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楚天江阔
楚天江阔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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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甚至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因这件事给年听雨上奏的机会,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到底还是没看懂年听雨这个人。
再一想到“侍臣”这个身份的意义,一股礼崩乐坏的冲击直冲头顶。
李文显不屑开口:“你就是那个不知道用了什么古怪手段、入了君上眼的侍臣?”
李文显是个什么样的人,蔺纤忍清楚的很。
这就是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他当初决定将年听雨留在身边之时,李文显就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满嘴的不合规矩不合祖法,简直念的他头都大了。
现在想起来依旧是一阵头皮发麻。
不过,越是顽固的人其实越好对付。
只要足够真诚就好。
蔺纤忍为自己辩解道:“李大人误会了,我和您一样都是人臣。而我得遇机会留在君上身边,也并非是想做那以色侍人之辈,满心只有为君上分忧而已。”
李文显的神色顿时就缓和了几分,但他还是冷哼了一声,道:“你没有这个心思,保不齐君上有呢。”
“……”
这还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啊。
年听雨和“荣肆”好像真的不太清白。

第006章
昨夜盛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处处都侵染了冰霜之气,而这样的天儿最适合在屋里烤暖炉喝甜羹了。
早上一睁眼年听雨就计划好了今天要做的事,下了朝哪也不去,直接回兰安宫窝起来。
然后再叫小厨房做三碗甜羹,中午喝一碗,下午喝一碗,晚上再喝一碗,简直不要太幸福。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蔺文冶这个爱玩闹的小粘人精,非要缠着他一起去御花园堆雪人、打雪仗。
蔺文冶虽然是皇帝,但同样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年听雨终归没舍得压抑蔺文冶的孩子心性,陪他一起去了御花园。
两人玩的有点忘记了时间,一直到太傅寻来才停下。
临别前,蔺文冶依依不舍的抓着年听雨的手,问:“父君,下次下雪的时候,能不能还陪儿臣玩。”
年听雨蹲下,揉了揉蔺文冶的头:“如果你在太傅那里表现的好,那就还陪你玩。”
小小少年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他朝年听雨伸出了一截手指,认真道:“父君,拉钩。”
年听雨笑了一下,陪蔺文冶拉了个钩,方才转身回兰安宫。
回到兰安宫的时候,何福生早已送完人回来了。
见年听雨穿着一身湿答答的衣服进屋,何福生吓得脸都白了,立刻哎呦一声迎了上去。
“君上啊,您这是干嘛去了,衣袖怎的都湿透了呢。”
“陪皇帝玩了会雪,别大惊小怪的。”年听雨走到寝殿的暖炉旁烤起了手,掌心一张开,那被冻的生红的指尖尽数暴露出来,何福生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赶快着人给年听雨拿了新衣服换上。
寒意褪去,年听雨问:“李文显可有刁难荣肆?”
何福生的心头顿时颤了一下,但还是如实答道:“奴才将人送到政事堂就回来了,没有继续留在那里看着。”
年听雨见何福生神色不对,他的眼尾轻挑了一下:“那孤让你带给李文显的话,你带了吗?”
“......”
何福生顶着一张菜色的脸摇头:“奴才,忘了。”
“忘了?”年听雨将手翻转了一下,双眸凝望着暖炉中跳跃的火苗,声音却隐隐散发出几分幽冷:“何福生,往日你不是挺聪明的吗,今日怎么就没明白孤的意思呢,嗯?”
