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因为长久未有人接,自动挂断。
与此同时,手机上方微信消息弹出,备注名为(难伺候的苏纸鱼)的人发来消息。
“方时恩,你在哪里?”
苏执聿离开云淮市去和合作商会面的第二天,得到了一个令他非常意外的消息。
那是晚上十一点多,并不是一个适合被打扰的时间。
苏执聿的电话被苏德总部刚上任的财务总监敲响。
就如同苏执聿所一手掌控的苏德科技里,也有一些从苏德总部安插进来的,对科技信息产业一窍不通的元老董事,占据着管理层的位置。
但是由于苏执聿的强势,这些人手里并未能握到什么实权。
而相对的,在苏执舒挂名的苏德总部里,也有一些曾在苏执聿手下历练过的人。
这样大的企业里,两兄弟再是在人前和和睦睦,也是会有一些明眼人看出来他们背地里的那些明争暗斗,像是平静湖泊下的隐藏的危险暗礁。
这也就避免不了,公司里会有人站队。
这位曾经在苏执聿手下干过的财务总监,在深夜这通电话里,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到苏执聿都感到几分不耐。
但是苏执聿很少在员工面前失态,他还是很克制地询问:“怎么了?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那头明显的沉默下来,几秒后,苏执聿再次听到回复。
他说:“苏总,我发给您邮件,您自己看吧。”
言罢,这个电话便被挂断。
苏执聿的邮箱里收到了这位财务总监发来的苏德总部的账本信息。
十二点钟,苏执聿在酒店的房间里盯着电脑屏幕,手指缝里的那根烟已经停留在那里十多分钟。
即使知晓苏执舒这人能力有限,苏执聿也没有想到,苏德的那些产业交到他手里后,会出现这样大的披露。
苏德总部做出来大量的假账,到底是在苏执舒的授意下,还是苏业堂正式卸任后,苏执舒也被手下那些抱团的元老们蒙蔽?
苏执聿深吸一口气,猛然往椅座后躺去,仰头看着酒店上方的天花板。
原来刚才电话里那位财务总监言辞中的支支吾吾,不是在感到难以启齿,而是在恐惧。
这样大的窟窿,根本不可能补得住,如果现在他所看到的账本是真的,苏德爆雷也将近了。
这事苏业堂知道吗?
上次回苏家老宅时,苏业堂还在被陈碧婉搀扶着在院子里做康复训练。
他父亲实在是老糊涂了,如果最一开始就把苏家的一切交给自己,现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是苏业堂真的不知情吗?
“执聿,听说你管理公司很有一套,你哥哥这方面早应该向你学习,有机会让他多到你公司走走……”
“我老了,苏家不是早晚要交给你们,你们是亲兄弟……”
此前这些老生常谈的话,苏执聿不过是当作耳旁风,如今这事被捅到眼前,再仔细回想都骤然变了味去。
苏德总部的这些假账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造就,这样埋下的引雷,最后爆发出来时,对苏德造成的损失也将不可估量。
尽管苏德科技这几年成绩不错,但是作为子品牌,不可能不会受到牵连。
一时间,苏执聿的心情变得糟糕至极。
不过苏执聿并不是一个会因为心情影响工作的人,此次与合作商拉锯三天,顺利达成合作后,苏执聿便乘上了赶回云淮市的飞机。
深夜回到金枫南湾,情绪压抑了几天的苏执聿,急需以某种方式释放发泄出一些什么。
然而在他推开别墅二楼的两个房间后,却都没有找到本应该在这里候着的方时恩。
打去的电话没被接听,发过去的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
按照往常,苏执聿不会再打第二次,他只需要摆个冷脸,然后迎接方时恩再一次卑躬屈膝的道歉就好。
可是在这一天,苏执聿播去了第二次。
铃响三声后,这一次电话终于被接听。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却并不是方时恩的。
苏执聿来到对方电话里提到的酒店位置。
敲房间门,里面很快就响起脚步声,来将门打开了。
孙知贤和苏执聿打上照面。
“呦,苏总,久仰大名。”
非是孙知贤真的与苏执聿从前有过什么交集,只是在云淮市的商界,几乎没有不识苏德产业的,孙知贤还曾在当地的财经频道上看到过苏业堂携二子参加慈善晚宴的照片。
孙知贤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好,脸上挂着的是得体的笑容,“这巧了不是,若是知道是苏总的人,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碰呀。”
苏执聿脸上情绪难辨,他立在那里,目光发冷,孙知贤这种人在他这里,是根本不够格与他攀谈什么交情的。
苏执聿直接越过孙知贤的肩头,往房里的大床上望去。
