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柔攻养大后—— by常安十九画
常安十九画  发于:2024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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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翩跹,掠过五年光景,窗外的城市的灯火万千繁华而陌生,唯有此时车厢内回荡的这首老歌依旧熟悉——
霓虹灯又点亮,夜色渐张狂
偏偏是我为爱逃亡,醉在异乡
莫非天不许人痴狂,幸福由身边流转
心好乱,谁把梦锁上
有人为情伤,难免失去主张
渐渐觉得,有点沧桑
谁才是今生盼望,无从去想像
有人为情忙,世事终究无常
还有多少苦,要我去尝
若不是还想著再回到你身旁
早就对命运投降
别让情两难,别把梦锁上
我愿为你逐风浪,不管多忙或多伤
直到一首歌放完,重复的前奏再次响起前一秒,沈恪随手关掉音乐,问:“是不是还没吃晚饭,一起去吃点东西?”
林简慢半拍地从戛然而止的旋律中回过神来,很轻地“嗯”了一声。
这个点钟正是城市晚高峰的尾巴,巴博斯随着车流走走停停,虽然林简对这座城市完全陌生,但是沈恪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甚至完全不需要导航,就将车最终停在了一家淮扬菜私厨门前。
这家私厨的装潢风格也是非常典型的江南清雅风,外饰青黛灰瓦,室内墨竹清韵,虽然是每天只接待限量食客预约的私厨,但两人刚一进门,便有侍者上前问好:“沈先生。”
侍者随着他们绕过错落雅致的几扇屏风隔断,问:“还是开您的私间吗?”
沈恪点头说好。
于是服务生便立刻又从另外的吧台找来钥匙,为他们打开内厅最里间的一处包房。
灯光亮起,吊伞花灯光影昏黄柔和,房间内摆着几瓶白梅海棠,花瓣鲜嫩,看样子是有人定期更换。
两人在木桌对面坐下,侍者递上菜单,沈恪很自然地推到林简面前,说:“看看要吃点什么?”
林简随意翻看几页,点了三菜一汤,将菜单还给服务生。
都是曾经他喜欢的菜色——沈恪垂眸解开袖扣,忍住心底暗涌的波澜。
服务生想要为他们倒茶,沈恪抬手拦了一下,亲自执壶烫杯,为林简斟了杯茶。
服务生非常有眼色地退出门外,只剩下两人的包厢再次安静下来。
氤氲茶烟裹着清香飘散开来,林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温度从舌尖一直烫进心口。
要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这样毫无征兆的碰面,没有给他们任何从容准备的时间。
叙旧?显然不太合适,毕竟五年前两人之间那段无法言说的过往,时至今日依旧是横亘在林简心底难以启齿的禁区。
寒暄?又未免太不走心,这样被时光刻进血肉筋骨之中的眷恋与思念,又怎会你一句“过得怎么样”,我一句“还不错”就能粉饰太平就此揭过的。
林简知道自己自小心思重,执念深,但直到再次见到沈恪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痴念已经根深蒂固到了何种程度。
他以为自己只是像曾经一样喜欢这个人。
而今时今日才顿悟透彻,他比自己臆想中的,还要沉沦。
好在沈恪并没有让这段沉默延续太久,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说道:“之前秘书跟我说,你们项目组里有一个我同门的小师弟,年纪轻轻成绩斐然,我还好奇来着,没想到竟然是你。”
还是和从前一样,原来只要沈恪先开了头,林简再将话接下去似乎也就不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他用指腹摩挲着温烫的茶杯,说:“你秘书夸张了。”
沈恪弯了下嘴角,并不反驳他的自谦,下一句却径直问道:“当年不是念的剑桥,怎么会转去宾大?”
林简轻轻握了一下杯身,停两秒,轻描淡写地回答:“嗯,大一下学期提前修够了要求的学分,就转了。”
不是很明显的避重就轻,但沈恪还是在第一时间洞悉,对于转学的原因,他并不想多谈。
于是也只是点点头,说:“那应该很辛苦。”
“还好。”
此时,服务生在外轻敲门扉,问:“沈先生,方便给您二位上菜吗?”
