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今天还没开花吗—— by关尼尼
关尼尼  发于:2024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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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合适,想问你可以当我模特吗?”
那双眼睛带着蓬勃的生命力,但同时又像一汪湖泊那样静谧,太符合春天这个主题了。
Joyce对这双眼睛一见钟情,至此对视,都还心动不已。他很诚恳道:“我可以付报酬,希望你可以能够做我的模特,不会耽误很久,一个下午就好了。时间你定。”
幽采摇头:“我当不了模特,你可以找苏哥。”
Joyce叹了一口气:“好吧。”
他望着幽采手中的饭团:“你晚上都是一个人吃饭吗?”
幽采:“这不是我的晚餐。”
他一边说,一边又记起来自己要生人勿近,于是又昂起了头,斜斜地去望Joyce。
Joyce:“你下班了,男朋友不来接你吗?”
幽采:“他在家里给我做晚饭。”
Joyce笑了一下:“我听苏安说你们的关系很好,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跟他分开后考虑找新的对象,我希望我在你的考虑范围内。”
幽采一怔,似乎是被他话里的某些字眼触动。
Joyce看到他这幅模样,似乎觉得有戏,望着幽采诚挚地说喜欢,并且希望自己有天能够得到同他在一起的机会。
幽采一听这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头拒绝道:“没有那个机会的,我跟你不一样。”
Joyce露出个迟疑的神情:“为什么?”
幽采只摇头,神情坚决地重复道:“我跟你不一样。”
物种都不一样。
幽采将昂起的下巴收了回去,摆正了脑袋,对着Joyce礼貌地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
Joyce有点急——刚才不是还被他说的话触动了吗?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坚决?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连候选人的机会都拿不到,急得追上去道:“为什么不一样?是你不想找跟娱乐圈相关的对象吗?”
娱乐圈鱼龙混杂,腌臜事情太多,许多人都不愿找跟圈子里相关的人做对象。
幽采心想怎么可能一样,一个是人类一个是……
Joyce跟在他身后带着点费解道:“可是我听苏安说你对象也是娱乐圈里的人,他不是跟我一样吗?”
“你能考虑他,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我?”
幽采脚步一顿,神情有点愣怔——是啊。
裴曜跟Joyce不都是人类吗?
为什么他答应同裴曜在一起直到找到另一个油菜花精,但如今却不假思索地拒绝Joyce呢?
站定脚步的幽采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Joyce,看上去很认真。
Joyce下意识站直了身子。他个子高,穿搭也很大胆,浅青色衬衫搭配卡其色工装裤,衬得整个人很有范。
幽采看了足足两分钟,思索了片刻,最后笃定地摇头道:“我觉得我不喜欢你。”
Joyce知道自己长得不差,是圈子里炙手可热的明星摄影师。他没忍住道:“为什么?你不喜欢留长发的男生吗?”
幽采:“不是长头发的事。”
他觉得穿着又绿又黄的Joyce很像当初将他肚子啃出两个疤的蚜虫。
Joyce执着地追问:“不是长头发,那是为什么?”
幽采摇头,让他别问了。
Joyce却亦步亦趋跟着他,不死心道:“你说,至少给我个死心的理由吧?”
幽采终于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你长得很让我觉得很有阴影。”
他其实想说长得让他觉得有点恶心。
但没好意思跟Joyce说,怕Joyce下次给苏安拍照的时候穿小鞋。

Joyce连打了个六个电话给苏安,看上去十万火急,急得连信息都腾不出手发。
健身完的苏安一看来电,拨回去问Joyce出了什么事。
Joyce在电话里先是问:“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苏安顿时警惕起来:“你他妈想干嘛?”
“虽然我跟我前队友炒过CP,但这可不代表我就喜欢男啊。”
Joyce缓缓:“谁没事喜欢一个炮仗?我问你,我长得很可怕吗?”
苏安松了一口气:“还行,不可怕啊。”
Joyce终于憋不住,深受打击道:“可幽采说我长得让他有阴影。”
苏安有点乐,顿时觉得自己下班后还要在跑步机上跑十公里的那点苦都没了。他神清气爽安慰道:“哎呀,他就是有点奇奇怪怪的。”
“他喝饮料都要喝带颜色的,就特绿的那种,别人喜欢收集高达球鞋,他喜欢收集泥巴和花盆。”
Joyce喃喃道:“他男朋友很帅吗?帅到天崩地裂吗?怎么我这样已经难看到让他有了阴影吗?”
