈碧婉。
最后又回到苏业堂身上。
他想他爹真是老糊涂了,这么的不明事理,不知道把苏氏集团的一切都交给自己打理,现在他没用的大哥把公司弄得到处都是窟窿,不知道走到哪一天资金链断就要破产,这还不算完,给自己还选了一个掮客老丈人,事到如今还在这里板着脸质问自己,难道屡屡做出来这些糟糕决定的苏业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还有这不聪明的苏执舒,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公司出那么大的事难道真的就能他就真的能到耳聋眼瞎地步一无所知?既然如此,支撑不了这么大的家业为什么不及时拱手相让给自己?
陈碧婉,一贯对待自己过分严苛的陈碧婉,怎么面对苏执舒时就这般的放松了,让他这样拖累旁人。
最后还有“跟着程诗悦的那个小的”,从王惠那里得到钱就消失了,也不知道这一百来万能够支撑他在赌场里玩几个来回,钱有没有输光,如果真的输光了却还没有来找自己,是不是又在不知廉耻地找了别的男人去卖去了?
在这一刻,苏执聿撩下筷子的时候,想到,这些人为什么都要和自己作对,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意思,但是这事确实不能细想,因为只要稍微一细琢磨,就很容易让苏执聿意识到,这个世界竟然不是在围绕着他自己在转。
“没有的事,你别听旁人胡说。”苏执聿没什么诚意地敷衍了一句,而后说:“这么荒谬的事,您也能信?”
苏业堂闻言,又看到苏执聿气定神闲的样子,于是也松了口气说道:“我就说不应该吧,你怎么会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纠缠在一起,更何况还是个男的,你之前大学时候交过女朋友对不对?”
尽管认为一贯让人省心的苏执聿不会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苏业堂还是又提点了一下:“你可别从国外沾了什么坏毛病……”
什么坏毛病?搞同性恋吗?
苏执聿到这个时候已经无心应付,落下一句:“我吃饱了,就先走了。”就要离座。
照例第一个提前离去的苏执聿,在出苏家老宅客厅前,又听到苏执舒在训斥自己。
从和方时恩彻底决裂那一晚后,苏执聿再也没有回来过金枫南湾。
此前在金枫南湾频繁留宿的时候,他有时会在那里的书房简单办公,这时手头需要的一份文件被他想起留在金枫南湾的书房,刚巧江卓最近身体不适,提前走了,于是苏执聿难得亲自开车,要往金枫南湾走一趟。
这里虽然没人居住了,但是因为有保洁阿姨按时来打扫,房子里还依然整洁。
苏执聿没有耽搁,进门打开灯,就往二楼的书房走。
来到书房里,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第一个抽屉,入目便是他要找的文件。
就在他伸手要将文件抽走的时候,他的手一顿,目光顿时停留在了文件上那个手表上面。
这块表是他之前带过来,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因为觉得有点碍事,于是摘下来放到了抽屉里。
苏执聿松开手中的文件,将那块表拿了起来,入手立即就感觉到了不对。
苏执聿心里一沉,将手表攥在手心里,环顾一周,整个房间里也没有什么从室外入侵的痕迹。
而知晓这栋房子密码锁的人除了江卓和保洁之外,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苏执聿闭了闭眼,将手中的手表又丢回了抽屉里,不知道方时恩长了几个胆子能把他这么当傻子糊弄。
饶是苏执聿对方时恩这种人没有什么期待,可是对方没有下限的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翌日上午九点,苏执聿在办公室面色阴沉地给方时恩的打电话。
他昨天连夜调了金枫南湾的录像,看到三天前一个鬼鬼祟祟的,戴着帽子口罩的人,从正门进去后上了二楼,接连进出了二楼好几间房,看身高和身形,跟方时恩十分相像。
方时恩这个时候似乎是还没睡醒,接到电话后,还带着朦胧睡意地:“喂。”了一声。
“方时恩,把你偷拿的东西还回来。”苏执聿单刀直入,不再废话。
方时恩那头静了下来,数秒后,他再开口语气里的睡意已经骤然消失,他强硬称道:“苏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打错了?”
这一夜,苏执聿都在一定要给方时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东西一个狠狠的教训和赶紧跟方时恩这样的人断个干净,断个彻彻底底之间来回。
这时候听到方时恩还在嘴硬,更是怒从中来,他越是恼,面上却越不显,只是沉得厉害:“我已经调出来视频录像了,你想我报警吗?”