沈恪回答可以,服务生便推着餐车入内,上完菜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沈恪挽起袖口,起身盛了一盅干丝鸡汤放到林简手边,在极其短暂的这一刻,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进,林简微微蹙眉,心口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而后随着沈恪坐回原位,林简忽然有些自嘲地想,看——无论过了多少年,面对这个人的接近,你依旧那么没出息。
就像当初那个情难自禁的少年一样。
汤勺碰到瓷盅,沈恪问:“味道怎么样?”
林简如实回答:“很鲜。”
沈恪眼底漾起很轻的笑意,却忽然问:“这次回来还走吗?”
林简握着白勺的手顿住,隔两秒,才抬起眼睛,说:“看情况吧。”
确实要看情况,具体要看这个项目最后结果如何,如果竞标成功,那么按照项目工期,他至少要随项目组在这座城市工作两年。
“你们设计院总部……是在港城对吧?”
“是。”林简说。
沈恪点点头,宛如闲聊一般:“入职多久了?”
“半年多。”
沈恪闻言意外地看他一眼,林简接收到那道目光,几乎在瞬间就解码了其中的隐藏的深意。
回国已经半年多,却一直在港城,一次都没回过内地,更遑论与沈家任何一个人联系——
看样子,是想彻底与曾经过往一刀两断。
“我不是……”林简微微皱眉,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毕竟从小到大他都不擅长此道,“我不是要故意……”
没等他艰难说完,沈恪便温声截断:“我明白。”
林简便再次沉默下来,缓缓平复着翻涌的心绪。
其实在国外这些年,林简慢慢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周围的外事外物,人或者情绪的反应都很缓慢迟钝,就连念研究生时,同课题组的一位英国师姐就曾用蹩脚的中文评价过他——顿感。
时间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确实如此。
不会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轻易勾起情绪,同样不会给予反馈,所有的人和事在他这里都只是选择,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判断而已。
直到他此时又重新坐到沈恪面前,才发现,不是的。
哪怕是很简短的一句话,很清浅的一个笑意,甚至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只要这些信息源是沈恪,那么就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他情绪上的波澜。
惊诧、震动、心酸、暗喜、紧张……
林简身上似乎隐藏着一个感应装置,会随着沈恪一令一动——
沈恪手中,握着操控他所有情绪的那个总开关。
终于,林简缓慢地舒了一口气,主动替沈恪夹一箸菜,脆嫩的笋丝落在莹白的瓷碟中,他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是沈恪想不到的一句询问,他抬头看他几秒,温声说:“还可以。”
林简点点头,却不等他问同样的问题,又说:“那爷爷奶奶呢,身体怎么样?”
“都不错。”沈恪说,“前些年去国外旅居,身边也一直有人照顾……对了,正巧过段时间他们准备回国住些日子,到时候要见见吗?”
林简吃一口菜,却说:“看机会吧。”
“怎么,近乡情怯了?”沈恪像是漫不经心地提到,“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寄礼物回来么?”
心中忽而一动,像是那个“情绪开关”再次被触发,林简诧异道:“……你知道?”
当初到了国外林简就更换了手机号码,这些年他确实没有和沈家任何一个人联系过。但是每逢新年,他都会寄两份礼物到沈家大宅,沈长谦夫妇一人一份,五年间从未间断。
只是也从未留下过寄出人信息。
沈恪说:“他们在你走后的第二年就去新加坡了,后来又到过北美和澳洲,所以从第二年开始,你的那些礼物,都被大宅的管家收藏了起来,不过每一次都会通知我。”
林简点点头,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每年收到你寄的东西,我都会打电话知会他们,然后再根据他们当时的居住地址转寄过去,所以放心,礼物都是收到了的。”
林简说:“你费心了。”
“费心谈不上。”沈恪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每年收到你的礼物,他们都很高兴,夸你有心。”
林简动了动唇,然而还未出声,沈恪又抛出一句,玩笑一般随口道:“有心吗,可能是的,但同时也挺狠心的吧?”
