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阡忍不喜欢看年听雨逃避的模样。
他捏住年听雨的下颌,用近乎于强硬的态度将年听雨的脸正了过来,追着他的眸光说:“坦白归坦白,可谁又能证明这不是你用来迷惑我的手段呢。”
“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我要是有杀你的心早就动手了!”年听雨被迫和他对视,心情烦闷:“蔺阡忍,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信我?!”
要是一直无法打消蔺阡忍对他的顾虑,那他在蔺阡忍身边就没有绝对安全的时候。
无论如何,他必须想办法消除自己在蔺阡忍那里的嫌疑。
拖不得了。
蔺阡忍看到了年听雨眼底的坦然和坚定,于是他决定给年听雨一个机会。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暂且信你一信。”蔺阡忍说。
“可以,你问。”年听雨鼓了鼓腮帮子:“不过你先把手松开,捏的我脸疼!”
蔺阡忍重重的捏了一下年听雨脸上的软肉方才松手,但他依旧禁锢着年听雨,问道:“从你进宫起,我就在好奇一件事。军营里明明有那么人保护你,你为何执意要离开,回去你叔叔那里受饥一顿饱一顿的鸟气?”
蔺阡忍是个会问问题的人,一下就给年听雨难住了。
在蔺阡忍发问之前,年听雨从未想过这件事,他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如何保命,如何改变悲剧结局”这件事上。
如今猛然被问起这件事,年听雨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在已知的信息中寻找答案,最终却只有徒劳无功。
所以原主为什么要放弃高枕无忧的生活,回到年家?
又为何接下“刺杀蔺阡忍”这个任务呢?
年听雨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跳出人物本身,立足于整个剧情。
在原书中,他这个角色虽然被定位为炮灰,但存活的时间似乎挺长的,一直坚持到蔺阡忍恢复身份才线下。
而他所做的每件事,似乎也都和身为主角的蔺阡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来,他这个角色就算是炮灰,也绝对是炮灰中的王者。
但目前为止,他只知道原主的结局,其余的一概不知。
眼下能合理解释这个现象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身上背负着一条重要的暗线,而且这条暗线和蔺阡忍有关!
倘若真的是暗线,他得到不任何信息提示也就正常了。
为了让剧情有悬念,暗线肯定是越晚揭露越好。
可问题是,他玩的也不是角色扮演啊,为什么不可以提前了解这条暗线啊!
年听雨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
作为穿书的人,他竟然对自己要面对的事一无所知。可反观蔺阡忍,他现在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
他清楚的知道蔺阡忍的喜好,也知道蔺阡忍回宫的目的,更加清楚蔺阡忍辉煌的结局——
这公平吗?
这不公平!
得不到年听雨的回答也就算了,发觉年听雨忽然生起了闷气,蔺阡忍简直是满头雾水。
看着年听雨头顶上具象化出来的阴霾,以及臭烘烘的脸色,蔺阡忍道:“别光顾着生气,回答问题。”
“没生气!”年听雨嘴硬道。
“这还不叫生气?”蔺阡忍揉上年听雨的额头:“你这眉头皱的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年听雨一直以为自己控制情绪的能力达到了完美的境界,可每每到了蔺阡忍这里,他总是会无意识的向蔺阡忍展露自己矫揉造作的模样,所学的东西全都抛之脑后了。
年听雨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看起来就像被宠坏的人。
还是被蔺阡忍宠坏的人。
从小到大,年听雨从来都不是被宠爱的那个人。
在他生活的那个地方,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全靠别人的可怜才能活下来,然后长大。
等来到这个地方,年听雨发现原身和他一样,也是自幼就没了父母可怜蛋,从小在各位叔叔伯伯的手中流转,从来没有定下来过。
可直到入了宫,做了蔺阡忍的人,年听雨第一次了解了“宠爱”的样子。
蔺阡忍的后宫很干净,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不必担忧自己会被卷进什么可怕的宫斗。
至于前朝的事,那就更不必他操心了。
蔺阡忍从来都不会把前朝的事拿到他面前说,反而总是往兰安宫给他送各种好吃的。
因为蔺阡忍知道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吃,尤其是喜欢吃甜的东西。
他记得,蔺阡忍有一阵送甜食的送的十分过火,竟叫他胖了整整十斤肉,腰腹上的轮廓线直接离家出走,变成了柔软的一整块。
年听雨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这副鬼样子,他戒了整整一个月的甜食、又每天起早贪黑的锻炼才重新恢复回去。
他最开始戒甜的时候,蔺阡忍曾揉着他肚子上那层薄薄的软肉说:“这样也挺好的,没必要变回去。”
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他好像按住了蔺阡忍不断下滑的手,用凌乱的气息说:“不,这样不好看,丑死了。”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被蔺阡忍宠坏了,然后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在蔺阡忍面前变成这样。
不,这不是他该有的模样!
