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卓低头称:“是。”
而后不再言语,退了出去。
方时恩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房间里大白天也拉着窗帘,屋里也只打开一盏床头灯,显得屋里阴测测的暗。
距离刘老板所说的时间期限越来越近,但是方时恩根本没有可能再凑够这笔钱。
他这段时间总觉得出门有人跟着自己,楼下肯定也有人在角落里盯着,方时恩已经连续好几夜睡不着了。
他悄悄将房间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一缕阳光落在他苍白的手上,
春天已经来了,可是这阳光落到他身上,他还是觉得浑身冷浸浸的。
方时恩大脑因为缺觉也可能是因为处在很紧张焦虑的状态里,变得一片混沌,伴随着时不时的抽痛。
他又再一次忍不住,咬起来手指头上的倒刺,右手上已经有两根手指被他咬出星星点点的血了。
就在这时,方时恩看到了一群穿着校服,嘻嘻笑笑打闹着在楼底下飞奔而过的高中生们。
方时恩嘴里尝到了一股血腥味,惶恐的眼凝住,他愣怔一瞬后,将手从自己嘴边放下来。
到这一刻,方时恩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一个身份。
绝大部分的人在二十一岁这个年龄时,都还在上大学。
方时恩终于记起了,他还是一名学生。
并且学校这么多人,还有保安,老师,同学,在校园那个环境里,就算是刘老板他们肯定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学校的话不知道要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危机四伏的出租屋里要安全多少倍。
方时恩想到这里,便立即收拾了行李,把自己的东西简单装好,便趁着夜色,鬼鬼祟祟沿着墙角,离开了这间出租屋。
方时恩重回校园,找了在学校里路过的同学才再次找到记忆中的宿舍楼。
说实在的,不是万不得已,方时恩是极其不愿意回到这间宿舍的。
上次回来这里的记忆可以称得上是十分糟糕。
但是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性命和安全才是更重要的。
回到宿舍里时,不知道是有什么活动还是他们又去聚餐了,宿舍里刚巧空无一人。
方时恩面对着放在自己床铺上的那些东西,他也忍气吞声地没有再大吵大闹,只是一个人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了每个人的桌子上。
方时恩的那群室友回来以后,看到宿舍里突然多了一个大活人,又看到每个人桌上都多了一些杂物,见状果然都十分不满,对看起来心血来潮又回到宿舍招人嫌的方时恩开始冷嘲热讽。
方时恩这时候已经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得差不多了,对他们的那些话充耳不闻,只认为那是要将自己气出宿舍的手段。
“不是,这谁啊。”
“怎么又是你啊,你不是被劝退了吗,怎么还来啊?”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们可叫宿管了啊,咱们学校可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原本经不住激,从床上坐起来想回嘴的方式恩听到这一句“不许闲杂人等出入”顿在那里,耷拉着一张小脸,瞥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又躺下去了。
王汀见这么说,那方时恩还直挺挺躺在那里,也不吭声。
方时恩摆出来这样油盐不进的嘴脸,他们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把方时恩从床上再拽下来,万一起了冲突,招来了宿管,他们还都要被罚写检讨。
方时恩在这天夜里,终于长长吐出来一口气,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凌晨三点半。
苏执聿从睡梦中醒来,浑身燥热非常,睁开眼看到天花板后,他躺在床上直直盯了三秒,而后他烦躁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了。
初春时节,这样的深夜里温度也有点偏低了些,却丝毫没有叫苏执聿的身体冷静下来多少。