兰安宫这么大,里里外外侍候的宫人没有八十也得有五十。
其中认识李文显更是不在少数。
年听雨完全可以随便指派一个人给蔺阡忍领路,可他偏偏指派了身边最为信任的人来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无非就是想多护着蔺阡忍几分。
年听雨从没忘记过蔺阡忍当初是如何偏宠他、照拂他的。
如今他和蔺阡忍的境遇发生了这样的逆转,他自然无法视而不见。
再者,年听雨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如此做也是为了还恩于蔺阡忍。
届时等他拔除年家,助蔺阡忍重登高位,他也可以毫无负担的向蔺阡忍要一道旨意。
——放他离开这四方宫墙。
穿书前年听雨一直再过艰难求生的苦日子,穿书后又莫名卷入朝堂的纷争,他实在是太渴望平静而又惬意的生活。
但顺利离开的前提是蔺阡忍不会像原书中一样把他当做敌人,不然别说离宫了,他能不能保有全尸都是一个问题。
这遭派蔺纤忍去主办他自己的祭礼,怎么看都有点不厚道。
但也只有这样,蔺纤忍才能光明正大的待在政事堂,然后暗中翻阅政事堂内存放的典籍资料,去了解大乾这三年的情况,为他日后重登帝位做准备。
如此大好的机会,年听雨不相信他会放弃。
可蔺纤忍这遭终归是带着任务去的,所以他特意叫何福生给李文显带话,以免蔺纤忍被刁难的无心翻阅典籍资料。
若是何福生没将话带到,以蔺纤忍的性子来看,怕是要闹出祸事来。
思及如此,年听雨把烤火的手收回来,立即扯了大氅披在身上,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何福生忙不迭的跟上去:“君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你说孤去哪?”年听雨拢了拢大氅:“事都办不明白,还敢问孤去哪?孤瞧你这掌事太监是不想当了。”
换作平时何福生定然能轻松抓住年听雨的话中之意,可他昨天把心思全都放在“怀疑”和“探究”上了,今天又跟荣肆闹红了脸,哪里还记得多想。
何福生简直巴不得荣肆早点完蛋。
可眼下年听雨生了这么大气,何福生哪里还敢表露半分对荣肆的偏见,只能悄悄藏在心里。
等他抓到荣肆的把柄,再狠狠处置也不迟!
虽说蔺阡忍是何福生亲自送到政事堂的,但除了把人送过来、告诉他这是年听雨派来的监事以外,何福生并没有说其他的话。李文显便自然而然的认为年听雨对他只是一时兴起,不必太过在意。
而且跟在年听雨身后办事的这三年,李文显还是更愿意相信年听雨是个明主。他之所以带这么一个人回宫,更多的应该还是不想扫了老祖宗的面子。
有了这份臆想,李文显对蔺阡忍的态度虽算不上恶劣但也很是敷衍。蔺阡忍说的话,李文显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在操办先帝祭礼这件事上,两人也产生了很大了分歧。
熟读四书五经、恪守礼乐教化的李文显认为——先帝登天的三周年祭礼具有重要意义,当举国同悲,大肆操办,方能彰显先帝之威仪。
先帝本人却认为——与其浪费这么多银子操办这种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的事,倒不如把钱拨给兵部去招兵买马,以此增强国力。
大乾建朝才五十年不到,就已经传到第四任皇帝了,且年岁还那么小,这真是用脚趾头思考都应该明白大乾现在的境遇有多么的不乐观。
再加上周围尚有夷狄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大乾就有可能被覆灭,直接成为史书中存续最短的王朝。
情况都这么糟糕了,李文显这老顽固竟然还要在这种事铺张浪费,蔺阡忍真想把他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不对,他在位的时候就应该找个理由把这老顽固给撤了,今日也就不必在这里憋气了。
见李文显始终不理会他说的话,一股子怒气窜上了蔺阡忍的头顶。
说他以色事人也好,说他心术不正也好,蔺阡忍都无所谓。
可这种拿国本开玩笑的事,蔺阡忍忍不了。
他当即打断正在安排祭礼事项的李文显,再度重复:“李大人,我认为祭礼不必如此铺张浪费。如今的大乾尚未立足脚跟,不如节省银两增强国力,祭礼一切从简即可。”
这句话李文显已经听了不下五遍了,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前几次私下里跟他说也就算了,如今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断他说话,李文显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了。
“荣肆公子,先帝自即位以来便立下功勋无数。”李文显系数蔺阡忍的过往:“先帝往南开辟蛮荒,往西镇守山川,往北击退夷狄,往东探索海域,如此卓越之举若不认真举办祭礼,我等如何对得起先帝的付出,天下百姓又如何能安心。”
蔺阡忍都不太记得自己做过这些事了,他只记得自己即位那会儿山河动荡,百姓凄苦,为了稳住朝局他杀了不少人。
有伺机来犯的夷狄,也有胆小怕事的鼠辈。
总之他的双手占满了猩红的鲜血,登帝的路也铺满了森白的尸骨。
被迫回想起这些事,蔺阡忍顿时有些不舒服,他压下翻涌的恶心感,道:“李大人如此说,想必先帝定然是一个贤明的君主。”
李文显:“那是自然。”
蔺阡忍:“既如此,那李大人不妨假设一下,先帝若是还健在会怎么选择呢?是将白花花的银子用于这种毫无意义之事,还是花去别处呢。”
答案自然是不用想的。
蔺阡忍肯定会选择将银子花往别处。
毕竟蔺阡忍还是皇帝那会儿,李文显就没少因为各种祭礼的事去找他哭。
老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泪,满嘴都是祖宗之法,礼乐教化,但无论他怎么说,蔺阡忍都无动于衷。
因为蔺阡忍打小就不喜欢参加各种祭祀活动,那件事过后更是对祭祀厌恶至极。
可问题是先帝已经不在了。
为了表示对先帝的拥戴,对亡者的哀悼,他们这些朝臣就应该隆重操办才对!
