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柔攻养大后—— by常安十九画
常安十九画  发于:2024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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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铺的木地板与书架同色,靠墙的空旷地方摆着一张长案,上面置了笔墨纸砚,一长幅书札卷轴铺陈案台之上,林简忍不住走近打量,虽然看不懂那笔下方寸之间的求度追韵,也能体会到写字之人起锋落势之时的风骨昂然。
花空觉性了月尽知心证
林简不自觉地将卷轴上的字轻念出声,转身问沈恪:“这是你写的?”
沈恪回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写着玩的。”
偌大的书库没有椅子,但是地板上却随意放着好几个懒人沙发,沈恪挑了个淡蓝色的往里面一窝,随手拽过身边的那个白色的,拍了拍:“小孩儿,坐这。”
林简抱着书靠过去,原本自己坐下的力道并不大,谁知道那个懒人沙发里塞的好像是泡沫粒之类的东西,小林简脊背还没靠到实处,背后猝不及防地软塌下来,他整个人就唰的一下就陷了进去。
直到被沈恪眼疾手快地拽出来,林简还是懵的。
沈恪一手拉着林简,一手从身后拽了一个稍微硬点的垫子,往林简那个沙发上一放,噙着笑道:“行了,坐吧。”
放开林简手腕的时候,还忍不住低声道:“赶紧多吃饭长高点吧。”
说这话时,他眼底还蕴着一丝很淡的笑意。
林简只好再胆战心惊地坐回去。
好在沈恪也并没有继续逗他玩的意思,林简将英语教材翻到指定的那一页,递给沈恪看:“明天要做口语练习,要背下来的。
沈恪就让他先念一遍。
林简“嗯”了一声,依旧用手指着单词,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夜深沉,周遭静,只有男孩稚嫩纯质的嗓音萦绕在房间里。
“My sister Anita is practicing tennis。She practices tennis every day after school……”
虽然比林简自己练习的时候好了一些,但是依旧卡顿磕绊,不过让孩子意外的是,哪怕他发音再不纯正,沈恪从头到尾表情都淡然又平静,没有一点忍着想笑的意思。
这无端让林简心里踏实了许多,于是声音也稍微放开了一点儿。
一篇课文念下来,林简的目光中还是沾染几分惴惴不安,从原本一个安静地雪娃娃,变成了个安静且无措的雪娃娃。
沈恪“嗯”了一声,随口道:“还行。”想了想问他,“带笔了么?”
林简愣了下,摇摇头。
沈恪冲那边的书桌抬抬下巴,吩咐:“去拿一支。”
沈恪的书桌上有一个原竹笔筒,里面竖着大小粗细不一的几支毛笔,除此之外竟然真的有一只铅笔混杂其中。
林简拿了笔回来,沈恪接过,随手在他的英语书上圈了几个单词,林简定睛去看,都是刚才他磕绊严重的那几个。
圈完了单词,沈恪又问:“还有不认识的么?”
林简想了想,而后把英语书翻回到第一页,沈恪垂目看去,才发现几乎每页书上,都有几个被圈出来的单词。
林简轻声解释:“前面的这些我都没学着。”
“行,之前的内容找时间再补。”沈恪将书翻回来,从自己圈出的那几个单词开始,一个一个讲给他听。
林简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沈恪的英文发音这么好听,和他平时说话的声音还不太一样,音调没有平时那么低,音色中又平添了一点清冷质感。
沈恪读一个词,林简就跟着读一个词。
“excellent,形容词,表示杰出的,卓越的……”
“professional,表示专业的,职业性的。”
林简问:“professional也是形容词吗?”