苏执聿一路从楼上下来,来到一楼客厅,打开冰箱取了许多冰块放到了玻璃杯里。
一杯凉水下肚,他总算感觉好了些。
他做梦了。
又梦到方时恩,在床上和自己说很多的淫词秽语,在梦里苏执聿原本并不想亲他,但是因为手好像在对方身上忙活别的事,于是苏执聿别无他法,为了堵住他的嘴,只能亲他。
一杯凉人心脾的冰水只能叫他身体好受一些,但是回想起来刚才的梦,苏执聿还是难以抑制的感到一阵躁郁。
苏执聿将喝空了的玻璃水杯放到桌面上时,看到桌上他回来随手放下未来得及收好的手表。
他抬起眼来,看到落地窗上模模糊糊映照出来的他自己的影子。
许是这一幕刺激到了他。
凌晨三点从床上跑下来喝冷水的样子让他感到一些不符合身份的狼狈。
又是方时恩。
苏执聿伸手拿起来桌上那块表,往对面墙上一摔,表盘瞬间碎裂,在垃圾桶的边缘再次碰撞了一下,然后跌落进去。
一块价值百万的江诗丹顿就这样被心情糟糕的苏执聿发泄摔毁。
苏执聿绝不承认他会对方时恩这样的人会魂牵梦萦,但是可能是因为他这么久以来只与他发生过关系,并且方时恩一直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很不矜持,淫荡又便宜好卖,于是苏执聿身为一个身体健康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被方时恩勾引后,会在春天的梦里会联想到这个唯一的性伴侣也很正常。
苏执聿这样想。
做完情绪梳理的苏执聿终于再次安静睡下,并且这一次获得了安稳睡眠钱。
第二天一早。
苏执聿将客厅碎掉的那块表清扫进垃圾桶里,将这块沾染了方时恩气息的东西及时清理掉后,自认重新调整好自己的苏执聿收拾好自己,西装革履,出发去了公司。
尽管在苏执聿的印象里,方时恩一直是个难缠的货色,却没有想到这一次方时恩真的会这样安分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半个月过去了,方时恩没有再出现过。
这日从公司下班,时间不算晚。
苏执聿和跟在他落在他身后一步距离的江卓来到苏德科技的地下停车场。
在快要到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车前的时候,江卓明显地感觉到苏执聿在某一个位置,停顿了一下,视线也若有似无地往车前飘了一瞬。
江卓记忆起,那是方时恩曾经蹲守过的位置。
在被苏执聿拉黑后,联系不到金主的方时恩就会抱着腿蹲坐在车前脸的位置等待经常加班的苏执聿。
一直以来都尽心尽力的江助理在这样的时刻,想起苏执聿训斥自己的那句话,不由感慨,凭借苏执聿这样的细枝末节处的动作屡屡透露出的内容,很难不让他在揣测圣意后,对方时恩做出来“多余的同情”的事。
但是到底是挨过讯。
江助理学会了装聋作哑,对于苏总这些举动,都视而不见,快到车前时,低头恭敬地帮其拉开了车门。
回归校园生活的方时恩,找出来自己崭新的课本,还煞有其事地跟着去上了两节课。
关于方时恩突然出现的消息很快传到辅导员那里。
尽管方时恩所上的这所三流学校并不能交给他什么,但是这也不代表方时恩就真的可以想来就来,想旷课就旷课,还是长达半学期的旷课。
这一天课程结束,回宿舍前,方时恩被班长通知,导员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方时恩竟然真的被劝退了。
这话不知道是导员故意将话讲得难听吓唬自己还是如何,总之方时恩也并不是改邪归正,突然对学习求知若渴了起来,他不过是想要在学校里躲一阵子。
一脸烦躁地从导员办公室走出来的方时恩,去学校食堂买了饭,尝了两口,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方时恩回到宿舍时,他的讨厌的室友已经回来过了。
“你什么时候走啊,导员不是说学校不收你这种学生了吗?”
方时恩语气不耐烦:“走来,别挡道。”
“问你什么时候搬走呢!怎么回事你,成天趾高气扬个什么劲啊,瞧不上这地方还硬赖着,怎么,现在不嫌这地方脏了少爷您的鞋了。”
“我想搬走就搬走,不想搬就不搬,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方时恩到底是忍不住了:“我交的是一整个学期的学费,住宿费我也交了!我现在就要在这里住,怎么了?”
方时恩把从食堂打回来的盒饭往桌面上用力一丢,转过脸就据理力争道:“你也别拿到导员吓唬我,我都跟导员说了,让我退学可以,把学费和住宿费全都退给我,反正就像你们说的,我也没来上过几天,要是不退钱,别说是导员,校长来了我也要睡在这里不走!”