李文显道:“你这个假设不成立。更何况我等身为臣子,怎能妄自揣测先帝之意。如今先帝已登九天之上,此等行径实为大不敬。我等只需按照祖法行事即可,无需左右而言其他。”
去你娘的登临九天!
蔺阡忍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直接一脚踹了出去,李文显登时飞出去老远。
“你少他妈的跟我扯什么狗屁的祖法,我只知道现在的大乾需要养兵安民,不宜劳民伤财。”
蔺阡忍走到李文显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是君上亲派的监事官,那么这场祭礼怎么办、如何办当由我说了算。你再敢放一个屁,我就拧断你的脖子,送你去见先帝。”
先帝肯定是见不到了。
毕竟他这个先帝就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但见一见他家的老祖宗还是没问题的。
“你你你......”李文显哇的吐出来一口血,发冠摇摇欲坠的悬在头顶,瞠目结舌的大声喊道:“你个以色侍人贱种,竟敢殴打朝廷命官!来人啊,将他抓起来,快抓起来!!!”
为了确保朝廷官员的人身安全、以及宫廷文书的健全,政事堂外常年有翎羽卫巡视。
听见屋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满身银色盔甲的翎羽卫即刻推门而入。
见人进来,李文显挣扎着爬了起来,扶正自己的发冠,指着蔺阡忍道:“抓住他,快抓住他,他殴打朝廷命官!”
两人谈论的什么翎羽卫不得而知,但李文显被打却是不怔的事实。
平日里就算政事堂发生了普通的斗殴,他们也是要带走的询问的。
毕竟政事堂是朝臣处理公务之地,怎能容许他们如此放肆。
虽说翎羽卫也听闻了蔺阡忍的事,但他们直接听命与皇帝,是为守护皇权而存在的。
所以他们不必对蔺阡忍有好脸色。
为首的人板着神色挥了一下手:“带走。”
翎羽卫是蔺阡忍一手建立起来,这帮人什么秉性蔺阡忍比谁都清楚。
再者,政事堂内不准斗殴的规矩是他定下的,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既没控制住自己揍了人,那就理当承受动手的后果。
翎羽卫按住蔺阡忍肩膀的时候,他没有做任何的反抗。
然而,还不等翎羽卫将他押走,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堂门处传了进来:“放开他。”

第007章
翎羽卫确实直属于皇帝,奈何当今圣上是个才满七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真正给他们发号施令的还是年听雨。
既然年听雨都这样说了,翎羽卫只能将人放开。
而政事堂内的官员和翎羽卫给年听雨问完安,便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年听雨穿过人群,走到蔺纤忍面前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问道:“怎么回事?”
打了就是打了,蔺纤忍懒得辩解。
他言简意赅:“如君上所见,臣打了李大人。”
解释一下能死吗?
年听雨皱了皱眉,正准备追问,李文显倒是先蹦出来了。
他捂着胸口跪到年听雨面前,脸上老泪纵横:“君上,老臣不过是按照祖制办事,却遭受这等无妄之灾,老臣命苦啊,您要给老臣做主啊!”