他理应时刻保持理智和从容,这样才能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困扰。
年听雨打开了蔺阡忍的手,换上一副淡漠的神色,将问题抛给蔺阡忍:“陛下你明知我叔叔心术不正,后来也知道了我进宫的目的,当初又为何要将我留下呢?”
是,这些蔺阡忍的确一清二楚。
他当年迟迟不充盈后宫,惹得不少朝臣联合上书,劝他早日立后取妃,就连他那常年在寒山寺礼佛的母后都因为这件事回来了。
蔺阡忍不喜欢看一群女人在后宫争风吃醋的模样,也不想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但蔺阡忍那时实在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于是他另辟蹊径,和所有人说“他改了口味,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女人,只喜欢男人”。
本以为朝臣会就此作罢,结果一个个又开始想方设法的往他的后宫塞男人。
经历了这样的事,蔺阡忍算是看明白了,那些个大臣哪里是真心劝他娶妃做伴,只是想往他的身边塞人吹枕边风罢了。
只要他不往后宫招人,大臣就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彼时,蔺阡忍正好在暗中调查年战西,想要抓住他拥有“不臣之心”的证据,然后一举铲除。
所以当他听说年战西也想往宫里送人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就选了年听雨进宫。
只可惜有些事超出了他的预料,一方面他不太舍得杀这个人,另一方面年战西藏的太好了,他始终没有掌握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去搬到年战西。
而当时光凭年听雨的一面之词肯定是不行的,毕竟很多人都知道年听雨在年家的日子过得不好,年战西完全可以反咬年听雨一口,说他是故意诬陷。
届时,他不仅保不住年听雨这个人,年战西也会发觉他在正在暗中调查他,从而将自己的狐狸尾巴藏的很深。
说实话,他对年听雨如此的偏宠,其实也是有一点点愧疚在里面的,毕竟他当初利用了他。
而面对年听雨的问题,蔺阡忍同样无法给他一个回答。
只能保持沉默。
蔺阡忍流露出来的态度年听雨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有些事其实并不难想,只是他懒得去想罢了。
年听雨缓缓覆住蔺阡忍的手,温声说:“蔺骁肆,既然你未曾告诉过我“你选我进宫”的目的,那你又何必来探究我进宫的目的呢。”
年听雨将自己手指挤进蔺阡忍的指缝:“我们给彼此留一点私密的空间,好吗?”
蔺阡忍垂眸看向自己和年听雨十指交握的手,未曾出声。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也知道你在防备我什么。”年听雨抬起另外一只手轻抚蔺阡忍的脸颊,而后仰头在蔺阡忍的喉结上轻吻了一下:“但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愿向神明发誓,我绝无害你之心,若是有,就罚我死在你手......”
蔺阡忍按住了他的唇,喉结滚动:“好,朕给你这个机会,但若是让朕发现你有不臣之心,朕——”
“多谢陛下。”
年听雨学起了蔺纤忍的作风,仰头吻住蔺纤忍的唇,将他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第020章
年听雨是悄悄返回盛京的,没有什么大张旗鼓的迎着阵仗,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让无关紧要之人,看见自己站不起来的狼狈模样。
他虽能避免被围观,却挡不了探望。
老祖宗一听说他回来了,急匆匆的就从长寿宫赶了过来,连步撵都没坐。
老祖宗常说自己还年轻,但到底是年近七旬的老人,难免有走不稳的时候。
连钰亦步亦趋的跟在老祖宗身后,一句又一句的劝她“慢点走”,生怕老祖宗把自己摔了。
好在路面平整,也没有什么碎石枯枝,老祖宗安然无恙的走到了兰安宫,连钰也送了一口气。
老祖宗人未至声先至,年听雨尚在屋中就听见了老祖宗寻人的声音。
“人在哪呢?在哪呢?”
