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楚天江阔
楚天江阔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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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下的情形,只凭少司命的一面之词还证明不了什么。
但为了保命,他还是得将自己和年听雨绑死,然后打消年听雨对他的疑虑。
再者,他也不信年听雨会为了一个侍臣而抛弃他。
他可是兰安宫的总管太监,也是年听雨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何福生一点点镇静下来,铿锵有力的说:“君上,少司命的话不可信!奴才打进宫起就跟着您了,事事以您为中心,事事为您着想,从不曾有半点异心!再者,所有人都知道奴才是您的人,向来只听您的话、按照您的吩咐办事,如今少司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年听雨哪里听不出何福生的话中之意,若是“破坏祭礼”这顶帽子在何福生头顶上扣实了,那他这个做主子的也跑不了。
保不齐就会有人认为,是他暗中指使何福生拔的木榫。
哪怕这件事的逻辑处处充满漏洞,也不会有人去在意,因为那些想要他死的人一心就只想要他死,根本就不会管事情的真假。
年听雨凝视着何福生,藏在袖中的双手一点点攥了起来,再也听不见半点外界传来的声音。
第二次了。
第二次被信任的人背刺了。
年听雨一时间竟有些不想说话,他垂下了眼睫,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翻涌的墨色。
唯有蔺阡忍清晰的看见年听雨的情绪具象化成代表杀意的红雾,而那红雾越来越浓,将年听雨密密麻麻的包裹了起来,叫蔺阡忍一时间都看不见他的身形。
蔺阡忍不知年听雨为何还会动这么的大怒,毕竟他早就知道何福生意图不轨了。
但不论原因是什么,若是叫杀意侵袭了年听雨的理智,今天怕是难以收场了。
而且他的母后还在旁边看着呢!
蔺阡忍伸手穿过那猩红的血雾,借着替年听雨整理大氅的由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年听雨耳边唤了他为他取的字。
“光霁。”
光霁......
光霁......
光霁......
这两字重重的砸进年听雨的耳廓,音波一圈又一圈的在他的脑海中荡开。
年听雨的理智一点点复苏,他松开了握紧了双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听何福生的辩解。
年听雨不知道何福生在他失神的时候又说了些什么,只听何福生最后道:“君上!奴才清清白白!聆天台祭祀阁的两位司命才是真正与李尚书勾结之人!”
事到如今,何福生不仅要把他拖下水,竟然还要将祭祀阁一起拖下水。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年听雨竟不知何福生还有这样阴狠歹毒的一面。
还不等他说话,少司命就跪了下去,朝他哭诉起来,而李文显则因何福生的一番话暂时怔愣住了。
年听雨不想听人哭。
他抬头对十七道:“把少司命的哑穴点了,送回阁中。”
十七照做,动手点了少司命的哑穴,但少司命的哑穴被点以后,整个人猛烈挣扎起来,死活不肯回去。
十七朝年听雨看来,那双眸子明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年听雨却在里面看到了无助。
他挥了挥手,示意十七自己看着办,总之别弄死了就成。
得了令,十七反手就将人给打晕了,然后甩到肩上扛走了。
没了哭诉的人,周遭瞬间就安静了不少。
年听雨自己滚了两下轮椅,停在了何福生的面前,淡声开口:“何福生,孤对你太失望了。”
何福生难以置信的抬头,显然是无法接受“年听雨不信他、也不打算保他”的事实。
刚想要说些,年听雨一巴掌甩在了何福生的脸上,冷声质问:“何福生,孤待你素来不薄,你做出这种事对得起孤吗?”
这一掌使了年听雨十成十的力气,但若是可以,他更想踹何福生。
何福生没挨住这力,整个人直接被抽翻了。
他趴在地上动不了,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嗡的响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一样。
紧接着,一股湿热的感觉从耳蜗和嘴角处传来。
缓了好一会儿,何福生才抬手摸了一下,沾了一手的红。
何福生仰头望向年听雨,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如疯如魔般的质问:“君上,您不信奴才......您为什么不信奴才?!”
