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的典籍数不胜数,书架也高的直冲房顶,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在整理文书的过程中要不停的爬上爬下。
他这快六十岁的老骨头哪里受的了啊!
李文显欲哭无泪的看向年听雨,希望年听雨可以开开恩。
最终年听雨只是冲他笑了一下,对着蔺阡忍嘱咐道:“荣肆,李大人年岁大了,整理文书的时候你记得多照料他几分。”
蔺阡忍:“臣定当好好照拂李大人。”
李文显哪里敢让蔺阡忍照拂,这人不在给他一脚就是好的。
可再怎么样,李文显也只能认了,因为年听雨嘱咐完就带着何福生走了。
出了政事堂,年听雨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每次处理完这种事,他都有一种自己要提前升天的错觉。
不过蔺阡忍那一脚确实挺解气的,平日里李文显给他添堵,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李文显是三朝元老,资历颇深。
而他虽代掌皇权,终究还是后宫里的人,行事有诸多不便。
若他不管不顾的跟这些朝臣对着干,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指定又要蹦出来兴风作浪了,说他有不臣之心,想要将皇帝取而代之等等等。
话说回来,要不是年家一心想杀他,他早在衡王逼宫的时候就撂挑子不干了,何至于这样兢兢业业的把实权握在手里。
蔺阡忍也是。
明明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这脾气就没有一点改变呢,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
他尚且还是皇帝的时候,打也就打了,毕竟他那时是九五之尊,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可他如今顶着这样一个身份动手,不就是在自找麻烦吗。
年听雨自己倒是无所谓,麻烦事处理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件。
他今日若是没有察觉何福生的办事不利,蔺阡忍指定得被翎羽卫打的脱层皮,疼的他连明日床都起不来。
以防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他今夜必须得给蔺阡忍好好上一课!
年听雨心想。
由于这几年皇权更替频繁,朝堂又出现了好几次大的动荡,忙着站队的文武百官自然不会把心思放在整理文书典籍这种小事上。
平日文书处理完、典籍用完,全都是往空架子上一摆。
表面上看起来整整齐齐,但随便抽出来一本文书或者典籍一看,那放的可真是乱七八糟,没有半点章法可言!
才整理了半格文书典籍,李文显的眼睛就有些花了。
抬头一看那尚未整理的几十格文书,李文显简直想把自己一头撞死在架子上。
可再扭头看一眼他身边那个同样挨罚的人,李文显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横看竖看都不像过来受罚的。
只见那人将每一本文书都打开看过一遍,然后按照六部职责做了仔仔细细的分类,脸上全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相反,好像还有点高兴?
于蔺阡忍而言,整理文书典籍这件事还真不是惩罚,而是天大的好事。
出事以后,蔺阡忍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大梦了一场,再睁眼就是三年后了。
虽说进宫前他从同住之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大乾这三年的发生过的事,但大多都集中在年听雨身上,鲜少涉及夷狄人和边关的情况。
夷狄人素来野心昭昭,想要成为这长原平野的主人。
蔺阡忍迫切的想知道,他不在的这三年,那帮野蛮之人有没有搞些什么小动作。
但他现在的身份尴尬,不好直接问年听雨,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探查。
要想探查的全面,政事堂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里汇集天下大事,他若有机会将这里的东西全都看上一遍,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这三年的基本情况。
不过,一些有关于皇室和军队的机密他还是无法了解。
毕竟这些事太核心了,若是放在政事堂这种任由官员进出的地方,可就太不安全了。
但总归是有机会能看见的。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年听雨的侍臣,到时候给年听雨吹吹枕边风,不就手到擒来了吗。
只是......年听雨似乎没有让他陪着一起睡的想法,这枕边风该如何吹呢?
难不成要让他玩色·诱那一套?
绝对不行!
他可是皇帝,怎么做这种事!
蔺阡忍原地掐死这个念头,还是决定先把眼前这些文书典籍整理完。
积攒了好几年的文书典籍自然不是半天就能整理好的,整理到政事堂闭门的时间,蔺阡忍也不得不离开。
政事堂四时的关门时间不同,春夏酉时末关门,秋冬申时末关门。
如今正值寒冬,酉时末一到政事堂便开始清人了。
蔺阡忍被轰出政事堂时,天已经黑了,他踩着莹白的月光往兰安宫走。
路过御花园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你站住!”
