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柔攻养大后—— by常安十九画
常安十九画  发于:2024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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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受X温柔攻=酸涩暗恋X年龄差X极限拉扯】
林简8岁时家庭突遭变故,被20岁的沈恪带回了沈家大宅。
沈恪为人温柔又理智,养起孩子来也是宽严相济。
林简跟在沈恪身边整整十年,外人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小叔叔高山仰止
却不知道,禁忌般难以言说的痴妄,早在经年陪伴中发了芽
他养大他,而他爱上他。
十八岁成人礼的那个夜晚,向来沉静清冷的林简鼓起勇气问沈恪:
“已经十八岁了,真的没可能吗?”
沈恪温声叹息,给他了最温柔也最理智的回答
“你多少岁都是我养大的孩子,是我的家人。”
后来林简一走五年,音讯全无。
再见面时,林简将所有的痴心妄念全部收敛,乖觉地维持着“家人”人设。
沈恪却看着眼前的青年,眸光微动,自嘲笑道:
“没想到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重新学着追人。”
林简:……
叔,你不是说咱俩是一家嘛?
后来——
沈恪笑着问他:
“说说看,怎么舍得答应我了?”
林简冷着一张脸,耳廓滚烫地逞强回答:
“追人不容易,看你年纪大,怕你顶不住,不行吗?”
沈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吧。
再后来——
眼尾微红的林简半张脸都埋在枕上,咬牙低骂:
“我说的……是这个顶不住吗?!”
沈恪温沉的笑意落在他的耳畔,哄人的声音微微喑哑:
“我年纪大,理解偏差。”
“不过,大你12岁又不是12寸……”
“乖一点,别怕。”
“……”
#是家人,也是爱人#
#我的世界本是一片残垣断壁,你用爱重塑,废墟便是欢城#
#我那些滚烫而隐秘的爱意,就在尘埃之中,开出一朵幽静的花#
排雷:从幼年开始顺叙,现实向文风,细水长流式写法,微慢热。
主角无血缘、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没有任何法律意义上的收养、寄养关系,有感情纠葛在成年之后。
接受善意讨论,不接受写作指点,弃文不必告知,有缘江湖再会。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甜文 美强惨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简,沈恪 ┃ 配角:接档文《影帝O和流量A互穿后》《信息素成瘾》求个爱的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是家人,也是至死不渝的爱人
立意:黑暗中成长,爱照亮前方。

十一月末的傍晚时分,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去。远处横亘绵延的群山只余下一道蜿蜒逶迤的剪影,笼罩在一片墨色苍穹之下,像是一道隔绝了尘世人间的天堑壁垒。
凋敝寂静的小山村,朦胧沉默的姿态,像是亘古而孤独的等待。
深秋的夜风已经寒意凛然,从临时搭起的灵棚缝隙处灌进来,冷意顺着袖口裤管一路漫上四肢,跪坐在祭桌前的小林简狠狠打了个冷颤。
他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看香炉里的祭香,香火没断,还亮着,便又默默地移开了眼睛。
更年幼一些的时候,同村有人去世,他骑在父亲脖颈上被带着去看发丧,山村地区,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发展缓慢、现代经济高度欠发达的小村子,遇到这种白事会,总归保留着一些旧时风俗,老例颇为讲究,白幡铜钱、纸人招魂,神鬼之事对于四五岁的林简来说,惧怕大于敬畏。
然而今天,那个曾将他举过头顶坐在肩膀上的人成为了那些让他惊惧的民间故事里的主角。于是,八岁的小林简跪坐于灵棚之中,在夜风彻骨之时,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个从前谁也没有教过他的道理。
如果灵棚中祭供着的那个人是自己的至亲,其实是不怕的。
哪怕他已经被火化成了一抷骨灰,被装在一只方正的木匣之中。
夜风彻彻,将院子里昏暗的光影吹得零乱,也将周围闻讯凑过来“看热闹”的乡邻窃窃私语的声音吹到耳边。
有人低声说:“这大林命苦,刚三十六,本命年都没过,就这么没了……啧,造孽呢……”
还有人附和着:“可不是,听说从工地拉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咽气了,救都救不得……本来应该当天就火化,结果硬是在太平间停了半个月,今儿上午才送的火化场……哎……”
这话一出,旁边有个不了解前情后果的老婶子忍不住问了一句:“哎唷!咋就在那地儿停了那么久呢?”