苏安:“你别说,人对象还真帅,帅到天崩地裂,一米八九,八块腹肌长腿宽肩,会写歌会弹琴,家里有钱还他妈有颜,超跑轮着开,追幽采追了好长一段时间。”
Joyce心想不就是个家里有点小钱的小白脸吗?苏安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正好他家也有点小钱,在外头也能被人称得上是二世祖,但他可跟那群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不一样,他不靠家里,奋发图强,全靠自己出来打拼。
他可比幽采那个家里有点小钱的小白脸自立自强多了。
更何况Joyce都听幽采说了,那小白脸现在成天不上班不工作,天天窝在幽采的出租屋给幽采做饭,绝对是因为跟男生谈恋爱,被家里断了经济来源,现在只能吃软饭。
Joyce见过太多这样的二世祖朋友,表面上风光,实际上内里就是个无所事事的草包。他在电话里朝苏安问:“他男朋友是谁?都是圈子里的人,你说个名字,我看看到底是谁。”
苏安:“这不好说,这是他的隐私。”
娱乐圈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要是今天跟Joyce说了,哪怕Joyce敢跟他保证不往外说,但明天绝对半个圈子里的人都会知道裴曜谈恋爱。
裴曜是不介意公开,但要是苏安上赶着去公开,这就是他的问题。
苏安转移话题,打着哈哈问:“幽采怎么说你长得让他有阴影?”
Joyce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深受打击道:“不知道,他没跟我说,但是他说他不喜欢我穿的这件衬衫。”
“说我有点像菜地里的大青虫。”
苏安咳了咳,胡诌道:“是吗?都说让你别等着他分手了,换个人等吧。你们摄影师不是都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吗?赶紧去发现其他人的美,别等他了……”
“再说了,你等他分手图什么?图他看你觉得像大青虫?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他一通胡说八道劝Joyce赶紧放弃,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为过几个月后还真有个墙角给Joyce挖。
苏安可没忘记,长相纯真无害看上去有点呆的幽采语出惊人地告诉他明年春天就把裴曜给甩了换新男朋友。到时候Joyce在一旁虎视眈眈,指不定在死缠烂打下Joyce就真的挖墙脚成功。
苏安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但他知道真要到那时候,估计裴老师得发疯。
Joyce深受挫败:“行吧,我认了,谁让我不知道他不喜欢黄颜色和绿颜色……”
他长叹一口气,喃喃道:“终究是我跟他没什么缘分,才会误打误撞穿上他最讨厌的黄色和绿色……导致出局。”
————
晚上七点。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幽采上楼,呵着气,狭窄楼道里的感应灯时亮时不亮。他踩着楼梯,拿着两个饭团和一瓶酸奶爬到顶楼。
敲门前,幽采低头看了一下手上的两个饭团,有点说不出的成就感。
裴曜每天都会在家给他做泥巴汤,他出去上班也会给裴曜带回人类吃的东西。
幽采神情沉稳地将手上的饭团和酸奶塞进斜挎包,打算进门后突然掏出来给裴曜一个惊喜。
他敲了两下门,竖起耳朵,看着门框咯吱地响了两声,感应灯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金灿灿的脑袋冒了出来。
幽采:“……?”
他被吓得后退两步,愣怔地看着大门拉开的缝隙越来越大,屋里的人扶着门,站在他面前,穿着白色长袖,一手摸着后颈,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望着他。
裴曜浅灰发色的头发染成了金色,素来桀骜的眉眼搭着几缕额发,显出了些张扬的锐利,气质越发生人勿近。
幽采愣怔后回过神来,迟疑地磕巴开口道:“裴、裴曜?”
裴曜点了点头。
他摸着后颈,低声道:“你之前不是说喜欢黄色的头发吗?我本来想染你说的那种明度很高的黄色,但我之前的头发漂过,他们说不太好上色。不过这个颜色是能上色里面明度最高的黄色了。”
裴曜:“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可能跟你有一点像了。”
幽采望着他蓬松的金发,眼神有点怔然。
确实是有点像,脑袋上金灿灿的,发丝蓬松,加上整个人散发着熟悉淡淡的草木香,仿佛就是世界上另一朵油菜花精。
裴曜稍稍低下了头,一双眼睛望着他,贴着他,很像一只大狗黏过来道:“要摸一下吗?”
