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今天还没开花吗—— by关尼尼
关尼尼  发于:2024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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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后座的挡板升起。
幽采坐在车座位上,裹着裴曜的外套,头发被毛巾擦得蓬乱,脏兮兮的鞋子也被脱了下来,很像一只小猫。
裴曜眼圈发红,声音还发着抖道:“你过来干什么?”
“他们说前段刚发生了滑坡,随时随地都可能有落石滚下来,那么危险。”
幽采披着外套,低头踩了踩浸透了水的鞋子,像是自言自语道:“你太容易死了。”
“所以我要来找你。”
裴曜沉默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只是将幽采的手牵好,低头,轻轻将冰凉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颈脖处,用体温熨暖手掌。
他很轻很慢道:“或许狂哥说得没错。”
幽采抬起头,微微歪着脑袋望着他。
裴曜神色平静,眼眶却红起来喃喃道:“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反而还要拖累你。”
如果幽采跟另一朵油菜花精在一起,或许今天就不用浑身湿漉漉地走上很久的山路来找他,也不用担心一百年后会面临分别的问题。
他都不敢想幽采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
幽采很认真地同他道:“是我自己要过来找你的,没有受伤,整座山都在为我指引方向。你也没有拖累我。”
“你是我的伴侣,我担心你,过来找你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不过你是人类还是油菜花精,我都会过来找你。”
他抬头同裴曜蹭了蹭鼻尖,捧着他的脸,亲了他的额头,弯着眼轻声道:“狂哥是说过我们在一起不合适,但是刚才狂哥也跟我说,一百年太久,让我只争朝夕。”
“我没读过书,没学过这句话,只知道大概狂哥想告诉我的话。”
“一百年太久太长,与其用漫长的百年来忘记你,不如从现在开始好好地爱你。”

“怎么过来的啊,又是山体滑坡又是暴雨的……”
车内的司机望着几乎看不清的茫茫雨雾喃喃自语,一旁副驾驶的宋疍也哑然,偏头看了一眼升起隔板的车后座。
本来以为是裴曜对那小助理一厢情愿,一路大包小包地追到阳安村,最后还被玩弄得要等上十年,跟死心塌地的野菜哥没什么两样。
可结果就是这个一声不吭丢下人就走的小助理,在救援队伍和直升机都进不来的地方,一个人冒着暴雨徒步进入山体滑坡危险地段,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不知道路在哪也不知道人在哪,硬生生一路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总算知道这人为什么能让桀骜不驯的裴曜心甘情愿地等上十年二十年了。
宋疍目光落在车窗玻璃外雨雾茫茫的重重山影,心想别说十年,这样的人,恐怕他这辈子也不会碰到。
————
“当时有很多石头拦着,不让我找你,我有点生气。”
黑发蓬乱还有点湿漉的幽采皱了皱鼻子道:“我生气了就把它们通通绞碎。”
“把大石头绞碎后,我把那片山体滑坡的地翻来翻去找了好几遍,发现没有你才放心下来。”
车后座,披着大毛巾的黑发青年一双圆润眼尾上翘的眼睛水润明亮,乖乖地握着两个暖宝宝,几绺额发搭在鼻尖,亲昵地抬头去碰他,自言自语道:“它们告诉我你在这边的时候,我好高兴。”
裴曜鼻子有些酸楚,低头,嗓音很哑道:“我没事的。”
他握着幽采冰凉的小腿,安静片刻轻声道:“我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然后陪你很久很久。”
幽采去亲他,像是毛发湿漉漉的小猫很蹭了蹭很开心道:“那以后晚上我们就不用偷偷摸摸了。”
“我每次跟狂哥说我要去见小王我都好心虚的。”
小王同他道歉,说其实狂哥很早就知道他们的事了。
很开心在蹭蹭的幽采懵了。
小王继续带着歉意道:“他很早就知道你每晚都在我这里玩够了再回去。”
