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和蔺阡忍的关系早就到了这么一步,又何来逾矩之说呢。
盯着那张陌生的脸看了一会儿,年听雨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他虽然没有遮掩“自己知道他身份”的事实,可却也没向蔺阡忍明确表示他什么都知道这件事。
所以在蔺阡忍的认知中,他应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故而才说自己逾矩了。
既然蔺阡忍不打算承认自己的身份,年听雨自然是不介意陪他玩一玩角色扮演。
年听雨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端坐到桌案后,问:“你会做饭吗?”
蔺阡忍迟疑了一下,点头:“应该是会的。”
年听雨被他这个回答弄的有些无语:“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怎么还出来个应该会。”
蔺阡忍这回斩钉截铁的回答:“臣会。”
“行,”年听雨冲着小厨房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孤饿了,你去给小厨房御厨烧火打下手吧,做好了给孤端上来。”
“不需要臣亲手做吗?”蔺阡忍问。
就算蔺阡忍说“会”,年听雨也断然不敢让他亲手做。
蔺阡忍到底是皇室子弟,从小就锦衣玉食,被无数人关爱环绕,年听雨才不相信蔺阡忍会做饭这种事。
而他之所以这样问,也只是想要使坏捉弄蔺阡忍罢了。
谁让蔺阡忍以前总是捉弄他呢。
年听雨道:“不需要,你只管去烧火就好。记得,只是单纯的烧火。”
“是。”
蔺阡忍应下便转身出去了。
年听雨今个处理完蔺阡忍的事回到兰安宫的时候,刚好看见几个被熏的灰头土脸的御厨,站在小厨房的门口抱怨小厨房的烟囱出了问题,所以他也想看看蔺阡忍被熏的灰头土脸的样子。
毕竟在年听雨的印象中,蔺阡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然尘埃、被所有人跪拜的样子。
他真的很想看一看蔺阡忍沾染上人间烟火以后的模样。
只可惜,年听雨的计划落空了。
一刻钟后,蔺阡忍拎着食盒回来了,他将里面的菜一一拿出摆在旁边的小桌上,然后冲着年听雨说:“君上,可以用晚膳了。”
年听雨坐到小桌旁,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问:“小厨房的烟囱好了?”
“原本还是坏的,”蔺阡忍盛了一碗甜羹推到年听雨面前:“臣过去以后修好了。”
年听雨惊讶:“你竟然会修这个?”
蔺阡忍一边给年听雨布菜一边解释:“臣出身民间,家境也不好,在生活会的东西自然也就比较多。”
“......”
这都不忘记维持自己重生后的人设,年听雨着实是佩服蔺阡忍的谨慎。
不过蔺阡忍既然会修烟囱,那他刚刚说自己会做饭想来也是真的了。
所以他一个皇帝为什么会做饭这种事?
特意去学的吗?
蔺阡忍为什么要去学这个,他过的可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完全没有必要。
亦或者他是被迫去学的?
年听雨第一次对一个人的生平产生了极大兴趣,他忽然很想去了解一下蔺阡忍的过去,因为他发现蔺阡忍这个人似乎和表现出来的高贵有很大的出入。
见年听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蔺阡忍问:“君上为何这样看着臣?”
年听雨才想开口询问蔺阡忍的过去,就被他这句话拉回了现实。
还是等角色扮演结束再问吧。
年听雨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坐下一起吃吧。”
蔺阡忍:“这恐怕不合规矩。”
虽说现在在玩角色扮演,但年听雨依旧很讨厌宫中的规矩。
再者,年听雨的心底不很适应这种上下级或者从属关系,在私底下没有人其他人的时候,他更多还是喜欢以平等的方式对待蔺阡忍。
御厨是懂事的厨子,竟知道在食盒里放两幅碗筷,年听雨拿起空着的那副碗筷,然后给蔺阡忍盛了一碗自己最爱的甜羹,放在蔺阡忍的掌中:“我这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你坐下吃就是了。快尝尝看,很好喝的。”
蔺阡忍不在推辞,坐到年听雨对面一起吃饭。
在年听雨殷切的注视下,蔺阡忍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甜羹,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这也太甜了吧!