何福生擦去嘴角的血:“自打奴才跟在您身边以后,奴才谨小慎微,将您话放在心上不敢问,行事也处处为您着想!而今您为了保荣肆这个身份不干不净的人,竟然不信奴才!还......”何福生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还打了奴才!凭什么他才进宫就可以被您这样偏宠,奴才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了?!”
年听雨垂眸看着伏在地上的人,反问:“你觉得自己哪里比得上他?”
何福生挣扎着爬了起来:“奴才除了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以外,奴才哪里都比他强!”
“不,光忠心这一点你就不如他。”年听雨道:“你口口声声自称奴才,但你从未摆正过自己的身份,而且你始终觉得孤应该听你的话,从一开始就处死荣肆。”
“他不该死吗?”何福生死死盯着荣肆:“光凭蛊惑君主这一条,他就该死!”
嫉妒早已吞噬了何福生的理智,他说完蔺阡忍,又扭头看向李文显:“还有你!要不是你这个老东西怂恿我,我能落得今日的下场吗?!你要杀荣肆,你自己动手啊!你干什么连累我?!”
李文显被何福生这话气懵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教养,当即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那天明明是你叫住的我,跟我说可以利用这次祭礼搞死他的。”
“你要是不告诉我祭案的秘密,不派你的管家为我铺路!我如何能做成这件事!”何福生将木榫从袖中掏了出来,朝着李文显扔了出去:“都他妈的是你害的我,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阉贼敢尔!”
李文显踉跄的站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往祭台上冲,可还没冲几步就被赢夙带人按住了。
而何福生也被人从祭台上拖了下来,按在李文显身边一起跪着。
并肩而跪的两个人若不是齐齐的被点住了哑穴,这会怕是还在骂。
不过,就算没办法出声,他们的眼神也都想吃了对方。
赢夙将木榫捡起来,呈上去:“君上,木榫尚且完好,若是找到当初那位匠师的后人,祭案应该还可以拼起来。”
为了让祭案看起来美观,所以祭案的四角是用榫卯结构一层一层罗列起来的,但这种技艺一般不外传,只能找匠师本人或者匠师的后人才能复原。
“知道了。”
年听雨示意铃兰将木榫收好,向祭台下跪着的两个人看去。
他着实不想再看见这两个碍眼的人,把刑部尚书张守正叫了出来,道:“张大人,这两个人就交给刑部了,孤要你亲判。”
张守正是为数不多明事理的人。
他能看出年听雨的清白,也能看出何福生和李文显的癫狂。
他神色凛然:“请君上放心,臣定当秉公处理,还我大乾一片肃静!”
“如此甚好。”年听雨最后扫了一眼文武百官:“不知众位大臣是否还觉得荣肆该死?亦或者在心里觉得今日之事是孤一手策划的?”
事情闹成这样,谁还敢说荣肆该死,只求这把火别烧到自己身上才好。
至于会不会怀疑年听雨......那就更不可能了。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何福生的疯癫,以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各别心软的人甚至觉得年听雨有点可怜,身边竟然藏了这样一个偏执的人,若非发现的早,谁又能保证何福生最后不反咬他一口呢。
见文武百官安静如鸡,年听雨道:“既然诸位保持沉默,那孤就当你们愿意相信孤,也愿意相信荣肆的清白。”年听雨揉了揉发涨的眉心:“祭礼就这样吧,孤累了,诸位自便吧。”
文武百官:“臣等恭送君上!”
蔺阡忍在恭送的声音中握住轮椅的扶手,而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戚元懿忽然出了声,对着年听雨说:“一会儿即刻来见哀家吧。”
年听雨垂眼:“是,儿臣知道了。”
戚元懿没在说话,带着贴身侍候的嬷嬷先一步走了。
跟清晨那会儿一样,未曾等候年听雨半步。
人走远,蔺阡忍也推着年听雨动了。
路过何福生和李文显的时候,年听雨叫蔺阡忍停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两个人看了一会儿,而后一手一个,抓着两个人的头发,将两人拎起半截。
三颗头虚虚的靠在一起,年听雨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们是不是很好奇孤为什么如此偏宠荣肆。”
如何能不好奇!
