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慢半拍地琢磨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睛。
对啊,他的生日在八月中旬,可不就是明天。
原来在老家的时候,林简几乎对于“过生日”这件事没有概念,毕竟那样的家庭环境,不会有谁记得特意记着他是哪月哪日生的,而且老家的孩子养得糙,别说他,就算是何舟和何溪似乎也没怎么特意过过生日。
但是自从来了林家,每一年的生日,都有人为他庆祝。
“我……”林简顿了一下,“我都忘了。”
“你就没记得过。”沈恪手掌抚住他的后脑,轻轻旋着将人转了个面,“去睡觉,明天回大宅过生日,然后带你去骑马。”
林简被他推着进屋,边走边小声絮叨:“……你还记得啊。”
“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忘过。”沈恪手指搭在顶灯开关上,看他在床上躺好,才说,“闭眼,关灯了。”
林简非常配合地闭起眼睛,而后听见“啪”的一声轻响,房灯被沈恪关上了。
林简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姨过来给林简做早饭,一进门居然看见沈恪正站在厨房里低头摆弄着两棵小油菜,顿时大惊失色,立刻换了鞋跑过去。
“沈先生,今天您在家啊……”阿姨盯着沈恪手上那两棵快要被“薅秃”的菜心,诚惶诚恐地问,“您这是……在干什么?”
沈恪没回头,语气自然地回答:“摘菜,煮个面条。”
“……”阿姨于心不忍,想要接手,“还、还是我来吧……”
毕竟沈恪亲自摘菜这件事真的很“秃然”。
“没事。”沈恪笑笑,对于自己“辣手摧菜”的行为没有丝毫自觉,“今天小孩儿过生日,给他做个寿面吃。”想了想,自言自语一般笑了一声,“顺便弥补一下不会用洗碗机的过错。”
最后,沈恪慢条斯理地摘出了三个嫩绿嫩绿的菜心,给不粘锅里倒了点他认为适量的油,潇洒地将菜心抛了进去,连铲子都没用,端着锅颠了两下,之后就哗啦一下,又加了半锅水,最后盖上了盖子。
整套动作完成得合宜养眼,阿姨站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
盖子盖上了也不走,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就往厨柜边上一靠,云淡风轻地垂眸瞅着那个白釉陶瓷锅。
阿姨汗都要下来了:“您……您还有什么没干的,我、我我来就行了。”
“没别的。”沈恪神情难得专注,“等水开,下面条。”
阿姨:“……”
那你知道这大半锅水能放多少面条吗?
很显然,沈恪并不知道。
水开之后,沈先生动作敏捷地一手揭开锅盖,另一只手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包鸡蛋龙须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部倒了进去。
全部,倒了,进去。
阿姨:“……”
造孽啊!
“沈先生,面条下锅之后等一会儿就能吃了……”阿姨犹犹豫豫地措词,绞尽脑汁地想让这个“厨房杀手”离开自己的主场,“剩下的我来就行……”
“嗯。”眼见龙须面在锅里煮出了浓白的汤汁,沈恪满意地点点头,边往外走边吩咐,“再做点别的吧,小孩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省得不够吃。”
阿姨:“……”
那得多大的胃啊。
林简昨晚睡得晚,早晨很罕见地睡过了头,快到八点的时候才起床,结果一开卧室门,就看见沈恪端坐在餐桌旁,冲他抬了抬下巴:“赶紧去洗漱,过来吃饭。”
“哦。”
不想让沈恪多等,林简很快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走到餐桌旁边一看,人就傻了。
餐桌上四周摆放着盛着吐司沙拉鸡蛋水果等七八个餐盘,而正中间的位置,则摆着一个超大号的瓷盆,里面盛着满满登登的一盆……呃,应该是面条吧?
这个大盆几乎占据了餐桌多一半的位置,林简不由回忆了一下,要是没记错……这瓷盆好像是阿姨平时洗白菜用的那个……
林简拉开椅子在沈恪面前坐下,指了指那盆……嗯,面条……确认道:“这是……”
沈恪笑了一下,居然亲自起身给他用大汤勺……呃,舀了一碗,放在林简面前,含笑说:“我做的,小寿星,给个面子?”