小王将有点懵的幽采脸捧了起来,很沉稳地亲了亲道:“所以其实公不公开都没什么区别。”
黄胜早就知道屋里的那朵油菜花每天晚上都装模作样地说要去找朋友,实际上是去找黄毛小王。
下午四点三十六分,雨势渐渐小了起来。
救援队伍一路顺畅无阻地按照望丹峰节目组求助讯号驶向半山腰,长长的车队尽可能快地撤离下山。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中,全部人都心惊胆战地按照撤退路线撤离,生怕再次发生山体滑坡事件或车辆侧翻打滑。
车后座的幽采摸了摸裴曜的眉心,轻声道:“放心,这条路不会出什么问题。”
“一路上它们都跟我说这条路的山体很稳固,不会发生滑坡。”
裴曜喉咙动了动,点了点头。
两个半小时后,望丹峰节目组全部成员跟随救援车队成功撤离并抵达至安全地带,有惊无险地结束行程。
六点多的天已然全部漆黑,长长的车队停驻在临时安置点,节目组不少劫后余生的工作人员嗓音哽咽地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
整个节目组要应付的事很多,光是媒体的公关都已经疲于应对,毕竟望丹峰一行人中宋疍和其他两位嘉宾的咖位实在不小,无论是粉丝还是媒体都会这件事抱着极大的关注。
节目导演林导只庆幸前来探班的裴曜没被媒体挖出来,要不然事情只会发酵得更厉害,外头的热议程度恐怕从狂风暴雨变成惊涛骇浪,沸沸扬扬闹得好长一段时间不停歇。
远处,停在最末尾的黑色车辆旁,裴曜穿着灰色卫衣,黑色阔腿长裤有些水渍氲开的痕迹。他撑着伞,低头拨了拨眼前人的额发。
幽采披着裴曜的黑色羽绒服,偏头看了一眼搭建起来的临时安置点,又摸了摸裴曜冻得有些红的指骨,脱下了身上的黑色羽绒服,递给裴曜。
裴曜低声说自己不冷,却看到幽采朝他摇头道:“我要回去了,用不上。”
裴曜一怔。
幽采扭头望向身后黑漆漆的山野,看着拉着长长警戒线和竖着禁止通行警示牌的泥泞山路。
裴曜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好一会才勉强地挤出点声音:“回去哪里?”
幽采:“回去山里,它们帮我找到你,我应该回去。”
裴曜喉咙动了动,挤出来的声音艰涩道:“山里太危险了,救援队伍之前说随时随地都会可能发生坍塌和滑坡。”
幽采低头,看着裴曜握着他的手腕。眼前人穿得很单薄,几乎把身上的衣服都给了他,在有暖气的车内没什么,但下了车,手骨冻得通红。
他抬手,又摸了摸裴曜紧紧皱起来的眉头,轻声道:“正因为很危险,所以我才要回去。”
“一旦发生坍塌,那片的生灵都活不下来,裴曜,我不能看着这座山就这样沉寂下去。”
裴曜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低头亲了亲幽采的额头,哑声道:“去吧。”
他将手腕上的黑色电子腕表脱了下来,扣在幽采手腕上,很安静地望着幽采,半晌后才低低道:“事故发生后上面应该会派人重点盯紧看牢地质灾害点、河道等地方,夜间可能会有无人机巡逻检测,记得要避开。”
幽采点了点头,看着裴曜替他拉好冲锋衣的拉链和系好帽子,最后对他哑声道:“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晚上七点四十五。
匆匆吃完泡面当晚餐,综艺节目组统计开始统计临时安置点的工作人员数量,将宋疍等嘉宾送去附近城镇的酒店洗漱休息压惊。
裴曜问宋疍要了辆车,说要借两天。宋疍当即有点愣,对他道:“你不走吗?留在这干什么?”
“不对,你那小助理去哪了?”
裴曜神情有些疲惫:“拯救世界去了。”
宋疍:“??别贫,你要是不走,回去后,别说姑姑,我妈都得削死我。”
裴曜:“我跟我妈说了我留在这里,你别跟你妈说就行了,我留在车上等人,过两天就回去,到时候把车还给你。”
宋疍神色复杂将车钥匙递给他裴曜,喃喃道:“有时候我真不搞不懂你们小年轻在想什么。”
裴曜接过车钥匙,解锁上了车。一上车,看到手机弹出信息提示手表的记录行驶轨迹,正在以每小时三百四十公里行驶,警示严重超速。
裴曜有点忍不住,想打电话给幽采叫带着手表的幽采别跑那么快,容易出事,但是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平稳心率,又忍下了这个冲动,转头打给了黄胜。
黄胜带着苏安已经撤离到附近城镇的酒店,就近停下歇息一晚,接到他的电话,很淡定道:“又怎么了?他不是去山里了吗?”
裴曜半晌没说话,好一次才问道:“他跑那么快,灵力什么的不会耗费得很多吗?”
