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列表:先婚后爱、强强、相爱相杀、死对头变情人、修真、天作之合、HE
简介:和死对头在幻境里做了三年夫妻。
容兆出身东大陆第一宗门,天资卓越、不世之材,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宗主人选。
他唯一的克星只有同为大宗门继承人的乌见浒。
论天资、修为、心性他二人不相上下,皆是心思深沉、野心勃勃之辈,针锋相对已久。
直至一次出外历练,他们落入同一场幻境里,做了三年夫妻。
南柯一梦,悔不当初。
*乌见浒(xǔ)x容兆
*玩世不恭x道貌岸然
一方小院孤悬山崖峭壁侧,乌见浒两步走上石阶,推开院门。
凛寒剑意破空而释,察觉到颈边微凉,他停步,镇定望去。
眼前飞花簌簌,犹有暗香,斯人立于其后,手持长剑、衣袂翻飞——
英英玉立,若宸宁之姿。
剑意于颈侧寸余收敛,乌见浒轻弯唇角。
“为何不躲?”容兆伫立桃花树下,长剑回鞘。
乌见浒上前,毛皮大氅落至容兆肩头:“为何要躲?”
他略窄的眼皮耷下,眼神却专注,细致帮容兆系紧系带。
容兆以视线描摹,自眼滑向唇,落至他硬朗坚毅的下颌。
须臾,乌见浒抬手,指腹轻擦过他鬓边,碾碎一片细嫩花瓣。
“天凉,去屋里。”
乌见浒打横将人抱起,容兆双手圈住他的颈,小声道:“我无事。”
乌见浒微微颔首,抱他回屋。
“以后我不在,不要一个人练剑。”
将人抱至榻边放下,乌见浒叮嘱了一句,搁下自己去外打来的酒。
“师兄,”容兆抬头,坚持道,“我真的无事。”
“无事便好。”乌见浒将酒倒出。
容兆心知他不信,他的师兄总以为他体弱多病,无论他如何强调自己灵根无损并无病痛,却改变不了他师兄的固执己见。
一如他自己有时也会在一些事情上迷惘,时而疑惑,时而蒙昧,如同置身于一片不真实的虚妄中。
乌见浒递酒来,容兆伸手接过。
“尝尝,这桃露酒酿了三年,今日才开坛。”
容兆送酒至唇边,轻抿一口,入口的酒醇厚、爽口,余味甘甜。
酒是好酒,他们结契那日一起埋下,至今三载有余。
酒水入腹,容兆的心神始终飘忽。
这三年他们避世于此,苦修上炁剑法,似乎顺理成章,可隐约的,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乌见浒抬手抚上他面颊:“卿卿,你在想什么?”
容兆摇头。
既想不明白,便只能作罢。
抬眼间对上乌见浒凝视的目光,他心神一动。
师兄为何是师兄、因何与师兄结契,这些前因在他神识里混沌一片,仿佛只是理应如此,故而如此。
他记得他们结契成婚那日的激荡,记得这三年来和师兄相处的点滴,但细究起曾经,依旧是不明了。
若问师兄,只怕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甚至师兄叫何名字,他自己又叫何名字,容兆细细回想,勉强忆起两个模糊又陌生的人名,却无法代入其中。
所以他称呼师兄为师兄,而师兄叫他——
“卿卿。”
乌见浒一声笑,唤回容兆的神思。
将杯中酒饮尽,容兆搁下酒杯,示意乌见浒继续给自己添酒。
小酌几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夜沉时分,芙蓉帐暖,一室幽香。
容兆醉卧榻上,乌发尽散,发带逶迤曳过他的眼——是乌见浒的那条。
温热身躯覆下,然后是吻。
欲念蒸氲、情热难抑。
交融的灵力在身体里四蹿,壬水与丁火,阴中阳与阳中阴,水火既济,最是相合。
因为看不到,其余四感被无限放大,容兆闷声呻吟,尾音逐渐变调。
他环抱乌见浒后背,双手沿着起伏背肌滑下,手指勾住了榻边一道珠帘,收紧的瞬间,断线的红珠成串砸下,砸在纠缠的身体上、缠绕的发丝间,飞起四溅,如同一朵朵糜艳盛开的花。
容兆被激得头往后仰,溢出口的只余潮湿黏腻的喘,被乌见浒尽数吞下。
到后面容兆嗓子也哑了,乌见浒下榻,去倒来温水。
容兆就着他的手将水喝下,干涸的嗓子终于能说出话:“不要了。”
乌见浒随手搁下茶杯,撩开他贴在颈边的汗湿的发。
容兆皓白脖颈上留了一枚鲜红印子,乌见浒的指腹摩挲上去,轻轻抚弄。
容兆微微侧过头,捡起中衣披上。
乌见浒便在他身旁坐下,容兆侧身躺下,枕上他的腿。
手指插进容兆发间一下一下捋动,乌见浒靠着身后软垫,懒淡神情里多了几分餍足:“等你身子再养好点,我们冲击剑法第十层。”
容兆阖眼:“就明日吧。”
“明日可以?”