“要区分情景和语境,可以做形容词,也可以作名词。”
林简点点头,自己又低声念了两遍,表示记住了。
“这个词在课文一开始就出现过了, practice,练习、实践,这里后面加了一个‘s’,表示第三人称单数。”
夜色静谧,这场深夜补习进行得比想象中要顺利。林简原以为沈恪虽然答应教自己,但或许也只是简要指点一二,如果他能囫囵讲个大概让自己领悟,林简就已经知足。
但没成想,沈恪对于学习这件事的态度端正认真到不可思议,一篇英语课文,从单词入手,先是讲解词性用法,纠正发音,再到带着他一句一句串联通顺,到了背诵环节,沈恪让他先逐句翻译成中文,将中文意思记下来,背诵时再从记忆里翻译成英文。
林简试了两次,果然事半功倍。
可沈恪却说:“这只是个应急的办法,也算不上捷径,而且在学习英语时,我不太建议你用这种方式。”
“为什么?”林简问,“我觉得很好用。”
沈恪回答说:“虽然语言类学习都有相通之处,但是中文和英语还是不一样的,你不能按照学习语文的方式去学英语,尤其是等到以后你开始学习比较难的从句时,这种半吊子方法,不仅没有帮助,反而会让你概念混淆。”
林简愣怔片刻,点头“嗯”了一声。
沈恪觉得这小孩儿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挺有意思,平时话就少得可怜,小眉头一皱,又遮住了几分少年气。
“除了英语,还有什么跟不上的课程吗?”沈恪问。
林简从课本上抬起眼睛,非常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沈恪眉梢微挑,单方面以为孩子是不好意思,说:“没关系,如果有——”
“真的没有了。”林简声音不大,但却笃定平静,“英语学得不好,是因为我之前没接触过,别的科目我原来的学校也学,虽然内容有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基础性的东西都差不多。”
难得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沈恪眼底渐渐浮现笑意,故意问:“所以呢?”
林简看他一眼,而后很快地移开目光,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对于自己夸自己这件事感到局促,但依旧实话实说:“别的科目我学得很好,上周数学测试,最后一道拓展题全班只有我一个人做出来了。”
“那你还真厉害。”沈恪笑着点点头,抬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那今天的沈老师小课堂就结束了,赶紧回去睡觉。”
说完,他抬起胳膊向上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又窝回沙发垫里,是完全松弛下来的姿态。
林简从懒人沙发里爬起来,拿着英语书就要出门,想了想,又停下脚步,转身问:“你还走吗?”
挺突兀的一个问题,沈恪愣了一下,问他:“怎么?”
林简抿了抿嘴角,说:“如果我以后再有什么不会的地方,还能……”
林简长这么大很少像别的孩子那样提要求,此刻他有所求,又怕会打扰,所以连请求都要绕个弯才能说出口。
沈恪看他两秒,明白过来,笑道:“近期我没有国外的行程安排,所以回家的时间和频次应该还有点保障,你有问题随时来问。”
原来这一个月不见,他是出国了。林简点点头,心中半块大石落地,犹豫片刻,伸出手指了指后面那一排排书柜,又问:“那……我以后能进来看书吗?”
以后几个字,他音量渐微,似乎是做好了不被允许的准备。
没想到沈恪只是静了几秒,问:“喜欢看书?”
林简抬起头,目光平视着他,重重点了下头。
沈恪露出一点近乎于欣慰的笑容,慢声说:“可以。”想到身边工作人员的习惯,又补充道,“不管我在不在家,都可以。”
然后他就看见眼前的这个小孩儿,眼睛一点一点地弯了起来,露出了相识以来,最为明亮真切的一个笑容。
小孩子的笑意清澈纯粹,最有感染力,这些天的舟车劳顿似乎也随着面前的这张笑靥烟消云散,沈恪隔空点了点最里面的那几书架,笑着说:“不过那几个架子上的书不能碰,都是古籍善本,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我平时都不敢乱翻。”
林简点头说记住了。
两人从书房出来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沈恪站在二楼玄关处看着林简下楼回房间。
在卧室门口,林简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冲他挥了下手。
眼睛里还带着笑,像是在说晚安。

有了沈恪一晚上的专业辅导,第二天的英语课上,小林简可谓一鸣惊人。
连Vivian都难掩惊讶地夸赞:“天!这可真是个惊喜,非常棒!”
林简背诵完坐下,旁边的张扬脸色很是难看,趁Vivian不注意,偏头恶声恶气道:“看不出来啊,你这是请私教了?”