“哒”的一声,林简手中的竹筷磕到碟边,清脆作响。他懵然抬头,只见沈恪眼中含着一层很深的难以辨明的情绪,虽然说话时的神色依旧漫不经心,但每一个轻飘飘的字吐出来,都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尖上:“当初走得干脆,又明令禁止我找你,五年多年信讯全无……在第一次收到你寄的礼物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明年,也有我的一份了?结果一年过后又等一年……就这样一直等到了现在。”
沈恪口吻中并无多少责怪的意味,反而更像是在陈述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只是言辞背后所镌刻的,如长久的牵挂终于落地般的喟然,却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我……”林简嗓子像是被充盈着酸汁的柠檬堵住,酸涩又低哑,“我是怕……”
“怕什么?”沈恪眸光很轻地落到他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天不怕地不怕,自己一个人就敢跟着十几年未曾谋面的生母说走就走,这些年在外面有没有想过,最怕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看着你长大,又看着你离开,像是见证你原本书写得平滑流畅的人生轨迹被狠狠顿笔,拦腰截断。
在林简杳无音信的这五年多,沈恪不止一次胆战心惊的后怕过——
怕他在异国他乡生活得并不习惯顺遂,怕他与生母的再婚家庭相处得不够和谐融洽,怕他仍旧像小时候那样,出了天大的事也只会闷声不响地一个人独自承受,怕他再和曾经一样刀刃向内,遇事会选择用极端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最怕的,是那个他养了十年、哄了十年、疼了十年的少年,在他看不见寻不着的陌生时光里,没有好好的长大。
即使抛开林简当年离开前,两人之间那些无法言说的暧昧纠葛不谈,起码他们应该还有一份亲缘相系相连。
而林简做的最狠心的事,不是不给他半点音讯,而是……连沈恪主动探寻的机会都剥夺。
那样果决干脆的少年,当初在离开时就对他下达了漫长而折磨的无期审判——
他不允许他去找他。
他还要他保证承诺。
好在,现在终于回来了。
林简垂下眼睫,无法直视面前的人,只能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那改一改?”沈恪顺理成章地接了他这句抱歉,转而从口袋拿出手机,温和纵容中却带着少见的利落强势:
“不管你这次还走不走——林简,给我你的号码。”
来填补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担忧挂念。

这一餐吃得千滋百味, 吃完晚饭,沈恪问:“你住哪里?”
林简拎起外套,随他走出包厢, 说:“工业园区的公寓。”
“好。”沈恪说,“我送你。”
他们绕过几扇工艺繁复的双面绣屏, 一前一后走到大厅,到吧台前,沈恪买单结账。
林简站在他旁边, 看沈恪从臂弯的大衣口袋掏出钱夹, 钱夹打开抽卡的那一瞬间, 一簇艳色一闪而过,却忽然刺到了林简的眼睛。
心跳再次不受控地混乱起来,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瞥, 但他确定自己不会看错——
方才被放在钱夹内层中的, 那转瞬即逝的一抹色调, 竟是当年他亲手送出去的平安福。
不动剪,不断线——
五色马, 求的就是福气绵长。
林简快速将视线抛至餐厅门外, 用长街之上绚烂瑰丽的霓虹灯海,掩饰倏然而红的眼底。
可能是这一餐后半程的氛围太过温馨, 又或许是面前的人举手投足间的细节太过于熟悉, 等待林简从餐厅出来再次坐上车子副驾时, 原本悄然滋生的生硬与无措, 竟然全部被温和地安抚了。
沈恪仅仅用了一顿晚饭的时间,就能重新带他回到五年前的熟悉与亲近之中。
林简微微侧眸, 余光看见沈恪扣好安全带,点火, 车子向前滑动,他从见面开始一直紧绷了大半天的肩背,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车子向园区方向行驶,林简的视线不经意间从中控台的时间上扫过,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九点钟。
他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你今天还回去吗?”