“可以。”
“好,”乌见浒或许也已迫不及待,“那就明日。”
容兆轻声应:“师兄,等到了天恩祭那日,我们一起放盏灯吧。”
乌见浒:“好。”
容兆枕着他沉沉睡去,乌见浒便也静声,不再吵他。
烛火融融,他仍旧捋着容兆的发,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院外不知何方传来渺渺天音,裹夹于这似水寒凉的夜潮里,逐渐抚平那些起伏不定的心绪。
翌日天清。
踏出院门之时容兆停步,抬目望向远方天际,红日孤悬,曦光穿透山间终年不散的雾霾,洒落金芒。
他屏息,轻眯起眼,识海波动,有瞬息清明,复又一片迷蒙。
“卿卿。”
乌见浒走下石阶,回身唤他。
容兆看去,乌见浒微扬下颌:“走了。”
容兆视线停住,盯着身前人的眼睛,乌见浒的眼长而锋利、眼皮窄,眼瞳亦非纯粹的黑,被光色杂糅后更近似灰。
这双眼睛分明时时在笑,却总让人无端觉得疏离。
衬以高鼻薄唇,天生的薄情相。
可他的师兄又并非薄情之人。
至少他认知里的师兄不是。
“你有否觉得,”容兆斟酌道,“这晨光有些古怪?”
“嗯,”乌见浒不怎么在意,牵过他的手,“无妨,既来之则安之,走吧。”
温热掌心相贴,容兆平复心神,随他一起去往后山。
后山有一天然峡谷,设下重重结界,是他们平日修行之所。
三年前他们在这山中偶得上炁剑法之剑谱,同为剑修,自然看出其中精妙,这套剑法比之现今存世的一众上品剑法更出神入化,盖非凡人所创,更如仙法。
如今他们已练至剑法第九层,只待冲击最后的大圆满境界。
若能练成,必将威震天下。
乌见浒随手一拂,剑谱最后一章在虚空中显现。
容兆持剑出鞘,飞身跃起,利剑破风,赤色剑芒逼出剑尖,一息间暴涨数倍,随剑势推出。
乌见浒同时跃身,乌衣乌发,通体乌黑的长剑斩出,强悍剑意随黑水灵力横扫向前,与那道赤芒急遽相撞、迸发、交融。
这一练便是整七日。
容兆倏忽睁眼,剑罡搅弄谷中风云,他与乌见浒各自退至结界两侧边缘。
两股剑意汇聚成一股,冲霄而起,一瞬间山海震荡。
他自这样的震荡里嗅出些许不寻常的气息,不觉蹙眉,却见结界另边乌见浒脸色陡然变了,传音与他:“小心!”
顷刻间乌见浒已飞身而至,用力拉他入怀,旋身,以后背相挡。
容兆愕然抬眼,看清了他们身后、他原本站立位置,结界龟裂,异兽形似魍魉突然而至,掌间缠绕厄气,猛击在乌见浒背上。
容兆怒上心头,一掌灵力暴击而出,瞬间洞穿了异兽五脏六腑。
那异兽身体僵直,轰然倒下。
将要送出第二掌时,乌见浒抬手,与他掌心相抵,灵力裹缠上去:“已经死了,别费劲了。”
灵力交缠,逐渐抚平容兆内心躁动,他绷紧的身形松下,目及乌见浒嘴角黑血,眼色一沉,双手将人扶住。
回去小院,容兆立刻施法,帮乌见浒逼出体内厄气。
这异兽不知是何品级,本事不大,危害却不小,入体的厄气伤及灵根,短时间内乌见浒都须静养,不可再动用灵力。
这一次剑法进境,算是失败了。
容兆亦精疲力尽,确认乌见浒体内厄气俱已逼出,才敢停下,垂首,额抵上他后背,半晌未动。
乌见浒拉过他一只手握住:“无事了。”
“今日,多谢。”
“跟我说谢?”