孙知贤脸上僵硬了一瞬,本来就要到嘴的肥鸭子要撒嘴,已经是让他感到不快,可这时候深知自己与苏家的差距,怕得罪他,不敢在苏执聿面前表现出来。
孙知贤知情识趣地朝后退了让了一步,身子一转,露出来房间里大床上的人来。
“我可是一丁点儿没敢碰啊,苏总放心好了。”
孙知贤想把自己撇清楚的同时再找对方些不痛快,“我也是刚回云淮市没多久,这小东西在我的场子里玩,我见合眼缘就请他喝了杯酒,没想到自此之后,他就偏等我来才上赌桌,要我陪他玩才行……”
孙知贤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仿佛被纠缠被坑骗的人是他一样。
话说完,他却观察到苏执聿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苏执聿说:“他在你的场子上玩?”他的眉心蹙起:“他还赌?”
孙知贤十分夸张地表露出不可置信:“怎么?苏总不知道?这小孩可是老手了……”
苏执聿没说话。
孙知贤便自顾自又笑开:“忘了,苏总日理万机,这点小事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嘛。”
苏执聿目光落到孙知贤脸上,淡淡回道:“添麻烦了。”
看苏执聿如此,孙知贤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看神情表情也不像是多在意那叫方时恩的。
“不麻烦,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于是苏执聿也微笑:“怎么会。”
孙知贤看他如此,又掏出来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苏总当真是做大生意的,以后有机会好好认识一下。”
苏执聿礼貌地收下。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耽误苏总良宵了。”
孙知贤抬手做出来一个请的姿势,而后体贴地退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就在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刹那,苏执聿将手里的名片直接丢到了垃圾桶里。
走到床边,苏执聿垂眸,看到方时恩眼睛紧闭着,刚才的聊天都没有惊动他分毫。
“方时恩。”苏执聿叫了他一声后,拍了拍他的脸,方时恩却不见醒。
显然是被下了药了。
苏执聿抬脚走到桌边,拿起来上面的杯子,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接了满满一杯水,出来就用力浇到了方时恩脸上。
方时恩被凉水一激,这才算是缓缓转醒过来。
头顶的灯光刺目,他喝了酒,又咽下迷药,这时候脑袋昏沉,即使睁开眼还是不太清醒的模样。
方时恩眯缝着眼,忍不住抬手扶了一下自己抽痛的脑袋,在视线里影影绰绰看到苏执聿的影子时,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时恩长这么大了,又经常混迹酒吧,也不是没有一点儿警惕心。
只是他对孙知贤本就有利用之意,另一方面在他心里,下面不行的孙知贤根本就不算一个男人,因此对其的防备也就没那么深了。
“呸。”
醒过来的方时恩感受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他吐了吐误入口中的水,将眼睛完全睁开后,终于意识到,眼前真的是苏执聿。
他抹了一把脸,将水甩出去,半撑着身子坐起来。
“执聿哥,你……你怎么在这儿……”药劲没过,单单是坐起来这个动作就已经仿佛耗费了他一半的力气。
苏执聿看他如此,冷笑一声:“这话该我问吧,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方时恩也呆愣住,对啊,我怎么在这。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花园派对,脑袋混乱非常,只记得自己好像去跳舞了,然后……然后呢。
苏执聿看他如此模样,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下药,还被孙知贤带到床上,差点儿被吃干抹净。
尽管方时恩记忆断片,但是从目前泼到脸上的水,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加上站在自己面前气压极的苏执聿推断出什么。
脑子不太灵光的方时恩很快感觉到这场景,未免也太类似捉奸。
“你……你碰见孙知贤了?”
苏执聿怒极反笑:“你说呢?”
