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试不同于文试。
因为参加武试的人少,再加上军中从建朝起就十分缺乏将才,所以武试一年一办。
可就算如此,大乾从建朝到现在,也只出了两位声名远扬的将军。一个是年家军的统帅年战北,一个是长缨骑的统领苏海成。
而今,也只剩下苏海成这一位能抗事的将才了。
走武试这条路,蔺阡忍有绝对的信心,但他还是在戚元懿面前收敛了。
因为戚元懿不喜欢傲气横生的人,在她看来傲气等于狂妄和自大,是不可取的。
如果他真表现出来半点傲气,刚刚他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蔺阡忍敛着神色道:“太皇太后至仁至善,臣定当拼尽全力,不负太皇太后的仁慈之心。”
“巧言令色!”
虽是批评的话,但戚元懿的神色却很和善,她抬了一下手:“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太皇太后。”
蔺阡忍起身退到了年听雨身后,悄悄给了他一个“搞定”的神色。
年听雨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他喊戚元懿的时候,还是秉持了小心谨慎的态度。
“母后,这件事是儿臣考虑不周。”年听雨道:“您若是想罚儿臣,儿臣绝不反抗。”
“你皇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哀家比你清楚,此事你就算是想拒绝,怕是也拒绝不了。”戚元懿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冲着年听雨挥了挥手:“哀家念你有悔过之心,这件事就这样吧。哀家乏了,你带着人下去吧。”
既然能走,那必须得快点走。
免得夜长梦多。
年听雨即刻告了退,示意蔺阡忍带他走。
然而,才走到门口,戚元懿忽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
该不会又不打算放过他了吧。
年听雨深吸了一口气,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回头道:“母后,您说。”
戚元懿揉着眉心道:“哀家已经好几年没回过皇宫了,今年想回去看看。看看阿冶,也看看你皇祖母,看看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细细算来,戚元懿离宫已经有六个年头了,确实该回宫看一看了。
年听雨道:“母后打算什么时候回宫?”
戚元懿想了想道:“过年前吧,正好能赶上过年。”
“儿臣记得了,”年听雨道:“届时儿臣亲自来接您。”
“不必了,”戚元懿道:“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哀家自己回来就行。”
“山路崎岖,这个时节又常有流民,儿臣实在不放心您自己一个人回来。”年听雨权衡道:“左右宫里守卫也多,倒时叫赢夙来接您吧。”
戚元懿思索片刻:“也行,那就让赢夙来接我吧。好了,走吧。”
“儿臣告退。”
年听雨说完,便被蔺阡忍推着离开了。
人走远,戚元懿看向身边的嬷嬷:“玟岚,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叫荣肆的青年和先帝很像。”
玟岚回想了一下蔺阡忍刚刚的表现,道:“确实有点像,尤其是他刚刚辩解的样子,简直和当年的先帝如出一辙,处处往您的软处上说。”
戚元懿沉吟了许久才再度开口:“哀家从不相信什么巧合,回了宫,你去试试他。此人若真是先帝,哀家就留在宫里护着他,以弥补自己当年犯下的过错。”
听到戚元懿说到当年的事,玟岚暗自叹气,宽慰道:“您当年已经尽力挽救了,这三年又日夜为先帝祈福,您也不要太自责了。”
“挽救不等于结果没发生,”戚元懿缓缓闭上了双眼,一滴泪从眼角坠落:“哀家总归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毕竟先帝从始至终都是这场争斗中的受害者。”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重新回到落脚的屋子年听雨才将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而他也终于有机会追问自己想知道的事了。
年听雨回头望向蔺阡忍:“祭礼上怎么回事,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是在怕祭礼,还是怕祭礼会请来请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如果蔺阡忍真怕这些东西,年听雨怕是忍不住要好好嘲笑他一番了。
堂堂皇帝陛下,竟然怕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我怎么可能怕这些东西,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罢了。”蔺阡忍绕到年听雨对面,伸手去解那颗卡在年听雨喉结处的盘扣,而后趁机按住年听雨的喉结:“我要是说自己怕这些东西,你是不是要嘲笑我了。”
蔺阡忍的手指放在了致命的地方,只要往下用力一按,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了他的性命。
但年听雨相信蔺阡忍不会这么做,所以他不躲也不闪,只是生理性不舒服的咽了一下,而后十分不真诚的说:“怎么可能,我安慰你还来不及呢。”
年听雨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在蔺阡忍的指腹下来回蹭动。
蔺阡忍眯了眯眼睛,指腹微微用力:“我信你的鬼话,你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全是坏意。”
“信不信随你。”
眼看着蔺阡忍的力道越来越大,年听雨竟然还不要命的将自己的脖子往前送。
蔺阡忍感受到这股对着迎上来的力,即刻挪开了手:“你是不是疯了!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年听雨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是陛下你先动的手,我只是在迎合你而已。”
“......”