说把卖糖的打死都不为过。
见蔺阡忍神色鬼畜,年听雨赶快尝了一口甜羹。
明明很好喝啊。
年听雨狐疑看他:“你不喜欢吗?”
“臣平日里吃咸口比较多,很少吃甜的,”身份有异,蔺阡忍仔细斟酌自己的言语:“所以有点不太适应。”
“好吧。”年听雨把他手里的甜羹拿过来,宝贝似的放在自己的手边,而后将食盒中的馍馍递给蔺阡忍:“那你吃这个吧,甜羹都归我。”
蔺阡忍点了一下头,总算吃到点能让他入喉的东西了。
吃饭的时候,蔺阡忍悄然观察着年听雨。
等满满一盅甜羹都被喝完,年听雨的脸上竟露出一抹蔺阡忍从未见过的餍足。
蔺阡忍忍不住道:“君上似乎很喜欢吃甜的东西。”
“确实很喜欢,”年听雨擦了擦嘴,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因为我曾经生活的地方充满了危机和杀戮,就连物资也极其匮乏,平日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万幸了,又怎敢奢求吃“糖”这种珍惜的东西,所以第一次吃到甜羹以后,我就有点上瘾了。”
年听雨穿书前生活在天灾时代。
那个时代天灾频发,人和动物也因恶劣的气候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变,更甚者还出现了异种生物,疯狂挤压他们的生活环境。
在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除了活着,没有人敢去奢求其他的什么。
而年听雨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当他拥有奢求的资格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蔺阡忍并不知道年听雨是穿书而来的人,只以为他口中的杀戮和危机是战场生活。
毕竟在蔺阡忍的认知中,年听雨是从小在军营中长大的人,而军营那种地方自然不是什么享福的地方,吃不到甜的也正常。
可尽管如此,蔺阡忍的心底还是产生了一丝动容。
一个如此喜欢吃甜的人,真的会为他杀他而刻意伪装吗?
蔺阡忍找不到答案,暂时也没有证据证明年听雨的清白。
但他知道,若是在放任自己去肆无忌惮的靠近年听雨,他这颗心怕是要守不住了。
蔺阡忍飞速将空掉的盘子和碗筷收进食盒:“君上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臣便告退了。”
年听雨点头。
等蔺阡忍离开,屋内就只剩下年听雨一人了,他把守在门外的何福生叫了进来,而后把自己的玉牌递给何福生,道:“拿着这个去找赢夙,让他即刻来见孤一趟。”
只要不涉及蔺阡忍的事,何福生的脑子还是灵光的。
他隐约猜到年听雨要做什么,即刻就去办事了。
半个时辰后,一身玄色衣衫的俊朗青年走了进来,年听雨开门见山的说:“指挥使大人,孤决定亲自去一趟北境,这盛京恐怕需要你暂时坐镇。”
等年听雨将所有人都遣出屋子,赢夙不解的问:“君上为何忽然要亲自去北境?”