方时恩抓了抓头发,他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想要从床上爬起来靠近苏执聿,“对不起,执聿哥,我晚上喝多了,我不是故意要迟到的。”
苏执聿朝后退了一步,没让他碰到自己的衣摆。
再次打量了除了一张脸以外,一无是处的方时恩,苏执聿想,他和这种人纠缠到床上或许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方时恩这种程度的蠢,已经称得上是他人的折磨,社会的负担了。
“方时恩,你记得我当初和你提的三个要求吗?”
苏执聿站在那里居高临下望着,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模样狼狈的方时恩,“我当初说要你随叫随到,说我不与他人共享,要你床上少哭一点,到现如今,你哪一样做到了?”
方时恩这个时候本就极度不适,大冬天即使在开着暖气的房里,被泼了冷水后,他还是一阵阵发冷,感到头痛欲裂,即使理智上知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轻声软语祈求苏执聿,也很难很好地克制住语气:“我不是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嘛,知道你今天回来,我还定了闹钟呢,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闹钟没响。”
方时恩不由解释起来:“我跟孙知贤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他扯起来自己的衣服,证明一样说道:“你看,衣服都没脱。我跟你说,你有所不知,那孙知贤下面不行,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苏执聿到此刻看他还如此一脸蠢像,忍不住伸手扯住了方时恩的衣领,将他拽起,转向他背对着的墙面,“你以为孙知贤是什么好人,平白无故浪费时间陪你玩?他是下面不行,你知道他在床上都玩什么,都怎么玩?你知道之前陪他睡过的男孩都在医院住了多久吗?”
方时恩看到墙面上的器具,双眼不由睁大,旋即便是一阵毛骨悚然。
“那我怎么知道嘛!”方时恩知晓自己被孙知贤的假意善面所迷惑,虽有后怕,却不愿被苏执聿这样训斥和粗鲁地对待,脖子被他拽的呼吸不畅,他忍不住挣了一下。
苏执聿看他挣动,将手彻底一甩,一副不愿再与方时恩多费口舌的架势,冷酷至极地说道:“我们彻底结束了,你自己抽时间,尽快把你的东西从我的房子里搬走。”
他像是完全忍受不了方时恩这样的背叛,说完后便转身要走。
“干嘛呀,我和他不是还什么都没发生吗,你至于吗?”方时恩看着苏执聿如此绝情寡意,本来自己差点儿突遭横祸被孙知贤骗了就已经够可怜了,他跟苏执聿了半年,他却一点儿情分都不念。
“你有必要跟我摆这副脸吗?”方时恩似乎也是被逼到了极限,他怒气冲冲对苏执聿的背影喊:“你自己不是也一样在背着我和女人接触,你都这样了,我难道就不能给自己也找找下家吗?”
苏执聿听到这里,猛然转身,像是被彻底激怒:“你跟踪我?我跟谁接触你有资格管?”
方时恩大喊:“那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他胸口都气得剧烈起伏起来,一般是恼意一半是伤心:“我跟你说姓苏的,你也别以为你有多高人一等!你和我之间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还你说彻底结束,你再想卖我还不卖了呢!”
“三天!三天之内就从我的房子里搬走!”
在苏执聿含着怒意降至冰点的声音落下后,方时恩也提高了音量:“不用三天!一天我就搬出去!”