“凭什么凭空污蔑我?就算是你对我有偏见也不能这样吧!”方时恩攥着手机,继续说:“能进出你那里的又不止我自己,兴许是保洁呢,又或许是……”
苏执聿直接打断他:“明天之前把你偷走的手表还回来!你知道我要是报警,这只手表的金额够你判几年?”
这话说得不留一点情面,本就做贼心虚的方时恩呼吸逐渐不稳,听到苏执聿这样的威胁,吓得语气也变了调:“别……别报警,我不想坐牢。”
他这会儿又苦苦哀求起来:“苏执聿,我急着用钱,你当帮帮忙……算我借的,我以后还你……”
记着用钱?程诗悦的赔偿金才打过去多久,他这么快就挥霍一空了?
苏执聿不知道要和方时恩这样无可救药的人再多说什么,他耐心告罄,冷冷说道:“我没功夫在这里听你讲这些废话,该怎么做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别等我一定要送你去吃牢饭。”
方时恩知道苏执聿根本不是在吓唬自己,立即软了腿,声音又怕又焦急,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别报警……求求你别报警,这样,这样好了,你还用不用我……我现在,你一个月不用给我三十万……二十也行…再不行就十五…”
苏执聿似乎完全没兴趣再和这样低贱没有自尊方时恩讲话,像是多听一句就会污了自己的耳朵一样,他挂断了电话。
距离程诗悦离去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方时恩在自己新租的房子这里住了一个星期。
又是一个半下午,方时恩从睡梦中醒来,将窗帘拉开后,看到外面阳光还未消散。
连续的阴雨天在二月的末尾告一段落,天气回暖起来。
可是方时恩的心头的阴霾并未褪去,他醒来后坐在床边,看着外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成群结队,越发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可怜得紧。
他哀叹一声,从程诗悦离世以来,他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她。
姐姐是不是在怪我,没有能为她复仇,讨回公道?
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办呢,从那日在富生集团门前被保安按倒在地上,看到苏执聿仿若陌生一般从自己面前走过,他睁大眼望着王惠,望着站在一起的他们。
仿若是一场青天白日的噩梦,使得不切实际的他骤然清醒。
直到这一刻,方时恩才意识到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形如沟壑,根本不可能跨越和撼动,并非是他穿上品牌价格昂贵的衣服,和他们踩在同一块地板上,他就真的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上流人士。
之前还有钱酗酒的时候还能够在酒精的作用下冲动上头,信誓旦旦去寻王惠的麻烦,如今买酒的钱也不剩了,只剩下了无用的清醒。
胳膊到底是拧不过大腿,他后来再去富生集团的几次,甚至连王惠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轰了出来。
最后这件事方时恩也只能是收钱了事,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像是王惠说的一样,他根本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那辆黑色的车是在跟踪。
失去了程诗悦的方时恩彻底失去人生的方向。
尽管在程诗悦还在的时候也从未对他的人生规划作出过任何要求,只是在出卖自己这一事上,对方时恩指导过一二。
然而,经历种种的方时恩根本不认为他能把这件事做好。
苏执聿是程诗悦精心挑选把关后交给他的,另外一开始如何和苏执聿讲话,如何聊天表现,程诗悦都手把手教过。
方时恩还没能学明白,他姐姐就不在了。
肥头大耳的老男人他不喜欢,要真的让他自己去碰,万一再碰到个孙知贤那样的,钱多钱少的不说,万一再搭进去半条命可怎么是好。
方时恩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根本无法像程诗悦那样凭借着出色的外貌和聪明的头脑游走在风月场。
况且,即使是这样聪明貌美,在方时恩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程诗悦,最后也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可见这风月场上也是危险重重。
方时恩好日子过惯了,即使有意识说要节省一些,却也是像一时间无法接受程诗悦离世一样,无法很快就完全改变。
而如今,眼看着从高档酒店退回到了出租屋,又从顿顿千元的餐食削减了一半,方时恩总算是打起来要找点事做的念头。