林简:“……”
小寿星拿起手边的筷子,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一把勺子,舀了一坨,送进嘴里。
“……”
与此同时,坐在对面的沈恪笑着说了一句:“小孩儿,生日快乐。”而后又像是第一次下厨需食客反馈体验一般,追问了一句,“好吃吗?”
“……”林简被这句“生日快乐”蒙蔽了味觉,咽下嘴里不仅忘了放盐,同时忘了放任何调料的“面糊”,成熟稳重地回答,“好吃。”
沈恪“嗯”了一声,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端起咖啡杯:“好吃就多吃点。”
林简犹豫再三,试探问他:“……你不来一碗吗?”
沈恪喝了一口咖啡,拿起餐碟里那块一看就是出自阿姨之手的三明治,冲他晃了一下,善解人意地说:“寿面是寿星专属福利,我吃这个就行。”
林简:“……”
寿星谢谢你。
他们和沈家大宅那边定的是午餐,吃过早饭时间还早,林简去书房做题消磨时间,而沈恪而在书房外间线上处理公务,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起出门。
沈家宅邸面积颇大,生日宴场地定在了“启轩堂”,既是家宴,宾客依旧是沈家亲眷,沈恪的姨妹艾嘉也随父母到场,这些年林简和她见面次数不多,原本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娉婷的少女模样。
林简和沈恪进了门,礼貌地和一众长辈打过招呼,到艾嘉这里时,轻声喊了句“艾嘉姐。”
“哎?这辈不对吧?”艾嘉笑吟吟地看向姨夫沈长谦,又指了指沈恪,说:“你跟我姨夫叫爷爷,管我表哥叫小叔叔,怎么到我这就是姐了?我不应该是小姑姑嘛?”
长辈们不理会小辈间的玩笑,林简也听出她只是揶揄打趣,于是嘴角微抿,轻笑着说:“咱们各论各的,还是小姐姐吧。”
沈恪的小姨丛琳温声问:“小简开学也要上高一了,咱们的小状元去哪所学校?”
林简说:“一中。”
“那正好,这下真成了艾嘉的学弟了。”丛琳嘱咐女儿,“小简年纪比同年级学生要小,开学了以后你要知道照顾他啊。”
“什么学弟啊,人家跳了一级,开学和我都是高一好不好?”艾嘉胳膊一扬就挽住沈恪的手臂,笑着撒娇,“不过我在一中初中部都念了三年了,学校门儿清——开学了小姐姐肯定好好照顾他呀,到时候还要跟他小叔叔讨赏!”
众人忍俊不禁,沈恪屈指弹了一下艾嘉的额头,笑着打趣:“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嫌弃完又许诺,“好好表现,给你买娃娃。”
“林简!”重度.BJD娃奴.少女嘉先是一愣,而后迅速放开沈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林简摁到座位上:“一会儿想吃啥就跟姐说,我给你夹菜,姐从今天开始就服务你一人了!”
林简好脾气地随她闹,也跟着大家一起笑起来。
已经这么多年了,哪怕当初他来到沈家是因为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情”,但是几年间,这家人待他如至亲一般,给予他的一切,更是远远超乎寻常家庭的温暖。
午宴开始时,由于沈长谦行动不便,就由丛婉亲自将蛋糕车推出来,对林简说:“小简,这是你在家里过的第八个生日,暑假结束之后你就要念高中的,以后还会去更远的地方读大学,但是不管你今后走得多远,生日这天一定要回家来,我们希望你今后的每一个生日,都能陪你度过。”
林简眼光粼粼,抿着唇角说不出话,唯有重重点头答应。
沈长谦坐在轮椅上,抬起手,林简下意识地伏低身体,温暖而宽厚的手掌就落到了他肩膀上,沈长谦说:“今天在启轩堂给你过生日,也是图个好寓意,希望咱们小简阳和启蛰,鸿轩凤翥,越来越好!”
林简说不出感谢,毕竟与这样多年的厚爱与呵护相比,那两个字属实言轻,只能慢慢在沈长谦支在轮椅踏板的双腿边蹲下,仰头承诺:“我会的……等我长大了,以后……我来照顾您。”
最后一道菜上桌,宴席开始。席间温情脉脉,林简知道沈长谦喜素食,便将手边的那盘沙茶双菌移到了他面前。沈恪无意间一瞥,又想到刚才林简伏在沈长谦腿边的那一幕,不禁凑过来,偏头小声问他:“又是换菜又是说以后照顾老爷子的,咱们小简这么懂事的?”