闻声,何福生立刻出去相迎,将人带了进来。
年听雨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歉声道:“皇祖母恕罪,孙儿这腿实在是行不了礼了。”
私下里没有什么旁人的时候,老祖宗曾允他和蔺阡忍一样自称“孙儿”,但杂七杂八的人太多就不方便了。
“免了免了,”老祖宗看向他的双腿,满眼都是担忧之色,声音也禁不住哽咽起来:“怎么样,以后还能......站起来吗?”
年听雨点头:“能的,只要好好养着什么事都不会有。”
“那就好,那就好!”老祖宗庆幸的拍了拍胸脯,而后神色一凛,指着外面骂道:“那些个跟着你的侍卫都是木头桩子吗?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人带下悬崖,连拦都不知道拦一下!哀家要狠狠的责罚他们!狠狠的罚!”
“这事怪不得旁人,”年听雨道:“是孙儿警惕心太低,这才被奸人得了惩。”
站在一旁的蔺阡忍悄然看向年听雨,发觉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心软,出了什么事,总是会先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年听雨,要怪就只能怪背后指使之人太精。
那人料定年听雨不会对受灾之人有太重的戒备心,便故意安排村民来行刺。
不过,哪怕换成蔺阡忍去经历这件事,结果或许也是一样的。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年听雨,都未曾把百姓当成过敌人,自然就更别提防备了。
发现蔺阡忍在看年听雨,老祖宗的怒气没来由的就涌了上来,她刻薄道:“看看看,你怎么还有脸看你家君上?!”
如果不了解华荣昭这老太太的为人,蔺阡忍怕是要因这莫名的怒气憋屈死。
都说人的年岁越大,性子也就越发任性。
蔺阡忍觉得这句话放在华荣昭身上简直在合适不过了,自从华荣昭过完自己的六十大寿,就变成这样了。
他还是太子时候,没少撞见华荣昭训斥他父皇和他父皇身边的人,而等他当了皇帝,这个挨训的就变成了他和他身边的人。
用华荣昭的话来说,这叫做“骂一骂更清醒”。
但蔺阡忍知道,这个老太太就是在耍小脾气,发泄她那无处安放的情绪罢了。
面对华荣昭的训斥,蔺阡忍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见蔺阡忍这幅模样,华荣昭的火气没来由的更大了:“你躲什么躲,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哀家问你,你家君上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人出事才火急火燎的追去,管什么用!”
蔺阡忍不得不承认,华荣昭这次骂的话句句在理。
他现在作为年听雨的侍臣,理应一开始就跟着年听雨走,而不是等他出了事才找去。
这回算是幸运的了,年听雨被人给救了下来。可若是年听雨没有被人救下,这遭临别就有可能变成永别,此生不复相见。
一想到这个可能,蔺阡忍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一股说不上来的冷意从他的脚底窜过四肢百骸,最终直冲颅顶。
蔺阡忍整个人都僵住了,再也听不到半点外界的声音。
直至他的手感受到一片温热,游离的神魂才骤然归位。
年听雨打断了华荣昭的未曾停歇的训斥,温声说:“皇祖母,这事和荣侍臣没关系,是我没让他跟着的。”
“怎么就没关系了,”华荣昭看了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神色不悦:“哀家后来又找连钰细细问过了,这人虽然不懂琴棋书画这些雅俗的东西,但是他会武功!既如此,他作为你的侍臣,理应肩负起保护你的职责!”
“皇祖母,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孙儿岂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了。” 年听雨把蔺阡忍拽到身后,尽力隔绝华荣昭投到他身上的视线。
“这几年你为皇室付出了多少,哀家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华荣昭抓住年听雨另一只手:“你怎么能说自己是罪大恶极之人呢!