蔺纤忍扭头一看,便瞧见了他暗中从长姐那里过继来的便宜儿子。
蔺文冶迈着小短腿走到蔺阡忍身边,整张脸都紧绷了起来,非常生气的说:“跪下!”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给蔺文冶这小兔崽子下跪必然是不可能的,不然叫他这脸往哪里放。
蔺阡忍附身行了一个普通的君臣之礼,不解的问:“不知臣做错了什么,惹得陛下一看见臣就这般生气。”
蔺文冶仰头望着蔺阡忍,气的整张脸都鼓了起来:“你今天给朕的父君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你竟然还敢问朕自己做错了什么!”
虽说蔺阡忍这几年没有参与蔺文冶的成长,但他也是从蔺文冶这个年岁走过来的。
大乾有规定,皇室子弟年满七岁必须开始学习治国理政之策,最开始上课时间是每天的下午,十岁以后则改成全天学习。
按照时间算,蔺文冶已经到了学习国策的年岁,他走来的方向恰好也是勤学殿所在的位置。
那么问题就来了,蔺文冶今天下午理应跟在太傅身边学习,他又是怎么得知政事堂的事呢。
除了有人故意在蔺文冶面前提起这件事以外,蔺阡忍想不到别的可能。
至于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怕也只有李文显。
蔺阡忍在心底给李文显狠狠的记上一笔,大脑同时也不忘飞速旋转:“陛下的孝悌之心令臣动容,但陛下既然是在维护君上,何不当着君上的面来处理这件事呢。君上若是知道陛下这份孝心,定然会十分欢喜的。”
现在的蔺文冶看起来虽然和普通的孩子没有区别,可蔺阡忍敢笃定,蔺文冶内里柔软而又敏感的性格绝对没有变。
不然他怎会如此维护年听雨。
蔺阡忍始终都知道,在蔺文冶心中,年听雨这个和他没有半点血缘的人才是最亲的人,而他这个名义上的爹根本排不上号。
倒也不怪蔺文冶偏向谁,要怪就只能怪蔺阡忍自己做的不够好。
其实蔺阡忍也想好好带蔺文冶,可他才把蔺文冶接到身边没多久,大乾就变了天。
隆安帝骤然驾崩,蔺阡忍被迫登基,接手隆安帝留下来的一大堆烂摊子。
如此一来,蔺阡忍哪里还有时间陪伴蔺文冶,他只能将未满周岁的孩子全权交给奶娘照料。
但谁又能想到,那奶娘是个黑心肠的。
为了让自己体弱的孩子可以健康长大,奶娘总是暗中克扣蔺文冶的东西。
等蔺文冶长大点,能听懂一些话以后,奶娘就威胁蔺文冶不许告状。蔺文冶要是不答应,奶娘就拧他、扎他,直到他答应为止。
长时间的磋磨,几乎让蔺文冶变成了口不能言的哑巴,眼看着就要三周岁了,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
蔺阡忍逐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开始百般亲近蔺文冶,一字一句的教他说话,可蔺文冶却总是对他视而不见,甚至一看见他就躲,
最开始蔺阡忍只以为蔺文冶是缺少亲人的陪伴才变成这样的,可直到年听雨入宫,向蔺阡忍揭发了奶娘的所作所为,他才恍然大悟。
在蔺文冶心里他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是亲手将他推进深渊的人,蔺文冶又怎么可能愿意亲近他呢。
不过好在年听雨进宫了。
大抵是出于同情和可怜,亦或者如年听雨当时所说“想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反正年听雨进宫后就把蔺文冶带在了自己的身边。
平日里,年听雨会亲自教他说话认字,偶尔还会给他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逗他开心。
久而久之,蔺文冶竟然真的开口说话了。
而年听雨教会蔺文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儿臣问父皇安。
尽管蔺阡忍那时在蔺文冶的眼底看出了极大的不情愿,可心底却是十分开心的。但他同时也知道,年听雨自那时起便在蔺文冶心中占据了他人无法取代的位置。
如今,年听雨又陪着蔺文冶成长了三年,这份依赖和信任只会深不会浅。
正如蔺阡忍所料。
一听年听雨会欢喜,蔺文冶的小脸瞬间露出一抹狐疑之色。
他不确定的问:“父君当真会感到欢喜?”