本以为林简会像之前被挑衅那样无视,没想到这次他微微转头,竟然勾了勾嘴角,划出一个淡薄的弧度。
最无声的嘲讽与回击,根本无需浪费口舌。
沈恪回国之后依旧日程繁忙,但就像他说的那样,起码一周能回来五天左右,而三天后的一个早晨,林简洗漱完吃早饭的时候,沈恪递给他一个文件夹,蓝色的普通款式,林简狐疑接过,打开后却愣住了。
是一份整理好的英文单词的汇总解析资料。
沈恪放下咖啡杯,像是随口说道:“要学好英语,单词是基础,词汇量掌握得够,根基就牢,反之,越往后学越地动山摇,所以没事的时候多背背单词,没坏处。”
林简对着面前那张A4纸上的手写单词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般地问:“这……这都是你写的?”
那么厚的一叠纸,少说也有一百张。
沈恪笑了笑:“最近刚好不太忙,顺手写着玩的。”
其实完全可以去买一本《单词大全》之类的书给他,但是沈恪浏览了几家线上书店,发现市面上的单词工具书内容涵盖的太宽泛,多为考研准备,而针对小学生的单词书又不适用,毕竟林简现在读的是私立学校,和一般的公校课程不太一样。
于是沈少爷就福至心灵,亲自执笔,整理了这样一份符合林简目前课程内容的“单词宝典”。
沈恪说:“一共5000个单词,从基础向开始,难度逐渐升级,如果这些你都熟记下来,够你用到六年级毕业了。”
林简怔然盯着手中那摞厚厚的纸张,忽然觉得双臂有些重。
随后,他慢慢站起来,将文件夹抱在怀里,在沈恪讶然的目光中,郑重向他鞠了一躬。
“谢谢,我会好好学习,不会让你失望的。”
小孩儿声调依旧不高,但是却字字铿锵。
沈恪没想到他会行此“大礼”,难得愣了半晌,而后招手让他坐下,失笑道:“不至于,不过我得纠正一下你的想法——”
林简乖乖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听他说下去。
“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所以无论好坏与否,也不用管别人失望不失望,你自己对结果负责就够了。”
沈恪看着对面的小林简,缓缓道:“小孩儿,这个世界存在很多的不公平,每个人的出身、成长环境,这些外在因素是一开始就决定了的,你没能力选择,但是却有办法去改变——想要过不一样的人生,没有什么捷径,但是却有途径。”
林简问:“是学习吗?”
沈恪:“从目前来看,这是最公平的一条赛道,努力就有收获,懈怠就被落下,你未来所到达的终点是花团锦簇还是萧瑟无边,都取决于你的现在。”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拥有怎样的未来,都是你自己说了算。”
林简听闻垂下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他无法不回忆起之前那个生活了八年的小山村,凋敝没落,黄土冷山。
那时候在学校,老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好学习,你们才能从这儿走出去。”
林简缓缓吐出一口气,坚定道:“我明白的,我靠自己,也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可能是这孩子眼中的神色过于凝重,沈恪“啧”了一声,摆摆手,漫不经心道:“道理虽然是这样,但也没必要太执着。”
这个转折有点快,林简不禁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沈恪笑了一声,语气依旧散漫:“一辈子长着呢,谁说只能定一个目标?此路不通立刻改道,也不用那么死心眼——你务必要努力,但却不必一定要成功。”
林简似懂非懂。
沈恪看了一眼腕表,司机已经在大门外等了,于是起身结案陈词:“喜欢做什么事就去做,不喜欢了就换一个,结果不重要,过程才可贵。”
林简彻底不懂了。
他接过裴姐递上来的风衣外套,挽在手肘处往外走,笑着说:“猜个字谜,给你一天时间,晚上回家告诉我答案。”
林简对着他的背影扬声问:“什么字谜?”