老婶子旁边的一个大姨抻了抻她的袖口,下巴往正站在灵棚旁边和几个本家亲戚说话的女人方向努了努,悄声说:“还不是大林他姐,说人是在工地上没的,算是什么……哦,工伤,这些天见天儿往大林那个工地跑,找老板要赔偿,说是钱不给到,人就不下葬,再拖,就直接把大林从医院抬到工地上,这工程他们也别想干了……”
“这话……说得也没差头儿啊……”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不过这赔偿款好像要走保险,保险公司那套手续走下来,哪是十来天就能给钱的……”
“……那这人最后怎么还是火化了?”
忽然一阵凄厉的哀嚎声传来,打断了周围人的低声谈论,林简的脖颈和双腿跪得已经有些麻木,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见大姑领着几个面熟但是叫不上称呼的亲戚走到祭桌前,亲戚们并排冲着桌上的遗像鞠了三个躬,脸上看不出特别哀伤的神色,倒是一旁的大姑,再次“噗通”一声往祭桌上一趴,对着他爸的那张黑白照片,又哭嚎着重复了一遍今天已经不知道喊过了多少次的话——
“大林哎——我的弟弟啊……三舅他们送你来了,你睁眼看看哎——再看看你儿子吧……你一走倒是轻巧了,把这么半大的孩子扔给我,让我怎么办啊——大林哎……”
被林江月这么一哭一嚎,四周围观的街坊们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将目光转到灵棚里的小林简身上。
“哎呀……大林这么一走,剩下这孩子可怎么办啊……才七八岁,狗都嫌的岁数,妈走了爸没了……这才是造孽啊!”
“孩子以后还不跟着他大姑,本来这么些年也是他姑给大林养着呢?”
“听话儿得听全的,可别说林简跟着他姑过,这些年大林拼死拼活的挣钱,可到手里却一点儿没攒下,都是给了他姐了,要没大林月月上供似的给钱,她那样的人,咋可能白给弟弟养孩子……”
前来吊唁的这波亲戚被“大操儿”领着去了后院,家里请了包厨的师傅,正架锅点火准备做席,小林简依旧跪在草团垫子上,保持了大半天的跪姿,膝盖骨硌得生疼,他稍稍松了一些力气,伸手给自己揉了揉。
林江月趁着灵棚前没人的空档,一弯腰钻进棚里,在小林简身边蹲下,刻意压低了声音,嘟囔着训他:“往这一跪别跟个傻子似的,你也是机灵着点儿!我让你在你爸照片旁边当吉祥物呢啊?有人来了该哭两声哭两声!不是亲戚就是街坊的,保不齐谁看着可怜就塞给你一头二百的呢!咋的,你爸都没了,还不值当你掉两滴眼泪儿?真当自己眼眶子里的是金豆呢!”
小林简缓缓抬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乌沉沉的,看向林江月的眼神毫无波澜。
“嘿……瞅我干啥,跟你说的记住没啊!啧,别这么看我,这眼睛……长得跟那个你妈一样,看着是个没心眼的,心里指不定多少算计!”
小林简听她这么说,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只是错开了眼神。
大姑看他几秒,又讨嫌地“啧”了一声,除了灵棚往后院去了,边走边嘀咕着——
“这个傻劲儿倒是随了你爸了,替个不认识的老头子挡了灾星,把自己命都给搭进去,这么个大小子留我这儿……谁可怜我这一家子以后怎么过哟……”
前院凑热闹的人也渐散,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后院有人张罗着亲戚们落座开席,不过没人来喊林简,他不指望这个时候能有人记起自己来,况且他也不能走。
听大姑说,今天晚上他得在灵棚里待一宿,陪着他爸没走的“魂儿”,还得守着香炉里的香不能灭了,看着哪一根香烧到了头儿就得立刻续上,要不就是“断了香火”,犯了大忌讳。
周围没了人,林简慢慢坐到草团垫上,把已经麻了的两条腿伸到身前,自己一点一点地捶着。
他知道大姑说爸爸“替人挡灾”是什么意思。
十几天前,他从学校被姑父火急火燎地接出来,直接带到县里中心医院,从镇上到县城的路途不算近,姑父破天荒地打车来又带着他打车走,同行的还有同村的一个叔伯,一路上两个人不停交谈,林简挤在后排靠车门的位置,在他们杂乱无章的谈话中,一颗心惶惶下坠。
林江河所在的工地发生事故,由于塔式起重机安拆人员违规作业,导致顶升横梁一端承重后失稳,最终塔式起重机上部结构墩落。
而事故发生的当时,一个省级走访团正在工地现场进行项目观摩。意外突袭,地面作业的工人惊叫着四散,塔吊动臂断裂,巨大的钢铁横梁斜插坠向地面的千钧一刻,奔逃中的林江河突然将身边一个人奋力一推!