两个城市之间相隔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如果沈恪今晚还要回去,那算下来耽搁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果不其然,沈恪说:“回去,明天上午还有一个推不掉的会。”
林简追问:“你自己开车回?”
“嗯。”
“司机呢?”
沈恪轻描淡写地说:“没让司机和秘书等。”
“就为了吃个晚饭……”林简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隔半晌,才吐出一句:“耗到这么晚,还要自己开三个多小时的高速,你何必瞎折腾这一回。”
沈恪闻言稍显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便被眼底浮起的零星笑意代替,他倒是没解释什么,只是用多年前林简最熟悉的、略带纵容的口吻,温和笑道:“说什么傻话。”
这语气自然得过分,就仿佛……身边坐着的,依旧是曾经那个少年一样。
从未离开过一般。
“倒是你,明天……”沈恪话说一半,林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沈恪收住后面的话,示意他先接电话。
林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组长。”
方景维在电话那边问:“还没回来?刚刚去你公寓门口敲门,没人开。”
“嗯。”林简看了一眼旁边专心开车的沈恪,敛眸简短回答,“遇到一个朋友,一起吃个晚饭,找我有事吗?”
没想到方景维经历两秒,不答反问,笑着说:“你在这边有朋友?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林简向来对周围的人有着清晰的划分,而在他看来,无论是作为同事或是上司,方景维这句话问得明显过界。但鉴于沈恪还在车上,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组长,还有别的事吗?”
“没什么。”方景维似乎毫不在意他声音中显而易见的疏冷,依旧笑着说:“只是通知你一声,这段时间赶竞标方案辛苦了,最终结果大概一周左右出来,所以从明天开始到结果公布这段时间,就当给大家放个短假,但是手机要随时保持畅通。”
林简说:“好,我知道了。”
原以为通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没想到方景维再次出其不意地问了一句:“所以,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而不知道是不是林简手机外音有些大,这句话问完,他明显感到一直在开车的沈恪偏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林简眉心渐渐染上一丝不耐,但依旧平静回答:“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大概会在公寓好好休息两天。”
“嗯……这段时间你几乎在连轴转,现在确实应该休整一下。”不知为何,这个答案似乎让方景维感到一丝愉快,结束通话前他说,“好的,那明天见吧。”
一直到电话挂断,林简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沈恪单手轻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支在额角,食指在太阳穴的位置轻点了几下,等林简收起手机,忽然问:“你组长?”
“嗯。”林简说,“就今天带队参会那个。”
沈恪却沉默了一段时间,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倏然问了一个不像他以往风格会问的问题:“他对你一直这么……热络?”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时,沈恪非常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但林简从小到大,对于沈恪最细微处的感官都极其敏感,他就在那短暂的停顿中,从沈恪的口型变化中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如果猜得没错,沈恪一开始想说的不是“热络”,而是“上心”。
林简心中忽然腾起一阵极为玄妙的错觉,因为他似乎从沈恪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点点几近于无的探究和……怅然?
“啪”的一声,那个隐形的“情绪开关”再次被沈恪拍下,这个认知简直让林简又新奇又匪夷所思,但他狐疑地看着刚才提问的人,选择实话实说:“不算,他为人非常圆滑周到,对项目组里的任何一个成员都很好。”
沈恪对此没有发表任何反驳意见,只是微微挑了下眉:说:“是这样啊。”
“嗯。”林简点点头,又想到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问:“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哦。”沈恪像是思索着什么,被提醒后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但紧接着却说:“没什么。”
“嗯?”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他在沈恪面前从不会掩饰自己那股别扭劲头的样子又一不小心冒了出来,“蒙谁?你刚刚明明说了‘你明天’这几个字,那么我明天怎么了?”