“树下一条心,一日复一日。”
虽然当天晚上沈恪临时被公务绊住,没能回来,但是那日清晨的那番话,小林简却一直记了很久很久。
从八岁到十八岁,从幼年孩提到少年青葱,十年人间,他成长的每一步都和沈恪这个人缠绕相连。
朝花夕拾,行思坐忆。那些从未有人教过他的道理,那些他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体验的人生经历,斑斓的,梦幻的、璀璨的,都是沈恪给他的。
这个青年将他从那个小山村里领出来,把一个绚烂而盛大的世界捧到他面前,但是又告诉他闻过而终礼,知耻而后勇,笃定又清醒地带他走过镌刻在青春年华中的每一道分水岭。
纵他闻花浓,也诫他醉花红。
教他识金玉,亦教他淡荣利。
不过从那天起,林简就成了沈恪书房的常客。
不管沈恪在不在家,他每天做完作业后,固定会来书房找书看。
沈恪的书房藏书浩海繁星,简直可以媲美一家私人藏书馆,而且纳涵的书种类颇丰,古今史传、民间野谈、中外名典,还有一些专业读物。
沈恪从不限制他看书的名目种类,对于看什么书这件事,基本就是放养态度,书中有穹昴,点墨皆可贵,随意,都好,喜欢看什么看什么。
过了几天之后,林简干脆直接来书房做作业,每天晚上吃过晚饭洗了澡,就抱着自己的课业过来蹭地盘,沈恪发现了也没阻止,反而问他是不是喜欢这里。
林简回答是,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就收获了一张矮凳。
矮凳取代了原本放在长案后面的懒人沙发,沈恪说,小孩子写作业,腰背要挺直。
而一起看书的日子多了,林简发现,除了会看某些金融商业类的巨著外,沈恪最喜欢的居然是一些园林景观类的专业书籍。
《园冶》、《景观设计调查》、《世界园林植物与花卉》这几本,都是沈恪经常翻看的。
事实上,沈恪就算是从公司回来,也并不是无事一身轻,有时候他会在外间开视频会议,有时候会处理公务一直到深夜,但若是闲下来的空档,大多数都会进来找本书看。
每次都是那副散漫无羁的样子,拿了书往沙发上一窝,连翻书的姿势都透着懒散。
林简有样学样,看书的时候也随意一歪,沈恪见的次数多了,一开始还会提醒他,说这个角度看书对眼睛不好。
林简扫他一眼,闷声回道:“你不也这样?”
沈恪就笑着说:“我是成年人,近视的几率基本已经夭折了。”
林简听了抿抿嘴角,稍稍坐正,但隔不了多久就又歪回去。
沈恪后来又说了一次,当时林简正捧着一本稗官野史看得入迷,沉浸式看书体验被骤然打断,小孩儿皱着眉嘀咕一句“别出声”,而后翻了个身就不理他了。
怎么还嫌弃上了?沈恪愣了愣,最终也只能无奈失笑:“没大没小。”
他们两人各看各的书,各自品得乐趣,看书的时候明明互不干扰,也极少交谈,但却莫名衍生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契合感。
那是小林简单薄贫瘠的童年记忆中,关于“陪伴”最初的模样。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音乐响起,班里的同学陆续排队去餐厅吃午饭。
林简走在队伍末尾,到了领餐口,食堂阿姨特意往餐盘里给他放了个大一点的鸡腿,笑眯眯地说:“小朋友要多吃一点呀,太瘦啦。”
林简微微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学生用餐区是以班级划分的,但是座位任选,等林简端着餐盘走过来,习惯性地挑了一个没有人的桌子,坐下默默吃饭。
这个年纪正是叽叽喳喳闲不住的时候,虽然生活老师偶尔提醒他们吃饭时减少交谈,但是小孩子天性使然,又哪里忍得住。
唯有林简这边安安静静。
吃完饭,林简端着餐盘去收餐区,正是同学们都陆续吃完饭的时间,餐车旁边围了很多人,林简端着餐盘等在一边,生怕不小心碰到了谁。
然而他仔细着别人,反而自己被洒了半身剩汤。
雅克布在同学里算是个子高的,察觉自己撞到了人,慢慢回身,一句“对不起”还未出口,看见林简的脸,便闭上了嘴巴。
林简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羽绒冲锋衣,半碗汤汁洒在左边口袋的位置,泅出一片深色的水迹。
沉默片刻,林简抬头,视线从衣服转到雅克布脸上:“道歉。”
雅克布嗤笑一声,态度无所谓道:“对不起,行了吧。”
林简说:“不行。”
“又不是故意的。”面前的白人男生不耐烦,“What do you expect?”