在手机上找了半天,又去街上问了几家公司,方时恩屡屡碰壁。
一是他学历太低,另一方面什么技能也不会,干体力活他这细胳膊细腿的看着也不是个能干的。
最后方时恩只找到了一份在酒吧里当“果盘男孩”的工作,原以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对他的口,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入职后真的在后厨切了一天的果盘。
方时恩的手都洗水果洗得皴了,可是没有想到因为入职以来,干了两天,打了三个盘子,方时恩被友好劝退了。
方时恩那一堆切毁的无法摆盘的水果被当作补偿,算作这两日的工资,让他一并带走了。
方时恩就是在这样一手拎着零零碎碎的水果,一边满目挫败地往自己的小出租屋走的时候,撞见的刘老板。
“呦,这不是方公子吗?”刘老板一如既往的热情,对着许久未见的方时恩打招呼说:“最近忙什么呢,可是有段时间没来玩了。”
方时恩这个时候还在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偶然的相遇,于是还真的站在那里和刘老板多叙了两句:“嗯,家里生了点变故,我以后……以后不能常去光顾了。”
刘老板还是笑眯眯地:“那没事啊,这算什么大事啊,为你排忧解难不还是一句话的事吗,想玩可以先用我这里的钱嘛。”
方时恩看着刘老板,见到麻将场的旧人,方时恩耳旁不由又响起来麻将哗啦滚落在一起的声响,不是心头不痒,只是他现在实在是快要连饭都吃不起了。
尽管方时恩快要连饭都吃不起了,但是他身上却还是一水的牌子货,这都是从前有钱挥霍的时候买下来的,这会儿虽然口袋里没几个钱了,但是穿出来撑场面还是不露怯的。
方时恩摆摆手,拿腔拿调地说道:“刘老板,以后实在是不能光顾你的生意了,我现在金盆洗手了,我家里……家里希望我能做点正事。”
刘老板说:“这倒是真没想到。”
方时恩这时候听刘老板这句话,不由抬头看他一眼,却没想到一眼就察觉到了刘老板的神情有几分古怪。
嗅到了一丝哪里不太对劲的味道,方时恩心生警惕,迈脚就要走:“不多说了,我先走了。”
刘老板果然伸手拦了他一下,身后也很快聚过来几个人,刚才那几人都在街角背着人抽烟,说话。
方时恩这时候脸色骤然一白,望着背着手还是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刘老板,忍不住打了一声磕绊:“刘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玩了,还要让人把我绑过去玩不成?”
刘老板挥了一下手道:“哪的话,都说是和气生财,我哪里能做那强买强卖的买卖。”
“那你这是干什么?”
“只是方公子说不玩了好说,但是也应该把欠在我这里的账清了吧。”
方时恩立即说道:“我欠你的钱早还清了,但是借条不是都撕了吗?!”方时恩厉声质问:“怎么着,还想耍赖不成?”
刘老板不紧不慢地说:“那回打了欠条的你是还清了,可是你记在孙老板账上,在赌桌上玩得那几把,你全忘了?”
“那孙知贤不是说记在他账上吗?”
“是记在他那里,可是他这笔款子一直也没清啊。”刘老板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语气也变得耐人寻味:“况且人家到头来也没吃着,可不是让我来,谁欠的找谁来了。”
方时恩心头猛地一沉,刘老板的话恍若当头一棒,将他敲得头脑发昏,站都险些站不稳了。
“你们……!你们这是合伙诈骗!”方时恩不知是气得还是怕的,声音都在发颤。
“可不敢这么血口喷人啊。”刘老板摆出来讲道理的嘴脸:“你看,当时在赌桌上赌钱的是不是你?输了钱的是不是也是你?人家孙老板也没经手啊,这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
刘老板伸手拍了拍方时恩的肩膀,“这样吧,看在方公子是熟客的份上,你当时欠下的款子连上利息,一共是三百六十万,我给你打个折扣,算是二百八十七万九。”
方时恩现在全部家当放一起也凑不出来这一个零头来,他再看笑呵呵的刘老板只觉得对方凶神恶煞,可怕得很,一阵窒息后,他忍不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刘老板,我实话和你说吧,我家里其实破产了,我现在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钱,而且你们当时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能……”
刘老板却是打断了他:“破产了?”他目光落到方时恩脸上,眼里狎昵意味十足,嗤笑一声:“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做什么的?”
他凑近方时恩:“你不就是出来卖的小鸭子吗?听说你金主把你踹了?”