方时恩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这可能是因为他曾经回来宿舍的几次都表现出来的那一副看不起他们室友的姿态惹到了他们,也有可能是因为王汀作为这间宿舍里的宿舍长,对方时恩敌意最深,别的室友跟他关系好,于是也跟着对方时恩态度不好。
不过方时恩本身性格就不太讨喜,长期以来,对于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这件事也习以为常,因此也不过分纠结于此。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在学校里安顿下来。
每次在窗明几净,坐在前面有老师,前后有同学的大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方时恩总会因为安全感十足而睡得特别沉。
不知道是因为他按时上课的表现导员态度有所松动,还是因为方时恩叫嚣着要退钱后对他这个学生的处理还在商议阶段。
总之这段时间过去,辅导员也没有再来找他说要他退学的事情,
眼看着在学校里循规蹈矩生活了快有半个多月,方时恩前段时间缺的觉也渐渐补回来,随之而来的警惕心也放松了不少。
方时恩从回来学校以后就没走出过校门口了,甚至在周末都没出去玩过什么,生怕号称已经来人不差盯紧自己的刘老板要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
这天晚上,睡过头的方时恩来到食堂时,发现这里已经不剩下什么饭菜了。
而且食堂的饭真的很难吃,这段时间以来方时恩一直忍受着,感到自己肠胃遭受了不小的折磨。方时恩这段时间碍于囊中羞涩,还没舍得点过外卖。
而且学校宿舍楼不让进外卖,所有外卖都要学生绕到学校后门自己去取。
这时候时间已经挺晚,方时恩在食堂溜溜达达了一圈,发现很多窗口都已经关闭。
在学校里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方时恩发现自己终于还是走到了学校后门口。
远远的,他就望见了校门口在售卖煎饼果子的摊贩。
胃里空荡荡的方时恩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到底是没忍住朝前走了一步。
“老板,要一个煎饼果子,加蛋加肠。”
“好的,八块,稍等一会儿哈。”
方时恩掏出来手机,扫码支付了过去。
五分钟后,方时恩拿到了他的煎饼,又去前面的摊子买了些炸串,加一杯燕麦牛奶。
方时恩手脖子上挂着自己的炸串,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拿着煎饼,边走边吃。
等又重新走回到学校后门的时候发现学校后门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别无他法,方时恩只能抄近道从前门回去。
这近道极暗,路灯还坏了一盏,方时恩越走越是感觉不对,嘴里吃东西的动作也缓缓放慢了下来。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方时恩远远看到前方隐约浮现出来几道黑影,他咬饼的动作彻底停住。
“方公子,你可叫我好找啊。”
刘老板的声音响彻耳旁,下一刻,方时恩将手里东西一甩,兜头转身就朝反方向跑去。
方时恩心跳得极快,感觉自己用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这里路黑他跟闭着眼睛跑没什么两样,可他听到身后响起来脚步声一刻也不敢停下。
“快,别叫他又跑了。”
“跟上,跟上……”
方时恩最后凭借自己灵活瘦小的身材,拐进一个窄道,藏身到了一个大垃圾桶后面。
他躲藏在那里,捂着自己的嘴,怕自己气喘吁吁的声音溢出去分毫,心脏因为极度的紧张把胸腔撞得砰砰响。
他心下后悔,早知道不走这条近道,一边听着外面零散的脚步声感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神经末梢上,方时恩陷入恐惧之中,另一边又在心里祈祷,随便来个谁吧,这条近路应该会有同学路过吧,就算是时间有点晚了,但是也应该会有吧,来个人救救自己吧。
终于,上天仿佛听到自己的祈祷,又开了个玩笑。
方时恩左边响起来脚步声,他转头看到王汀正一脸惊愕地看着蹲在垃圾桶旁边的自己。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就在王汀出声的时候,方时恩瞬间惊惧地瞪大了眼,而后将手指竖在嘴唇边上,用力压低声音:“嘘!别说话!小声点!”