“孙儿作为先帝的人,除了名头漂亮了点,其实和荣侍臣无二差别。而您也知道孙儿在军营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会那么点三脚猫的功夫,可孙儿最后不也没护好先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遇害。”年听雨松开蔺阡忍,覆住华荣昭的手背:“所以孙儿怎么算不得罪大恶极之人呢。要不是皇帝当时年幼,又十分依赖孙儿,孙儿那时理应给先帝陪葬才对。”
华荣昭听的脸色都白了,她紧紧的皱起了眉,而后狠狠地剜了蔺阡忍一眼,抽手在年听雨的眉心重重的戳了一下,将年听雨人都戳仰了一下。
“你啊你,就可劲的护着吧。”
其实也不算护着,顶多算是一种礼尚往来的关系。
毕竟蔺阡忍曾经也是这样护着他的。
但年听雨肯定不能向华荣昭这样解释。
他揉了揉眉心,颔首轻笑道:“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瞅着顺眼的人,孙儿可不得好好护着。”
“得得得,哀家说不过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华荣昭长叹了一口气,嘱咐道:“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可别在发生第二次了,哀家这颗心实在是禁不得吓了,再来一次怕是真的要蹬腿了。”
华荣昭这颗心确实吓不起来。
在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家之时,年听雨的脑海就浮现了她的生平。
华荣昭的一生太过坎坷,她幼年丧母、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晚年丧孙,好像一辈子都在给亲人送别,而等到她的葬礼,就只有重生归来的蔺阡忍为她送行,因为也只有蔺阡忍了。
年听雨不免有些心疼华荣昭,他握紧老人家的手:“皇祖母放心,孙儿向您保证,一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嗯,万事小心,万事小心。”华荣昭沉下心絮叨了一下,而后看向蔺阡忍,厉声道:“你既会武,就时刻跟好你家君上。这次哀家给你家君上一回面子,姑且饶你这一回儿。再有下次,哀家定扒了你皮,将你往死里罚,叫你知道该怎么做侍臣,明白了吗?”
蔺阡忍应声:“臣明白了,臣以后定跟紧君上,寸步不离。”
“呵,算你还有几分眼色。”华荣昭看了看时间:“快要下早朝了,文冶那孩子听说你回来少不得一顿哭,你知道哀家最听不得人哭,就先回去了。”
年听雨理解华荣昭,对于她而言,每次有人哭就会唤起她曾经的伤心事。
年听雨坐在轮椅上拱手行礼:“孙儿恭送皇祖母。”
华荣昭“嗯”了一声就带着连钰离开了。
人走出屋,年听雨隔着窗户凝望连钰的背影,蔺阡忍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本欲问些什么,但瞧着何福生还在旁边,蔺阡忍便把到了嘴边的话暂时吞了回去。
而蔺文冶也如华荣昭所料,一下朝就直奔兰安宫而来。
许久未见年听雨,蔺文冶十分思念,再加上刺杀的事,这份思念便又掺杂了许多担忧。
蔺文冶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年听雨的怀里,可还没碰到年听雨,就被蔺阡忍挡住了。
来不及刹脚,蔺文冶的脸直挺挺的撞进了蔺阡忍的肚子。
看蔺文冶这小兔崽子的速度太快,蔺阡忍的腹部崩了劲,硬成一片。
蔺文冶撞的鼻尖生疼,泪花刷的一下就沁了出来,他捂着鼻子怒视蔺阡忍:“你大胆!竟敢撞疼朕!”
“臣知错,还请陛下恕罪。”蔺阡忍敷衍开口。
蔺文冶顾不得他的态度,满脑子都是年听雨,他推了推蔺阡忍:“知错就让开!朕要见父君!”
“臣让开了陛下可别冲动,”蔺阡忍道:“君上身上有伤,怕是禁不住陛下的热情。”
一听年听雨身上有伤,蔺文冶的动作眨眼间就拘束了起来,甚至还有点自责:“朕不知道父君身上有伤......”