“嗯,多谢。”
乌见浒轻声笑:“我是你夫君,理当护你,不必言谢。”
容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自那日起,乌见浒闭关修养,容兆每日出门,至后山灵气最充盈处取寒潭水,让乌见浒沐身,濯洗灵根。
若乌见浒能亲去寒潭修养自是最好,然近日山中结界不稳,那日之事屡有发生,容兆不敢放心,便也作罢。
非但结界有异,山间弥漫的浓雾亦在日渐消散,天光日盛。
时常容兆独自行走山间,远望那一轮红日,神识之中便会冒出那些模糊纷杂的念头,让他恍惚一阵,却也毫无头绪。
转眼七日又七日,乌见浒的伤势痊愈。
容兆最后一次取来寒潭泉水,甫一踏进小院,便觉出异样。
乌见浒就在院中,侧身立于那株桃花树下,盯着一簇开到眼前的花枝,无声无息。
他的半边身形藏于树影间,眼神无波,分外冷漠且陌生。
容兆停步,忽觉心间凉意弥漫。
乌见浒回身望过来,眼里带了审度和警惕,唯独不见往日温情。
被他目光盯上这一刻,容兆似乎终于抓住了这段时日来,脑中反反复复浮现的东西。
不待他细想,乌见浒先动了,长剑破空,凌厉剑意带着十成威力袭向他。
容兆本能回击,释剑出鞘。
锵锵巨响后,两道剑意于半空猛烈碰撞,灵光大作。
周遭山摇地动、天地换色,山谷、小院、桃树,化作幻影,尽皆匿迹。
乌见浒眼瞳一缩,只见灵光背后,容兆收剑以剑尖点地,始终垂着头,在这样的震荡里勉力撑住身形,直至幻境破开,回归真实。
他手中那只盛了山泉水的葫芦早已落地,四分五裂。
容兆慢慢抬首,眼眶惊红,望向前方眼神复杂正打量自己的人,启唇哑声念出他的名字:“乌、见、浒。”
容兆日夜兼程赶回宗门,才至山脚,便有妖仆侍从数人闻讯而来,在山门前等候迎接。
得知他平安归来,众侍从原本大喜过望,却见容兆面若冰霜、神色冷肃,便不敢造次,先将他迎回居所出云阁。
之后陆续有客上门。
尊者长老们派人来慰问,众师弟师妹则亲自登门问候——容兆出门三年,音讯全无,留在长青殿中的命魂灯亦黯淡无光,如今全须全尾回来,难免叫人诸多揣测。
“我无事,在北域遇到了些麻烦,耽搁了时间,回来晚了,劳诸位担忧。”
“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奇遇,运气不好而已。”
“师尊那里过后我自会去与他详说。”
容兆嘴角笑意温和,眉宇间却难掩疲色。
众人见状,纵有心亦不便多问,寒暄几句便各自散了。
待到清净之后,他面上笑容敛去,眼中只余冷意。
妖仆点燃屋中香炉,清香袅袅。
容兆背靠坐榻,阖目养神片刻,睁眼,袍袖下露出一截手腕,右腕内侧正隐隐发烫,一道寸余长的红线在腕心处若隐若现,像嵌在皮肉骨血里,这段时日他试过无数方式,都无法将这道红线抹去。
这道,他自那幻境中带出的红线。
时至今日,幻境种种依旧不时困扰他,每每想起便叫他心烦意燥,而他想得越多,手腕上这道红线便越不安分,不时闪现。
如此他只能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不思不想,方得片刻安宁。
稍晚些时,有宗主使者来传宗主令,请容兆前去紫霄殿。
容兆早有准备,径直去了。
才踏上紫霄殿前天阶,便有侍从出来迎接,为首那个行至容兆身前,恭敬递上这紫霄殿的通行令牌。
容兆随手接过,走上前,错身过时,那侍从垂头近身传音与他:“宗主去岁出关,进境未成,负伤仍在修养。”
容兆心下一哂,迈步踏入殿内。
“大师兄!你回来了!”声音响起,冒失少年大步过来,拉起容兆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
“还好你回来了,我跟父亲每日都在担心你,这些时日父亲四处派人打听你的下落,若不是前几日你传信来,父亲已经打算亲自出宗门去寻你了,谢天谢地,幸好大师兄你平安无事。”