“看在你们快死了的份上,孤不妨给你们解解惑。”年听雨顶着两个人不甘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因为,他、就、是、先、帝、啊,孤不护着他又该护着谁呢。”
闻言,何福生和李文显同时抬头,看向了年听雨身后的那个人。
两人模样如此震惊,蔺阡忍大概猜到年听雨对这两个人说了什么,于是他冲着这两个人扬起一抹冷意十足的笑。
何福生和李文显本来还不信年听雨说的好,可看清蔺阡忍眼中的戏谑和暴虐,两人瞬间如坠冰窖,眼睛也越瞪越大,恨不得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出来。
怪不得他们斗不过蔺阡忍。
他们拿什么斗啊......
以妨这两个人把秘密泄露出去,年听雨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两粒化骨丹出来。
他先给李文显喂了一颗,转而又准备去给何福生喂。
谁料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何福生的嘴里就冒出了汩汩鲜血,然后整个人瞪着双眼倒了下去。
何福生......自尽了?
可何福生为什么要自尽,是觉得对不起他,还是觉得自己太过愚蠢?
年听雨想不通何福生自尽的理由,但也没有必要为此多想。
他将省下来的化骨丹重新收进瓶中。
还未将药瓶重新收进怀里,他的脑海忽然振动了起来,无数陌生的信息疯狂涌现,最终化为他的记忆。
原书的剧情浮现了。
看来何福生的死是关键情节。
信息实在是太多,直至蔺阡忍将他推进用来歇脚的行宫,他才将这些信息堪堪梳理清楚。
梳理完,年听雨蓦然体会到一种大脑不够用的窒息感。
不知是他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这本书处处都是逻辑漏洞。
为了让自己可以明确混乱的原因,年听雨回过头去开始梳理第二遍。
新的信息说,蔺阡忍在原书剧情中也是没有死的,而是被他——也就是被原主给救了下来,然后暂时藏了起来。
但原主藏人的地方暴露了,致使蔺阡忍被人偷走了。
而原主再次见到蔺阡忍便是一年后。
只可惜原主最开始不知道蔺阡忍的身份,再加上当时有人暗中捣鬼,于是原主和蔺阡忍产生了一些矛盾,甚至重罚了蔺阡忍几次。
等原主发现蔺阡忍身份之时,原主尽力想要弥补蔺阡忍,于是处处偏袒。
谁曾想原主的一系列行为竟引发了兰安宫总管太监何福生的嫉妒,于是何福生背着原主明里暗里的给蔺阡忍使绊子。
因为何福生是原主的人,所以蔺阡忍对原主的误会越来越深,最终导致原主惨死于蔺阡忍之手。
理完,年听雨越发想不通了。
既然新的信息说蔺阡忍没有死,那么他最开始获取的信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纯纯的自相矛盾吗!
一会儿重生,一会儿不重生的,这书的作者是不是有病,怎么不干脆把主角写死!
年听雨快被这自相矛盾的剧情逼疯了,忽然,他的脑海又多出一行十分公式化的提示。
【此为暗线剧情。】
谁家好剧情卡壳似的蹦!
不过,这段剧情若是暗线,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明线中,作者安排蔺阡忍是重生的身份,然后剧情反转,将暗线呈现在读者眼中,告诉读者蔺阡忍不是重生,同时又给他这个反派洗了个白。
这样安排固然巧妙,但还有一个巨大的逻辑漏洞解释不清。
在暗线情节没有出来之前,年听雨可能会继续认为——蔺阡忍重生的剧情没有发生是因为书中的剧情线因为他的选择偏了轨。
但暗线情节一出来,年听雨的设想被推翻了,因为原书剧情中重生的那个人也不是蔺阡忍。
所以问题来了,重生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难不成“重生”的标签打错了?
揪着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一个大胆而又离谱的想法缓缓浮现在年听雨的脑海当中。
重生的那个人......该不会是他这个反派炮灰吧!
而他穿进书中的时间,正好卡在了重生那个点上。
如果真如他猜测的这般,他觉得这剧情大概率是癫狂了。
年听雨不相信作者会无缘无故安排一个炮灰来重生,他甚至开始认为这本书的主角根本就不是蔺阡忍,而是他!