“天底下没有谁不爱有孝心的孩子。”蔺阡忍道:“再者,就算给臣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诓骗陛下的。”
蔺文冶想了想:“你说的在理,那你就跟朕一起去见父君,朕到时候再罚你。”
“是。”
蔺阡忍跟在蔺文冶身后往兰安宫走,而云喜则不停的审视他。
这个人不简单,竟然只用只言片语便将圣上糊弄了过去。
他一定不能开罪这个人,到时候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喜心想。
回到兰安宫时,年听雨正在算着什么。
青年的眉头越算越紧,几乎要拧在一起,全然没有发觉蔺阡忍和蔺文冶的到来。
直到何福生出声提醒,年听雨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这件事。
两人双双见过礼后,蔺文冶踱着细碎的小步子挪到了年听雨身边,小心翼翼的问:“父君,你在算什么啊?”
年听雨将小小少年抱起来,放在了腿上:“算算咱们还有多少钱。”
蔺文冶仰着头问:“怎么忽然算这个啊?”
“你觉得今年的雪下的大吗?”年听雨问了一句看起来有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蔺文冶反应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可蔺阡忍却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他的脑海甚至不断浮现几年前的某个场景。
那年正好的年听雨进宫的年份,也是大乾被寒灾侵袭的年份。
哪怕蔺阡忍当时以最快的速度,派遣赈灾官员带着银两和物资前去支援,也依旧有无数黎民被冻死在寒夜。
而一个地处偏远山郊的小村寨因为大雪封路,致使里面人无法从村寨逃离,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最终整个村寨都被埋在了雪崩之下。
因为伤亡太过巨大,为了告慰这些惨死之人的在天之灵,来年开春蔺阡忍便决定,亲自领人去将这些被大雪埋葬的人挖出来。
那个村寨的每一个人都死不瞑目,生前最后定格在他们脸上的神情,无一全都是恐惧和绝望。
大乾的王都盛京地处偏南的地方,其实是很少下雪的,就算下雪也要等到十二月中旬了。
可这才十二月初,大雪就飘然坠下,还有几分急迫的意思。
盛京都如此了,那北境之地又该是何种场景呢。
蔺阡忍连想都不敢想。
他急切的想要从年听雨口中探知些什么,可他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万幸,年听雨主动给蔺文冶解惑了。
在蔺文冶承认了今年雪大以后,年听雨道:“父君一会儿说的话,阿冶可要仔细记在心里,绝对不可以忘记。”
蔺文冶认真的点了点头:“儿臣一定记牢。”
年听雨欣慰一笑:“阿冶记好,四时之景虽美,可却同样伴有惶惶天灾。仲春时节万物复苏,但一场春寒就可将万物打回原形。盛夏时节万物蓬勃,但一场暴雨或一场大旱就可以夺了大地上的生机。暮秋时节万物丰收,但一场寒潮就足以毁了人们一年所有的心血。而寒冬腊月,只需一场雪后寒灾,就足以埋葬那些生活在北境之地的百姓。”
年听雨说的话并不晦涩,蔺文冶听完便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紧接着他一把抓住年听雨的衣襟,神色极度严肃:“父君,您的意思是不是北境之地的百姓今年要挨冻了。”
“基本上是。”年听雨把他单独放出来的一份奏折递给蔺文冶看:“这是北境太守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折子,眼下那边抗寒的物资紧缺,他请求朝廷拨款赈灾呢。”
盯着折子看了一会儿,蔺文冶忽然想起一件事:“父君,儿臣记得北境太守半个月前好像请了一次救助,您那时也拨了不少银两和物资过去,北境太守今日怎么又请了一次啊?”
“既然你问到了,那父君今日就在多教一个道理。”年听雨道:“天灾背后必然伴有人祸。”
蔺文冶点了点头,而后摇了摇头:“儿臣听懂了,但好像又没听懂。”
“你再大些就懂了。”年听雨揉了揉蔺文冶的头:“你现在还小,这些事就暂时由父君来处理,你眼下要做的就是好好跟着太傅学习,不可三心二意。”
蔺文冶神色认真:“儿臣一定好好跟着太傅学习,争取让父君早日过上“甜羹喝不完,银子数不完”的悠闲日子!”