李文显这老狐狸精又开始了。
只要共事之人让他不痛快,他就要用“按照祖制礼法办事”这套说辞来告状,偏偏还说的头头的是道,很难让人不站在他这边。
但可惜的是,他求错了人,也告错了人。
往日年听雨就不吃他这套,今日更加不可能。
年听雨坐到政事堂的主坐上,淡淡的看了李文显一眼,温声问:“尚书大人是不是还差一句话没说?”
李文显一懵:“老臣都说了啊。”
“是吗?”年听雨轻了一下嗓子,学起李文显的样子说了句“老臣委屈啊”,而后道:“尚书大人今日怎么没把这句话也加上呢?”
年听雨穿书前一直活在天灾时代,在那个地方根本没有所谓的宗法礼制,求生才是第一要务。
大抵是出生环境的原因,年听雨穿书后非常讨厌繁文缛节,所以他平日里和大臣的相处模式一直都很随心所欲。
唯一的例外就是蔺文冶跟在他身边学习的时候。
为了给蔺文冶树立一个好榜样,年听雨不得不将自己整个人板起来,表现出一副非常端正的一样。
除了礼部的人,官员大多都已经接受了这样了年听雨,并没有觉得他刚刚的行径有何不妥。
甚至还有不少官员都觉得年听雨学的非常像,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但良好的礼仪教养让他们压住了自己嘴角。
无视那一个个因为憋笑而疯狂抖动的嘴角,年听雨把话拉回了正轨:“孤办事素来喜欢追本溯源,从不听一家之言,也从不看一时之举。政事堂这么多大臣,定然有人看清了原委,有没有人站出来给孤讲讲。”
李文显到底是礼部尚书,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没谁想主动得罪他。
一时间所有人都缩了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些个老奸巨猾在想些什么年听雨一清二楚,无非就是不想伤了同僚之宜,等着他叫人呗。
“既然没人站出来说,那孤就随便点了。”年听雨的视线在一大群鹌鹑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定在了刑部尚书张守正身上:“张大人,你身为刑部尚书,执掌治国安邦之大典,平日办案也恪守公正,从不偏私于谁,就由你跟孤说说此事的原委吧。”
主动站出来和被点出来,完全是两回事,张守正心里那点负担瞬间消失。
他行了一礼后,便将自己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
最终还做了个简短的总结。
“君上,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李大人对荣公子的话视而不见,最终两厢因为“要不要大肆操办先帝祭礼”一事起了争执,荣公子一时气急便大打出手。”张守正道。
话音落下,张守正偷瞄了一眼年听雨的神色,波澜不惊,看不出丝毫异常。
倒是站在他身边的李文显,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平心而论,张守正也觉得祭礼不该大肆操办,先不说未来会不会有战事,光这两年发生的天灾就已经耗费了国库不少银两,哪里还有那么多闲钱大办祭礼。
张守正说完,政事堂就莫名陷入了死寂。
静了许久,年听雨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口问道:“李大人,张大人所说的可否属实?”
张守正有多么的刚正不阿,在场的心里都清楚。
李文显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
但李文显不怕,因为他没有动手打人。
一想这,李文显挺直了腰杆:“张大人所言,属实。”
年听雨饶有意味的问:“既如此,孤可否问李大人一个问题?”
李文显:“臣惶恐,君上所问,臣怎敢不答。”
“很好,那孤便问了。”年听雨的眼神倏然转冷:“不知李大人这般无视孤派来的监事官,意欲何为呢。”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
往小里说,是李文显看不起蔺阡忍,但往大里说,那就是蔑视皇权!
年听雨虽不是皇帝,可手里掌的却是实权。
李文显忍着胸口的疼痛,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君上明察,老臣绝无二心,之所以未采纳荣公子的建议,全然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年听雨问。
李文显快六十岁的脑子飞速旋转。
他急道:“老臣这样做,全然是因为老臣忠心于我大乾啊!先帝在位时间虽短,却建功无数,理应办一场盛大的祭礼。而荣公子才及弱冠,又是第一次接触祭礼,老臣见荣公子所提之策无一处符合礼数,适才没有采纳荣公子的建议。除此以外,老臣真的没有其他想法,请君上明鉴!”