“陛下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就小心些吧。”
说着,蔺阡忍向旁边让步,叫蔺文冶得以看见年听雨。
而年听雨并未责怪蔺文冶的冲动,反而朝蔺文冶张开了双臂,柔声说:“不是想抱父君吗,来吧。”
蔺文冶终于看清了年听雨身下的轮椅,后知后觉的知道他伤在了哪里。
瞧着年听雨张开的双臂,他小心翼翼的错开年听雨的腿,如愿钻进了熟悉的怀抱。
接触到年听雨的瞬间,蔺文冶的情绪骤然溃堤崩塌,他不受控的嚎啕大哭。
闻哭,年听雨轻轻拍起了蔺文冶的背脊,予以安慰。
若是以往,年听雨定会和蔺文冶说“男孩子是不可以随便哭的”,但这一刻年听雨并没有说这句话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有点想哭。
说来奇怪,他竟在这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感受到了独属于家人的温情。
而这,似乎也是年听雨平生第一次感悟家人的含义。
蔺文冶下午还要去太傅那里上课,所以他在年听雨这里吃过午膳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蔺文冶走后,年听雨想要了解一下盛京的情况,便叫何福生把赢夙请了过来。
赢夙是个令人放心的下属,他不仅能力出众,办事也相当靠谱。
即便年听雨在北境出事的消息传了回来,盛京也没有因此发生动乱,所有的一切都稳步运转着。
放赢夙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年听雨也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了。
一连奔波数日,回来又马不停蹄的忙碌,年听雨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浓烈的倦意铺天盖地的袭来。
年听雨挥退其他人,只留蔺阡忍一人在身边。
没了旁的人,年听雨紧绷的思绪骤然松弛,他禁不住打了个哈欠,而后冲蔺阡忍张开手臂:“我累了。”
“知道了。”
蔺阡忍抄过年听雨的膝弯,将他送到床上。
给年听雨换好衣服摆好姿势,蔺阡忍十分自觉的挤了上了床:“一起休息。”
年听雨推了推蔺阡忍的胸膛:“挤死了,你下去,我要自己睡。”
“哪里挤?”蔺阡忍又将人往怀里揉了几分:“一点也不挤。”
年听雨撇嘴骂道:“无赖!”
“怎么能是无赖呢。”蔺阡忍蹭了一下年听雨因着刚刚的哈欠而变得湿润的眼尾,神色坦荡的说:“你我睡在一张床上,叫天经地义。”
年听雨懒得和蔺阡忍争论,反正无论他说什么,这人都有办法为自己辩解,还是一副义正言辞的神色。
周遭静下来,蔺阡忍将自己白日吞回去的话问了出来:“你那会儿为什么看连钰?”
“有些疑惑罢了。”年听雨说:“从皇祖母当时说的话来看,你们这些人都是连钰选进来的,所以我在想——连钰会不会是那个帮你调换身份、助你回宫之人。”
“不可能是他。”蔺阡忍斩钉截铁的说:“帮我调换身份之人是女子,而连钰是男子,光这点就对不上。”
年听雨道:“万一那个女子是连钰指使的呢?”
蔺阡忍说:“这更加不可能,连钰跟在皇祖母身边很多年了,他若是知道我回来,一定会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知皇祖母,让皇祖母好好开心一番的。”
年听雨不语。
蔺阡忍这话说没错,连钰的确没理由向华荣昭隐瞒蔺阡忍的身份。
“而且,”蔺阡忍又说:“连钰出身普通,绝无可能认识那个助我回宫的女子。”
这话同样没错。
那个女子易容术出神入化,身份背景定然不简单,的确不像连钰能认识的人。
既然助蔺阡忍回宫的人不是连钰,那到底会是谁呢?
当初把蔺阡忍救走的人,又会是谁呢?
做这两件事的人,会是同一个人?