倘若他是主角的话,年听雨不由觉得书中的主线剧情有可能才刚刚开始。
而他前面几年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开胃前菜,好让他逐渐发现书中世界的奥秘,以及一点点适应书中世界的残酷。
看起来还怪贴心。
感受贴心之余,年听雨的心底飘散涌上无尽悔意,他当初为什么只看了个人物名字,没去看其他的内容啊!

第027章
由于年听雨进屋后一直不曾说话, 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凝重,蔺阡忍便以为他在因何福生的事难受。
刚想说些安慰人的话,房门却被人敲响了, 蔺阡忍只能将自己溢到唇齿的声音尽数压回喉间。
铃兰站在外面道:“君上,太皇太后派人过来传话, 叫您即刻带着荣公子过去。”
闻声, 年听雨将自己的思绪、从这令人崩溃的剧情中抽了出来,而后冲着门外回了一声知道了。
参加祭礼所穿的祭服沉重而又繁琐, 多穿一刻就是一种酷刑。
所以年听雨打算换了这身衣服再过去。
谁料, 他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想法,蔺阡忍就将轮椅掉了个头,推着他往屋门的方向走。
祭服领子一直束到了喉结处, 勒的人有些呼吸困难,年听雨不太舒服的动了动盘扣,回头道:“换身衣服再去吧。”
蔺阡忍没有第一时间带年听雨去见戚元懿, 也是想让他换衣服再去。
但戚元懿的反复催促, 让蔺阡忍意识到戚元懿是真的动怒了。
他沉声道:“来不及换了, 必须得尽快过去,母后已经在等了。”
年听雨听出了蔺阡忍话中的凝重,不敢再耽搁片刻。
聆天台的行宫是早就定好的, 除非人死, 所以屋子一旦定下来就不会变了。
戚元懿落脚的屋子在最整个聆天台最僻静的地方。
按理说,以她的身份应该住在靠近中间的地方才对。但戚元懿不喜喧哗,所以当年亲自选定了这个位置。
临进门, 年听雨按住了蔺阡忍的手。
他仰头望向蔺阡忍, 眼神中明晃晃的写着担忧:“能行吗?”
蔺阡忍没说话,只是回握了一下他的掌心, 给了他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眼神,就推着他进去了。
见戚元懿身上还穿着参加祭礼时所穿了祭服,年听雨十分庆幸自己听了蔺阡忍的话。
进屋后,年听雨朝戚元懿问了安,但戚元懿从始至终都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在他进来以后,戚元懿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紧接着轻轻的吹了起来。
待茶水能入口了,戚元懿将茶盏缓缓送到唇畔。
彼时,年听雨不动声色的看了戚元懿一眼。如果他刚刚没有掐错的话,戚元懿吹茶所用的时间,和他晚到的时间差不多。
戚元懿只抿了一口,就将茶盏放下了。
她放茶盏的力道很重,陶瓷的托盘与桌面相接,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而茶水也因她的动作溅出来一片。
戚元懿在声响中开了口:“你这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不仅敢在宫里养男宠,竟然还敢叫哀家等你这么长时间——”
戚元懿顿住,朝年听雨投去两道凉薄的视线。
沉寂片刻,她的手在桌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桌案摇晃,杯盏中的茶水又溅出来一些,戚元懿的声线在这一刻陡然拔高:“是不是再过几年,你就打算谋权篡位,将阿冶取而代之了!”
年听雨能理解戚元懿为何会动此大怒,毕竟在戚元懿的眼中,他将荣肆带回兰安宫的行为无异于绿了她的儿子。
但眼下,蔺阡忍的身份还是继续藏着比较好,免得招来更多的杀身之祸。
年听雨垂下眼睫:“儿臣不敢,请母后明鉴。”
“不敢?”戚元懿冷哼一声:“叫你的男宠给先帝上香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年听雨之所以敢叫蔺阡忍来做这件事,是笃定戚元懿暂时不会知道蔺阡忍现在的身份,毕竟她从不关心宫里的事,也从不接见文武百官。
而等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年听雨觉得自己能够想好解释的说辞,应对戚元懿的质问。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年听雨怎么也没有料到,何福生一见到戚元懿就把他给卖了,让他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当然,也是他自己活该。
他明知何福生看蔺阡忍不顺眼,竟然还敢如此自负的行事,他不被骂谁被骂。
不过戚元懿说蔺阡忍是男宠他不赞同。
年听雨直面迎上戚元懿凌厉的视线,无惧道:“母后,荣肆不是男宠,在臣的眼中他和文武百官一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他都自甘堕落到以色侍人了,你竟然还敢说他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戚元懿指向年听雨:“还有你!你做出这种事,对得起先帝对你的偏宠吗?对得起阿冶对你信任吗?你是不是想让阿冶日后跟你一样荒淫无度!让大乾毁在你的手里!”