黄胜:“不会,他在山里就是能跑那么快。”
裴曜没忍住道:“山里也不能跑那么快啊,晚上又那么黑,万一撞到什么东西……”
这个速度几乎同世界顶级赛事赛车的时速一样,甚至还要快上不少,以这个时速撞上什么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黄胜叹了口气:“他是精怪,跟人类不一样,在山里不会撞到任何东西。”
“他曾经跟我说过,山里的一草一木都跟他的眼睛和耳朵一样,那座山既然同他求助,就不会让他出事。”
裴曜沉默了一会,才应下来,挂断电话后心中那口气却仍旧没下去,仍旧觉得时间煎熬得厉害。
裴曜将手机倒扣在中控台上,看到宋疍放在中控台上的一盒烟,有点想抽,手都要碰到烟盒了,却又收了回来,心想算了。
本来就只能活一百年,再染上这种乱七八糟的习惯,能陪幽采的时间就更少了。
裴曜在车里坐了一晚上,也看了一晚上的手机。
他给幽采的那块电子腕表哪怕没有联网也能在手机看到心率和行动轨迹。一晚上,幽采勤勤恳恳地从东边狂奔到西边,又从西边狂奔到北边,无数根线条乱七八糟地在手机地图上交缠显示。
到了后半夜,手机上代表着幽采的灰色小人还在山里到处狂奔,看上去忙碌得不行,有时候会在救援队伍标注的红色危险地段呆上很长一段时间。
看着灰色的小人在救援队伍标注的红色危险地段原地踏步摆动着手,裴曜趴在方向盘上,眉头皱得很紧。
他在心里默念着千万别滑坡也千万别塌方,等过了这阵子他就花钱给这座山种树,从山头种到山尾,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发生山体滑坡这种事。
省得让他老婆大半夜跟个救护车一样在山里狂奔,救完这边救那边,一晚上忙得跟陀螺一样晕头转向的。
凌晨四点十一分。
裴曜眯着眼,趴在方向盘上看着灰色的小人在山里狂飙,似乎在朝着出山口方向狂飙奔来。
他一下就直起了腰,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飞掠的灰色小人顶着严重超速的红色标志离出山口的方向越来越近,同时也离他越来越近。
裴曜立马套上外套,打开车灯,戴上口罩和帽子,将后备箱的两箱水扛到副驾驶,关上车门就开始库库拧瓶盖,顺便兑点营养液。
凌晨四点五十三分。
临时安置处万籁俱寂,裴曜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看着灰色的小人狂奔离他越来越近,心跳也跟着跳得越来越快。
到了后面,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灰色小人离他只有短短一段距离时,裴曜拉开车门,拿着两瓶矿泉水在车门旁等着幽采。
入冬的寒风刺骨,裴曜的一颗心却火热得不行,时不时低头望着手机屏幕,又抬头望着远处黑漆漆的道路,等着自己的爱人回来。
凌晨四点五十八分。
在车灯的照射下,拔足狂奔的灰色小人终于同他的位置重复,裴曜抱着两瓶矿泉水,露出的微笑在看到远远奔跑的一株油菜花时僵住。
远远的油菜花个头不大,根系却很发达,朝着他狂奔而来,脑袋上还顶着一块黑色的电子腕表。浑身都是泥巴。
似乎怕黑色电子腕表在狂奔的途中遗落,油菜花还用两根藤蔓牢牢地缠住。
两分钟后,裴曜魂飞魄散,立即把狂奔了一路最后跳到引擎盖上朝他疯狂摇晃的油菜花捧在手里,随后钻进车里,拧开了一瓶矿泉水。
果不其然,奄奄一息的油菜花将根系伸进矿泉水开始咕嘟咕嘟进食,短短几秒就把一瓶矿泉水吸食成空瓶子,瘫在副驾驶上,像是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裴曜拧开另一瓶矿泉水,将瘫在副驾驶上的油菜花根系小心翼翼放进矿泉水瓶,看着根系开始吸水。
足足喝了一大箱矿泉水后,奄奄一息的油菜花才有了点力气,爬到中控台上,同他悲伤地哽咽说今晚救草救树救花救得太多,还要防止好几个水土流失严重的地方发生坍塌,大抵是灵力消耗得太厉害,变不回人形了。
裴曜绞尽脑汁地哄他:“没事,说不定到时候多晒晒太阳就变回来了。”
油菜花哽咽道:“变不回来怎么办?之前我花了好久好久才变成人形。”
他的原形长得乱七八糟的,什么都长,不像人形一样是一个很正常的人类。
裴曜:“变不回来也没关系,这样也很可爱的。”
脏兮兮的油菜花顶着一身泥巴点子,迟疑地问心上人道:“真、真的啊?”