王汀这时候却也是开始察觉到了不对,听到了前面的那条街道上细细碎碎搜寻人的声音。
“那小子躲哪去了。”
“真跟耗子似的,一个转眼人就不见了,真钻下水道去了啊……”
“别废话了,好不容易露了头,今天可不能让他跑了。”
几人的声音若隐若现。
王汀站在那里看到方时恩吓得跟什么似的缩着脑袋,心下闪过什么,脸上神情变幻,幸灾乐祸,又无所谓至极。
“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最是欠教训,叫你平时嚣张?”
王汀换了个姿势站着,手臂抱在胸前,完全无视过方时恩脸上乞求的表情,故意大声喊了一声:“喂!我问你在这里躲着干嘛呢!”
王汀喊完,便不顾方时恩死活地拔腿跑了。
方时恩可能是因为紧张又蹲了一会儿,紧跟着想跑的时候因为腿麻慢了一步。
方时恩刚跌跌撞撞跑到胡同口,下一秒就被一脚直接踹到腰上,他身子后退撞上墙,惨叫一声,跌落下来。
“跑!我叫你还跑!”
那男人骂骂咧咧还要上脚再踹,方时恩这时候蜷缩在地上,吓破了胆一样捂着自己脑袋。
刘老板这时候才慢慢悠悠出声阻拦:“哎,别踹了,你看他那身子骨能受得住你几脚。”
那男人听到刘老板的声音,动作于是停住。
刘老板朝前走到方时恩面前,手下的人将躺在地上的方时恩架了起来,让方时恩面对他。
方时恩身子想往后缩都做不到,看到刘老板居高临下望着自己,脸上还是挂着一副笑呵呵的和蔼面容。
“方公子,你这么做可是叫我伤心啊。”他弯下腰:“说了让你别动心思跑,结果你跑哪去了?”
方时恩挣扎着说:“不是,刘老板,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想跑,我是真的没钱了,你别逼我……我现在浑身上下就剩八百块钱了,你要是要我这就转给你。”
“你打发叫花子呢。”刘老板这时候也不再笑了。
“我真没骗你……”方时恩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人,吓得哆嗦起来:“我求你了,刘老板,你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刘老板这时候叹气起来:“不是我不愿意高抬贵手,你说你来这赌场玩输了钱,让我垫付了,却不愿意还钱,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好心给你时间凑钱,你倒好,还藏起来。”
“我不是藏起来,我是……我是……”方时恩瞳孔映照出来他恐惧的影子,绞尽脑汁辩解称:“我是开学了,我总得回来上学吧,真不是故意躲您。”
“方公子,事到如今,你还拿这些话糊弄我。”刘老板摇了摇头:“你既然心不诚,我们便不必再多说了。”
他朝后退了两步,站到后面去,点了根烟,吩咐道:“你们看着办吧。”
方时恩瞬间软了腿,他浑身发颤,对着刘老板喊:“别,别!再给我点时间,我还钱!我一定还!”
刘老板哼笑一声:“这时候又觉得自己能还了?小鸡崽子,跟我玩这一手,今天非给你长个记性。”他说罢一挥手,叮嘱道:“捂住他的嘴,这在学校附近,动静小点,别招来人来。”
方时恩被捂住嘴,拖到后面去,两人按住他的肩膀,一个人过来抓住他的脚。
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方时恩眼看那棒球棍要落向自己的膝盖骨,他拼命挣扎,抓住他脚的那人却没留神他猛地一挣。
这一棒球棍下去,最后砸到了他的脚踝上,方时恩被按住的身体猛地一抽搐。
“唔……!”