年听雨点了点头:“李大人毕竟是三朝元老,那孤就信你这一回。”
李文显瞬间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活了下来,他探头探脑:“那君上觉得这场祭礼该如何操办呢?”
说到祭礼,蔺阡忍的思绪不受控的活跃起来。
他很想知道年听雨会做什么样的抉择——是和李文显沆瀣一气乱花钱,还是和他想的一样把这些钱花在更有用的地方。
可一想到年听雨不愿意为他的“死”做纪念,蔺阡忍又莫名有些不开心,有一种当初的偏宠全都喂了狗的错觉。
人心可真是复杂,惯会胡思乱想。
蔺阡忍把这不合事宜的想法压了下去,却没忍住抬起了头,望向坐在主位上的青年。
措不及防,青年竟然也在看他,眼底似乎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蔺阡忍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儿,可等他再度回神儿,年听雨已经移开了视线。
年听雨思索片刻,道:“这场祭礼真的很难操办啊。先帝功绩卓越,理应按照李大人的想法大肆操办。可孤作为先帝的枕边人,自是了解先帝的秉性。先帝素来以万千黎民为重,以山河无恙为责,从不愿因为这种事去劳民伤财。所以——”
年听雨顿了一下,肃正着神色说:“孤决定秉承先帝之志,将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从简操办祭礼。”
秉承先帝之志。
听到这句话,蔺阡忍心里那点不好受顿时烟消云消。
原来年听雨不花钱大肆操办他的祭礼并非不重视他,而是处处从他的角度出发去做事。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在年听雨的心里也占据了一席之地呢。
但那又如何,年听雨不还是把“荣肆”放在身边,给了许多格外的偏宠。
想他身为帝王都没有三宫六院,自即位以来也只娶了年听雨这么一个人。
可年听雨他怎么敢!
宫里哄着他,宫外竟还惦念着一个。
等他恢复身份,定然要好好惩罚年听雨一番!
蔺阡忍恶狠狠的心想。
由于蔺阡忍回神儿后便低下了头,年听雨并没有注意到他丰富多彩的神色。
但李文显震惊的神色却藏无可藏。
李文显怎么也没料到,年听雨和蔺阡忍竟然是一个路数人。
也全然不顾及祖宗之法,轻描淡写祭礼这种大事!
“君上!”李文显不肯放弃的劝说:“先帝祭礼怎能一切从简,大乾已经整整六年未曾举办过任何大型的祭祀活动了,这次的祭礼既是对先帝的尊崇,也是对神灵的敬意,马虎不得啊!”
大乾自建朝以来便立下了规定,每逢帝王崩逝,即位的新帝需守孝三年。
这三年举国上下都不得举办任何大型祭祀活动,只能祭祀祖先,以表对先人的哀悼。
所以三周年这个时间很是巧妙,既表守孝结束,也表礼乐复兴。
如何能一切从简。
至于为何说六年都未曾举办过大型祭祀活动,全然是因为蔺阡忍在位的时间太短。
蔺阡忍驾崩那一年正好是再上一任皇帝去世的第三年,他但凡熬过冬天,都能迎来一场盛大的祭礼。
偏偏蔺阡忍是个短命的,“死”在了那个冬天,让大乾这个“孝”守了三年又三年。
李文显更是一度觉得自己掌管的礼部没什么用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他带着礼部发挥的时机,他又如何能轻易退让!