裴曜低头亲了亲油菜花还沾着泥巴点子的叶片,眼里带着点笑意,点了点头道:“真的。”
脏脏的也很可爱。
天下第一天可爱。
脏脏的油菜花有点不好意思,爬到了纸巾盒前,卷了两张纸巾,铺在中控台上,开始擦自己脑袋的泥点子,想让自己脑袋上的花看起来干净一点。
片刻后,油菜花抖了抖脑袋上的小花,又爬到了裴曜的口袋里,探出个脑袋,同裴曜说能不能去找黄胜。
黄胜活了几百年,说不定会有办法。
裴曜看着小小一株的油菜花窝在自己口袋里,探出个脑袋,咕叽咕叽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可爱得要死。
他脑袋有点发热,立马发动引擎,一路驶向最近的花卉店。
什么黄胜绿胜红胜的。
什么事都得等他给他老婆买完漂亮的大花盆后再说。

第64章
“受近日强降雨影响,12月13日上午11点32分左右,松亭县阳安村望丹峰右侧坡体发生滑坡,大规模岩质坡体滑塌。政府相关部门立即赶赴现场,组织撤离危险住户,派出救援队伍营救被困望丹峰的三十七个失联人员。”
“幸运的是目前该路段滑坡险情未造成人员伤亡,开展救援的过程中救援队伍发现滑坡造成的大面积崩积物有大型工程机械清理的痕迹,疑似大型挖掘机清理过崩积物,给救援队伍减轻了很大负担……”
开着暖气浴室里,镶嵌在炭黑背景墙上的镜面防水超薄液晶电视播放着关于望丹峰山体滑坡的新闻。
珍珠白的薄边椭圆形浴缸里泡着一朵油菜花,安详地听着电视里的人类对他的感谢。
“消防救援总队副队长李勤表示很感谢来自民间的救援队伍使用大型挖掘机清理滑坡崩积物,大大减轻了救援负担……”
随即,椭圆形浴缸里的挖掘机安详伸出了两根藤蔓,请求裴曜帮他清洗挖掘机的大臂。
裴曜挽起袖子,低头,小心翼翼地将两根沾满泥土的藤蔓放进浴缸,挤了点沐浴露,用毛巾轻轻的搓着藤蔓上的泥。
当了小半天挖掘机大臂的藤蔓免不了磕碰,粗粝滚石与石块锋利的棱角将藤蔓刮擦出许多细小伤口,裴曜一边洗一边眉头皱得很紧。
泡在浴缸里的幽采只觉得浑身滑溜溜的很舒服,时不时翻身挠一挠身上的叶子,整朵花又香又滑,很幸福地将其他的藤蔓伸出来给裴曜搓。
裴曜问他疼不疼。
他幸福地泡在水里:“不疼,左边那根也想搓可以吗?”
裴曜说可以,等会就搓左边那根了。
半个小时后,每一根藤蔓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叶子也被擦得铮亮的油菜花幸福地四仰八叉瘫在床上,一点也不都介意自己乱七八糟的藤蔓和根系露在外头。
裴曜坐在一旁,低头挑选购买手机页面上的植物伤口愈合剂,又叫了个跑腿将买来的植物伤口愈合剂送来。
下单没多久,裴曜接到了黄胜拨来的电话。他起身接起电话,扭头看了一眼在床上安详躺着的油菜花,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电话里的黄胜问他大早上怎么打了好几个电话,裴曜面不改色道:“早上那会出了点急事,现在我已经带幽采回S市了。”
“对,早上那会找了个代驾,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回S市。幽采他情况不太好,住外面酒店不方便,住在家里方便一点。”
黄胜:“他出什么事了?”
裴曜高深莫测道:“挺严重的,不能走路了。”
只能到处蹦跶。
黄胜一惊:“不能走路?什么意思?被天雷劈的?”
裴曜:“没被雷劈,总之情况不乐观,叔,你赶紧回来看看,想个办法吧。”
黄胜喃喃道:“不对啊,怎么严重到了不能走路的地步,鲤鱼精以前说他在山里跟个山大王一样……”
一拳干崩半个山头这种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裴曜叹气道:“在山里跑了一晚上,白天又当挖掘机咣当咣当砸石头,能不严重吗?”
