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楚天江阔
楚天江阔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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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想说些什么, 手就被蔺阡忍拉住了。
“有些事太皇太后自己知道就好,不必多嘴说出来了。”蔺阡忍面色不悦的说:“讲佛礼的时间就要到了, 我们先行一步,太皇太后自便。”
话音落下,蔺阡忍就拉着年听雨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年听雨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戚元懿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的背影怔怔的发呆。
“骁肆,”年听雨回过头,看向蔺阡忍:“这样做是不是有一点不好。”
“不好?”蔺阡忍心里翻起无名的怒火:“那她当年仗着信任给我和父皇下毒的时候,可有考虑过那样做不好?又可有考虑过大乾的未来?”
“……”
年听雨闭上了嘴,不在多言。
这件事确实不是他能插手的。
走到佛堂门口,蔺阡忍停下了脚步,问出心中的疑惑:“年年,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年听雨自然不可能告诉蔺阡忍他现下什么都知道了,于是他轻轻的笑了一下,道:“我当然想知道,但我若是主动去问,无异于在你的伤口上撒盐,所以就不太想知道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打在年听雨的身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蔺阡忍不仅看的晃了神,也听的晃了神。
蔺阡忍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这辈子才能遇见年听雨这样一个人。
蔺阡忍的呼吸有些微微的凝滞,直到年听雨提醒他“该进去听佛礼了”,他才恍然回神。
......
......
每每听住持讲佛礼,下面的人看似听的认真,其实大多数人都去神游太虚了,还有极个别的几个官员干脆倚着身边柱子睡着了。
所以一堆人里看下来,只有两个人在认真听。
一个是戚元懿,一个则是年听雨。
尽管戚元懿在寒山寺住了六年之久,但无相大师对这位贵人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当然也算不上厌恶,只是单纯的无感。
在无相大师看来,戚元懿这个人太过于偏激,无论是爱还是恨,都充斥着不死不休的意味。
这样的人注定活的很累,注定恩怨缠身,而佛门是清净之地,不该被爱恨充斥,所以无相大师并不看好戚元懿。
相反,无相大师很是看好年听雨,他从未看过活的这么通透的人。
——年听雨不追求功与名,也不追求利与禄,只愿来这世间走一遭可以不留任何的遗憾,也无愧于任何人。
无论在哪里,这样清醒理智的人都太难得了,无相大师真的非常想把他留在寒山寺,叫他做下一任住持。
佛礼讲完,无相大师亲自相送。
踏出门,无相大师看着年听雨惋惜道:“老衲怎么就没早点遇见君上呢。若是早些遇见,老衲一定竭力劝阻您,不让您踏进皇宫半步,然后将您收为老衲的关门弟子,待老衲入土后,就将这住持之位传与您。”
“多谢无相大师厚爱,”年听雨道:“但您不是说过吗,世间一切皆有定法,我与您既然相见晚了,那就证明我们之间没有师徒缘分,只能按部就班的行事了。”
“哎!”无相大师叹了口气:“虽然无缘,但老衲还是很中意您,若是哪天君上您觉得这尘世太过无趣,寒山寺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老衲也仍愿意倾囊相授。”
“怕是不会有那一天了,”年听雨看了蔺阡忍一眼:“我现在有了牵绊,又怎会觉得无趣呢。”
闻言,蔺阡忍回以轻笑,并未多话。
来寒山寺上香的人,求什么的都有,无相大师转瞬就明白了年听雨的意思,而他也从双方的眼中看到了情真。
虽然久居深山,但到底在天子的脚下,所以无相大师偶尔也能从一些香客口中听到盛京城里的事,比如这位君上的宫中多了一个宠侍。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是对先帝的背叛、是对礼法的蔑视,但无相大师看的透、想的通,他从不在意世俗论断,只觉真心即可。
他对着两人行了一个佛礼:“是老衲唐突,今后老衲不会再提及此事了,也祝二位白首不离。”
“多谢无相大师。”年听雨回了一礼,正准备走,年听雨的余光在跪拜的香客的身上瞥见了什么,而后低声问:“无相大师,往年这个时候的香客也如现在一般多吗?”