刘老板假模假样地安抚:“没事,这钱你要是真拿不出来也不要紧。”他从拿出来一张名片,塞进了方时恩的口袋里:“这是孙老板的名片,真要是不行,你不如再联系联系他,说不定他就愿意继续让你挂在他账上继续玩了,你说呢?”
“你!”方时恩又羞又恼,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不愿意呢,也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刘老板最后落下一句:“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把钱凑齐,你也别想着跑,我今天既然能在这里逮着你,自然就是已经盯了你很久了,到时候弄得动起手来,都不好看。”
“走。”说完这威胁的话,刘老板招呼着他后头跟着的几个社会闲杂人员,离开了。
方时恩在他离开之后,立即将口袋里那张孙知贤的名片拿出来,撕了个粉碎,丢在地上,还气不过地又踩了两脚。
什么阴险恶人!
他就不信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刘老板真的还能带人把他怎么着?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不然先去报警,可是事情还没发生啊,刘老板还没动手呢,而且万一再扯出来自己参与赌博的事,自己会不会被一起抓了?
方时恩是个文化水平不高的法盲,这时候越想越是胆战心惊。
方时恩虽生性贪婪,却胆小如鼠。
而且万一要是真如刘老板所说,已经找人盯着自己了,自己要是报警,惹怒了他,他再一个恼羞成怒把自己灭口了怎么办。
虽然离了程诗悦不知道怎么活,但是方时恩还是很想活着的。
方时恩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坐在比他之前在温纳庄园坐过的不知道短了几截的小沙发上,又把自己那一兜捂了许久的水果打开,刚捏出来一块塞进嘴里,就尝出了一股水果捂坏了的味道。
他把那一块哈密瓜吐了出来,歪倒在沙发上,六神无主。
一次天胡十三幺,像是真的要耗尽他此生的运气。
方时恩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自己。
就算是他爱慕虚荣,好高骛远,又妄想走捷径不劳而获,那么就应该得到这样的惩罚吗?
如果不劳而获是不该有的愿望,那就惩罚他不会实现就好了,为什么要遭受这些把他往死路里逼的事情呢。
方时恩不敢拉开房间的窗帘了,总是疑心楼下赌场派来的人在盯着自己。
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出租房里焦虑难安的方时恩在距离刘老板所说的日期越来越近时,离凑够二百七十万还差得很远。
方时恩这时候已经将自己手头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可是他那些东西折价都很厉害,而且有些还一时半会儿出不掉。
方时恩也不是故意想要去回金枫南湾偷走一块表,只是他第一次还刘老板的账时就是卖掉苏执聿送他的那块百达翡丽清的帐,这时候想找些值钱东西,情急之下,不免又动了歪心思。
在去金枫南湾的路上他也很煎熬,心想着如果苏执聿把别墅的密码换了他进不去的话,便只能作罢,却没有想到他搬离这么久,密码并没有换。
这是命中注定了。
方时恩在心里默念,又想苏执聿的手表那么多块,他根本带不过来,如此帮自己这样一个小忙又如何呢,他只是损失了手表,而他却是保住了一条命啊。
方时恩没有想到苏执聿会这么快就发现,而且还识破了他斥资一万块买的假表。
在苏执聿那通不留情面的电话后,方时恩因为惧怕苏执聿会说到做到,于是只得将还没有来得及出掉的手表还回去。
方时恩来到苏德科技,口袋里装着那块他偷拿走的手表。
苏执聿像是打定主意不想再看到自己,方时恩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等了许久,左顾右盼了半个多小时,只等来了从员工通道走出来的江卓。
江卓是奉苏执聿的命令来拿手表的,他来到方时恩面前,不动声色地打量过方时恩,看到他比之前消瘦憔悴不少的脸庞,语气平常地同他打招呼,瞧起来和从前对待方时恩的态度并无二致。
“方先生久等了。”
方时恩看到江卓也好似看到救星,他这个时候实在是求无可求了,连忙从大厅的会客沙发上起身后,他从兜里拿出来那块用巾帕包裹住的手表,递了过去:“江助理,这是那块表,你带给你们苏总,让他别生气了。”