方时恩扬起来脸,瞳孔骤然放大了一瞬,仿佛在这一霎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脚踝断裂的声音,在剧烈的疼痛之下,他的面如白纸。
抓住方时恩的人这时松开了手,方时恩却再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力气,他整个人汗如雨下,一张小脸在黑夜里苍白得骇人,上面浮现一层凉津津的冷汗。
方时恩整个瘫软在地上。
刘老板这时候看着他的样子,将自己手里抽完的烟丢到了地上,烟落在距离方时恩脸前一厘的地方。
刘老板伸脚踩灭了烟头。
“这回就先这样,你回去老实点,我给你两条路,要么把钱给我凑够,要么我帮你联系点客人,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你自己考虑好,不然下回就不是断你一条腿这么简单了。”
刘老板把话说完,便又一抬手,命令道:“我们走。”
方时恩一向是不太能忍痛的人,脚踝上传来的剧痛使得他根本无法听清刘老板最后又说了些什么,他躺在地上,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放大了的呼吸声。
方时恩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躺在地上疼得头脑眩晕,眼睛都睁不开。
吓傻了的王汀这时候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他其实是跑到一半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方时恩挨揍的声响,本想好好欣赏一下方时恩被教训的凄惨样子,却没有想到这群人下手这么狠。
他原以为方时恩不过是得罪了哪群别校的学生,又或者这群人想要挤些爱炫耀名牌的方时恩的钱。
王汀这时候挪动着脚步,走到了方时恩面前,看到方时恩这么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样子,几乎疑心他已经死了。
而且王汀确实听到了棒球棍敲下来的声响,却没看清那人敲在方时恩哪里,万一是脑袋上呢,那可不是要闹出人命了。
王汀惊疑不已,战战兢兢蹲下来,拿出来手机照亮,终于确认方时恩的脑袋下没有一摊血迹后,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时候方时恩紧闭着眼,艰难喘息着的样子也显示出来他伤得很严重。
王汀不敢动他,不知道他到底伤在哪里。
“你……你也别怪我。”王汀心虚不已:“谁让你自己平时爱惹事,这能怪得了谁,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下手这么狠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掏方时恩的口袋,摸到手机以后,打开方时恩的手机,本来想先联系一下方时恩的家人,却在点开最近通话的时候,发现一连串十来个都是方时恩拨打出去却被拒接的电话。
王汀顺手又点了一下,果不其然,几声铃响后电话又自动挂断。
王汀继续往下滑,看到了夹在其中的一个号码,再往前日期就要推到明年了,王汀最后拨打了这个电话。
苏执聿洗完澡刚从浴室里出来,就听到了手机嗡嗡震动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是江卓的电话,他按下接听键。
“喂,怎么了?”
江卓说:“苏总,我刚才接到一通电话,是方时恩打的。”
“怎么,他联系不到我就去找你,你还真的打过来,我上次不是说过你??”苏执聿不知道方时恩给了江卓什么样的好处,让他这个一直以来忠心尽职的助理这么为他牵线。
江卓犹豫了一瞬,开口道:“方时恩好像遇到了危险,他喊救命,声音很虚弱,我怕真的出什么事了……”
深夜十一点,天空中飘起来细细密密的小雨。
苏执聿的车停在胡同口,车打开远光灯,照亮昏暗的窄道。
方时恩不知道是微凉的雨打在脸上将意识昏迷的他唤醒来,还是被这骤然亮起来的灯光刺到了眼。
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庞上,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一道缝隙。
方时恩看到穿着一身黑色羊绒大衣的苏执聿,朝自己走过来,救护车的声音响彻耳旁。
苏执聿走到方时恩面前,看到方时恩恍若一摊烂泥躺在地上。
方时恩这时候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往前爬了一点,他的身躯稍微一动,他的那只脚处就会传来令他心惊胆战的疼意。
一只苍白的,湿漉漉的手扒在了苏执聿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的皮鞋上,方时恩用力扬起来,望着他。
苏执聿看到一双饱含痛苦又惊惶不安的眼,他的鞋面都要被方时恩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打湿。
他说:“救……救我,我要死了。”
方时恩没有死,但是被送入医院的时候已经痛晕过去。
他左腿的脚踝受伤非常严重,粉碎性骨折,送到医院后很快就推上了手术台,做了手术,打了髓内钉。
手术后他麻药劲没过还能昏睡着,到了药效散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左脚的脚踝还是钻心地疼。
医生给他打了一些止痛的药,方时恩才再次筋疲力尽的得以安睡。
除掉左脚脚踝处那严重的骨折伤之外,方时恩便只有一些皮外伤了,腰部有一大块瘀青,是被踹的,软组织损伤,膝盖上胳膊肘有不同程度的磕磕碰碰,在他过于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印记。
而除掉这些身体上的伤之外,方时恩的精神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他被吓坏了。
说到底方时恩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应该处在上大学年纪的学生,从前也只知道仗着程诗悦吃吃喝喝,哪里会见得到这样残忍凶恶的大阵仗。
手术第二日,方时恩从病床上缓缓睁开双眼,他闻到空气中散发的不太好闻的消毒水的味道,看到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医院里。
这间病房的环境良好,地方宽敞,这样的VIP病房显然不是方时恩现在能够支付得起的。
躺在床上的方时恩眼珠子转动,终于在看到病间里沙发上坐着的江卓的时,模模糊糊从昨日零散又惊悚的记忆里搜刮出来一些什么,依稀记得最后还算是良心未泯的王汀在自己身上摸走了手机,好像是播了几个号码。
此刻看到江卓在这里,方时恩有了猜想,不由在心里就燃起了希望。
江卓这时候听到病床上传来的动静,发觉方时恩已经醒来,于是起身从小沙发上站了起来,走上前去询问道:“终于醒了,身体还有没有哪里感觉特别不舒服?”