再回应方时恩的话的是一声剧烈的门响。
苏执聿摔门离开了。
第18章
方时恩难得说到做到,真的在被差点儿“捉奸在床”后的第二天傍晚,把自己的行李大包小包收拾了一下,用两个超大号的行李箱从金枫南湾拉走了。
从金枫南湾离开后,他没有回到温纳庄园,一是还不想让程诗悦知晓他被苏执聿赶出来了,二是他这事确实做得不怎么地道,他有点担心程诗悦知道了会不高兴,又或者催促他再去找苏先生道歉之类的。
最终,方时恩有点像是逃避家长任务的小孩,拉着他的行李,落脚到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酒店里。
“阿嚏!”方时恩打了一声喷嚏,而后从床头柜上抽出来一张纸巾,擤了擤鼻子,他把用过的纸巾丢到垃圾桶里去,揉了揉被搓得有些泛红的鼻头。
从那天被孙知贤稀里糊涂带到酒店里,苏执聿找来,两人大吵一架,而后苏执聿摔门而去后,方时恩也不可能有心思在挂了满墙不堪入目的情色器具的房间里睡得着觉,于是在苏执聿离开没多久,他也离开了。
可能是当天出了大汗,又在冬天的夜风里走了一段路,方时恩就有些感冒了。
方时恩把被子披在身上,半坐着,佝偻着身子,用一根吸管搅拌着玻璃杯里的感冒冲剂。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已经调到很高,方时恩却还是阵阵发冷。
他疑心自己已经起了低烧。
等把感冒冲剂搅和好,喝下肚,他才感觉到身子回温了些,仰头倒在床上,蒙上自己的脑袋,闭上了眼睛,准备睡一觉。
睡前迷迷糊糊想起来最近的糟心事,他还是没忍住在心里骂苏执聿。
其实对于那天两人吵架的记忆,方时恩已经相当模糊,但是他的情绪记忆还依然存留,每每想起苏执聿他便心生怨怼的同时又不免伤心。
即使是他真的有做错事,不该在跟苏执聿保持关系的时期和其他男人也走这么近,但是退一步来说,苏执聿难道就一点儿错都没有吗?
如果不是他在大冬天浇自己一脸水,自己从那家花园餐厅里走出来的时候也不见得会冻病……
而且最后还厉声呵斥自己什么?要自己三天搬出去,当初邀请自己住进金枫南湾时可不是这样的嘴脸!
这薄情寡义的恩客,方时恩在心底实在痛恨。
走到如今这一步,方时恩也真的认清自己,他根本无法像是他姐姐那样,曲意逢迎,八面玲珑地行走在男人之间。
他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太差,也不够成熟与圆滑,万一一个倒霉,再碰到孙知贤这种笑面虎,还很容易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方时恩自小就不是一个身子骨硬朗的人,在青少年时期,他还像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幼猫崽子一样,受一点风就要生病。
后来有了程诗悦的帮衬,身上才慢慢长了些斤两,变得体格匀称,身体才看起来健康了一些。
这次的感冒,他到了第五天才缓缓转好,白天时不再头脑发昏,鼻子不通气。
头脑清醒以后,方时恩查了查自己手头剩余的钱,尽管孙知贤是图谋不轨,但是他陪自己在赌场玩得那几把,赢来的钱可是做不了假。
除去他前段时间的开销,他手头还剩下二十多万元。
如果不再去赌,这些钱足够他独自生活一段时间。
方时恩身体恢复了一些后,胃口也变好,晚餐给自己点得格外丰盛。
夜晚,他一遍看着酒店房间里的液晶大屏,一遍夹菜吃。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场喜剧表演,在被舞台上的演员夸张的表情和动作逗笑的时候,独自坐在一张圆桌前的方时恩也会跟着乐呵呵地笑。
可能是节目过于精彩,方时恩每次笑的时候都很投入,因此在节目第二次进广告时,方时恩夹起来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时,发觉他点来的餐食,都已经凉了。
节目再开始时,舞台上的演员换了人,方时恩也不再笑了。
他转过头来,看到夜幕下,窗外灯火明灭,车流不息,暖色调的车灯流淌在城市的脉络。
方时恩有时候会觉得孤独。
有时候也会觉得后悔,但是他并不会承认。
他也有二十多岁了,也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的不务正业,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方时恩想,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他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是物极必反这四个字。
这都怪他当时在溪县过得太苦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方时恩的最后也没想出来什么所以然,桌上的外卖也不收拾,去洗了个热水澡对这段短暂的反省做告别,唉声叹气一番,而后又昏头昏脑地睡下了。
翌日是个阴天,方时恩虽然惧冷,但是由于这几天生病,他已经在酒店足足待了快一星期没有出门了,憋得气色都有些不对了。
因此在这天傍晚,方时恩给自己围上了一条围巾,给自己做好保暖,终于从酒店出来了。
他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碰见小吃摊,嘴馋了便买。