林简回了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啧。”沈恪笑了一声:“跟我怎么没见你这么贴心?”
林简心说我早上吃了你两大碗面糊糊就已经是贴心的最高级别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也六十多岁?”
沈恪不以为意地笑问:“我六十多岁的时候,你也照顾我?”
“……”林简握着筷子忽然沉默了一瞬,而后轻而郑重地和他耳语,“会的。”
就如同你陪我长大,我也愿意陪着你,陪着所有珍视我温暖我的人,看四季花开,年岁枯荣。
吃过午饭,林简又陪沈长谦说了一会儿话,沈恪上楼叫他,说是去马场,下楼时艾嘉多问了一嘴,立刻表示自己也想沾沾寿星的光,去溜达两圈。
沈恪想了想,就把两只小的一起打包带走了。
马场开在郊区,离市中心一个小时的车程,到了之后几个人先去换衣服,谁料刚出换衣间,就碰到了熟人。
程佑钧,沈恪的发小兼高中同学,大学毕业之后拒绝回家继承皇位,自己弄了个软件公司,苦过几年之后终于甘来,这些年也算是行业翘楚了。
林简之前也见过程佑钧几次,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看着仪表堂堂风流不羁,每次偏爱大侄子长大侄子短的逗他,半点IT精英男的稳重都没有。
果不其然,程佑钧从更衣室门口出来,看见他们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哎呦”一声,立刻小跑过来,扬声喊道:“兄弟!我恪!”
沈恪笑着把他从身上扒拉下去,问:“程总今天这么闲?”
“我陪女朋友啊。”程佑钧煞有介事地摆摆手,“在程总心里,事业在爱情面前不值一提。”说完眼光一转,看见旁边的林简,“哎哟!我大侄子!”
“……”林简木着脸,非常有礼貌地颔首打招呼,“程总好。”
“哎不是……咱们家孩子什么情况?”程佑钧用手肘杵沈恪胳膊,“不叫叔就算了,这怎么还跟我‘总’上了?”
“少占我们家孩子便宜,喊你程总是客气。”沈恪拍了一下程佑钧肩膀,推着人往外走,“走,跑两圈障碍场,让你跪下喊爹。”
两拨人在草坪汇合,程佑钧给双方做了简短介绍,几个教练就牵着他们各自的马过来了。
“林小白”已经十二岁了,刚刚过了全盛的壮年期,肌肉能力也趋于下降,看见林简,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用头轻轻蹭他的侧脸,表现得温情又亲昵。
一开始,几个人骑马在沙地跑了几圈,等熟络之后,艾嘉便说想去跑一跑坡地,程佑钧的女朋友是个非常气质的御姐,听闻欣然同行,林简学习马术也好多年了,坡地对他而言不构成什么难度,想了想,决定和她们一起。
毕竟沈恪日常工作繁忙,难得出来散散心,他不想让对方始终顾着自己。
两个场地之间有很长一段距离,要穿过一片树林,郊外的空气很好,三个人骑马不紧不慢地溜达过去。
路上,程佑钧的女朋友好奇地问旁边的艾嘉:“我看你们两个年龄差不多,你叫沈总哥,那林简是他年龄比较小的弟弟吗?”
艾嘉说:“不是哦,我虽然只比小简大一岁,但是却长了他一辈呢。”
“……”
林简没法否认。
御姐美女果然吃惊,诧异地看了林简一眼,林简还以为她要问为什么或者家里的关系,没想到美女一甩压在马帽下的长发,对林简飒气地说:“那咱们也各论各的吧,你还是叫我姐姐得了,被这么帅的弟弟喊阿姨或者婶婶,我容易怀疑人生。”
林简没忍住笑出了声,点头说好。
另一边,工作人员正在检查场地障碍设施,程佑钧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忽然对沈恪说:“哥们儿,你觉得我女朋友怎么样?”