无相大师道:“比不得,但今年来上香的人确实是格外的多。”
年听雨的眉峰攒动,他压着声音提醒:“无相大师,今夜怕是不太平,一会儿你悄悄的告诉弟子们,无论晚上听见什么都不要出门,明白了吗?”
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宫里的事儿,但不代表不知道。
见年听雨的神色如此冷煞,无相大师意识到了什么,他颔首道:“老衲明白了,多谢君上提醒。”
年听雨“嗯”一声,就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而转过身的一刹那,蔺阡忍面无表情的脸刷的一下就拉下来了,等走出去一段距离,他骂道:“那老秃驴,竟然敢忽悠你出家,我瞧他是嫌自己命长了。”
“......”
闻言,年听雨无奈。
他瞥了蔺阡忍一眼,小声道:“好好说话,张嘴就骂人,有没有点帝王的样子。”
“在你面前我装什么腔、作什么势。”蔺阡忍道:“管帝王那套又作甚。”
“......”
年听雨扶额:“蔺骁肆,昨天你还问我几岁了,我瞧你也没好哪去,今年顶多三岁又半。”
“那不挺好。”蔺阡忍挑眉道:“半斤和八两,绝配!”
“滚蛋!谁跟你半斤八两了!”年听雨的眼睛都瞪大了,抬腿就朝蔺阡忍踹了过去。
蔺阡忍身子一扭便躲开了,还嬉皮笑脸道:“嘿,没踹到。”
“......”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蔺阡忍这个人,这么的欠打呢!
年听雨咬着牙根心想。
......
......
一路嘻嘻闹闹的回到屋里,蔺阡忍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
年听雨恍然:“你刚刚那找揍劲儿......装的?”
“当然。”蔺阡忍道:“方才有不少人在暗中盯着我们,要是一脸严肃,怕是会打草惊蛇,不如转移一下注意力。”
蔺阡忍如此做没有问题,只是年听雨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演戏,尤其是骂无相大师老秃驴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了四个字。
——真情实感。
但这件事年听雨不好说、也不好评价,只能跳过去谈正事。
年听雨问:“你也看见那香客脖子上滑出来的东西了吗?”
上完香以后要对着观音像行跪拜之礼,这动作一大,那被香客藏在脖子上的狼牙吊坠就不受控制的滑了出来。
虽然对方藏的很快,但年听雨还是看见了。
蔺阡忍点了一下头:“看见了,一颗狼牙。”
“那便没错了。”年听雨做到桌子前轻轻敲起了桌面,道:“有一件事我忽然有点想不通,苏海成既然已经入狱了,那么狼牙的领导者按理说就没了,他们怎么还可以这般有条理的行事呢。”
狼牙的人扮做香客来上香实在是太隐蔽了,背后若是没有人指使,年听雨绝对不相信一帮小卒能做到这个地步。
而蔺阡忍的心中拥有同样的疑惑,紧接着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和年听雨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狼牙的领导者不止一个!”
盛京城。
刺客竟然趁着宫中守备薄弱之际,扮做往宫里送东西的商贾混了进来,而剑则藏在了货物的最深处,成功蒙混过关,最终直奔长寿宫而去。
彼时,华荣昭和蔺文冶这两个宫里最年长、最年幼的人正在一起用午膳。
看着忽然杀进来的刺客,华荣昭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蔺文冶手中的筷子也吓掉了。
若非连钰动的快,刺客的剑怕是已经砍在两个人的身上了。
在连钰的保护下,华荣昭和蔺文冶退到了里屋,铃兰见势不妙,赶快跑出去搬救兵了。
蔺文冶虽然很害怕,胆子却格外的大,他扒着门缝向外看去,只见连钰一人面对十来个人的围攻依旧游刃有余。
蔺文冶不由惊叹出声:“祖奶奶,连钰哥哥好厉害啊。”
“祖奶奶身边从不养无用之人。”华荣昭冷静下来,将蔺文冶从门缝前拉开:“好了,别站在那里了,不安全——”
“祖奶奶小心!”