终于在把咸的甜的冰的填了一肚子,胃里都开始有些不舒服后,方时恩才罢休,决心再走一圈消食。
十分钟后,他越走越是觉得自己走到的地方偏僻。
等到他再抬头看,竟然发现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澜海酒吧门口。
方时恩仰头看着酒吧牌子,脚步不自觉朝前迈了一步。
然而他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几天前他还计划过用手头的钱维持他的生活,去掉酒店费用,只是日常开销的话,他收着点花,顺利到明年开春应该不成问题。
前提是,如果不赌。
但是如果不去澜海酒吧里玩,那他还能再寻些什么乐子呢,酒店房间电视里的那个喜剧节目已经不再能够逗笑他了。
去玩一玩麻将,总比他一个人在酒店里闷着胡思乱想好。
在步入澜海酒吧之前,方时恩站在门口,轻声自言自语说:“我再玩最后一次。”
尽管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大部分赌棍的“最后一次”等于“以后的很多次。”
在方时恩抬脚进去的后一秒,阴沉了一天的天空,终于飘下来一滴水珠,落到了方时恩的脚后,因为下一秒方时恩走进酒吧,雨水也没能沾湿他。
入目又是熟悉的一切,半下午懒懒散散在吧台前擦酒杯的酒保,室内放着舒缓的音乐,方时恩走到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前时,还顺手帮一个保洁拾起了倒在地上的拖把。
方时恩来到地下室,路过赌桌前时,望了一眼。
由此,又想起来孙知贤这个人,他感到一阵恶寒,连带着即使对那赌桌兴趣未减,还是依然走向了麻将室内。
程诗悦从未想到有一天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一向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的她,此刻踩着一双坡跟鞋,一脸烦躁地打开温纳庄园的别墅大门。
门刚刚打开,她便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气急败坏地将手臂上挎着的包狠狠往地上一砸。
霎时间,包摔到地上,里面的口红,化妆镜,气垫卡包等等零碎的私人用品从只有一个磁吸扣的名牌包里跌落出来,散落了一地。
程诗悦此时已经显怀得十分明显,如果方时恩不是处在,因为惹恼苏执聿怕程诗悦不高兴而躲避程诗悦的时期,他回到温纳庄园再见到此时的程诗悦,绝不可能再错认,误会程诗悦是吃胖了。
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程诗悦突感一阵胸闷喘不上气,从怀孕以来她的身体状况就算不上好。
她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一只手按在胸口,佝偻着身子,缓了很久才算是真正好受一些。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玩鹰却被家雀啄了眼。
自此那日方时恩提及王惠的女儿在与苏执聿接触的事情后,程诗悦就试探了几次王惠的口风,暗地里又找人想要调查一下,有关此事的消息。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两家家长牵线,再明显不过的商业联姻。
王惠对与前妻所生的女儿也算是宠爱有加,即使是商业联姻,也未必非要自己的女儿与一位同性恋缔结婚姻关系。
如果从王惠这边下手,怕被轻易察觉,程诗语原本想要将此消息往他前妻那里透些风声,却没有想到这一查不要紧,竟让程诗悦得到一个令她十分难以承受的消息。
因为程诗悦这些暗地里的小动作,打草惊蛇,暴露了自己。
反倒被对方抓住了小辫子。
王惠的妻子,一直以来都和自己的女儿长期居住在国外,她和王惠也不是有多深的感情,对王惠外面一直有些围绕在周围的莺莺燕燕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并不代表出身门第的于涵嫣能容许王惠在外留有其他的孩子,她身体不太好,与王惠只有王思瑜这一个独生女,王惠如果有一个私生子这对她和她女儿的威胁都太大,而且这对两家的合作关系也有非常不利的影响。
程诗悦是从野路子一步步爬上来的,碰到于涵这种名门世家出来真正大小姐,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还没来得及施展,对方一纸律师函便已经打了过来。
如果程诗悦不愿意打掉孩子,她起诉程诗悦,追回王惠这些年间赠与程诗悦的所有财产,令程诗悦从这栋王惠赠与她的别墅里滚出去。
她没有想到在这短短的十来天里,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
到这个时候,程诗悦才知晓,王惠竟然和他的妻子从来就没有离过婚。
那些曾经展示给自己的离婚证明,通通都是假的,而于涵嫣常年与他两地分居,王惠一直以单身的姿态出入许多聚会场合,程诗悦才不由相信。
这件事发生以来,程诗悦数天前给王惠打过去的电话里,面对着程诗悦厉声色疾的控诉与咒骂,这个卑劣的男人最后只是沉默地听了半晌儿后,说道,你一向聪明,怎么想到去招惹她的?