“嗯?”沈恪疑惑地看他一眼,“你这话问的,让我产生了一点不太适宜的臆想。”
程佑钧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笑骂一句:“滚蛋!我是问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挺不错的。”沈恪笑道,“配你绰绰有余。”
“那必须。”程佑钧道,“我就爱和自己配不上的人在一起,刺激。”
沈恪无语:“什么毛病。”
“哎……”程佑钧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悠悠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是玩笑,从我爸妈嘴里说出来,才扎心。”
沈恪抬手捋了捋马鬃:“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程佑钧耸耸肩,无奈道,“不过我爸妈说得和你正好相反。”
沈恪沉吟一瞬,懂了。
“我女朋友其实超厉害。”程佑钧说,“名牌大学毕业,毕业之后就进了我公司,从程序员做起,一步步到部门主管,我们公司好几个大项目,都是她负责完成的,个人能力相当强,我们在一起三年多,她独立又自强,基本没怎么花过我的钱……你说这样的好姑娘,是不是打着灯笼难找?”
沈恪点点头,无法不赞同:“女生做程序员比男生辛苦,是很了不起。”
“对吧,其实从她做程序员写代码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没办法,谁让她漂亮呢,结果看过她写的程序之后,卧槽,我才发现我肤浅了,人家代码写得更漂亮,公司上下都知道,我追她追了一年多,最后好不容易追到手了,容易么我。”
“不是……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沈恪好笑道,“诉苦?秀恩爱?”
“你听我说啊,别打岔。”程佑钧说,“结果到了我爸妈那里,就变成人家别有用心,放长线钓大鱼,说人家就是冲着我家业来的,也就骗骗我这种没脑子的二世祖,哎兄弟——”程佑钧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吗?”
“……”沈恪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没说话。
“操,懂了。”程佑钧气笑了,“我是有时候有点犯蠢,但是大事上没糊涂过啊,我自己的女朋友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嘛?”
沈恪点点头:“所以呢?你这是爱情路上遭遇不顺,希望我去程叔那给你当说客?”
“那倒不用。”程佑钧摆摆手,“虽然有波折,但是兄弟还是乘风破浪一往无前的,而且如果顺利的话,年后你就能喝订婚酒了。”
沈恪被他绕无语了:“那你跟我嘚啵半天到底什么意思?”
“咳,我吧……我就是想说……”程佑钧骑马凑近了一点,低声道,“近朱者赤你懂得吧?你看我女朋友这么优秀,那她的闺蜜什么的,是不是肯定也错不了?我跟你说,她有个好姐妹——”
“打住。”沈恪微微眯起眼睛,审视般看他一眼,“敢情在这等着我呢?你给我唱了半天单口苦情戏,最后绕这么一大圈就为了给我介绍女朋友?”
程佑钧恳切道:“这不是怕直接说你烦么!”
“晚了,已经烦了。”
“哎哎哎!见一面呗,对你又没什么损失啊,实在不行就当多认识个朋友,也不错啊!”程佑钧循循善诱,“再说你都二十七了,沈叔叔和阿姨不着急啊,不催你啊?”
沈恪沉默半晌,低声道:“没那个闲心。”
“你必须得有!”程佑钧不肯放弃,“要是去年你跟我说这话我还信,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前些天沈氏集团董事长变更都上财经新闻头条了——沈董,立业之后咱也该考虑成家的事了吧。”
“我爸妈都没替我操这份心,你怎么皇帝不急太监急?”
程佑钧不吃他损人这一套,反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孜孜不倦道:“皇帝太监都不急,兄弟替你着急啊,而且就你这人吧,就适合找一个温柔似水的姑娘,娇娇柔柔地冲你一笑,损人的话看你还能不能说得出来……哎正好,我女朋友那个闺蜜——哎卧槽!”
沈恪没再让他废话,看见工作人员检查完毕后从场地里撤了出来,抬脚一踢程佑钧的马屁股,自己也随即拉起缰绳,两匹马几乎同时窜了出去!
沈恪压低身体,劲瘦修长的身躯绷紧了力道,被高速带起的热风从耳侧擦过,在骏马飞跃横木障碍的一瞬间,额前的碎发被烈风扬起,露出英挺犀利的眉目。
程佑钧稍稍落后他两步,此时居然还不肯放弃:“不是你真不考虑一下?哎那么好一姑娘……卧槽该不会你对姑娘没兴趣,等着兄弟给你介绍小伙子呢吧!”
沈恪压根不搭理他,娴熟地驾马翻越一组三横木,程佑钧的语调已经从惊疑变成了惊恐:“卧槽真的假的啊?小伙子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这款就很不好搭啊……哎操,兄弟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难不成……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吧?!”