容兆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我无事,让师尊和小师弟担忧是我的错。”
“大师兄你知道就好,自从发现你的命魂灯有异,我这心悬着就没放下过,大师兄你可得赔给我。”少年撒娇道。
容兆微微颔首:“好。”
“彦儿,不得对你大师兄无礼。”
莫华真人适时出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交谈。
容兆上前一步,与他师尊问候。
“平安回来便好。”
身为东大陆第一仙门元巳仙宗的宗主,莫华真人举手投足间气势十足,他高坐主位上,打量下方出外历练三年归来的容兆,眼里有转瞬即逝的晦意——
容兆是他大弟子、首徒,他众多弟子中天资最优、最出色的一个,他的独生子奚彦虽也不错,比之容兆,却不免相形见绌。
被莫华真人问起在外这三年的经历,容兆依旧是先前那套说辞,解释道:“之前听闻北域荒漠有上古异兽出没,我原本想去碰碰运气,不曾想大意轻敌,为异兽所伤,就地修养三年,近日才得脱身,因被困荒漠深处,未能及时传音传信回宗门,还望师尊勿怪。”
倒并非他信口胡诌,当日他确是为寻上古异兽,孤身深入北域荒漠,误入幻境三年。
南柯一梦,悔不当初。
这番说辞全无破绽,容兆的命魂灯黯淡三年,若身受重伤,倒是说得通。
莫华真人眯起眼,盯着着他略显苍白的脸片刻,大抵信了,便又关心关切了他一番。
容兆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他这位师尊。
精神矍铄、声如洪钟,若非那侍从告知,当真看不出他进境未成还负了伤。
容兆垂眸,敛下眼底鄙薄。
师徒二人各怀心思说了几句话,莫华真人回去内殿,容兆便也告辞离开。
奚彦跟随他一块走出紫霄殿:“大师兄,你真的没事吗?”
“无事,”容兆不愿多说,“若有事我今日也回不来。”
奚彦放下心,抓住他手臂笑嘻嘻道:“大师兄,下次你再出外历练,带我一起吧,我也想去。”
“出了宗门处处险象环生,”容兆停步,提醒他,“我也是侥幸逃出来,你就别异想天开了。”
奚彦不服:“大师兄能去我也能去。”
“日后有机会再说。”容兆敷衍道。
莫华真人派人来寻,奚彦嘟嘟囔囔抱怨几句,不得不回去:“那大师兄,我过两日再去你那看你。”
待人离开,容兆一掸衣袖,漠然而去。
回到出云阁,妖仆进来屋中帮他更衣,抱着他脱下的外袍将要退下时,容兆吩咐:“脏了,扔了吧。”
“这是公子您刚出门时才新换上……”
“扔了,别让我说第三次。”
妖仆噤声,领命退下。
容兆步入后方静室,设结界,坐下,凝神入定。
神识中蓦地响起传音:“容兆。”
简单利落的两个字,是他的名字。
唤他的人声音也格外熟悉,过去三年他们耳鬓厮磨的日日夜夜,这道嗓音曾无数次在他耳边呢喃,如今没了那些情意缱绻,更似从前他们针锋相对时,轻佻语调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容兆蹙眉,没有立刻应声。
“我知你听得到,”神识里的声音继续道,“聊聊吧。”
容兆当然听得到,结契道侣间可直接神识传音,不受距离、结界、法阵所阻。
他们结了契,虽是在幻境里,但契印已成,便无法抹除,除非一方身死。
“有话直说。”容兆并无多少耐性应付他。
“上炁剑法第十层,我们尚未练成,你有何想法?”乌见浒不紧不慢地问他,存了试探的意思,“上炁剑法的威力,你我心知肚明,若最终不能练成,委实可惜。”
容兆收紧指节,有些许犹豫。
若说这三年在那幻境中有何收获,当属上炁剑法,出幻境彻底清醒后,他更深知这套剑法威力之大,若能练成,当为天下剑修之首,日后对上修为境界远在自己之上者,也能有一战之力。
“那又如何?”
乌见浒或许料到他是这个态度:“合作还是各凭本事,你选。”
容兆不为所动:“不了。”
“不了是何意?”