黄胜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当即就语气匆匆说立马开车回S市,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曜满意地挂断电话。他浅灰色家居服下摆和裤脚在浴室被水浸湿了一大截,踩着拖鞋重新去浴室洗了个澡。
十多分钟后,卧室床上四仰八叉安详躺着的油菜花听到客厅传来智能门禁的声响。
浴室里的裴曜还在洗澡,哗哗的水声掩盖了门禁声响。
听着久久没停歇的门禁声,油菜花支棱起来,骨碌碌地下床,蹦跶狂奔向客厅,嗖地一下就移动到了电子门禁可视显示屏前,发现门外是穿着西装的物业提着一袋外卖盒子正在等候。
油菜花研究了一下,扒拉几下,摁下通话按钮,听到门外的物业同他很有礼貌地报了门牌号和手机尾号,告诉他外卖到了。
油菜花想了想,对着显示屏上的喇叭图案大声道:“你放门口就好了。”
“等一下会有人来拿的,谢谢。”
片刻后,在浴室里刮胡子的裴曜听到咚咚的敲门声,他停下手中的电动剃须刀,偏头道:“怎么了?”
门外的油菜花很有礼貌的问他:“我可以进来吗?”
裴曜咳了咳,洗了把脸,找了条浴巾围住下半身,才镇定道:“可以,进来吧。”
油菜花骨碌碌地爬上浴室的玻璃门,探着头望着他:“裴曜,你的外卖到了。”
裴曜让他别爬那么高,容易摔下来。
油菜花装作听不见,兴致勃勃道:“是给我买的花盆吗?”
早上裴曜连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去最近的花卉店买花盆,但因为去得太早,一人一花对着紧关的花店面面相觑。
幽采很想把门外的外卖拿回来,但是又有点担心物业没走远,会看到一朵油菜花鬼鬼祟祟从门里钻出来拿外卖。
裴曜伸手去接趴在浴室玻璃门的油菜花:“不是花盆,是给你买的药。”
幽采:“肥料吗?”
裴曜一边走一边道:“肥料家里有,储物柜左边从第三格开始都是肥料和营养液。”
他将油菜花放在床上,去浴室套上家居服,擦着头发踩着拖鞋把门外的那袋外卖拎进卧室,让幽采把藤蔓都伸出来。
幽采将所有藤蔓伸出来,张牙舞爪地在半空中挥舞着,打了哈欠,有些困地问裴曜要做什么。
裴曜拆开外卖袋子,将植物伤口愈合剂拿出来,新拆了一本小刷子,低头开始给藤蔓上细细密密的刮伤上药。
幽采有点愣。
半晌后,他乖乖地把藤蔓放在床上,看着裴曜给他上药。
真奇怪。
幽采想。
明明小时候肚子被蚜虫啃了两个大疤还留下了印子都没觉得有多疼,但这会也开始觉得那些细小的擦伤发痒发麻了。
特别当裴曜上完药低头在上好药的地方轻轻地吹一吹时,藤蔓上那些细小的擦伤更加发起痒来。
在山野经受了无数风吹雨打的油菜花沉思了片刻,觉得可能人类治病就是这样。
总是要吃点苦头的。
给十几根藤蔓上完药,裴曜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让幽采所有的藤蔓都摆正给他看。
幽采不明所以然,老老实实地将藤蔓摆正给他看。
裴曜研究了一阵,皱了皱眉道:“不对,我记得你藤蔓之前没那么粗。”
“左边也多了两根,右边第七根之前没那么长,现在比它旁边两根都要长了。”
幽采有点愣,迟疑道:“有吗?”