万没想到,林简平静回道:“a sincere apology。”
雅克布登时瞪大了眼睛。
男生脸色由青转红,对峙几秒,雅克布将手里的餐碗往收餐台上一放,气鼓鼓地转头就走。
经过林简身边时,林简没拦,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rubbish。”
中午回学生公寓休息,一进门就看见张扬雅克布凑在一起,英语汉语交杂着嘀咕什么,见到林简回来,立刻收声。
林简没搭理他俩,径直脱下外套,拿到洗手间。他这里没有洗衣液,只能把香皂涂在被弄脏的地方,一点一点搓洗干净。
林简夜间并不住宿,所以公寓里没准备其他衣服,下午上课前,冲锋衣还没干,林简想了想,只能穿着卫衣去上课。
还好公寓到教学楼之间的距离不算远,教室里的暖气又很充足。
下午前三节都是室内课,最后一节是硬笔书法,老师在课间将字帖纸发了下去,林简从文具盒里拿出HB铅笔,发现笔头太短,于是拿着铅笔刀跑到教室垃圾篓那里削铅笔。
自从他来到沈家,不管是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崭新的、昂贵的,唯独那个帆布书包和文具盒,那是林江河生前买给他的,之前他舍不得用,现在用上了,就舍不得换。
铅笔没削完,窗外折射的阳光却被挡住,林简抬起头,就看见雅克布和张扬围了过来。
小胖子张扬笑着说:“林同学,我的铅笔也该削了,能帮个忙不?”
林简转过头,没搭理他。
面前忽然递上来一支铅笔,雅克布笑嘻嘻地说:“我的也是,都是同学,助人为乐一下怎么了?”
而对于这种言语寻衅,林简从来都是漠视不理的。
没出现自己预料中的反应,雅克布得寸进尺,突然伸手去抢林简手里的铅笔刀。
林简的铅笔刀就是最老式的那种折叠小刀,手腕被握住的时候他一惊,本能地松了手,锋利的刀刃才没有割到手指。
林简站起身,上前一步,干净漂亮的眉目间已经有了怒意:“还给我。”
雅克布手里摆弄着那把小刀,捏着着铅笔刀的那个小圆孔,笑嘻嘻地问小胖子张扬:“哇,现在居然还有人用这种东西?我见都没见过!”
张扬哈哈大笑,附和道:“我也没见过,文具店都没得卖了,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
“还能从哪儿?”雅克布嘲笑道,“a dump?毕竟这东西才是个……rubbish。”
一瞬间,血色从林简雪白的小脸儿上褪个干干净净。他一言不发地猛冲过去,直接去抢对方手里的那把小刀。
毕竟有身高差距,雅克布在冲自己过来的那一刻,先人一步上手一推,用了十乘十的力气,而林简只是脚下趔趄了两步,两只手同时扣住他的手腕,咬牙道:“还我!”
突然的混乱瞬时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人群立刻聚拢过来,将他们围在圆心,有同学喊着别打了,有人起哄,还有人跑出教室去喊老师。
慌乱的争抢中,刀刃脱离刀托,垂下来的那一刹划到了雅克布的手背,只听对方“啊”的一声嚎叫,林简愣了一秒,而后眼角一锐!
小刀被林简夺了过去,包括雅克布在内,周围的同学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赵凯毅和科任老师急匆匆跑进教室,看见眼前的情况,赵凯毅倒吸了一口凉气,女老师吓得险些原地昏厥。
雅克布手背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渗出几粒血珠,而林简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支铅笔刀,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看不出掌心伤口多深,只能看见血染满了五指,一道道鲜红的血迹正顺着他的指尖滑下。
沈氏集团总裁办,沈恪坐在办公桌后,正翻阅一份项目预案,下午有一场项目审阅会议,需要对即将招标的两个项目进项二次评估,这已经是项目组报上来的第三稿了,但沈恪依旧觉得还有完善的余地,于是边看边在纸业边侧的空白地带写上几笔,提出优化建议。
宋秩敲门进来的时候,整本预案刚刚看完三分之二,沈恪问:“什么事?”
宋秩手里握着手机,脸上是极少会出现的焦急神色,沈恪不由皱眉,就听他急慌慌地开口:“裴姐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是孩子在学校受伤了!”