“不合作,我们各凭本事。”容兆答得干脆。
对乌见浒,他本能不喜。
初时他们在仙盟大比上结识,苦战三日三夜平手,其后屡次交手,各有胜负。同为剑修,俱是同辈之中天资最出众者,彼此间却无多少惺惺相惜,被世人相提并论、议论比较得多了,看对方难免生出诸多挑剔。
更者,乌见浒此人,轻浮浪荡且狂妄自大,看似不拘小节,实则阴奸难测,他不想枉费心思。
那日他走得匆忙,剑谱最后一章他与乌见浒一人一半,另半他们各自都看过,靠自己摸索未必不能突破,没必要与虎谋皮。
幻境三年,不过大梦一场。
“真不合作?”乌见浒的语气近似遗憾。
“不必。”容兆没有犹豫。
“容兆,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为何我们会一起进入那幻境中,”乌见浒忽又道,如同与他闲聊,“你不觉得奇怪?”
容兆不答。
乌见浒低声笑:“福兮祸兮,尚不可知,我倒觉得挺有意思。”
容兆闭眼又睁开,右腕上的红线隐现,让他不由心生烦躁。
“有何意思?”
“容兆,好歹夫妻一场,”乌见浒戏谑道,“你这人,好生绝情。”
“乌见浒,”容兆沉声提醒他,“既为夫妻,释出十成剑意杀招,合该恩断义绝。”
“你是这么想的?”
“你难道不是?”
神识里的声音稍顿,随即淡去:“忘了说,发带,你拿错了。”
“一条发带而已,”容兆不在意道,“扔了便是。”
那夜乌见浒以发带遮住他的眼,俯身亲吻他,带他共赴云雨,那些旖旎温存还历历在目。
金色发带是乌见浒的,银色发带是他的,或许是那之后他们随手拿错了——本是结契道侣,实属平常,偏那只是一出幻境假象。
虽不愿想,却也难忘。
“所以我的那条被你扔了。”乌见浒道。
“扔了。”
乌见浒稍一沉默,轻嗤:“你是有够绝情的。”
容兆眉心紧蹙,神识里那道声音最后道:“不是杀招。”
“……”
“你我同是剑修,我释出的是不是杀招,你心中有数。”
容兆亦沉默,半晌问他:“是与不是有何分别?乌见浒,幻境种种皆是假象,你难道还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我若说是呢?”
“你是吗?”容兆语气嘲弄,大抵看穿了他恶劣本性。
乌见浒复又笑了:“容兆,你果然不讨人喜欢。”
容兆不欲再逞口舌之快,果断屏蔽了神识传音。
终于清净。
右腕红线依旧在发烫,金色发带缠上去绕了几圈,掩下那些不适。
他竭力忽略,强迫自己静心,勉强入定。
红线闪动,隐隐作烫。
山间雪雾弥漫,他是突然想起的容兆,想起幻境中的每岁冬日,雪落下时,容兆在他怀中安然入梦。
银色发带缠绕发间随风拂荡,乌见浒凝神,眼前又浮现破出幻境的那一刻,容兆红极的双眼。
那一招剑意他确实用了十成威力,又确非杀招——
可惜了,风月三载,偏那人是容兆。
前方殿门洞开,有侍从出来,小声禀报:“少宗主,宗主尚未出关,您要不先请回吧。”
乌见浒目光停住,嘴角忽地弯起一抹诡异弧度:“是么?那我便晚些时候再来。”
日落月升,风雪渐掩埋殿前长阶。
夜阑阒寂时分,强悍剑意破开厚重殿门,灯火俱灭,惊惧尖叫破碎在喉间,一双双遽然瞪大的眼中映出惊恐,转瞬灰败。
乌见浒闲步入殿中,长剑在手,游刃有余,剑尖所指处,招招毙命。
“少宗主!你疯了不成——”
一剑斩断那些多余聒噪,乌见浒随意抹去溅上脸的腥臭鲜血,回手一挥,灵力拧断了试图靠近偷袭之人的脖颈。
身后死士迅速将殿中其余人制服,哭嚎、哀求、唾骂此起彼伏,乌见浒无动于衷,吩咐:“全部杀了。”
大殿后方,洞府结界异动。
浩瀚剑意排山倒海推出,不断撞上结界,两相推挤、此消彼长,大作的灵光轰然炸响,又迅速消弭于笼罩整座玄极殿的护殿法阵里。
直至一方将另一方吞噬,乌见浒的剑意占了上风,强行破开了结界。
洞府之中,乌曹正值进境打通经脉穴位的关键时刻,察觉到结界震荡,他体内运转的灵力陡变,被迫自入定中抽离,吐出一大口鲜血。
乌见浒提剑进来,逆光的轮廓虚实难辨,染血的剑尖却泛着锋利冷光。
乌曹心下大骇,抽剑出鞘,防备警惕着他:“逆子,你要做甚?!”