他这个直白又执拗语气简直和印象中不差分毫,沈恪倏然晃了一下神,再偏头一看,不只是语气,就连林简此时的表情神态,都和记忆中那个无数次拧着眉非要向自己要个答案的少年一模一样。
“明天……”沈恪说到这忽然顿了下,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散漫的笑意,“你不是要和方组长明天见?”
林简才不信他的鬼扯,快速说道:“他随口一说而已,现在是我问你。”
真的是……一模一样。
沈恪眼底的笑意陡然加深,但他不是林简,不会像他一样对于旁人带着明显暗示性的交流完全无感,至少听得懂那些被林简自动屏蔽或者毫不挂心的弦外之音。
何况说,对方已经表露的如此明显。
沈恪沉吟半晌,忽然问:“那位方组长……是单身吗?”
这一下问得林简猝不及防,他登时愣在那里,转头用疑惑探究的目光盯了沈恪很久,脑子里飞速盘旋着他这样问的原因,以及……这一天下来,方景维和沈恪之间发生过交集的画面片段。
林简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感觉,但随着脑子里走灯似的场景重现,一颗心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匀速下沉。
他想到了方景维的儒雅倜傥,想到了沈恪的矜贵持重,想到了方景维的风流潇洒,想到了沈恪的风度翩翩。
这样类比,确实登对。
过了许久,他慢慢调转身体,重新坐正,将视线从前挡玻璃处抛向华灯闪耀的路面,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应该是,大家都这么说,不过……”
沈恪问:“不过什么?”
“不过虽然不清楚具体年龄,但设计院的同事盛传他已经年过四十,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恪心口倏然一跳,下意识回答道:“确实年龄差有些大。”
林简无声望他一眼,而后克制地收回目光,垂眸勾了下嘴角——像是哑然的自嘲。
沈恪今年三十五岁,和四十有余的方景维不过相差六七岁而已,但这样的差距在沈恪看来已经是“差距大”了。
所以,和他相差整整十二岁,一个轮回的自己,当年向他坦白心底那样惊世骇俗的念头与痴妄时,会被温柔的拒绝,便也不稀奇了吧。
虽然不是全部原因,但一定是其中的“几分之一”。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痛定思痛辗转不安,即便已经过了五年多,即便他们之间再度意外相逢,再这样心绪翻滚难以自持的夜晚,年少的心事,曾经的妄念,他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再提。
而沈恪……林简微微抬眸,看着旁边眼神温沉的男人,心想,大概在沈恪那里,自己少年时期的痴痴惘惘和求而不得,早已经随风而逝,做不得数,也做不得真了。
如今再重逢,他们……也只是故人而已。
这一晚上的情绪起伏过于波折,以至于林简多年练就的自控与克己随着那句“年龄差”全部烟消云散,此时他的直觉先于意识,在自己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已经开口问了出来:“五六岁,哪怕六七岁而已,也没有差大多吧……或者,你觉得多少岁才算合适?”
“嗯?”沈恪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过几秒突然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难得脑子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与断档。
所以,他是以何种刁钻诡谲的思考角度,才能理解到这个层面上的?
一时间,沈恪只觉得啼笑皆非。
“……你笑什么?”林简语气中夹杂了很浅的不爽。
“你……”沈恪握拳掩了一下笑意,失笑道,“你这个思路真是的……”
“怎么?”
沈恪叹了口气,如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简微微挑眉:“那你什么意思?”
“你还真是……”沈恪语调中带着几分笑意,更多的是温和的无奈,“二十多岁的人了,好歹也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对别人的示好还是那么不敏感?”
之前念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有好几次艾嘉的人情电话都打到了沈恪这里,结果回头一问林简,才知道他对于无数次在图书馆、篮球场或者实训楼“偶遇”的女生,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过了几秒钟,明白过来沈恪这话的意思后,轮到林简愕然。
“我……”林简难得磕绊了一下,“我没有那个意思,方……他应该也没有,可能是你会错了意。”
沈恪听他这样讲,并没有再进一步阐述活说明什么理由,只是很轻地看了他一眼,说:“嗯,也可能。”
毕竟在沈恪看来,不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心,对于林简而言都绝非最好的选择。
但此时林简的心境却再一次掀起微妙的波澜,他搭在车窗旁边的手指微蜷了一下,过了很久,才低声问:“所以,你刚刚说年龄差得有些多,并不合适,是指我和他对吗?”