李文显不肯退让,年听雨同样不肯退让。
前两年给蔺阡忍办的祭礼都是小祭,所用银两不多,年听雨也就由着李文显去了。
可这次不同,是大祭。
虽说年听雨不是这里的人,可他这三年没少翻阅史料典籍。
据史书所述,前朝最后一位皇帝极度迷信天降福泽之说,一年要举办好几次大型的祭祀活动。
其中最夸张的一次,竟然消耗了当时收缴赋税的五分之一。
由此就能看出大型祭祀活动究竟有多么的烧钱。
大乾建朝短,根基尚未稳固,随时都有可能与夷狄交战。
年听雨绝不能放任李文显如此不管不顾的行事。

年听雨:“李大人,你想大办祭礼也可以,但孤有一个要求。”
见年听雨的态度似有转圜之意,李文显明显一喜:“老臣定当竭尽所能的去完成君上所提的要求。”
“口说无凭,笔墨为证。”
年听雨拿起笔,在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几行字。
写好,年听雨将墨吹干,然后将纸折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小块,便叫何福生递到李文显手里。
原本大喜的李文显,一看到纸上的字,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了个干净,甚至连气都短了几分。
纸上写到。
【边关对峙,将士风餐露宿,若因操办祭礼影响了军饷和粮草的供给,让夷狄人趁虚从边关长驱直入。孤要李大人你用九族之人慰藉战死沙场的英灵,李大人可愿意否?】
怕死的人比比皆是,年轻时险些因土匪丧命的李文显更是如此。
只是李文显设想过无数种年听雨拒绝他的由头,却怎么也没想到年听雨会用“灭九族”这种方式来逼他放弃。
再怎么说他也是三朝元老,年听雨怎能如此薄待他!
况且他只是想好好给先帝操办个祭礼而已,怎的就能威胁到粮草和军饷的供给呢。
简直小题大做!
就算李文显心里再如何不服气,他也不敢再固执己见了。
毕竟上面坐着的那个人可是连皇亲国戚都敢杀的主,若是真对他动了杀心,他哪里能逃的。
瞧李文显半晌发不出声,年听雨提醒:“李大人可愿意接受孤提出的要求?”
其实,年听雨还是给李文显留了面子的。
他并没有将这个要求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李文显握紧手中的纸,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言语偏转:“老臣心底自是愿意接受的,但老臣方才又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君上和荣公子所言在理,如今的大乾还是当以稳固国本为主,确实不适合大办祭礼。”
“既如此,祭礼的诸多事宜便一切从简吧。”年听雨敲定此事,见李文显一幅欲言又止的神色,道:“李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躲躲闪闪的做什么。”
李文显扭头,恶狠狠的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蔺纤忍:“君上,祭礼的事已有决断,但荣公子踹老臣这一脚尚未清算,还请君上替老臣做主!”
旁的人看不见,但蔺阡忍却能看见。
李文显说这话时,头顶凝聚起一团猩红的血雾,杀意奔涌而出。
蔺阡忍的脚轻轻磨了一下地。
他刚才怎么没一脚将这昏聩的老东西的踹死呢。
反正随便年听雨怎么罚他都认了。
蔺阡忍偷瞄了年听雨一眼,青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决断,而是看向张守正,问道:“张大人,殴打朝廷命官当处何罪。”
张守正:“回君上,平民百姓殴打朝廷命官当枭首示众,但荣公子代表的是您,可从轻处罚,比照枭首减一等,判三千里流放。”
“那不行君令者,又当处何罪呢?”年听雨又问。
张守正:“回君上,不行君令者为大不敬,当处斩刑,连坐三族。”
李文显哪里听不懂年听雨话中之意,这是要追究他对人置之不理的罪责啊。
蔺阡忍打了李文显是真,可李文显没有蔺阡忍这个监事管放在眼里也是真。
两厢作比,李文显捞不到半点好处。
可李文显又怎能想到年听雨如此重视这个人呢,毕竟何福生将人送过来的脸色非常臭,也没有额外向他交待什么。
李文显刚想为自己开脱,年听雨却在这时开了口:“今日之事孤理应按照大乾律例走,但凡事都有例外。李大人感念先帝之功绩而恪守祖宗之制,荣肆则忠正不二一心为了大乾的将来考虑。由此可见两人所犯之罪责,并非出于故意,而是无心之举,理应宽恕。”
“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二人确实犯了错,不可不罚。”年听雨四下环顾一圈,道:“孤瞧着这政事堂的文书典籍似乎以许久未曾整理过了,孤便罚你二人将这里的文书重新整理一遍,届时孤亲自来查验。文书典籍颇多,你二人现在就整理吧,先帝祭礼的事就转交给礼部侍郎去办吧。你二人可有异议?”
蔺阡忍即刻道:“多谢君上开恩,臣甘愿领罚。”
与蔺阡忍的坦然接受相比,李文显就显得有些惆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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