乌见浒停步,慢慢转动了一下手腕,长剑在他手中挽出一道剑花:“父亲,三年不见,你还是这般,从来对我不假辞色,你这样,我也很难做个孝顺听话的好儿子。”
乌曹看清他眼中的森寒晦色,怒不可遏:“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你杀了多少人?!”
乌见浒歪头想了想,淡漠道:“外头那些,这会儿应该死绝了吧。”
“你——!”
乌曹气急攻心,又吐出一大口血:“你这个畜生!”
“嘘,”乌见浒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你听,还有人在叫,就快了。”
“你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当年我在玄极殿外跪了三日三夜,想求你去救我娘一命,”乌见浒幽幽道,“他们只想赶我走,没有一个人愿意开殿门,帮我去跟你说一声求个情,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乌曹一愕:“你还在记恨你娘的事情?我说了当初是她不肯随我入世,并非我……”
“是吗?”
“当然是!”乌曹声色俱厉,“即便我有不对,我也是你父亲,你怎敢如此?!”
“乌曹,”乌见浒的嗓音骤沉,“你贪慕虚荣、抛妻弃子在先,纵恶行凶、见死不救在后,你也该死。”
话音一落,乌见浒立时动了,执剑飞身上前,杀戮气极重的一剑横挑向乌曹。
乌曹同时跃起,释出剑意抵挡。
乌见浒心知他跟乌曹在修为境界上的差距,他也等不及日后修成上炁剑法,九层便已足够,乌曹在进境关键期被打断,体内经脉不畅,灵力不稳,随时可能暴动。
机会只有这一次。
乌见浒阖眼,在识海中构建出他与容兆合剑的画面——
壬水与丁火,两股灵力并济,合而为一,带起剑势滔天。
右腕红线炙热滚烫,热意顺筋脉流转,连同握着剑的掌心也在发烫,剑罡碾出,威力暴涨,赫然将对方逼近的剑意碾碎。
乌曹瞠目,面目逐渐扭曲,暴怒之下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全开,狂浪一般袭卷向乌见浒。
乌见浒依旧闭着眼,在识海里细细捕捉。
他的剑招陡然变了,诡谲莫测、变幻不定,一时凌厉迅疾,如风驰电掣,一时柔韧婉转,似流云幻影。
分明只有他一人,一招一式中却仿佛还有另一股极强的剑势辅助,乌曹措手不及,疲于应对,竟是被逼得节节败退。
这是乌曹从未见过的剑法,威力之强远超他预想,他的眼中逐渐流露出慌乱惧色,终于意识到——自己当真命将休矣。
元巳仙宗。
山门之外的汴城,是元巳仙宗下辖最大城镇,无数外门弟子和过路修士聚集于此,互通有无。
茶市总是最热闹的地方,望川阁三楼的雅间,容兆独坐窗边,漫不经心地看楼外熙攘街景,不时凝目眺望远方。
掌柜在一旁为他斟茶,小声禀报这几年各处发生的大小事情,最后说起前两日才出的新鲜事。
“灏澜剑宗的宗主进境失败遭反噬身陨,少宗主不日将接替宗主之位,已经传讯仙盟各大宗门,想必紫霄殿那头这两日便会收到正式的函告。”
容兆蹙眉问:“进境失败直接身陨?我记得灏澜剑宗的宗主是大乘中期的修为,即便进境不成,按理说也不至如此,他竟陨落了?”
“确实蹊跷,”掌柜低声说道,“听闻那夜灏澜剑宗玄极殿内曾传出异动,老宗主身陨后玄极殿里外之人都换了一批,那位乌少宗主向来野心不小,无论事情是否另有内情,这次都便宜他了。”
容兆握紧手中茶杯,沉默一阵,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窗外落起雪,飘进的雪花停在指尖,容兆垂目,冷眼看着,想起在那幻境之中,天寒时,那人握着他的手,慢慢焐热他微凉指节。
隔壁间传来说笑声,皆是市井间添油加醋的传闻——
“灏澜剑宗的老宗主当真陨落了,此事千真万确,他们少宗主已经入主玄极殿,据说有门中长老极力反对,但反对有何用,那位乌少宗主虽修为尚不是门中最强的,于剑道造诣上却了得,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天下剑修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