还真是他先上的手,蔺阡忍哑口无言。
年听雨趁势追问:“陛下,你可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你知道了又如何,”蔺阡忍的眸子暗了一下,情绪不佳:“还能安慰我不成。”
年听雨:“你都能为我用现在这种身份去对抗母后,我为什么不能在你需要安慰的时候去安慰你呢?”
从小到大,从未有谁和他说过这样柔情的话。
哪怕戚元懿当年因为心软把他从祭台路带走,最终也只是和他说“下次不许在这样任性了,必须拿出一点太子的样子才可以”。
而且他作为皇位的接班人,太傅也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皇位太高,他必须学会习惯孤独,不可以奢望谁的柔情。
因为谁也无法保证这份柔情的背后到底有几分真心,里面是否还暗藏着杀机与算计。
可看到年听雨眼底那片将心比心的真挚,蔺阡忍对太傅的话产生了质疑,而他自己对年听雨的信任也悄然增加的几分。
或许......这重重牢笼之中确有良善之人。
年听雨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见蔺阡忍沉默不语, 眉心处也聚起一小块儿疙瘩,年听雨便不打算继续往下问了。
年听雨抬手扶上蔺阡忍的眉心,轻轻的揉开他的惆怅:“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 我也只是随便一问。”
蔺阡忍捉住年听雨的手,想与他做一场豪赌。
如果年听雨这一次可以像入宫之时那样坦诚, 他将自己的过往系数告知又如何。
“我不是不愿意说。”蔺阡忍道:“只是我也在好奇一件事。”
年听雨望着他, 眨了眨眼睛:“什么事?”
沉吟片刻,蔺阡忍目光不偏不倚的锁在年听雨身上, 问:“何福生不过是个下人, 你也早知道他的心因为嫉妒我长歪了,当时为何还会那般生气呢?”
闻言,年听雨的指尖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当年, 他之所以能够毫无负担的将自己“入宫的目的”如实相告,全然是因为他刚刚穿书,又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只能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而且原主和年家本就不和, 他临门一脚变了主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眼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说起、又该怎么和蔺阡忍解释自己的来历。自古帝王皆无情, 他无从得知蔺阡忍如今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更加不确定蔺阡忍愿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话。
年听雨哑言,他抿了一下唇, 将头缓缓的垂了下去。
“躲什么?”蔺阡忍微微倾身, 一只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一只手捏住年听雨的下颌,将他低下去的头重新抬了起来, 追问:“你到底是单纯的失望, 还是透过何福生想起了谁呢?”
两者比较,蔺阡忍更加愿意相信后者。
他不相信年听雨这样一个——对谁都保持着几分距离和警惕的人, 会因着一个下人的背刺失了分寸。
但后者就不一样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人,年听雨才变成现在这副表面温润如玉内心冰封千里的模样。
若是他猜的没错,这个人应该就是第一个背刺了年听雨的人,最终让年听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再者,这个人和年听雨的关系一定非常不一般,不然年听雨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一瞬间就迸发出无尽的杀意。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曾经调查过年听雨的身世,也调查过年听雨在军营中的经历,并没有查出年听雨被谁背刺过。
至于以年战西为首的年家人就更加不可能了,因为这些人从始至终都没想让年听雨活着。
那这个人会是年听雨在外面做零工攒钱时认识的吗?
如果是,他和年听雨会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还是......爱侣?