看着被劈开的窗户,蔺文冶惊喊出声。
华荣昭也不是第一回 遇见刺客了,她瞬间反应过来。
可惜——
人老了,不中用了。
就算反应过来华荣昭也没有能力躲开了,她的背硬生生挨了一下。
刀剑无眼,血瞬间就顺着伤口涌了出来,将她浅灰色的素服染红了一大片。
刺客一步一步朝着华荣昭逼近,蔺文冶想要去保护华荣昭,可他七岁的小身板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要被华荣昭死死地护在怀里,一步一步往角落里退。
他们喊了连钰,可连钰再厉害,面对十来个人的围剿也不可能在一瞬间脱身。
没有办法,屋里的刺客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
可这一老一小全都手无缚鸡之力,面对拿着剑的刺客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这一刻蔺文冶是真的怕了。
他大概无法活着见到父君了。
蔺文冶哭着心想。
华荣昭听见蔺文冶的哭声,她伸手擦去蔺文冶的眼泪:“别怕,祖奶奶一定护你无恙,别怕!”
谁料,蔺文冶哭的更大声了。
在屋外厮杀的连钰听见这哭声不由的焦躁起来,他一脚踹开扑过来的刺客,打算进屋去救人。
可这些刺客就像打不死、杀不尽的蟑螂,转眼间就再度围了上来,将他的去路给挡死了。
忽然,屋里的哭声戛然而止,连钰的心跳也随之骤停。
正当他以为屋里的两个人已经遇难之际,那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给撞开了。
只见那顺着窗户悄悄摸进屋里刺客,直接倒飞了出来,整个人狠狠地撞在了厅堂的柱子上!
与此同时,刺客的胸口还插着一支羽箭。
一时间真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撞死的,还是被箭射死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两者共同作用的结果。
而刺客飞出来瞬息间,连钰听见赢夙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臣,救驾来迟,请主子责罚!”

听见赢夙的声音, 连钰松了一口气,专心致志的对付围攻他的人。
当然,长寿宫不仅只有他一个人在抵抗, 还要宫里本就配备的侍卫,只是这些人和他一样都陷入了包围。
被围着打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 赢夙很快就从屋里出来帮忙了, 翎羽卫也同样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原本占上风的刺客转瞬间就落了下风,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赢夙本想留两个活口审问, 可刺客一见情形不对, 反手就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滋啦一下就把自己给抹了。
赢夙:“......”
这批刺客还挺像样。
比上次那两个见势不妙就逃跑的怂蛋包强多了。
没了活口便也没得审,赢夙只能叫手下的人将这些刺客的尸体抬下去, 然后细细的搜一遍身。
手下之人搜身的时候,赢夙不忘派人去将高敬给请了过来,叫他赶快处理华容昭背上的伤。
这道剑伤斜穿后背, 又深又长, 高敬来的时间华容昭已经昏迷了, 蔺文冶这回是真吓到了。
华容昭年岁大了,先不论伤口多久能愈合,光挨这么一下就足以去了她半条命。
现下, 她那本就半截身子入土的身体, 大概只有一个头在外面喘气了。
高敬小心翼翼的给华容昭处理伤口,等处理完,高敬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个料峭春寒的季节, 急出了一脑门子大汗。
他随手用衣袖擦了擦, 赶快拎着药箱走了出去,去见赢夙。
见高敬出来, 赢夙迎上去:“老祖宗的情况如何?”
“老祖宗还昏迷着。”高敬叹气道:“微臣也不瞒指挥使大人了,要是年轻人受了这伤,十天半月就能恢复好。可老祖宗年近七旬,这伤就算是好了,身体的元气也亏了,不仔细修养个一年半载怕是好不了,如若修养不好,老祖宗可能会因此......”丧命。
最后两个字高敬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但赢夙却心知肚明。
他朝高敬行了一礼:“还请高太医多多操劳。”
“操劳不敢,这本就是微臣的分内之事。”高敬道:“如果没有其他事,微臣赶快回太医院给老祖宗抓药去了。”
“高太医请。”赢夙哪里敢耽误时间,立即点头放行。
高敬前脚出屋,搜身的人后脚就进来了。
那人将一把红缨穗和一把平安结递给赢夙:“大人,这是我等从刺客身上搜到的,几乎人手一个。”
红缨穗是长缨骑士兵所带之物,平安结则是年家军士兵所带之物。
这两种信物为何会在同一批刺客手里出现?