巨响轰然,震彻大地。
13死25伤,属于重大安全生产事故,事故现场血腥而狼藉,而压在横梁下的人,从现场抬出来时,已经没法看了。
其实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林江河所在的位置导致他跑脱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这个厚道善良、沉默寡言的年轻汉子,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粗糙的双手迸发出人性中深藏的至臻纯良。
或许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之下的反应,可那绝境深处的一推,却救了另外一个人的命。
小林简跟着大人,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走进医院,周围人声鼎沸,杂乱的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渐渐汇聚成一面铺天盖地的音浪,在尖锐而持续的耳鸣声和周身弥漫的消毒水气味中,八岁的孩子被迫接受了自己失去父亲的事实。
这些天里,歇斯底里的哀嚎声、声嘶力竭的哭吼,断断续续却始终萦绕,而小林简就像一个断线的木偶,被人麻木地从这个人面前推到那个人身边,没有人教过他要如何面对这种场面,就像没有人教过他,在失去至亲之时,若是害怕,其实是可以任性的、不管不顾的哭出声来一样。
后院的饭席正在进行时,有提前吃完的人陆续准备离场,经过前院的灵棚时,免不了会多看那个瘦弱的孩子一眼,然后却也只能重重叹口气,摇着头,像是目睹一场悲欢离合,无奈至极之后再离开。
大姑一家四口送客到院门,折返时,他听见大表哥嘟囔着,说是刚才的条肉吃多了难受,问姑父家里还有没有消食片。
姑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跟你姐要,别问我。”
表姐说就在电视橱下面的抽屉里,让他自己去找,表哥往屋里走,大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他身后嚷嚷:“抽屉里有我放的零钱,你拿药就拿药,钱别动!”
“知道了!”何舟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共就那么几十块钱,谁稀罕!”
“完蛋玩意儿,不稀罕你少拿了?”后院又有客人出来,大姑低声骂了句儿子,换上笑脸又迎了上去。
林简跪了大半天,饥寒交迫之下,周围人的交谈声已经不甚清晰,可恍惚间,却听到一阵汽车引擎声从院外传来,短暂的机械轰鸣声停留一瞬,而后熄火。
沈长谦的私人助理从副驾推门下车,走到后排拉开车门,掌心向下虚扶于车顶处,“少爷,咱们到了。”
坐在后排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岁的模样,车顶的内饰灯落下清辉,勾勒出他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面部轮廓,鼻梁高挺,眉骨深刻,下颌线条利落且坚毅,眸色明明很深,但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神态却多了一抹平和从容,故此中和了一些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锋锐之气。
沈恪点了点头,躬身下车,抬头望向院门的方向时,灵棚前的白炽灯光在他眸底一闪而过。

后院的饭席到了尾声,吊唁的宾客又陆续聚到前院,再戚哀的情绪也能被一顿餐饭冲淡不少,何况这些所谓的“亲邻”本就并不相熟。
虚掩的院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聚在灵棚边上的人群齐齐回望,而后骤然安静下来。
沈恪人高腿长走在最前面,身边跟着沈长谦的私助宋秩,身后则是沈氏集团的两名高级法务。
在众人死寂一般的注视下,沈恪走到灵棚前,视线在方桌的遗照上停留几秒,而后缓慢地低垂,最终落到跪坐在火盆旁边的小林简身上。
瘦小而单薄,这是沈恪对八岁的林简的第一印象。
小林简警觉地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而此时,沈恪的视线却从他身上移开,转向一旁的林江月,还没来得及开口,先被林江月口吻不善地先发制人:“你们谁啊?”