年听雨把北境太守程良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折子递给赢夙:“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赢夙打开折子看了一眼,神色凝重道:“自从三年前发生那件事,朝廷每年都会给北境额外分发抗寒的物资,您今年感觉这天气不对劲,更是在半个月前又送去了一大批物资,北境怎么可能还会发生寒灾。”
正如赢夙所说,朝廷今年给北境额外分发了许多物资,是绝对不可能被寒灾侵扰的。
但眼下寒灾就是发生了,且程良的折子写的十分惨烈,若是朝廷再不及时给予物资的支援,当年的场景怕是要重现。
年听雨将赢夙递回来的折子收好:“那么一大批物资都不够抗寒,其中必然有猫腻。而北境再度发生这样的事,民心怕是要不稳,我必须得亲自去一趟。”
赢夙道:“去往北境之地的路不好走,臣替您去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这一趟必须我去。”年听雨分析道:“此次若是你代孤去了北境,那些看孤不顺眼的人,尤其是孤的好叔叔可能就要向上次一样对孤发难了。”
年听雨顿了一下,继续说:“翎羽卫是你和先帝一起带出来的,你作为指挥使比孤更了解他们。眼下他们之所以愿意听孤的号令,那是因为有你在盛京坐镇,他们自然也就认为我不敢对皇位有任何觊觎之心,但你若是不在盛京,你猜他们还愿不愿意相信孤。”
年听雨说的是事实,虽然翎羽卫的每一个人都十分有主见,但他们只愿意效忠蔺阡忍和听从赢夙的调遣。
而翎羽卫当年之所以愿意帮助年听雨掌握皇权,完全是看赢夙的面子。
再者翎羽卫不听年听雨调遣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是年听雨掌权的第二年,也是西域新王登位的年份。
西域是一个十分热情开放的地方,每逢新王登位都会广邀各国皇室前去参加新王的加冕礼,这种最高规格的礼仪派大臣去肯定不合适,于是当年派了长公主蔺岚幽前去祝礼,赢夙随行护驾。
本以为只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加冕礼,谁料赢夙前脚离开盛京,后脚年家的人就跳出来反对他,企图逼他让渡出手中的权利。
让渡权利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年家咬死不放,年听雨便打算调用翎羽卫稍作镇压,可谁又曾想赢夙不在翎羽卫竟然不愿意接受他的调派,提防他如蛇蝎。
最终要不是蔺阡忍的母后戚元懿站出来平息了这件事,年听雨怕是要对他的好叔叔年向明大开杀戒了。
有过这样的前车之鉴,年听雨又如何敢让了一下赢夙离开盛京。
年听雨的语气中染上了不由分说强硬:“无论是为了朝局的稳定,还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这一趟只能是孤去。”
赢夙思索片刻,被迫点头:“君上此行千万小心,臣定当尽心辅佐陛下,守好盛京城。”
“有你这句话孤便放心了。”年听雨心中还记挂着蔺阡忍:“孤此次叫你前来,除了希望你能守住盛京,还有另外一件事拜托你。”
赢夙拱手:“君上但说无妨。”
年听雨直言:“你应该也听说了,孤从皇祖母那里带回来一个人,孤希望你可以多照拂他一些。”
这件事赢夙确实听说了,他心里甚至还有点意见。
“君上,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臣必须说。”赢夙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偷听,才继续道:"您作为先帝的枕边人,对先帝多少应该有点儿解,就算没有,臣也不妨提醒您一句——先帝是一个眼底容不得任何沙子的人,等他回宫的时候,若是发现您这般放纵自己,他定然饶不了您。”
没错,赢夙知道蔺阡忍会重生的事,而且是他亲口告诉赢夙的。
当年为了让赢夙相信这件事,从而帮他对抗衡王的人,年听雨当着赢夙的面服了一种奇毒,然后把唯一的解药交给赢夙保管。
至于蔺阡忍的为人,年听雨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冲着赢夙笑了一下:“指挥使大人,在你眼里孤莫非是个蠢货,白在先帝身边躺了一年吗?”
这个世界怕是没有比年听雨再精的人了,而赢夙也不是傻的,转瞬就明白了年听雨的意思:“君上的意思是,您带回来的那个人便是先帝?!”
年听雨点了一下头:“你找机会可以看看他的眼睛,那样漂亮的眼睛,除了是他绝对找不出来第二双了。”
“我会的。”
赢夙心里有自己的考量,在没有完全确认前,他不会全然相信年听雨的话,毕竟这个人可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良,内里装的怕不是全是算计。
赢夙摸了摸腰间的墨色荷包:“待臣确认了那人的身份后,臣便把解药还与君上。”
“三年都等了,不急于这一时。”年听雨又多嘱咐道:“这里到底是皇宫,你确认了他的身份以后,还是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先暂时装不知道吧。”
赢夙皱眉:“为何?”
“指挥使大人,你难道就不觉得先帝当年的毒中的很蹊跷吗?”年听雨很有耐心的解释:“先帝自登基以来便缕遭暗杀,所以他是一个多么小心谨慎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可先帝最终竟死于毒杀这种最低劣的方法下,想想就觉得很奇怪呢,你说是不是?”