沈恪:“……”
一圈障碍场地跑下来,沈恪气定神闲,只是微微见喘,程佑钧上气不接下气,还顺道吃了一嘴沙子。
工作人员递上纯净水,程佑钧漱了漱口,指着沈恪的手指微微发抖:“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被我猜中了?”
沈恪瞥他一眼,觉得好笑,故意问:“猜中哪句?是喜欢小伙子还是对你心怀不轨?”
程佑钧哆哆嗦嗦,不敢随便搭腔。
“放心吧。”沈恪将马绳递给工作人员,接过水喝了两口,随意玩笑道,“我就是真喜欢小伙子,肯定也不打你主意。”
程佑钧又不服气了:“凭什么啊!兄弟哪儿让你看不上了?”
沈恪“啧”了一声:“我喜欢的东西你没有。”
程佑钧:“啥?”
沈恪:“脑子。”
“……”
说话间,林简他们三个人从山坡那边慢悠悠地踱了过来,见到女朋友,程佑钧立刻从无脑总裁变身无脑大型家犬,苦着脸求抱抱,要贴贴。
程佑钧女朋友好笑地推他一把:“别闹,还有小朋友在呢。”
“没关系没关系。”艾嘉立刻笑眯眯地表明立场,“高中生哈,都到了早恋最适宜的年龄了,不是小朋友啦。”
林简前两年刚刚接触障碍赛,此时看着重新垫沙的场地有些欲欲跃试,沈恪看出他的心思,走到“林小白”旁边,问:“跑一圈?”
林简点点头,翻身下马,准备换沈恪的爱驹进场。
正当这时,程佑钧的女朋友抬手蹭了他下巴一下,笑着问:“刚才聊什么呢,怎么弄得嘴角都是沙子,你张着嘴跑的啊?”
“别提了,委屈!”程佑钧说,“给咱们沈董介绍对象来着,结果——哎小心!”
沈恪的马是匹纯血汉诺威,高大强健,林简不知是走神还是没注意,上马时脚下突然一滑,没踩住马镫,半个身子直直从马背上凌空摔了下来!
心电转瞬间,沈恪快人一步,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从腋下穿过,牢牢抱住他的上半身,稳稳将人圈在了怀里!
心脏跳动激烈而紊乱,砰砰砰撞击着胸腔,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彼此。
林简在惊愕间抬头,仓促慌乱的视线没有归属,最后竟然落在了沈恪的左耳上,他在急促的心跳中懵然发现,沈恪耳廓靠后一点的位置上,竟然有一个很小的小米粒般的痣,从前他们不曾如此亲密相拥,所以从未察觉。
沈恪保持着抱着人的姿势,显然也吓了一跳,片刻之后才放缓了声音,微微低头,问:“有没有事?”
温热的呼吸落在林简侧脸,他闻到沈恪身上有很清淡的水生木质香,混合着一点冰冷清凉的尾调,像是凛冽的海水中糅杂了薄荷的气息。
那是沈恪常用的男士香水味。
林简很快回过神来,抿着嘴角摇摇头。
沈恪这才放心,将他放下来,皱眉低声问:“刚才想什么呢?”
“没什么。”林简垂着眼睛,心里盘旋萦绕起不可名状的烦闷,“不小心踩空了。”
出了这样的小意外,几个人都无心再多留,原本的那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在马场外分别后,沈恪先将艾嘉送回了家里,又载着林简回了家。
林简一路都缄默不语,额头靠着车窗,看着霓虹夜景在眼前飞速后退,心底的盘问却间续不断。
程佑钧在马场的时候说要给沈恪介绍对象,沈恪答应了吗?其实算一算,沈恪已经二十七岁了,虽然在他们这些豪门巨贾之家,这个年龄还没有成家的公子哥遍地皆是,但是……不成家不代表不谈恋爱,所以,就算沈恪答应,也不足为奇。
那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能和沈恪比肩而立挽手相依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是不是……是不是沈恪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或者说……会不会原本他们两个人的安乐窝,会在某一天突然变成“三口之家”?
林简根本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七年的时间里,他早已经习惯了和沈恪单独生活在一起,他不能想象有一天,沈恪带回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说,这个要叫小婶婶哦。
他更不能接受,原本两个人的静谧生活,突然闯入第三个人的身影。
更或者——如果沈恪真的有了女朋友,是不是他在住那那幢花园别墅里就不方便了?是不是要回到沈家大宅去,将时间和空间都交给沈恪和那个女孩子,自己不便登门,不多打扰?