“......”
这个就不必说出来了。
年听雨在蔺阡忍面前表现出来的沉稳,直接被这句话打回了原型。
听年听雨一本正经的说了那么多,蔺阡忍还以为这人真的成长了呢。
可仔细一探究,年听雨竟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依旧那么的喜欢喝甜羹,那么的喜欢数银子。
蔺阡忍禁不住笑了一下,而这笑被年听雨看了个正眼。
年听雨的唇瞬间崩成了一条直线,生硬的问:“你笑什么!”
蔺阡忍看着他红透的耳垂说:“臣觉得君上是至纯至性之人,能做君上的侍臣是臣之幸事。”
年听雨将蔺文冶抱了下去,皱眉道:“你这个人真的是——巧言令色,巧舌如簧!”
蔺阡忍:“臣句句真心。”
年听雨:“你闭嘴。”
蔺阡忍:“好的,臣闭嘴。”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蔺阡忍。
年听雨瞪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小小少年,问道:“阿冶,你刚刚怎么是和这个人一起回来的?”
这个人......
年听雨好像有点生气了。
痛失名字的蔺某人心想。
而蔺文冶听到年听雨提起回来的事,总算想起自己来见年听雨的目的了。
他即刻严肃起来:“儿臣是特意跟他一起回来的。”
年听雨挑眉:“特意?”
“嗯!”蔺文冶重重的点头:“这个人今天给父君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儿臣要责罚他,给父君出气!”
年听雨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何来责罚一说?”
蔺文冶指着蔺阡忍说:“他今日打了李尚书,父君您又偏帮他,朝堂中定然有大臣会因为这件事对您心生不满,儿臣怎能不罚他!”
与其说偏帮不如说是自保和选择。
蔺纤忍再怎么说也是书中主角,气运和金手指肯定是一般人比不过的。
至于他这种为主角成长设定出来的角色,要想一直活下去,最好的选择肯定是抱紧主角的大腿,成为主角信任的人。
俗话说就是加入主角团。
虽说书中给“年听雨”这个身份的设定是反派炮灰,可他三年前第一次做出违背角色设定的选择时,并没有获得什么惩罚。
由此可见,他这个角色在书中的地位,更多的还是偏向于炮灰。
所以就算他由一个站在主角对立面的人,变成了和主角同一阵营的人,大概也不会对剧情的进展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他既然选择站在蔺阡忍的阵营,那肯定是要帮他的。
但由于他现在身份特殊,自然是不能盲目偏帮的,必须要考虑朝臣的想法。
而他今日虽偏帮了蔺阡忍,却也给李文显留了足面子,绝不至于伤了朝臣的心。
再者,蔺文冶这个在勤学殿学习的人能知道这件事、又说出这种与年龄相悖的话,本身也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年听雨看了蔺阡忍一眼,而后问蔺文冶:“阿冶,你是怎么知道他把李尚书给打了的?”
蔺文冶向来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小孩,他诚实道:“儿臣从勤学殿出来时遇见了李尚书,儿臣见他一脸伤心就多问了一句,然后李尚书就跟儿臣说了这件事。”
年听雨追问:“除此以外还说什么了?”
“李尚书说,您不应该如此宠信一个侍君,一来不合纲常伦理,二来也有可能寒了大臣们的心。”蔺文冶道:“儿臣仔细想过,如果没有这个人,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儿臣要责罚这个给您惹了麻烦的人!”
寒了大臣们的心。
怕是寒了他李文显的心才是吧。
年听雨捏住蔺文冶的脸:“阿冶这份孝心父君心领了,那阿冶知道父君偏帮荣侍臣的原因是什么吗?”
蔺文冶摇了摇头:“不知道,李尚书只和儿臣说,荣侍臣踹了他,然后您偏帮荣侍臣的事。”
年听雨松开手:“那就让荣侍臣把整个事情再给你讲一遍,然后你再重新做一次判断,怎么样。”
蔺文冶点了点头,而后年听雨便示意蔺阡忍,将白天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讲给蔺文冶听一遍。
听完,蔺文冶伸出小胖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李尚书怎么能这样做,太好过分!”