宋秩替沈恪回答道:“林女士,这是沈董事长的公子,代表沈氏集团和沈董前来吊唁,您节哀。”
事实上,宋秩一个“沈”字刚刚出口,林江月就如同被人按下了一枚隐形的发动键一样,整个人先是猛地一颤,而后突然向沈恪扑过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沈恪的胳膊,随即哀嚎声响彻院落:“就是你们!就是因为救你爸,我兄弟搭上了一条命哎!”
眼泪真真假假,却永远不吝啬于在该出现的时候登场,经她这样一嚎,周围的人也逐渐明白过来——
原来林江河在最后关头推开的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青年的父亲。
守在院门口的保镖第一时间闻讯而动,在林江月扑搡过来的一瞬间就冲到沈恪身边,就连身后的两名高级法务在愣了片刻之后,也试图将挂在沈恪臂上歇斯底里的女人拉开,宋秩一手拎着一个黑色密码箱,另一只手也去扶人:“林女士,您先别激动,我们来就是——”
“这可叫我们一家子怎么活啊!”林江月几乎是疯魔癫狂的,拽住沈恪的手臂不放手,只顾扯着嗓子哭嚎,“这可是一命换一命啊!我弟弟咋就这么命苦,成了你爸的替死鬼了哎!大林啊——你睁睁眼,把姐也带走吧……我的弟弟哎——”
沈恪随行的保镖都是专业出身,要拉开一个农村妇女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沈恪却稍稍偏头,用一个很简单的眼神作为制止。
来之前他未必没有想过现在的场景,尽管此时不算体面,但在他看来,相较于对方失去至亲的痛苦,这些发泄都是情理之中。
事故发生后,沈氏派出私人医疗团队开赴偏远的地级县,和当地政府一番协调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沈长谦接回市内。
沈恪接到消息从国外飞回来时,沈长谦已经转入监护病房,虽然手术及时高效,医疗资源顶级,但为沈氏服务多年的私人医生还是惋惜表达:“就算日后恢复的再好,恐怕沈董下半生也离不开轮椅了。”
而病房中,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浑身插满导流管的沈长谦虚弱却低沉地对沈恪说:“找到那家人,去看看吧。我只是下半辈子站不起来,但这条命却是人家给的。”
尽管宋秩带来的事故调查报告和工地监控视频表明,林江河所在的现场位置和逃生方向从根本上就决定了他本无可幸免,但沈家在某些方面和林江月的认知却高度一致——
林江河自己跑不跑得开是一回事,但他救了沈长谦一命,却是不可争辩无可厚非的事实。
院子里围观的人原来越多,原本的窃窃私语变为不加掩饰的议论,林江月还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沈恪眉目沉沉,终于在杂乱的喧闹中低声开口:“林女士,请先让我上柱香。”
他反手托住林江月的胳膊,稍稍用力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而后虚扶着将人交给旁边离得最近的一个婶婶:“麻烦您,受累照看一下。”
从进门的那一刻到现在,从始至终沈恪的态度都是温和克制的,带着温沉疏朗的君子之姿,但与此同时,这个人本身所带来的那种无法忽视压迫感又极强,这就使他产生了一种矛盾又浑然天成的气场。
如皓月隐匿着冷峰。
林江月停止了哭闹,和众人一起愣着,看着一身黑色西装的沈恪在祭桌上取了三根香点燃,他退回到遗像前,手持细香三鞠躬,而后很轻地挡开了宋秩伸过来的手,迈步向前,亲自插在香台之中。
稍作停留后,沈恪弯腰进了灵棚,在小林简面前蹲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中,有人腰系白孝带,有人身别白纸花,唯有这个孩子,从头到脚一身重孝丧服,整个人像被裹进一个白色的套袋之中,独自跪在火盆旁边。
眼前的光亮被遮挡住,林简慢慢仰起头,看着身前的人,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纸钱燃烧后落下的灰尘,混着不知是汗还是眼泪流过的水迹,在额前脸颊蜿蜒留下暗痕。
太瘦了,脸又小,以至于显得五官比例中,那双眼睛亮得出奇。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一个眸光深沉,一个冷眼防备。