方时恩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只有脚腕子特别疼。”
刚做完手术第二天,不疼才是奇怪,方卓看着对方脸色几乎和脑袋下的白枕头一样白,岔开话又问:“饿不饿?这里有准备好的早餐。”
方时恩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粥时,不知是伤口在疼却还是如何,手还在止不住地打哆嗦,他的声音哑着:“江助理,执聿哥呢?”
江卓看着他如惊弓之鸟般的样子,眼神复杂,停顿片刻,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苏总在和你的主治医生谈话,一会儿就该进来了。”
方时恩:“哦。”了一声,还是很不放心,半躺在病床上,一边用勺子搅和着粥,大口喝着,一边眼睛又时不时瞄着门。
终于,在方时恩喝完一碗粥,吃掉三个包子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算算时间,方时恩其实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过苏执聿了。
回忆起他还和苏执聿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他姐姐还在,他还经常和姐姐抱怨苏先生种种不解风情的坏习惯,那些日子如今看来仿若过眼云烟。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因为打了石膏,半坐起来的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脑袋上头发翘着,一双浅色的猫眼儿也失了从前的灵动,满是惶惶之意。
脸小了些,人瘦了不少。
苏执聿打量完毕,收回视线,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莫名还是让此刻在病房里的两个人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妙。
“医生说手术做完以后,避免伤口发炎,饮食要尽量清淡些,另外最起码要好好静养三个月,不要乱动,避免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方时恩看着苏执聿,将嘴里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然后小声说:“我想喝水。”
江卓这时候刚要起身,就看到他们苏总已经上前一步,拿起来床头柜上的杯子,递了过去。
那是一开始江卓早就帮忙接好的温开水。
方时恩接过水杯,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然后又把杯子递给了苏执聿,又去观察对方脸色。
片刻后,方时恩湿润了一些恢复了血色的嘴唇微抿,他望着苏执聿,先是有点小心翼翼地道谢说:“谢谢你救我,帮我付医药费。”
苏执聿漫不经心地回:“不客气。”
“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已经让江助理帮你找了护工,在医院里再住个十来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好好休息。”
他说罢,便像是转身要走。
方时恩看他这样,猛地伸手就要去拽他,这一下动作太大,他像是扯动了伤口,疼得脸色刷白。
苏执聿听他呼痛,忍不住蹙眉,他止住脚步:“都这样了,你还不安分。”
方时恩看他停下,立马伸出来两条胳膊,去抱他的腰,是个蹬鼻子上脸更不安分的架势。
“我没地方去,我出院……我出院后,能不能先在你那里住一阵,等过了一阵我保证走,我绝不纠缠你,我保证。”
方时恩扬着一张惶恐不安的脸看他,语气里满是哀求。
“求你了,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
苏执聿看着方时恩,知晓对方是很不值得可怜的人,会有今天凄惨的样子,大部分原因是自己一手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