“儿臣......”
“太皇太后!臣有话想说。”
年听雨才叫了戚元懿一声,蔺阡忍便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对着戚元懿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换做别人,蔺阡忍肯定是跪不下去的,但眼前这个女人是生他养他的人,他跪的心安理得。
看着蔺阡忍弯曲的背脊,戚元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了出来,没好气儿的开口:“说。”
这么大的礼都行了,她若是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倒是显得她这个太皇太后过于强横了。
得了说话的机会,蔺阡忍先行表了谢意,而后道:“太皇太后,臣进宫也是无奈之举,而且要不是君上将臣留在了下来,臣此时此刻应当已经命丧黄泉了。”
戚元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若是跟她分庭对抗,最终的下场一定很惨。尤其是在她生气的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出半分强硬的态度,必须要尽力装可怜才能换的一线生机。
这些,可都是蔺阡忍从自己“年少时和戚元懿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总结出来宝贵经验。
而当初他被隆安帝惩罚“跪走祭台路”,戚元懿之所以能及时赶到,也是他装可怜换来的结果。
不然真的跪着在那条冰冷的祭台路上走上个一天一夜,他完全可以从膝盖以下截肢了。
不过虽然被戚元懿及时带了回去,可那一夜的事却像挥之不去的噩梦,深深地烙进了他的灵魂。
每当他踏上那条只有百米长的祭台路,或者回想起这件事,浑身就止不住的发冷,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晚。
每每想到这些,蔺阡忍的心里总是忍不住发酸发苦,他趁势露出脆弱悲戚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委屈死了。
见状如此,戚元懿修理的十分秀丽的眉毛一点点簇了起来,音调也降了下来。
“什么叫“无奈进宫”,什么叫“不留你就得死”。”戚元懿问:“你把话说清楚了,这么模棱两可的,是要哀家去猜吗?”
他的母后果然还是老样子。
蔺阡忍敛去眼底的得意,搬出“荣肆”的身份开始胡编乱造。
“臣出身普通,家里的爹娘也更偏向弟弟一些。前阵子弟弟在红香楼欠下了还不起的赌债,爹娘为了保住弟弟,便把臣交给了红香楼的人,拿臣去抵赌债。”
“红香楼是什么样的地方,太皇太后您定然是知道。”
“臣读过一些书,知晓礼义廉耻这四个字的含义,更明白人活着就是为了争口气,所以臣不甘心做小倌,在被带去红香楼的路上挣扎逃脱了。”
“但臣孤立无援,没跑两步就被红香楼的人追上了。那些人看出臣拳脚上的功夫还不错,所以他们合力抓住臣后给臣喂了软筋散,紧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将臣打了个半死,才继续拖着臣样红香楼走。”
“臣实在是不甘心啊。在臣被拖进红香楼的最后一刻,臣拼尽全力抓住一位姑娘的衣角,乞求她救我。”
“谁料那姑娘是出来帮君上选侍臣的人。她慈悲心肠,见臣伤的极重,就把臣救了出来。”
“后来为了打消红香楼继续抓臣的念头,那姑娘见臣样貌还可以,就把臣选进了侍臣的队伍中,一起送进了宫。
“再然后臣就被君上挑中了,成为了君上的侍臣。”
戚元懿听出了其中的矛盾之处:“你不甘心当小倌,就甘心当侍臣了?”