见幽采抬手,他笑了起来,弯腰,将自己的额头抵住幽采掌心,轻轻地蹭了蹭,很安静地给幽采摸他的脑袋。
幽采慢慢地摸着,低着头,感觉到金色的发根没有他那么柔软,但是发尾很软,发丝穿梭在指尖像是流动的金色河流。
温柔、悄无声息地将他裹住。
裴曜说如果之前自己没有染其他颜色的头发,那今天染出来的发色会让幽采更加喜欢。
但是他遇见幽采有些晚,已经染过很多颜色的头发,如果要染出幽采想要的发色,必须得等到头发重新长出来。
他说可能要等到明年春天,到时候长出了新的头发,就去染幽采很喜欢的那个颜色。
他还说要是幽采喜欢,以后他都不换发色了,一直都是这个发色。
最后,裴曜稍稍偏头,将脸贴在幽采的手上,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做出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很像匹凶悍的头狼安被驯顺,歪着脑袋蹭了蹭幽采掌心的举动,看起来更为驯顺。
————
幽采开始热衷于每天下班都在便利店扫荡。
他一开始只是站在速食货架前,思考该选择奥尔良三明治还是该选择芝士鸡扒三角饭团。到了后面,下班后工牌还挂在脖子上,就拿着便利店门口的购物小篮扫荡。
每次结账后都要拎着一大袋鼓鼓囊囊的零食带回家给裴曜,同仓鼠囤货一样,不管裴曜吃没吃完,一个劲地将零食塞进购物小篮。
黄胜有好几次看见,送他回家时纳闷问道:“你不是吃不惯人类吃的东西吗?”
幽采抱着一大袋零食:“这是给裴曜的,他喜欢吃这些。”
黄胜:“他怎么不跟你在家喝泥巴汤,尽吃这些东西。”
幽采没说话,只低头把两包薯片拿了出来,上供一样放在黄胜的车里,示意他别再说话,语气郑重:“两包,不能再多了。”
开着车的黄胜:“……”
他嘴角抽了抽,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看着后视镜里的车辆:“看不出来,裴曜看着比你成熟,还爱吃这些。”
幽采很精神回答:“他很好养活的。”
这段时间,他发现裴曜虽然是人类,但是跟别的人类相比,裴曜很好养活。
养活别的人类可能需要很大房子,很好的车子,还有亮晶晶的珠宝,但是养裴曜只要小小的房子,每天一个芝士鸡扒三角饭团就可以了。
但是他还是很愿意给裴曜买很多个芝士鸡扒三角饭团,还有其他的零食,希望能够将裴曜养得更好。
黄胜:“什么好不好养活的,那些零食都是添加剂,过两天我给他调个泥巴汤,保准他喝了就不惦记那些零食了。”
幽采:“他不喝泥巴汤,你别给他调。”
黄胜嘴里嗯嗯地应着,压根没放在心上。
隔天早上,黄胜特地起了一个大早,开车到幽采楼下,上楼敲门,见着一头金发的裴曜还被吓了一跳。
裴曜有点愣,下意识侧身让出过道,给黄胜指了指厕所,以为黄胜是过来上厕所的。
黄胜撸起袖子,朝他摆了摆手:“我不是来上厕所的。”
他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叨叨道:“幽采说你最近尽吃那些人类的东西,泥巴汤也不喝,幽采不懂弄,叔来给你弄。”
裴曜赶紧上前,想要拦住黄胜,谁知黄胜将他摁回餐桌前,叫他回去,只管等着就行。
没一会,黄胜兴冲冲地捧出了两碗泥巴汤,放在餐桌前,吆喝着小两口赶紧出来喝泥巴汤。
刚起床头发蓬乱还穿着睡裤的幽采同裴曜面面相觑。
五分钟后,两人坐在餐桌前,看着黑乎乎的泥巴汤沉默。
黄胜热情招呼:“喝啊,你们怎么不喝?”