半晌,沈恪放轻了声音,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林简先是看了一眼大姑,但是光线被挡住,他看不清此时林江月脸上的神色,过了好半晌,才回答:“林简,八岁了。”
沈恪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发现这个孩子说话声音在抖。
孝服宽大,看不出里面穿了多少衣服,但显然是冻得不轻。
沈恪只考虑一秒,而后就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
林简只觉得眼前一黑,完全的黑暗只停留了一瞬,下一刻,他便被残留的体温裹住,视线向下,他看见一双白且瘦的手,指骨分明却并不突兀,但手背上青色的静脉却又像蕴含着沉稳的力量。
那双手为他将外套的衣襟拢起来,室外的寒风霎时被隔绝,他整个人陷入柔软的屏障。
一个深秋的寒意都被抵挡,这是小林简在失去爸爸后,漫长黑夜所馈赠的第一份温暖。
林简戒备地抬起眼睛,而后眼前的青年静默片刻,低声说了一句。
“小可怜儿。”
林简嘴唇微动,没出声先猝不及防吸入一口冷空气,林江月尖锐的嗓音再度划破冷空气传来——
“可不是可怜咋的!他妈早就跑了,现在他爸又没了,把这么个半大的孩子扔给我,孩子可怜,我们一家子就更别提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没法活了哎!”
沈恪有些诧异地看了小林简一眼,虽然来吊唁前他想过会出现的不可控情况,包括但不限于家属的失态、指摘甚至怨毒,但是这家的现实情况显然是他没有料到的第一个意外。
这个家,甚至这个孩子在家里的处境,似乎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沈恪起身走出灵棚,经过宋秩身边时,对方非常有眼色地跟上,沈恪将宋秩手里的密码箱接过来,交到对面的林江月手上,在对方瞬间止住哭喊的那一秒,温声说:“林女士,对于这场意外我和我父亲来说都十分痛心,失去亲人的痛苦太巨大了,我不敢说感同身受,但却理解您和家人的悲痛,但是逝者已逝,生者还要向前看,虽然现在说这些话的意义可能不大,但是……”
沈恪微微停顿,尽量温和道:“这是沈家的一点心意,是感恩更是亏欠,说弥补分量太轻了,只是希望您和您的家人以后能生活得好一些。”
林江月愣住了,手里捧着那个黑色的密码箱,过了好久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她迟钝地转过来,冲自己老公招呼了一声,颤巍巍地声音暴露着紧张:“他爸,你看这……”
从沈恪一行人进门到现在,何国栋全程没有出声,此时却按捺不住似地拨开人群,两步跑过来,夺过那个密码箱在搂紧怀里,像是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这、这是……”
宋秩走过来,将一张纸条和一张名片递给林江月,低声说:“算是为您和几个孩子今后的生活做得一点铺垫,纸条上面是密码,另外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您家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其他方面,只要遇到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我。”
那是满满一箱的现金,原本沈长谦给的是一张支票,但是车子驶离市区前,沈恪忽然吩咐司机掉头去了趟银行,兑换成了钞票。
毕竟根据助理提供的居住地址来看,这户人家大概没有去银行进行大额支票兑换的经历,他不想因为这些细节琐事,再为对方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林江月此时已经被这笔天降横财砸懵了,只会跟着宋秩的话迟缓地点头说好,而宋特助何等人精,这短短几十分钟已经将这家人的真实情况看得清楚透彻,此刻瞥了一眼沈恪的脸色,不免擅作主张地补充了一句:“让孩子过得好一些,他爸爸也能安心了。”
事情至此应是告一段落,离开前,沈恪再一次走进灵棚中,林简以为他是要拿回自己的外套,抬手就想脱下来还给他,沈恪却再次蹲下来,说:“穿着吧。”
顿了顿,又道:“要好好长大。”
然而,让沈恪始料未及的第二个意外,就这样骤然出现。
在他准备转身走出灵棚时,刚刚收下一笔巨款的林江月夫妻突然堵在面前,依旧是凄厉嘶哑的语调,喊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要走,也得把这孩子带上!”