有些话真的不适合深究。
赢夙的心不受控制的沉了下去。
正如年听雨所言,蔺阡忍是个十分谨慎之人,平日了的吃穿用度全都经过是经过层层检查才送到他面前的,而只有他最亲近之人送的东西才不会被查验,因为蔺阡忍信任这些人,从心底就觉得这些人不会害他。
但却也只有这些人能够避开层层检查,悄无声息的完成下毒这件事。
如此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就很有限了。
眼看着赢夙脸上素来处事不惊的表情出现了皲裂,年听雨还不忘煽风点火:“估计在先帝心中,你和孤都有可能是下毒害他的人,他现在估计是谁也不敢信了。”
赢夙脸上的表情彻底崩塌,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终闭上了嘴,朝年听雨投去了怀疑的神色。
“别这样看着孤,真不是孤。你想,孤既然知道他会重生还给他下毒的话,那不是嫌自己活的不够长吗、”年听雨指了一下他的腰间:“你要还是不信,随时可以把解药毁了。”
赢夙的怀疑减轻了几分,却没有完全打消。
“好了,这件事先放一放。”年听雨说:“先帝既然选择隐藏自己的身份回来,肯定是想暗中调查此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你和孤就还是配合一下他吧。待时机成熟了,他的身份自然也就恢复了。”
“嗯。”赢夙点了一下头,最终问了一句:“君上,臣一直都很好奇,您究竟是怎么知道先帝能够重生的呢?”
“秘密哦,你只需明白,孤是站在先帝这一边的就够了。”年听雨垂下眼睫,打了一个哈欠:“你回去吧,孤困了。”
“臣告退。”
等赢夙走远,年听雨脸上的困倦一扫而空,反复斟酌应该刚刚问他的话。
赢夙为什么要用“能够”这两个字,而不用“会”呢?
难不成赢夙知道些什么?
还是说蔺阡忍的重生不太寻常?
想了一会儿,年听雨成功把自己想困了,他瞬间放弃思考,叫宫女太监进来伺候他就寝了。
离开兰安宫,赢夙并没有回翎羽卫的集中住处,而是转身去了祠堂,看着蔺阡忍的灵位出神儿。
蔺阡忍当年确实是中毒了,但他当年根本就没有死。
蔺阡忍很小的时候,隆安帝曾暗中给他服下过一颗护心丹,可以在危机时刻护住将死之人的心脉,让人陷入一种假死的状态,然后只要在三天之内将人救活便会安然无恙
而这件事除了隆安帝,就只有他知道。
但由于当年蔺阡忍中毒中的太突然,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医者解毒,他便只能暗中撬棺将人带走,然后暗访名医。
幸运的是,他确实找到了一个能够给蔺阡忍解毒女医者,但蔺阡忍的毒解了以后却迟迟无法苏醒。
那女医者当时说——护心丹虽然护住了蔺阡忍的心脉,但却没有护住身体其他的脏器,而毒素又在蔺阡忍体内存留将近五天,他怕是要用沉睡来恢复,具体的醒来时间得看他自己的恢复速度,是无法预料的。
沉睡多久都可以,只要人能醒来就行。
反正只要有翎羽卫,蔺阡忍就不会孤立无援。
但蔺阡忍毒解开没多久,发生了一件让赢夙始料不及的事。
在他帮年听雨处理宫中逆党之事的时候,那个女医者不见了。
女医者离开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对方本就是云游四海的野医,重要的是她带走了蔺阡忍!
后来任凭赢夙怎么找都再也无法找到那个女医者,也就更别提找到蔺阡忍了。
第013章
时隔三年,再度得知蔺纤忍的消息,嬴夙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但年听雨刚刚说的话让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几年发生的事太多了,所以嬴夙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蔺纤忍中毒的事,可经年听雨这么一提醒,嬴夙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件事,然后心里越想越不安。
赢夙在蔺纤忍的灵位前站到深夜才离开。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第二天的早朝告假了,直到年听雨离开的前一日才回来。
虽说赈灾之事刻不容缓,但从户部调配物资和银两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年听雨第三天上午才顺利出发。
从盛京城到北境快马加鞭尚且需要三天时间,如今又带着这么一大批的东西,最快也得花费七天。
只愿北境能撑住。
年听雨坐在马车里心想。
......
......