赢夙盯着红缨穗和平安结看了一会儿,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他大步流星的朝着宫外走,可不等他踏出长寿宫的大门,负责看守天牢的侍卫连滚带爬的朝着他跑了过来。
侍卫一看见赢夙,站在八百米开外就开始大喊道:“指挥使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待侍卫停下,赢夙黑着脸问:“出什么事了?”
“部分长缨骑和年家军的人反了!”侍卫道:“在苏海成和年战西副将的带领下,他们闯进天牢,将人给救走了!”
该死的,他就应该不管不顾的这两人的副将也给绑了!
因为始终无法掌握苏海成和年战西谋反的切实证据,以至于他无法抓其他人,只能密切监视。
可就算是这样,这两人的副将还是想到了瞒天过海的法子,又在暗中勾搭上了。
或许没有勾搭,只是恰好选在了同一时间、同一个方法劫狱。
毕竟只有在宫里搞一场刺杀,分散他的注意力,才有可能成功将人劫走。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年战西和苏海成的副将成功了。
不过,将人从天牢里劫走并不意味着可以顺利离开,他是有把人追回来的可能的。
赢夙来不及进屋去看华容昭的情况,只能吩咐铃兰好好照顾着,至于连钰……赢夙叫他去寒山寺给年听雨和蔺阡忍通信了,叫他们提前回宫看望华容昭,毕竟谁也不知道华容昭能不能醒、能不能撑过这一劫。
交代好这些,赢夙留了一部分翎羽卫守着长寿宫,然后带着剩下的翎羽卫和一波禁军,去追人。
天牢在皇宫脚下,他们要想带着人彻底离开就得出城,而城门处还有一批禁军看守,可以阻挡一段时间。
赢夙顾不得规矩,骑着马在盛京城内横冲直撞的追,可当他感到城门的时候,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城门处一片祥和,根本没有什么打斗过的痕迹。
没走?!
苏海成和年战西竟然没有远走高飞,那么他们现在会躲在哪里呢?
赢夙叮嘱守城的侍卫加强戒严与搜查,一旦发现年战西和苏海成的踪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报上去。
安排好,赢夙便带着手底下的人,在盛京城内搜查。
这两人挺会躲,搜到天黑总算有了一点收获。
不过他们只找到了苏海成,并没有找到年战西,由此足以证明长缨骑和年家军只是偶然碰到一起的。
只是有一件事赢夙想不通,苏海成为什么会死?!
看着眼前这个还热乎、但没有了呼吸的人,赢夙的头多少有那么一点大,而接下来的传话,直接叫赢夙一个头八个大了。
负责追踪年战西踪迹的人跑了进来,欲言又止道:“大人,我们找到年战西的踪迹了。”
“找到了就把人抓回来啊。”赢夙道:“做什么先跟我汇报。”
通报之人道:“属下无能,人实在抓不回来了,年战西已经和年家军的大部队......汇合了。我们的人手不太够。”
年家军的大本营在盛京城的郊外,其中只留了一小支百人的队伍守着年府,而这次劫狱的也是这一百来个人,算是倾巢而出了。
而如今年战西已然和大部队汇合,他们的人手确实不够看了。
其实满打满算也是够的,只是年听雨这遭去寒山寺上香带走了一部分禁军,这才至使人手不够。
至于另外一部分没有反叛的长缨骑和年家军,一个远在边关守疆,一个他没有权调令,又有什么用呢。
赢夙想了想道:“先派人盯死年战西,一切等君上回来在做定夺。”
“是!”
通报之人应下,正欲转身离开时,赢夙叫住了他,问道:“话说回来,年战西是怎么混出城的,你们查到了吗?”
“查到了。”通报之人难言道:“年战西藏在了......”通报之人闭了一下眼睛,不由得加快了语速:“他藏在了盛满污秽之物的恭桶中混出去的!”