裴曜有点犹豫,捧起了碗,下一秒就被幽采打了一下手。他愣了,扭头看着幽采。
黄胜以为幽采护食,还语重心长让幽采不要养成这个护食的习惯,还让幽采把碗还给裴曜。
幽采吭哧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到了最后才憋出一句道:“狂哥,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两分钟后。
黄胜脑袋上的毛炸开,嗓音因为不可置信,徒然飙高道:“什么?他是人?不是油菜花精?”
黄胜脑子被这个消息轰得有些发晕,一偏头,看到两人老实巴交地坐在餐桌前,身上还穿着一模一样的睡衣,跟小两口刚起床一样。
看到一人一花坐在一块还穿着一样睡衣的情景,黄胜脑子更加发晕,冒出了点更加不好的预感。

黄胜颤颤巍巍地对着眼前坐在一块,穿着同款睡衣的两人问。
幽采有点踌躇,小声道:“狂哥,你说哪方面的?”
黄胜脑子晕得更加厉害,神情恍惚,仿佛看到一株嫩绿的油菜花已经被人焯了又焯,脆生生地淋上佐料后一口吃抹干净,最后还懵懂不知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让幽采把全部都告诉他,幽采老老实实道:“我们准备授粉的那天,裴曜他开不出花,后面我们对了一下,发现这中间有个好大的误会。”
“前几年有段时间流行谐音梗,有才华被人叫做油菜花,裴曜经常被人夸油菜花,最后误打误撞传到鲤鱼精耳朵里,就变成了裴曜是个油菜花精,也不知道是谁给鲤哥传的,反正鲤哥说是他在娱乐圈里的人脉。”
黄胜:“……”
身处娱乐圈的他沉默了两分钟,神情恍惚地掏出了一包烟,说自己要抽两根烟冷静冷静。
片刻后,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烟雾缭绕的黄胜,幽采和裴曜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缭绕的烟雾中,黄胜狼狈地抹了一把脸,开始回想很久以前,似乎有不少精怪来跟他打听他什么菜花不菜花的事情,当初他似乎听岔了,以为问的人是正红得发紫的裴曜,加上问的人多了,他就把一些网友吹水的论坛贴吧推给那些精怪,让那些精怪自己去看。
黄胜抽着烟的手抖了抖——好像、大概,也许,那个源头好像就是从他嘴里传出去的……
五分钟后。
餐桌前的幽采偏头同裴曜咬耳朵,小声道:“狂哥怎么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
裴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不知道。
十分钟后。
沙发上的一只黄鼠狼仰天长啸,狂挠木头椅子。
幽采在一旁打电话,一边回头看黄鼠狼发狂一边对着电话里的苏安道:“昂,狂哥身体不舒服,今天不能去公司了。”
幽采小声:“什么病?我也不懂,我跟他讲了个事,他就突然发狂了。”
苏安那边啧了一声:“什么事?他常去的那家山庄倒闭了?发狂了要不要上医院挂个号看看?”
幽采谨慎道:“应该没什么事,等会我跟裴曜去买两只土鸡炖汤给狂哥吃,应该就好了。”
裴曜已经在看手机上的生鲜超市,等着下单两只土鸡再加半斤小蘑菇。
挂断电话后,仰天长啸的黄鼠狼终于停下了挠沙发的动作,它人形同原形生得有几分相似,圆滚的肚子气得起起伏伏,粗声粗气地说自己不吃鸡,让幽采跟他去卧室,他有事同幽采说。
幽采乖乖地过去,跟着黄鼠狼来到了卧室。
看到卧室床上放着两个枕头,黄鼠狼又气得挠了挠天蓝色床单,挠得破了两个洞。
幽采老老实实坐在床上,听到黄鼠狼问道:“狂哥问你个事,你跟裴曜怎么回事?”
“两个星期前你就知道他不是油菜花精,怎么两个星期后你还跟他在一起?你还记不记得你出山是为了找另一朵油菜花精?”
幽采:“他说他认识的人多,可以帮着我一块找另一朵油菜花精。”
黄鼠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他是人,认识的人再多也没用,难不成还能像鲤哥一样看出那朵油菜花精的真身?他跟你处了三个月都没看出你是油菜花精,你还指望他帮你找另一朵油菜花精?”
幽采有点懵,似乎没想到这一茬。
黄鼠狼尾巴炸毛道:“还有你现在怎么跟他住在一个房间,睡在同一张床上?人家两口子才睡同一张床。”
幽采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两个星期前他说他头疼,身体不舒服,住在我这里不容易死,让我跟他一块睡。”
黄鼠狼浑身毛都炸了起来,气得在床上蹦跶来蹦跶去,仰天长啸怒道:“诡计多端!诡计多端!”