这次物资的护送任务由苏家名下的长缨骑执行,其实让年家军来护送会更好,毕竟年家军是大乾最骁勇的铁骑,是大乾的开国功勋。
但现在的年家军早已不是年听雨的父亲年战北在时的样子了。
眼下的年家军内部分裂十分严重,一半誓死效忠年战北的老年家军,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年战北留下的唯一一个继承人,也就是年听雨。
而另外一部分则是年战北战死沙场后,由年听雨的叔叔年战西发展出来的新年家军。
这一队新人视老年家军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又无法将其肃清,因为年家军的功勋是这批老人打下来的,和他们这些新人没有关系。
所以要是想继续吃朝廷的福利,就必须保留这批年家军。
既然无法肃清,年战西便想将其吸收。
可年战西清楚,只要年听雨在一天,他就永远无法统一年家军。
因此年战西一直想要暗中解决年听雨,让年家军只听他的一个人的。
而此次护送任务若是让年家军来执行,年听雨相信,以他叔叔见缝插针的性格,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往队伍中安插刺客,然后取他的性命。
年听雨从不做冒险的举动,所以他宁可选择长缨骑也绝不会可能年家军的。
长缨骑到底是开国皇帝组建起来的军队,他们肯定不愿意看到大乾子民受苦。
不过年听雨是个凡事都喜欢做两手准备的人,等队伍出了盛京城,年听雨撩开马车的帘子,把跟在后面的侍女叫了过来,压着声音问道:“铃兰,我们的人跟上了吗?”
铃兰是年听雨亲自从宫外买进来的人,也是影卫的老大,所以年听雨对她的信任比何福生还要多。
而影卫则是年听雨入宫后悄悄组建起来的一小股势力。
这只队伍人不多,算上铃兰一共只有二十个人。
虽然人看起来真的很少,但影卫的每个人都身怀绝技,比如铃兰最擅长的便是制毒。
当年他当着赢夙的面服下的毒就是铃兰做的,只要有铃兰这个毒师在,就算他把解药给了赢夙又如何,反正他早在服毒的第二天就把毒给解了。
年听雨到底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所以无论何时,他都不会把自己的命交由别人来拿捏。
而这也是年听雨建立影卫的初衷,让他始终可以在无路可走的紧要关头拥有保命的手段。
为了让年听雨相信影卫的人确实跟上了,铃兰冲年听雨张开了手心,一条艳红色的小蛇显露出来,然后铃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细语:“您看,这是小九最喜欢的那条小可爱。”
除了铃兰,其他的十九个影卫按照自己加入队伍的时间取名。
人如其名,小九是第九个加入影卫的人。
年听雨点了点那小小的蛇头:“跟上就好,叫他们藏好了。”
“他们最会的便是隐藏,君上放心。”见年听雨伸手点了蛇头,铃兰扭头就把蛇扔了出去,皱眉道:“君上还是不要碰这个了,太危险了。”
“嗯嗯嗯,知道了。”年听雨十分敷衍的应声:“下次一定不碰了。”
面对年听雨这副随意的样子,铃兰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刚想说些什么,年听雨直接将帘子放下了,懒洋洋的说:“孤累了,孤要睡觉了。”
铃兰:“......”