程诗悦知晓她现在面临的状况很棘手。
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程诗悦现在心绪总不如从前容易控制,她不断在心里劝说自己冷静,站在那里深呼吸了十多次后,她用手抚上了自己从今早起来就开始时不时跳两下的右眼。
程诗悦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最近都没有休息好。
程诗悦一步步走上楼,换了一个大一点的托特包,从楼上装了些现金。
出门前,程诗悦全副武装,戴上帽子围巾,背上她的包,拿上了车钥匙。
她朝车库走时,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拿出来手机,给方时恩发过去了一条语音消息。
她说:“时恩,我最近要外出,不要来温纳庄园找我,好好陪苏先生。”
程诗悦发完这条消息后,眼睛落在方时恩的小羊头像上,停顿片刻后,她吐出来一口气,将手机丢到包里,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程诗悦准备外出躲避一阵。
车驶出温纳庄园,程诗悦一路疾驰,在驶向机场方向的道路上,程诗悦在后视镜里敏锐地察觉到一辆黑色轿车,在她从小区出来时就跟在自己后面远远地跟在自己后面。
程诗悦故意绕了一个路口,从后视镜里看,那辆车果然还在。
她被跟踪了,程诗悦嘴里怒骂了一句脏话。
这显而易见是于涵嫣的手笔。
她想要什么?王惠和自己私会的证据?
程诗悦已经熬过了孕吐阶段,却不知为何在此时想到王惠时,感到无比恶心,那个恶毒虚伪的男人。
程诗悦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她不知多少次在心里咒骂王惠,一双惯会蛊惑人心的眼眸此刻恨得发红。
她决心报复,等她安顿下来,挺过这一劫,她一定会让欺骗自己的王惠付出代价。
程诗悦的脚在油门上踩下去,目光死死盯着那紧随而至的黑色轿车。
挺过这一次,就像每次挺过她此前经历的种种艰难时刻那样,总会过去的……
总会过去的。
程诗悦卡在红灯最后一秒驶出过路口,她看着被卡在身后一个车位的那辆黑色轿车,终于和自己拉开距离,她脚下速度分毫未放缓,争分夺秒地想要将跟踪自己的人彻底甩开。
雨淅淅沥沥下,雨刷器在车前挡风玻璃上卖力滑动,程诗悦的兰博基尼在被雨水打湿的路面上,溅起来水花。
就在这时,程诗悦刚一瞥眼想要看看身后那辆车是否还在跟,却不想前方猛然窜出来一只猫,程诗悦车速过快,此时已经来不及刹车,她条件反射地猛然一转方向盘。
车瞬间冲向路口刚修建的一座城市石碑上,“砰”一声巨响,在巨大的冲击力面前,兰博基尼的前脸瞬间被撞得稀烂。
程诗悦眼前白光闪烁,她听到自己仿佛敲击在耳膜上的呼吸声,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她,她手指摸到湿漉漉的东西,大概是她的血。
十六岁,程诗悦因被养父猥亵,用水果刀捅了他一刀,被带入警局后因未成年又被释放。
那日从警局出来,程诗悦便再没有回过家。
十七岁,程诗悦遇到那时刚到县区做市场考察的王惠,从王惠这里得到金钱和嘘寒问暖,三个月后,程诗悦涂很浅淡的口红,穿白裙子,散开不算长的黑发,坐在王惠床上等他。
王惠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掉,搭在了程诗悦细瘦的肩头上,告诉程诗悦,他已经结婚了。
王惠资助她上学,一步步将她带出泥沼,将她从贫困县里连根拔起,把她送到国外念大学。
王惠是无欲无求的真君子,手把手教授程诗悦很多,餐桌礼仪,到谈话技巧,他把程诗悦重新塑造,王惠是最耐心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