裴曜点头笃定道:“有,我不会记错的。”
自己老婆有多少根藤蔓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会记错。
别说是记得住藤蔓,就连幽采叶子上有多少个黑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幽采伸着两根藤蔓,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差别,又听见裴曜问他这样会不会有事。
幽采晃了晃藤蔓,沉思片刻说:“应该不会有事,我有时就是会乱长的。”
长着长着都习惯了。
裴曜还是有点不放心,但黄胜还没到,也只能按下这点不放心。
————
山体滑坡这件事并不小,失联被困的那段时间不光是宋疍家里惊魂未定,裴曜家里同样也在关注着望丹峰近况。
当天回到S市,给幽采洗干净后,裴曜打算回家同家里人吃一顿饭,顺带让提心吊胆的邓欣女士放心。
下午四点多,裴曜换好衣服,给幽采换了漂亮的花盆,又在花盆里埋上幽采喜欢的泥土,将幽采弄得漂漂亮亮的带回家。
一路上,副驾驶上的油菜花摇头晃脑,显然是同他一块回去很高兴。
因为邓欣女士最近织了很多漂亮的花盆小罩,很适合现在每天都待在盆里的他。
回到裴宅,裴曜将小花盆放在客厅,上楼去找邓欣女士。
邓欣女士有前科,对可爱的东西一向把持不住。裴曜很担心捧着油菜花上楼,邓欣女士会忍不住一口啃掉花盆里摇头晃脑的油菜花。
毕竟有时候裴曜都有点把持不住,很想亲一亲花盆里黄灿灿的小花。
油菜花被放在客厅,裴曜给他开了电视看,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屏里的综艺节目。
没过多久,裴汀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进门:“没办法,今晚真没空,要回家吃饭,我弟死里逃生回来,肯定要聚一聚。”
“已经到家了,聚丰公司那边有没有点什么风声,透露一下……”
裴汀弯腰换好拖鞋,单手解开领带,走向客厅,双手撑在膝盖上,坐在沙发上同电话里的人聊着。
电话那头的人口风很紧,裴汀说了好一会也没套出什么话,只能一边附和着电话里的人,一边兴致缺缺地瞧到了大理石桌上的一盆油菜花。
那盆油菜花长得生机勃勃,叶子绿油油的,脑袋上的小花金灿灿,看上去就很讨喜。
裴汀跟无数个打电话的人一样,习惯性地手上要拽点什么,他一边懒洋洋地附和着电话里的人,一边伸手要拽下眼前油菜花的叶子。
结果还没碰到,就听到一声暴呵——“你他妈要干什么?!”
那爆喝如同平地惊雷般,将裴汀吓得一个哆嗦,一脸懵逼地扭头望向楼梯上脸色发黑的裴曜。

第65章
裴汀一脸懵,看着楼梯上的人黑着脸一个健步冲到客厅,一把将大理石桌上的油菜花揣在怀里,语气冷冷道:“你手就非得那么欠是吧?”
裴汀:“???”
他一把挂断电话,看着裴曜揣着的油菜花,哽了哽道:“干什么,不就一油菜花吗?”
“又不是拍卖场几千万的兰花,拽个叶子怎么了?”
裴曜面无表情:“你再说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养的那盆兰花丢给张姨当蒜苗炒?”
裴汀:“……”
他那盆兰花可是花了几千万买的!
几千万!
这黄不拉几的油菜花能跟这那几千万买的兰花比吗?
跟护老婆一样。
裴曜低头,揣着怀里的小花盆并不理睬他。
裴汀扭头,对着从旋转楼梯上款款下来的邓欣女士大声道:“妈,明天我想吃清炒油菜花——”
“草,裴曜你踩我干什么?”
“妈——你管管他!”
邓欣女士四处探头张望,手指掩住唇忧心道:“小曜啊,小采怎么没来?他不是跟你一块在望丹峰吗?”
“我都听你表哥说了,他可是冒着暴雨进入滑坡地段找你,是不是淋雨太久生病了?”
小花盆里的油菜花使劲摇晃了一下,同邓欣女士兴高采烈地打着招呼。
裴曜面不改色地收回重重踩在面前人拖鞋上的脚道:“他没生病,就是太累了,需要补觉,我看他睡得沉,就没把他叫醒。”
邓欣女士点点头,笑着道:“行,那等小采休息好了,你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请他到家里做客,我们一起吃个饭。”
家宴是招待的最高礼仪。
裴汀坚持不懈:“妈,明天能吃清炒油菜花吗?”
邓欣女士装作没听到。
裴曜怀里揣着小花盆,一脸冷静地转头就往楼上裴汀卧室走,一边走一边叫张姨跟他一起上楼掐两根兰花做个凉拌蒜苗。
裴汀在他身后哎呀哎呀叫,说不吃了不吃了,今年都不吃油菜花了。
裴曜这才停住脚步下楼,路过裴汀身旁的时候还面无表情用力撞了一裴汀的肩膀。
裴汀:“……”
他被撞得一个趔趄,刚想说神经啊就看到裴曜一直用一只手捂着怀里那株油菜花的脑袋,似乎像是在捂住油菜花的耳朵,不让那株油菜花听到清炒油菜花这些字眼。
裴汀立马屁颠屁颠跟在邓欣女士背后,慷慨激昂地告状“:“妈他比我还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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