客厅的裴曜眼皮一跳,忽然生出点不太好的预感。
卧室床上的跳来跳去的黄鼠狼将床单挠出两个洞,气喘吁吁地冷静了一下,坐在床上愁眉苦脸喃喃道:“是我的问题,不过好在还来得及……”
只是谈了三五个月,不是谈了三五年。
黄鼠狼两个爪子捧着肚子,郑重道:“狂哥有好几年没修年假,这样,狂哥休假,带你去找鲤鱼精,他本事大,到时候我们俩一块帮你找,总能找到另一个油菜花精。”
幽采愣了愣。
黄鼠狼:“裴曜既然不是油菜花精,你同他做朋友可以,谈恋爱不行,你不适合同人类在一块。”
幽采刚修炼成人形,性情不像他们黄鼠狼一族,狡猾善于自保,反而有股认死理的倔性子。这样的精怪同人类在一起,到了最后极大概率不得善终。
黄鼠狼语重心长劝道:“你出山不就是为了找到你的同类吗?当初若不是将裴曜认成你的同类,你又怎么会同他产生联系?”
“这世间人类千千万,但你的同类却只有一个,他同你种族一样,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油菜花精,只有他才能同你有共鸣,才能跟你在这世间长存。”
幽采抿唇,稍稍偏了偏头,很久后嗓音带着点迷惘,喃喃道:“可裴曜也只有一个啊。”
世间上的另一朵油菜花精独一无二,但世间也只有一个裴曜。
幽采不知道另一株油菜花精会不会觉得他长出藤蔓很奇怪,但是他知道裴曜不会,他也不知道另一株油菜花精会不会喜欢他开的话,但是他知道裴曜很喜欢。
比起远在虚无缥缈远在天边的同类,那个曾经在很多年前同他在山顶,看过同一个月亮,同一片小河的少年裴曜,真实而具象化,看得见也摸得着,真真切切地存在他身边。
黄鼠狼静默片刻,低声说出了缘由道:“幽采,裴曜跟我们不一样。”
“人类比我们脆弱太多,任何一个意外都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哪怕他这辈子都不发生什么意外,平平安安地活到最后,满打满算也只有一百年的寿命。”
“一百年,幽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幽采神情愣然,抬起头,茫茫然地只听到到自己的心跳随着黄胜的声音一同跳动。
黄鼠狼:“你同他在一起,意味着一百年后,裴曜会在一个小小的白色罐子里,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世间只留下一个你。”
“你还记得鲤鱼精上一次闭关修炼了多久吗?”
幽采茫茫然地动了几下唇,喃喃道:“上次他闭关了……十三年。”
黄鼠狼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悲哀:“你看,光是一次关闭修炼就花了十三年,对我们精怪来说,一百年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弹指间,裴曜就不再这个世上了,到时候你忘得掉他吗?”
忠贞不一的精怪一旦爱上人类,大抵下场都是凄惨的。
这些精怪在爱人死后,守着爱人的尸骨行尸走肉度过漫长的余生,还有极少数偏执的精怪,承受不了漫长绝望的折磨,走火入魔地替给爱人寻求起死复生的方法,不久后就会遭来天谴,灰飞烟灭,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
黄鼠狼低头,看着床单上破出的两个洞,很难过道:“幽采,你是个好孩子。”
“狂哥不想看到很多年后,你抱着一个小罐子行尸走肉地活下去。”
这样的事情,他在他朋友身上看过一次就好了。更何况这一切的因果都是他跟鲤鱼精一同造成,不用鲤鱼精说,黄胜也知道自己要把这一错误的因果纠正回来。
趁着现在只相处了三五个月,早点断开,还不至于到了百年后,还遭受抽筋剔骨搬的分离苦楚。
幽采动了动唇,小声:“他很久以后会在一个小罐子里吗?”
黄胜:“对,百年后,他的家人会把他火化,然后装在一个小罐子里,没有任何意识也不会说话,但是百年后的春天,另一朵油菜花精还活得好好的……”
幽采后面的话听不下去,只是茫茫然地想着怎么会呢?