沈恪看着前方的路面,没有出声。
可能是今晚的“情绪感应”开关频繁以至于隐约失控,也可能是沉淀凝固了五年的浓烈情感在重逢的这一天死灰复燃般喷涌外泄,或者是习惯作祟,在面对沈恪的时候,林简始终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言行,他蓦然开口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合适,或者……相差多少岁,才算是上限?”
这句话是当下嘴巴不受思维控制时脱口而出的,但问过之后林简才后知后觉,原来,他在五年前就已经想问同样的问题了。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呢?
我与他之间的差距要缩短到哪个程度,才是可以被接受的?
如果五六岁不行,七八岁不合适,那么十二岁呢?在你看来是否更是天堑鸿沟,无法逾越的障碍?
沈恪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了一点,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答。
心底有个角落微微塌陷,沈恪冷静而沉默地完成自我修葺。
过了很久得不到回答,林简神色并没不见多少失落,他平缓地舒了口气,慢慢转回头,看着前挡玻璃上的流光灯影静了一会儿,而后轻轻笑了一声。
“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沈恪动了动唇,还未出声,就又听他笑道:“我……怎么说……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所以哪怕是站在长辈的角度,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建议要给我?”
“你……”沈恪斟酌片刻,像是想到什么,也很轻地弯了一下嘴角,说“如果非要有的话,我希望对方是个心性坚定的人。”
林简眼尾轻挑,睨着他问:“怎么定义?”
沈恪沉默片刻,口吻变得有几分沉静而郑重说:“林简,我希望你永远被坚定的选择。”
你的一心一意,值得更纯粹的心无杂念来比肩,如果对方选择了你,那么我希望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你是你而已。
就像是蜜蜂一定要汲取花蜜,是蝴蝶一定会破茧,太阳一定是东升西落一样,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定要成为被选择的原因本身。
过了很久,林简慢慢转回头,敛眸不知思索着什么,半晌,将视线移至车窗外,轻轻“哦”了一声。
话说到这里,两人再度沉默下来,再要多说,恐怕就越界了。
毕竟,当初林简执意要离开的原因两人心知肚明,而在林简那里,沈恪应该算是个有“前科”的人。
虽然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任何人和事,又或者时光教人长大,此时坐在身边的的青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问沈恪“真的没可能吗”的倔强苍白的少年,蓦然回首曾经时,可能恍然发现,过去的种种执着不过是少年心性使然,而如今回看,也不过是一时乱花迷眼而已,早已付之一笑,不值一提。
但沈恪依旧提醒自己——无论如何,时隔五年才让他又见到了人,所以最好谨言慎行,有些话,说轻说重,说深说浅,都不合适。
他不想再一不小心触到对方的“逆鳞”,若是再信讯全无地跑五年,还要去哪里找人?
于是,他们两个人都默契的绕着那个曾经的“禁区”,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车子驶入下道,林简出声提醒:“前面左转就到了。”
“好。”
工业园区这边没有社区门禁,沈恪径直将车开进园区内,就要到公寓楼前时,林简却道:“可以了,我就在这里下吧。”
沈恪缓缓减速,却没停车,问:“为什么不到公寓楼那边。”
林简想了想,回答:“同事们去聚餐已经回来了,如果被谁看到我和你……不合适。”
沈恪眉棱微挑:“……不合适?”
“嗯。”林简低头解开安全带,却没多解释。
沈恪将巴博斯停在离公寓楼不远不近的侧面空地上,林简下车时忽然想到什么,开车门的手一顿,又转过身来,带着罕见的欣然问:“对了,皮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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