这个帮助蔺阡忍的人和在悬崖下救他的人有关系吗?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浮上年听雨的脑海,他越想越乱,完全摸不着头绪,整个人都陷入了昏暗的混沌当中,直至停止思考。
蔺阡忍同样在思考这些事,然后就听见一阵阵匀称的呼吸声。
低头看去,只见年听雨靠着他的胸膛睡着了,浅色的唇因为呼吸小幅度的张合起来,纤长浓密的睫毛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
蔺阡忍忍不住抬手去触摸年听雨,他的食指轻轻描绘起年听雨的眉眼,然后从鼻梁处下滑,最终落到了年听雨柔软的唇上,摩挲按压。
大抵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什么,年听雨忽然启唇咬住了他的指尖,而后轻轻吮吸了起来,一下又一下。
这感觉很奇怪,就像稚童在用唇裹糖,力道明明不大却格外的清晰。
蔺阡忍因这细密的动作乱了呼吸,眼眸中不断闪烁幽暗的光。
手指到底是手指,怎么都不可能有甜味,所以年听雨裹了一会儿就用舌尖把他的手指顶了出来。
这样还不够,年听雨又于睡梦中露出一抹嫌弃的神态,紧接着又轻轻的“呸”了一下,似是在抗议什么。
要命——
仅仅是这样,蔺阡忍就发现自己涨了起来,体温也开始不断的攀升。
为了赶上他的祭礼,年听雨这几天连日奔波,基本没怎么休息过。
难得能睡个安稳觉,蔺阡忍哪里舍得把人欺负醒。
对着自己骂了一句“下流”,蔺纤忍调整自己的呼吸,强行平复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蔺阡忍这几日同样没怎么休息,躁动的心还没彻底平复,人便睡着了。
蔺阡忍睡得并不安稳,他断断续续梦见好几次年听雨死于非命的场景,整个人不断被惊醒。
只有当蔺阡忍真真切切的确认年听雨还活着,他才会一点点放松下来,重新入睡。
与蔺阡忍相比,年听雨睡得可就踏实多了,一觉直接睡到早朝前。
何福生若是没有进来,年听雨相信自己还能继续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之时。
清醒了一会儿,年听雨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明明已经醒了却还在继续赖床”的人:“起来了。”
蔺阡忍拉住他的手,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哑声道:“你才回来,再叫嬴夙多带一天又何妨。”
年听雨提醒:“今天要预走一遍祭礼的流程,你我都得在。”
若是情况正常,年听雨肯定接受蔺阡忍的提议。
但他的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自然是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行走跪拜了。
礼部侍郎为保祭礼能够顺利进行,昨天下午对一些细节做了一点微妙的更改,并拖赢夙给他带话,请他一定要带一个人去预先走一遍流程,难免祭礼出了岔子。
见人始终没有起来的意思,年听雨推了推蔺阡忍:“快点起来了,别睡了。”
“别戳了,”蔺阡忍抓住他的手:“我起我起,我这就起。”
年听雨横眉:“我没戳,是推!”
蔺阡忍坐起来:“不信。”
听着帐内一阵“你你我我”的称呼,何福生将头低低的埋了下去。
等绫罗帐里的人探身出来,何福生将头埋的更低了,难言的嫉妒在心头滋生。
想他跟在年听雨身边这么多年了,年听雨都未曾在他面前用“我”自称过,可这个人才来多长时间,就叫年听雨屡次为他破戒,如今更是连自己的身份也抛之脑后了。
何福生不动声色的瞄了蔺阡忍一眼。
或许,只要这个人死了,年听雨就能变回去了。
何福生暗自心想。
祭礼的流程和两年前无二差别,只是需要年听雨走路的地方变成了蔺阡忍推,需要年听雨跪拜的地方变成了蔺阡忍替他跪拜,年听雨最终只需要念好悼词即可。
一想到蔺阡忍后日要给自己上香跪拜,年听雨就忍不住想笑。
他在人静的时候问:“感觉如何?”
自打听了礼部侍郎让他替年听雨行跪拜之礼后,蔺阡忍这脸色就没好看过,活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站在一旁陪年听雨处理奏折的蔺阡忍,忍不住重重的戳了一下手中的墨条,浑身上下都写着一句话“你竟然还有脸问”。
年听雨不以为然,他将奏折一本本摊开,然后摞起来,道:“这么特殊的经历,一般人可拥有不了,陛下得好好珍惜才对。”
“你存心想气死我,是吧。”
说着,蔺阡忍将手中的墨条扔了出去,用手指蘸了墨,在年听雨的脸颊抹了一下,留下一条黑色的痕迹,又粗又长。
“你干什么!”年听雨赶快蹭了蹭脸:“这可是上好的金乌墨,十天半个月都洗不干净的!”
蔺阡忍随意拿起一张宣纸蹭了蹭手指:“这样才长记性,免得你以后还敢以下犯上。”
“这可不见得吧,”反正墨也擦不掉,年听雨干脆放着不管了,挑衅道:“这事要是传出去,真正以下犯上的那个人是陛下才对,毕竟在众人看来,陛下你只是我的侍臣,不在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那我就是以下犯上了,”蔺阡忍捏住年听雨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即刻叫人进来罚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