在场的所有人,亲戚、街坊,沈氏的人,包括沈恪在内,都没想到事情还能朝这个方向发生转折。
而最没想到的人,是小林简。
他从小就话少,从来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叽叽喳喳,磕磕绊绊长到现在,上学之后依旧是班里最沉默寡言的那个,而此时,那双乌沉的、极少有情绪的大眼睛此时终于泛起一丝涟漪,露出了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懵懂和茫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大姑?”
这道声音太过于孱弱,风一吹就四散在干冷的空气中,除了面前背光而立的沈恪,微弱得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听见。
“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林江月手里攥着纸条和名片冲过来,依旧是叫喊的哭声:“说得轻巧啊,你们是有钱人,就以为一条人命能拿钱换,没门!那可是一条命,我弟弟的命!”
宋秩立刻说:“沈董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刚才转达过了,今后你们有任何困难,都可以……”
“别说那些虚的!”何国栋一把推开宋特助,和媳妇儿统一口径,“找你?你不也就是个打工的吗?哪天你辞职了呢,下岗了呢?我们找谁去!你说的话顶用吗!”
宋秩从二十五岁进入沈氏到现在,跟在沈长谦身边五六年的时间,凭借个人过硬的专业水准,从董事办专员一路做到董事长特助的位置,应对过大大小小的商业风浪,但是与这样的刁皮赖户打交道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此刻只能再次表明立场:“沈氏最重承诺,而且——”
熟料再次被林江月打断:“信你们有钱人的话,我们还不天天过年?一箱子钱就想买条命,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说罢话锋一转,又要嚎,“我苦命的弟弟哎——”
虽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但沈恪的态度始终温沉平和,且对方是林江河的亲人,他依旧克己有礼:“那您有什么想法,或者还需要我们做哪些努力?只要……”
“刚不说了吗!”何舟从堂屋门口冲过来,人不大,但刁皮气势却不输他爸妈,手往灵棚里一指,“要走也行,你们把他也带走,他爸他妈都没了,我们家凭啥给别人养孩子啊!”
“造孽啊!”旁边一直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念叨了一句,“那是你舅舅的儿子,你表弟哟!一家人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姓啥他姓啥?咋就是一家人了!”何舟骂骂咧咧地回嘴,“我爸妈说了,我们家的钱以后都得供我和我姐上学念书,还得给我成家娶媳妇儿,凭啥养他啊!”
说到钱,林江月也不嚎了,“蹭”地一下窜过来,直接上手翻何舟鼓囊囊的口袋,“里面装啥了?不是说不让你拿钱!这个败家祖宗!”
娘翻儿子挡,何家另一个女孩过来拦着,场面一度混乱升级。
何国栋紧紧抱着那一箱子现金不撒手,下了最后通牒:“咱们有话就直说了吧,这钱我们收下了,你们欠了一条命,该给的!但你们也看见了,我家里还俩孩子,四张等着吃饭的嘴,再养一个,还是个男娃,没那条件!上十来年的学得多少钱,以后给他盖房成家又得多少钱?那是个斗大的数,我老何家不欠他们老林家的!”
“少爷,你看这……”宋特助一时踟蹰,低声问,“是不是再给他们……”
沈恪却很轻地摇了摇头。
这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算是心里有数了,积贫、贪婪、冷漠,再给多少钱都是一样,而且问题并不出在钱上,就算给得再多,真正能花在这孩子身上的又有多少?寄人篱下,稚子无辜,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谁又敢保证他三餐温饱,平安无虞,遑论今后品性纯良?
如此看,刚刚那句“好好长大”,不过是一句笑话。
沈恪回国后的这十几天一直处于高度负荷状态,沈长谦还躺在病床上,但集团的运转不能停滞,他根据沈长谦的授意,先是处理了一些公司的棘手问题,而后又开始进行工作上的交接,中途还折返了一趟美国费城办理学业手续,几乎不眠不休地折腾了这些天,却还要兼顾安慰母亲的情绪。如今,这些天厚积的疲累终于在混乱中略显端倪。
沈恪捏了捏眉心,拿出电话,走到一旁拨通沈长谦的私人号码。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有必要征询父母的意见。
接电话的是丛婉,沈恪叫了声“妈”,丛婉“哎”了一声,温声问他是否一切顺利。
沈恪沉吟一瞬,长话短说,三两句交代清楚目前状况,说:“我觉得这件事,需要要问问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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