每次都是这样,她一要说些什么,她这位主子就睡遁,谁也不知道是真睡假睡。
以往年听雨都是假睡,因为年听雨实在不想听铃兰老妈子似的唠叨,但今日年听雨的确是困了。
此次年听雨离开盛京,快则一个月内回来,刚好赶上蔺阡忍的祭礼,慢则就不确定了。
不论快慢,年听雨都必须做好离开的准备。
临近年关,大大小小的事都变的多了起来,年听雨便参照往年的准备,用两日的时间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些事提前做了安排。
为了安排好这些事,年听雨这几两日几乎没怎么睡觉,他从坐上马车那一刻起就开始犯困,但还是强撑到出城才睡。
有影卫暗中跟随,年听雨睡的还算踏实。
可马车终究不是宽敞柔软的大床,再加上北境偏僻荒凉,沿途的驿站少的可怜,就连夜晚也是睡在马车里的时间居多。
年听雨抵达北境以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得劲的地方,从头到脚哪哪儿都疼,人就像被什么碾压过一样,简直快要散架了。
上一次体验这种感觉,还是蔺阡忍将他翻来覆去折腾后发生的事。
北境太守程良知晓来路不易,再加上他得知是年听雨亲自来赈灾,早早就备好了膳食和住处。
不过,年听雨抵达的时间比程良预想的早了很多。
按照时间算,年听雨应该是第七天中午抵达北境,但他在第六天晚上就到了,整整提前了一夜多。
接到人,程良道:“君上一路劳累,臣已为您备好了住处,今夜君上先休息吧。”
年听雨很想这么做,但他还是忍着身体上的不舒服,在去往住处的路上追问道:“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情况不是很乐观,医馆人满为患,很多无主的房子眼下都成了停尸间。”程良说着说着叹了口气,道:“当年若不是您在先帝面前夸赞了臣一句,臣也不会成为一方父母官,所以不瞒君上所说,您再晚来几天,臣这太守府估计就不存在了。”
年听雨接过何福生递过来的暖炉抱在手里:“为何会不存在?”
程良道:“这次寒灾本可以避免的,但臣之前呈递的好几份奏折都石沉大海了,北境的百姓就只能硬抗,再加之死了这么多人,北境的百姓已经有点不信任朝廷了,扬言要火烧太守府。”
年听雨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你说你往朝廷呈递了好几份奏折?”
“是,臣从十一月初便开始往朝廷呈递奏折了,但直到这一份才有回信。”说完,程良意识到什么,神色一诧:“君上您难道只收到了这最后一份奏折吗?”
年听雨点头,程良失色,顿时跪了下去:“君上,臣绝对不会对您说谎,臣确实呈递很多份奏折!细细算来应该有五份!”
“跪什么,起来。”将人叫起来,年听雨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孤一眼挑出来的人,孤自然是会相信你的。”
程良神色感激,年听雨话锋一转:“不过,其余几封奏折孤确实没有收到。但奏折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所以问题只能处在两个人地方,要么是送奏折的路上,要么是抵达盛京以后。”
“那臣即刻派人去查。”程良道。
进了程良为他准备的住处,年听雨叫住了程良:“这件事暂时不着急,重要的是先稳住这里的百姓,你即刻就叫人去把物资分发下去。另外,孤再问你一件事。”
程良站定:“君上但问无妨,臣定当言无不尽。”
屋内很热,年听雨解了大氅:“孤且问你,孤之前给北境拨的物资和银两都用去什么地方了?孤算过,那些物资足够今年抗寒,北境的百姓为何还会遭受寒灾?”
闻言,程良懵了一瞬,然后脱口而出:“君上您给北境调拨过物资和银两?”
两人的情况瞬间掉了个个,年听雨恍惚了一下:“孤半个月前,不对现在差不多快一个月,那个时候孤感觉到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冷,就提前给北境派了一大批的物资和银两,你没有收到吗?”
程良摇头:“没收到。”
年听雨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但他还是把程良上次“收到东西”后传回来的奏折拿了出来:“那你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你的笔记。”
程良打开折子一看,瞬间大惊失色道:“这折子上的字虽然和臣一模一样,但绝非臣写的,臣对天发誓!”
年听雨把折子拿回来,又仔细审视了一遍上面的内容,这一细看竟发现和前两次收到的折子无二差别。
将折子重新收起来,年听雨问:“孤在向你确认一件事,前两年孤特意分发给北境的物资和银两你收到了吗?”
“君上您前两年也派了?”程良震惊,随之是骇然。
如果一批物资没接到也算了,可连着三年的物资都没有接到,这其中的猫腻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
而且,最重要的是,物资和银两都去哪了?
总不可能凭空蒸发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没有必要继续追问下去了,年听雨告诉程良他前两年也派过粮食和银两这件事以后,就让程良退下去了。
躺倒床上,年听雨久久不能入睡,后脊止不住的发凉。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三年做的很好,不仅守住了自己手中暂掌的权势,也成功稳住了朝局,可谁曾想还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捣鬼,私吞了那么多的物资和银两。
这些被私吞的物资和银两总得加起来完全能养活整个北境的人,那么自然也可以组建一支精锐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