说完这句话,通报之人的语速的正常了:“我等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我等在城外的小树林里发现了送恭桶之人的尸身,其中一个人赫然被扒光了。后来我们又在小河边找到了年战西的囚服,上面沾染的全都是秽物,所以属下便斗胆猜测了一番。”
虽说是猜测,但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所有人都说年战西比不上年战北,身上没有年战北那份豁出去的胆量。
可从今日之事一看,年战西这个人虽然有点蠢,但也没差多少,反正这豁出去的勇气,赢夙自愧不如。
赢夙抬了一下手,示意来人退下去,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涌上赢夙的心头。
虽说苏海成和年战西的踪迹都找到了,可是一死一跑,就算他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操!”
赢夙不爽的骂了一声。
不过有了这遭劫狱,苏海成和年战西的罪名算是不查而实了,如果他们不心虚,手下的副将何至于带人劫狱。
只是赢夙想不通苏海成为什么会死。
孟迁为何要杀他?
赢夙对自己的能力有几斤几两有充分的认识,叫他想一些简单的事还好,可来想这些抓不到头尾的事,他怕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所以这事只能等年听雨和蔺阡忍回来再商量。
想着,赢夙抬头看向了半悬在天际的残月,从时间来看,连钰应该已经快要赶到寒山寺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泠泠月光透过林荫树梢洒在石阶上。
连钰不敢耽误时间,踩着极快的脚步往山顶的寒山寺赶。
按理说,佛门重地理应让人心安才是,可他越靠近山顶,这心神就越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是了,太安静了,山脚下太安静了,竟然连一个守着的禁军都没有!
由于寒山寺大小有限,所以每年只带一部分侍卫上山,剩下的则守在山脚下待命。
倘若他是白天来上香的香客,那么守在山下的人断然不会阻拦他,可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山实属可疑,必然会遭遇阻拦才是。
可他上山的过程实在是太过于顺利了,别说阻拦了,他连一个禁军的侍卫都没看见!
连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距离寺庙大概还有十几个台阶之时,他清晰的听见了寺庙里传出来的声音。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应该是冷兵相接的声音!
年听雨他们也遇刺了!
刚刚有了这个猜测,寒山寺大门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撞开了,一个身穿普通百姓衣衫的男人被踹了出来。
那人失去了平衡,在石阶上翻滚起来,完全停不下来。
石阶有三千多,从头滚到尾,此人必死无疑。
连钰抬头向上看去,只看见蔺阡忍提着剑的背影,下一瞬他就淹没在了乱糟糟的人群中。
蔺阡忍忙着和禁军一起对付刺客,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而坐在许愿池中间的那个鲤鱼头上的年听雨注意到了他。
虽然看不见年听雨脸上的表情,但连钰相信年听雨的脸上一定有错愕之色,不然他何至于瞬间起身,用脚尖轻踏池中的荷叶就朝他掠过来了呢。
站定,年听雨问:“连钰公子不是该守在皇祖母身边吗,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了?”
“指挥使大人派臣下给君上传消息的。”连钰行了一礼道。
消息——
赢夙虽然没有那么聪明,但也不是个全然傻得,办事也知道分寸和轻重,他既然在这个时候派赢夙来,那么盛京城绝对出事了!
看见连钰那一刻他就该猜到的!
年听雨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盛京城出什么事了?”
不愧是年听雨,不等他说便猜到盛京城出事了。
连钰暗自在心中感慨了一下,随后道:“回君上,部分长缨骑和年家军反了,两波人马分别派进宫一部分人行刺杀之事,以此转移指挥使大人的注意力。另外一部分人则硬闯了天牢......把苏海成和年战西给......救走了。”
劫狱这种事都敢做,那不就是将谋反的罪名钉死在了苏海成和年战西的身上吗!
年听雨想不通这部分劫狱的长缨骑和年家军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像生怕他们无法给苏海成和年战西定罪一样。
但是先不论这件事,毕竟宫中也遭难了。
年听雨问:“皇祖母和阿冶现下可还安好?”
听见这个问题,连钰深吸了一口气,如实道:“刺客入宫,陛下受到了惊,老祖宗后背挨了一剑......”
年听雨深知这一剑的后果是什么,对于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来说,这一剑无异于在要她的命!