年听雨:“阿冶觉得他哪里过分?”
“哪里都很过分,”蔺文冶气氛道:“我一个七岁孩子都知道现在大乾要养兵强国,不宜大肆操办各种活动,他一个老头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听着蔺文冶的话,年听雨和蔺阡忍同时点了一下头,两人皆是深感欣慰,只不过内心的想法不太一样
年听雨心道:退休指日可待。
蔺阡忍心道:太傅将人教的很好,大乾后继有人了。
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以后,蔺文冶自然是不打算责罚蔺阡忍了。
离开时,他竟还朝蔺阡忍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小声道:“这次你做的很好。但朕的父皇说过,决不能对这种老糊涂心慈手软,不然他肯定会在将来的某一日祸害大乾,必须一次将人敲打清醒。所以你下次记得踹重点,别让他再来朕面前胡说啦。”
蔺阡忍:“?”
敲打是这么用的吗?
等小小少年走远,年听雨看向蔺阡忍:“皇帝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蔺阡忍挑了最重要的复述:“圣上说,让臣下次踹重点。”
“......”
年听雨也沉默了。
虽说蔺文冶和蔺阡忍不亲,但这行事作风当真是一模一样。
不过,就算有蔺文冶这个现任皇帝给蔺阡忍这个“驾崩”的皇帝撑腰,有些话年听雨还是要说的。
但还是私下说比较好。
屏退所有人,年听雨起身靠近蔺阡忍,他一边走一边说:“今时不同往日,你行事最好还是收敛点。这次是李文显也有错,我才可以护你周全。可若是李文显没有错,你又要我如何护你周全?”
没了旁人,年听雨便也懒得用拗口的敬称。
而蔺阡忍在位那会儿,他们于私底下似乎也都是以“你我”相称,从不遵守那些无聊的繁文缛节。
至于掩藏他知晓蔺阡忍身份一事,年听雨更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和蔺阡忍又不是什么仇人,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呢。
但这话听在蔺阡忍耳朵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
无非就是在警告他宫中的生活不必宫外,宫中规矩多、礼数多。
若是再有下次,怕也只能将他弃了。
看了一眼年听雨头顶上凝聚起来的、代表烦躁之意的乌云,蔺阡忍心想,看来他这位枕边人,不仅是个善于伪装的人,更是个心思深沉、极度自我的主。
蔺阡忍垂眸,敛去眼底的阴鸷,语气极为恭顺:“臣知晓了,日后臣一定认真约束自我,绝不再给君上惹乱子。”
年听雨在蔺阡忍面前站定,抬手摘去他肩头上挂着的一根细小枯枝,闻声说:“倒也不必一直约束着,我不在的时候你约束点就可以了。”
年听雨摘枯枝的时候离蔺阡很近,蔺阡忍完全能够闻到年听雨发丝间溢散出来的草木香,清新淡雅,还带着些许的甜意,这大概和他总是喝甜羹有关,人都被浸染透了。
当然,年听雨身上最甜的地方无疑是他的唇。
蔺阡忍的视线忍不住下移,最终定格在年听雨的唇上。
年听雨的唇还是那般的好看。
那是一张天生的笑唇,上面的纯肉饱满却不显厚重,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颗莹润的唇珠,轻轻一吮便全部含住。
所以,一个男人的唇长成这样做什么?
但似乎也正是因为年听雨这极为漂亮的唇,他当年才信了年听雨的话,不仅给了年听雨庇护,甚至还给了年听雨无上帝宠。
这大概就是所谓色令智昏吧。
向来对美色敬而远之的蔺阡忍这样想到。
按理说,这唇蔺阡忍早已品尝过无数次,不该有心猿意马的冲动才对。
可如今再度这样细观,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冲上了他头顶,并且疯狂的叫嚣了起来。
“咬住。”
“咬住年听雨的唇。”
蔺阡忍这样想着,身体也这样动了起来。
反正他现在是年听雨的侍臣,职责不就是让年听雨舒服吗。
看着蔺阡忍忽然靠近的脸,年听雨愣了一瞬。
就在蔺阡忍要吻上他的时候,年听雨一把将人推开了。
年听雨想要把距离拉远些,可蔺阡忍却拉住了他的手腕,一脸失望之色:“君上为何要躲?”