仗着戚元懿不知道当初选侍臣的具体情形,蔺阡忍继续满嘴胡言道:“臣自然是不甘心的,可一想到臣回去了可能就是个死,那还不如进宫侍候君上呢。”
“而且臣在民间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君上的事,周围的人都说君上虽然手段狠了些,但却是个宅心仁厚的明主。尤其是君上的行事作风,简直和先帝一模一样——事事都已百姓为重。”
“所以臣便觉得,就算臣进了宫、最终又侥幸留了下来,君上也绝对不会苛待臣,更加不会强迫臣做不愿意做的事。毕竟臣也是大乾的子民之一。”
“事实证明,君上确实是一个明主。君上将臣带回兰安宫后,始终不曾将臣看作做那种事的人,也从未让臣做过那种事。”
“而正是因为君上平日里的袒护,臣今日才有机会、才有底气将这些事说与您。”
“臣还愿意用性命向您担保,君上从没有半点对不起先帝之举,他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先帝,想着先帝。”
“就连这次祭礼,君上也谨遵先帝遗志,一切从简,将省出来的银子亲自送往北境,救北境百姓于水深火热。”
说完这些,蔺阡忍看出戚元懿不悦的神色有了明显的松动,他乘胜追击,赶快又朝戚元懿行了一个大礼。
“君上对臣恩重如山,臣愿为君上赴汤蹈火。”
“如果太皇太后要罚谁,那就罚臣吧,臣在所不辞!死而无憾!”

第028章
如果没有发生今日这件事, 年听雨还真不知道蔺阡忍竟有这样的本事——一边对着人装可怜,还能一边胡说八道。
他这个旁观者都听的一愣一愣的,更别提主要当事人之一的戚元懿了。
肉眼可见, 戚元懿身上的怒气一点点散开,语气和神态也缓和了下来。
戚元懿深深地看了蔺阡忍一眼, 谨慎道:“哀家且当你说的是真话, 但这件事终归还是不妥。”
蔺阡忍明白戚元懿所说的不妥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以侍臣的身份进的宫, 所以年听雨只要将他留在身边, 就是对“先帝”的不忠不义。
要解决这件事只有两条路,要么当除不带他回兰安宫,要么他改变身份。
但前者肯定不可能了, 一来时间不可逆,二来华荣昭当时的态度显而易见——她打定了主意想给年听雨找个作陪的人,那么肯定会磨到年听雨答应为止。
华荣昭这种做法就跟当初那些逼他娶妃的大臣一样, 不看到结果绝不放弃。
不过双方的目的大相径庭。
那帮大臣催他娶妃, 是想从他这个获得格外的圣恩。
华荣昭给年听雨找侍臣, 则是怕他孤单。
两者一个是处心积虑的算计,一个是别样的关心。
而这里面的曲折,戚元懿肯定也能想明白。
她和华荣昭的关系那样紧张, 都无法改变华荣昭的决定, 那就更加别提年听雨这个和华荣昭关系还不错的人了。
所以,眼下只有选择第二条路,才能改变现下的情形, 而他也必须选择第二条路。
蔺阡忍道:“太皇太后, 这件事并非无解。只要臣考取功名,褪去侍臣的身份, 然后将臣的经历广而告之,就可以保住皇室的颜面。”
戚元懿并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她实在不信眼前这个出身普通的人能有什么建树。
戚元懿狐疑道:“参加科举的能人志士数不胜数,你出身微寒又没有仔细学过经义策论、四书五经,你如何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考取功名?”
“臣可以!”蔺阡忍笃定道:“考取功名又不一定非得熟背经义策论、四书五经,不是还有武试这条路吗,臣粗人一个,从小就天天跟人打架,走这条路再合适不过了。”
大乾重文轻武,武试经常被人忽略。
而且每年参加武试的人也不多,建功立业更是寥寥无几,所以武试就更加不容易被人想起了。
今日要不是蔺阡忍提起这件事,戚元懿还真没想起来大乾的科举还有武试这个选择了。
如果走武试这条路的话,眼前这个人确实有点机会,但戚元懿还是保留一部分质疑。
“武试这条路对你而言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难保今年的武试会不会有天纵奇才。”戚元懿道:“开春就是盛京武试的初选,从现在开始准备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中间还要过年。”
“哀家念你身世凄苦,便给你两次机会,今年考不中功名明年还可以再考一次。但你明年若是还考不中,就别怪哀家翻脸不认人,将你赶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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