可年听雨还来不及动容些什么,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急切而又尖锐的惊呼。
“阿忍,小心!”
阿忍——
皇宫上下只有一个人会用这个称呼叫蔺阡忍。
年听雨猛然回身,只见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抵蔺阡忍的心窝而去。
冷箭并没有按照刺客的预期钉进蔺阡忍的心窝,而是钉穿了戚元懿的胸膛!

月黑风高的夜下更是尤为如此。
再加上这次前来行刺的刺客,前所未有的多,不仅跟随而来的禁军倾巢而出, 就连蔺阡忍也加入了厮杀。
如此人多眼杂的,暗箭就更加难防了。
为了以防万一, 年听雨并没有像蔺阡忍那样加入厮杀、为己方增加胜算, 而是选择不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但至于为何会在连钰赶来的时候起身, 一来是连钰来的时间太过于蹊跷, 二来是刺客已经不成气候了,只剩下最后十来个人在负隅顽抗,于是年听雨自以为是的认为不会再有问题了。
可终究是百密一疏、得意了过头。
偏生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间出事了!
人总是这样, 自以为运筹帷幄,却难免在阴沟里翻船。
看着被羽箭钉穿胸膛的戚元懿,自责感涌上年听雨的心头。
他为何要范这样低级的错误, 等最后几个刺客都被解决了再问连钰的来意不好吗?!
此时此刻, 最后几个刺客已经被十七带着人给解决了, 那个射冷箭的人也被找到了,竟然是一个受伤后装死的人。
但年听雨无暇顾及此事,十七也非常有眼色的带着人候在一边不动, 甚至把闻声赶过来的大臣也给拦住了, 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年听雨踉跄着身形趟过一地的横尸,最终扑坐在了戚元懿和蔺阡忍的身边。
蔺阡忍向来自诩无所不能,可看着那只将戚元懿胸口贯穿的羽箭, 他竟然没了办法, 下意识喊过一声“母后”过后,嘴唇就不受控的抖了起来。
“太医, ”蔺阡忍全然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慌不择路的说:“儿臣这就带您去看太医,这就去。”
文武百官听见这一句“儿臣”面面相觑的看了起来,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彼时,戚元懿拉住了蔺阡忍的胳膊,摇了摇头:“不必了,见了太医也只是耽误时间罢了,趁母后还有几口气,你最后再陪......再陪......”
说着话,大口大口的血从戚元懿的喉间涌了出来,最终全都吐在了蔺阡忍的身上。
待血暂时止息,戚元懿终于将最后几个字说了出来:“再陪母后说一会儿话吧。”
“好,好。”这箭射的刁钻,虽没正中心口,刺穿心脏,但肯定也穿透了肺部,一旦取箭,怕是要即刻毙命。蔺阡忍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声音也哑成一片:“母后您想和儿臣说什么,儿臣都陪您说。”
其实戚元懿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就是想在多看看蔺阡忍。
虽说蔺阡忍不是她生的孩子,但却是她一手带她的孩子,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看着蔺阡忍这张陌生的脸,戚元懿忽然想起蔺阡忍现在还没有恢复身份,行事有诸多不便。
可他若是恢复了身份,那么他做起事来就会方便很多,从今往后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和年听雨走在一起,不必再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是“以色侍人”之辈。
思及如此,戚元懿抬手抚上了蔺阡忍的脸颊,努力提高自己说话的声音,尽量让每一个朝臣都能听见。
“皇帝,这几年母后很是想你,你可不可以把脸上的伪装去了,叫母后......再好好的看看你。”
夜本就寂静,戚元懿又以命作代价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以至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了这句话。
这个世上能被称为皇帝的人屈指可数,而能让戚元懿自称母后的人也只有一个。
而蔺阡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脸上那张假皮揭下来以后,文武百官骤然回神,扑通扑通的全都跪了下去。
戚元懿用余光扫了一眼跪下去的大臣,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可这笑还没彻底展开,戚元懿便因为血沫呛喉而重重的咳了起来。
蔺阡忍想给戚元懿拍背,可他这手却完全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戚元懿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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