沈恪脸色微变,快速起身绕过办公桌,边往外走边问:“怎么回事,人现在怎么样?”
他语速很快,但是神色依旧镇定,宋秩拎着他的风衣跟上,回答:“说是和同学打架,学校有专业医疗室,已经在第一时间做过处理,现在通知双方家长过去解决协商。”
沈恪“嗯”了一声,快步走到电梯口,声音沉稳:“不用通知司机了,你开车。”
电梯门开,两人走进去,宋秩下意识地提醒:“可是下午还有会,要不我一个人……”
“不用。”沈恪吩咐道,“动作快点。”
一路疾驰来到学校,教务处的老师引他们来到接待室。
路上沈恪一言未发,等进了接待室的门,就看见学校领导正擦着额上的汗,急切地与另一方的家长解释着什么,而林简一个人坐在沙发另一端,左手上包着厚厚的一圈纱带,看见他进来的那一刻,神经反射般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像是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
沈恪淡淡看他一眼,脸色看不出什么端倪。
对方家长的爸爸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妈妈倒是华人,出面协调解决问题的是负责校园安全的副校长,此时正被中英双语夹击,显然已无几分招架之力,只把刚进门的沈恪当成救星:“您二位是林简的家长吧,这是雅克布同学的父母,是这样……”
不用等沈恪开口,宋秩率先打断他这些无用功般地絮叨,只问重点:“两个孩子伤得严重吗?”
“当然严重!”雅克布妈妈顷刻调转火力,“右手背上那么长一道口子,都流血了,这是伤到了手,如果伤的是别的地方呢!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宋秩理智指出:“但实际上看,是我们的孩子伤得更严重。”
对方不依不饶:“这不是他自己找的吗!谁让他带刀械进校园的,学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带危险物品,现在伤了自己不说,还伤害到了同学,怪谁!这件事,必须给我们无辜的同学和家长一个交代,不仅是你们,还有学校,我们都要追责!”
沈恪这时候才沉声开口,却是对着林简,只问:“怎么弄的?”
他几乎没有见过沈恪这样的神态,没发火不发怒,口吻依旧清淡,但是眼神却沉得压人,林简饶是再镇定,此时也不免心慌,他将一直握紧的右手伸出来,打开,掌心里是那把已经被攥得温热的铅笔刀。
沈恪眸色微怔,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问:“为什么会伤到同学?”
林简小脸绷得紧紧的,过几秒,说:“我削铅笔,他抢小刀。”停顿片刻,补充:“不是我划的,是抢的时候他自己碰到刀刃了。”
“乱说!”雅克布妈妈气愤道,“谁会自己去碰刀刃,我家孩子傻吗?就是你故意的!”
这话说完,沈恪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瞥了林简一眼。
争执毫无意义,副校长试图息事宁人:“那您双方协商一下,看看这事我们怎么解决?您二位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学校尽力配合。”
此时雅克布的爸爸插话道:“当初我们选择贵校,除了是对学校的办学理念认可,同时也是对校园安全这方面表示信任,但显然,学校辜负了我们这份期待,所以我们认为,像这样威胁校园安全的不安定份子,不应该再继续出现在学校里。”
此话一出,副校长惊慌失措:“不至于不至于,只是同学间的矛盾冲突,怎么就上升到这个高度了!而且……”副校长看了看对方家长的脸色,犹豫道,“就算是受伤,也是林简伤得重,如果真的要追责的话……”
“你什么意思啊!”雅克布妈妈急了,“事出有因,总不能看谁伤得重就处罚另一方吧,要看矛盾的主要过错方是谁!”
从进门到现在,沈恪始终都没有明显地表现出“维护”的意思来,甚至对于受伤的林简也没有多余的关怀和安抚,神情一直淡然镇静,这样的行事做派,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对方家长某种“得理就可以不饶人”的错觉。
沈恪眼神示意,宋秩俯身听他轻声耳语了几句,而后快步走出了接待室,随后他才冲林简招了下手:“过来。”
林简慢慢挪过去,垂着眼睛不抬头。
沈恪用指骨碰了一下他缠着纱布的手背,问:“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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