裴曜一百年后怎么会装在一个小罐子里的呢?
他那那么高,那么大,小小的罐子怎么会放得下他?
可黄胜说得没错,很久很久以后裴曜会同其他人类一样死去,没有任何意识,再也不会跟他说话,再也不会对他笑。
幽采忽然很难过,一股巨大的难过席卷而来,比之前知道裴曜不是油菜花精时更加难过和无助。
幽采想起了之前抚摸裴曜发根时,指尖上残留的温暖,像一条金色的河流。但是百年后,这条金色的河流会永远停滞在某一瞬间,变得冰冷死寂,永远不再流动。
裴曜不会像山野里其他的花,会在明年春天重新回来,会在某个春天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幽采抬手,碰了碰脸庞,茫茫然地碰到了一手的凉。
他怔怔然地低头,看到了一条蜿蜒的水痕,在掌心里,像是一条难以愈合的疤。
——————
同黄胜谈完话后,幽采带回来的零食越来越多。
短短两天,小小储物柜塞满了各种零食,抽屉都合不上。
裴曜蹲在储物柜前笑,问他怎么带那么多零食回来,幽采却只是摇摇头,低声说自己想给他买。
除此之外,他给裴曜买了两条很好看的领带,是苏安推荐的某个奢侈品牌子,价钱并不便宜。
裴曜那天收到领带的时候,高兴得要死,跟在幽采身后,反反复复地去问真的是送给他的吗?随后当天晚上就让人取了两套适合领带的西服,穿戴好领带,在镜子前走来走去,没一会又露出个笑,贴着幽采说喜欢,特别喜欢。
幽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点出神,他扭头,看着裴曜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一会才说他喜欢就好。
裴曜取了自己的吉他,同幽采坐在一块,说要唱歌给他听。
在狭小的客厅,裴曜低头扫了扫吉他弦,发出一阵嗡鸣,好半天才抬起头,慢慢地弹着吉他,轻轻地哼唱,嗓音低沉又温柔,很磁性,是一副极为难得的好嗓音。
他嘴里哼的是十七岁那年写的歌,技巧还有点青涩,但却出乎意料的赤诚,哪怕只是短短一段旋律都十分抓人。
裴曜抱着吉他,唇边带着点笑道:“我想明年春天把这首歌写完。”
他额头亲昵地碰了碰幽采,低声道:“到时候再唱给你听好不好?”
幽采偏了偏头,犹豫了一会,小声道:“好。”
他慢慢道:“明年春天,要是你写好了,我会听到的。”
————
裴曜是在收到领带的第二天发现了点不对劲。
第二天上午,打扫卫生的他在卧室的角落发现了领带的包装盒。
包装盒是某个眼熟的牌子,很贵,一条领带几乎是幽采一个月的工资。
幽采一口气买了两条。但他才上了三个月的班,手头上的钱买了那两条领带,加上房租和零食的开销,几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没留下任何存款。
裴曜盯着包装盒,心脏突突的跳,想起前两天黄胜跟幽采在卧室谈话后,幽采出来后微微发红的眼睛。
幽采现在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在他身上,然后呢?
裴曜大脑某根弦也跟着突突的跳了起来,脑海里浮现了不太好的想法,那个想法得让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长久地伫立在原地,好长时间后才将包装盒收起来,放在柜子最下层,起身去阳台拨了一个电话。
————
“苏安那边还有个综艺,前阵子费了好大力气才签下来,是个田园生活类节目,要去山里生活一段时间,身边要带的助理多。等他这个节目完成后,我在跟你一起请长假去找鲤哥。”
休息室中,黄胜拍了拍肚子:“鲤鱼精前阵子在西南那边,我们化成原形赶过去,没几天就到了。不用担心,顺着留下来的妖气,总能找到他的。”
“找到鲤哥,我们仨再一块去找另一朵有油菜花精,最后肯定能找到。找到后就皆大欢喜,你也可以放心地跟那朵油菜花精在一块,不用担心他一百年后会消失。”
幽采靠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一本书,没说话。
黄胜:“正好这段时间你跟苏安去山里拍综艺,山里没信号,这段时间你们见不着,说不定两个都冷静下来了。”
“对了,我听苏安说你把工资都花了,把身上的钱都用来给裴曜买东西了?”
幽采盖着书,闷声道:“买完了。”
“一毛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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