年听雨强行将自己挣扎了出去,捏了捏发烫的耳垂,道:“对着这张脸我下不去嘴,你换张脸再来。”
虽说他和蔺阡忍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却是实质意义上的夫夫。
忽然让他对着陌生的这张脸和蔺阡忍亲吻,他总有一种自己不干净了的错觉。
蔺阡忍也被年听雨的话弄的有些不明所以,他问:“那臣换谁的脸来?”
其实只要让蔺阡忍直接把脸上的伪装揭下去就可以了,但年听雨的大脑因为刚刚蔺阡忍的忽然靠近变得有些迟缓,所以他下意识顺着蔺阡忍的话说:“换先帝的吧。”
先帝称呼多了,一时间竟也忘了改。
蔺阡忍追问:“为何是先帝?”
还能是为什么,除了蔺阡忍他没和别人亲近过啊。
年听雨刚要解释,又觉得这个回答太矫情了。
他瞪了蔺阡忍一眼:“爱换换,不爱换拉倒。”
凝视着年听雨头顶上那片代表着害羞之意的红浪。
蔺阡忍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逗弄他的心,于是他跟着往前逼近,将年听雨逼到了桌案旁。
年听雨的腰被迫抵在了桌案上,但蔺阡忍还在靠近,他只能往后仰。
就在他以为蔺阡忍会硬来的时候,蔺阡忍最终只是俯身,将唇停在了他的耳边,用猜测的语气说:“君上,您该不会只和先帝亲热过吧,所以一时间才有点接受不了旁人的靠近。”
心事被戳穿,年听雨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可他头顶的红浪却开始激荡翻涌,心跳也彻底失了速。
他偏开头,不去看蔺阡忍那双极黑的眸子,嘴硬道:“胡说八道,我这几年身经百战,战无不胜!”
年听雨欲盖弥彰的表现太过明显,一看就是在说谎。
而当蔺阡忍得知,年听雨从未和除了他以外的人亲近过之时,一股难言的情绪在他的心头荡开。
他又高兴又欣慰,甚至还有点庆幸。
所以,他为什么要感到庆幸?
脑海中猛然浮现这个问题,蔺阡忍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对于年听雨的喜欢,似乎远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深。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且不说年听雨和真正的“荣肆”在进宫前是不是他设想的那种关系,光年听雨身上“谋害”他的嫌疑都没有洗干净呢。
倘若当年真的是年听雨给他下的毒,那他必然会让年听雨为此付出代价。
但这样做的前提,他依旧将对年听雨的喜欢停留于浮华的表面。
换言之就是他的喜欢和放弃必须对等。
蔺阡忍允许自己喜欢眼前这个人,但同时也必须拥有可以随时放弃年听雨的决心。
可年听雨对他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只要他一靠近年听雨,脑海中就会响起一道不受控制的叫嚣声。
疯狂的催促他去肆意的占有年听雨。
如若以前蔺阡忍必然会毫无顾忌的按照这道叫嚣声动作,可正如年听雨所说今时不同往日,他做不到了。
蔺阡忍的眸子暗了一瞬,便立刻抽身后退:“是臣逾矩了,请君上责罚。”
虽说三年没有和蔺阡忍做过了,可他的身体似乎从来没有忘记过蔺阡忍带给他的感觉。
在蔺阡忍靠近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其实本能的想要贴靠过去。
如果不是心理上的那道坎,让他无法看着这张脸和蔺阡忍亲密接触,他和蔺阡忍怕是早已向以前一样唇齿相依了。
紧接着蔺阡忍应该会将桌案上东西一扫而空,然后将他抱上去肆意占有。
尽管他对蔺阡忍没有任何情与爱,但并不妨碍他接受蔺阡忍。
因为在年听雨的观念中,人与人的负距离交流是天性、是本能,没有必要抗拒和排斥。
只是很奇怪,来到这里以后,他似乎只对蔺阡忍有过妄念和情.欲。
或许是因为他私下里接触的人太少,亦或许是蔺阡忍在床上的表现太好了,让他不在需要别人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