江卓低头接下来那块表,他说:“苏总正在楼上开会,等他结束,我会交给他的。”
“方先生慢走。”
他说完,收到手表,任务完成,便转身要走。
方时恩慌忙去抓住江卓的衣袖,脸上焦急神色不似伪装,他语气急切至极:“方助理,你帮帮我求求情吧,让我见苏总一面,他把我号码都拉黑了,我联系不上他,我这次是真的有急事,你当救救我。”
江卓在方时恩伸手要拽他的时候,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没让方时恩碰到他。
“不是我不想帮你,是苏总明白指示了不想见你。”江卓表示了为难,态度却很坚决。
“可是我真的着急用钱,不然我也不会……”话说到这里,方时恩像是也觉得自己做出来的事十分难以启齿,他顿了一下。
江卓这时候说:“我还有工作要忙,现在是上班时间。”他像是很委婉地提醒方时恩,他该上楼了。
“那……那江助理,你帮我带句话总行吧,跟苏总说让他见我或者……或者借一点钱给我,我会还的。”方时恩一双水盈盈的眼望着江卓,语无伦次地说。
江卓最后只能无奈地应下,他说:“好吧。”
江卓答应把话带到,方时恩才算是愿意结束纠缠,他仓促跟江卓道谢说:“那谢谢江助理,你真是大好人。”
说完,方时恩把自己的卫衣的兜帽戴上,然后缩缩着肩膀走了。
江卓这时候看到在公司大厅的会客沙发前,方时恩坐在这里等待时,茶几上的那一杯速溶咖啡被他喝得见底。
江卓是苏执聿的心腹,方时恩的资料他都有经手,再加上那日他与苏执聿撞见程诗悦的车祸现场,现在再看精神面貌大不如从前的方时恩,心里隐约生出一些恻隐。
再望方时恩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那跟被砸了巢的惊飞的鸟雀有着如出一辙的彷徨。
不知为何,江卓又回忆起,他从前带方时恩体检的时候,方时恩把医院再赠送的简单早餐,吃得不剩什么的场景。
从方时恩的那些背景资料和后来做出的种种事情来看。
江卓知道,方时恩的性格顽劣不堪,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过分宠爱娇惯的结果。
方时恩不过是没有人管教的野孩子。
苏执聿的这场会开了将近三个钟头,远超出预期。
等结束的时候,江卓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而入。
江卓把手表递上前去,放到了苏执聿面前。
原本脑袋仰躺在真皮椅座上,闭目养神的苏执聿缓缓睁眼,看到桌面上的手表,伸手拿了起来,看了两眼,确认确实是自己那块之后,苏执聿就又放下了。
江卓这时候放了手表,却还站在桌前没有离去,苏执聿迟迟没有发问,仿佛真的对方时恩的事不再感兴趣。
江卓犹豫片刻后,还是张口说道:“他说很想见你一面。”
苏执聿嗤笑一声:“他想见我,无非还是贼心不死想要钱。”
“说是会还,有急用。”江卓总结方时恩的话,回复道。
“这种瞎话谁还会信?”苏执聿语气嘲讽:“这才多长时间,他姐姐那点儿赔偿金又被他玩干净了?”
江卓这时候,低眉顺眼地接道:“程诗悦的赔偿金应该是都用于她的后事上了,方时恩把她安置在了新湖区的墓园里了,而且还定制了金丝楠木的骨灰盒……”
新湖区在云淮市是数一数二,寸金寸土的地界儿,程诗悦的墓在那里的话,没个大几十万是根本下不来的。
苏执聿这时候眼睛抬起,落到了他的助理身上,他打断说:“我有让你查这些吗?”
这些讯息若非是刻意去查了,江卓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细致,在这三个小时的会议里,没有参加会议,去楼下见了方时恩一面的江卓回到自己办公室都做了什么无用的工作?
而且又是程诗悦!
说实话,苏执聿对于程诗悦会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早在她算计着想要用怀孕做胁博利时,就应该做好承受风险的准备。
方时恩倒是对她一门心思的亲近,程诗悦若真的有半点儿想要为方时恩好的意思,也不会放任方时恩成长至今日这副模样。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苏执聿的目光极具压迫,江卓后背不由出了一层汗。
片刻后,江卓抬手推了一下,因为出汗有些下滑的眼镜,说道:“抱歉,苏总,是我多事了。”
苏执聿神情不悦,黑漆漆的眸子里嗅不到半点儿人情味,他冷声落下一句:“江助,收起你那些不合时宜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