其实,沈恪这样的人,如果交女朋友,也一定是一个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女孩,心地善良,温婉娴静,或者可爱活泼,灵动有趣。这样的女孩子,必然不会在意他这个从小被养在家里的孩子“鸠占鹊巢”,但是……只要想到曾经属于两个人的安稳时光会被骤然打破,林简心中还是腾起一阵难言的、细密的烦躁。
而且,沈恪那样的人,又有谁能配得上他呢?
林简在心底冥思苦想了半晌,最终得出了一个让自己都心惊的答案——
没有人……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人能配上的沈恪。
回到家,阿姨已经将晚饭做好离开了。林简沉默地进门、换鞋,然后去浴室冲澡。
少年白皙劲瘦的身躯站在水流之中,温热的水冲下来,林简苦思一路的大脑才得以休息片刻,而后就感到左上臂有一点疼,抬起胳膊侧头一看,才发现左臂正下方有一点擦伤,应该是下午从马上摔下来时,不小心蹭到了马鞍的金属条。
林简没在意,洗过澡后穿上浴袍走出浴室,却看见沈恪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手边放着家里的医药箱。
见他出来,沈恪抬了抬下巴:“过来。”
林简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当时都没在意的事,却被沈恪看在眼里。
碘伏药水擦到伤口上并不疼,只是有一点丝丝的凉,沈恪眉心微皱,低声道:“刚才忘说了,冲澡之前应该让你先裹一下的。”
“没事,就擦破点皮。”林简犹豫顷刻,忽然问,“你是要谈恋爱了么?”
到底是少年心性,心里的话藏多了,难免有不小心外溢的时候,可说完他就后悔了,又紧紧抿起唇,垂着眼睛不去看人。
“……想什么呢。”沈恪显然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但也只是神色微怔,而后又恢复正常,变成了在家时一贯懒洋洋的语气,“生日还没过完呢,怎么智商还不进反退了?”
但是……这样的态度算怎么回事呢?没承认却也不否认,模棱两可反而更让林简心乱。
他似乎是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是不是都好,好像只有听见沈恪亲口说出来,自己堵在心底的慌乱无措才能找到一个出口。
“那你——”林简再次鼓起勇气,然而刚口,沈恪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沈恪将棉签扔进垃圾篓,起身接起电话,应该是业务上的事,挂断电话后,沈恪回头对他说:“我要去一趟公司,你自己吃晚饭?”
林简张张嘴,未竟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但是却再也攒不起一份孤勇,片刻后,点点头。
他沉默地看着沈恪回房间换衣服,下楼,在玄关换鞋,而在出门前,沈恪忽然回头,笑着对他说:“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在书房,今天下午宋秩才送过来,自己去看看?”
沈恪走后,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林简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往二楼走。
沈恪每年都会送他生日礼物,送过限量款的手表,也送过男孩子都梦寐以求的赛车模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简对于今年的礼物格外热切,迫切的想知道沈恪送了什么。
走进书房,开灯,林简抬眼,随即愣住。
书房地板上竖立着一幅装裱好的书法,笔锋苍劲凌厉,但收笔之处,却又写尽洒脱飘逸,林简一眼便认出,这四个大字是出自沈恪笔下——
大道至简。
第二十五章
暑假趋近尾声, 高中开学报道的前一天晚上,林简洗漱完盘腿坐在二楼书房的地板上练字,半幅字帖还没临完, 书房门就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声。
练书法讲究一个“入帖出帖”,林简握笔时心无旁骛, 听见声响笔下一顿,抬眼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还有些恍然:“……你怎么回来了?”
沈恪外套搭在臂弯,闻言有些好笑:“这是什么话, 说得好像我千八百年不着家一样?”
人虽然是笑着的, 但是眼底的那丝疲惫与倦意却遮挡不住。
林简看他片刻, 眉间微微皱着,将紫毫笔放回笔架上, 从地板起身:“你先去洗澡休息一下?我去热个牛奶。”
林简脸上没什么情绪, 但沈恪太了解他, 一般情况下, 林简说“热个牛奶”就等于“你看上去很累所以我给你热杯牛奶喝了赶紧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