蔺阡忍的心情越想越难言,甚至翻涌起一股他无法接受的酸涩感。
虽然他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排除了年听雨和“荣肆”认识的可能,但却觉得年听雨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秘密。
他不仅能在一堆侍臣中轻而易举的认出他,也会因为旁人的背刺而情绪失控。更甚者,他至今都不知道年听雨入宫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蔺阡忍始终都知道,年听雨当年进宫的目的绝非“按照家族指示刺杀他”这一个,背后肯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不管怎么说,年听雨的背后都还有年战北留下来的老部将,他若是不想进宫,年战西绝无法强迫他。
蔺阡忍被这一堆的问题环绕,但年听雨只要告诉他“这个人”是谁,其余的问题他都可以不追究,从此给予他绝对的信任。
可年听雨若是不愿意说......那他又如何能完全卸下对他的防备呢。
毕竟和其他的问题想必,他今日问的问题是最好解释的了,只需要一个名字和一个关系而已。
但......哪怕只是这样一个简单问题,年听雨似乎都不愿意告诉他。
青年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两下,然后缓缓垂了下去,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一小片墨色的阴影。
随着年听雨沉默的时间不断加长,蔺阡忍的心情也越发的沉重,最终在年听雨的话中变为一滩死水。
年听雨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印下一吻,温言软语:“骁肆,我们在北境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给彼此留下一点私密的空间。既然我都不追问你的过去了,你也不问我了,好吗?”
年听雨知道,蔺阡忍在试探他,可这些事实在不是那么好解释的,听起来就像胡言乱语。
当然,他做出今日这样的选择,蔺阡忍对他的防备心肯定又会重新加重,让他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不过没关系,日久见人心,他愿意用自己的行动向蔺阡忍证明——他对他绝对没有半分谋害之心,对这皇位更加没有任何觊觎之念。
而他之所以尽心尽力做好每一件事,不过是为了报答蔺阡忍当年的庇护之恩,绝无笼络朝臣之意。至于当初为何选择把大权握在自己手里,也真的只是为了保命。
对于年听雨这副主动放低姿态讨好他的模样,蔺阡忍简直是又爱又恨。没有人会不喜欢漂亮的人说软话,但他却无法接受年听雨的不坦诚。
而他在年听雨面前,除了儿时发生过的事、以及蔺文冶的身世未曾与年听雨说过以外,他从未隐瞒过其他的什么了。
爱恨交织的情绪郁结于心口,蔺阡忍狠狠地咬了一下后牙,紧绷着声音开口:“你这个——”
说完这三个字,蔺阡忍不知道自己该往下接些什么了。
年听雨却笑眯眯的看着他,问:“我这个什么?混账吗?”
“骗子!”蔺阡忍的手扣住年听雨的后脑,手指嵌入年听雨的发丝当中,咬牙切齿:“你这个惯会蛊惑人心的骗子!”
年听雨将他的话照单全收,双手撑住轮椅的扶手,将自己撑起来一些,唇角擦过蔺阡忍那两片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的唇,最终停在了他的耳边:“陛下既然说我惯会蛊惑人心,那陛下有被蛊惑到吗?”
因为要用力撑着自己,年听雨的身子拉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而年听雨的这个动作,也将自己那雪白漂亮的脖颈送到了蔺阡忍的眼前。
细细看去,在没入衣服和发丝的地方,隐约还存有淡淡的痕迹。
蔺阡忍那只撑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紧紧的抓了起来,手背上爆出清晰可见的青筋,而他喷洒在年听雨脖颈的呼吸也变得急.促滚.烫起来。
年听雨清晰的感受到了蔺阡忍的变化,他又说了一句“陛下是否还满意臣的蛊惑”,就倏然偏头咬在了蔺阡忍的喉结上。
而下一瞬,他和蔺阡忍的位置就发生了绝对的颠倒。
蔺阡忍坐在轮椅上,而他坐在蔺阡忍的腿上。
年听雨受伤的腿因为这个姿势,双双悬在了空中。
他找不到着力点,也无法去找着力点。
而年听雨想说些什么也更加不可能,蔺阡忍咬上来的吻急促而又猛烈,甚至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怒意。
感受着这样的吻,年听雨知道自己今日大概率是在劫难逃了。
反正明日不用上早朝,他陪蔺阡忍酣畅淋漓的疯一回又如何。
当然,他自己也急需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这阵子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是一件接着一件,压的年听雨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他知道,自己若是再这样硬抗,迟早得发疯。
与其疯的人尽皆知,不如和蔺阡忍关起门来相互撕扯,谁也不放过谁。
得以缓息,年听雨将额头抵在蔺阡忍的肩头,发红发涨的唇一上一下的张合着。
缓过来一些,他的身子往前蹭动,不怕死的在蔺阡忍的耳边轻语:“陛下,我感受到了你的......呜......”
话只说了半句,蔺阡忍就再度咬住了他。这一次的吻,除了带有无边的怒意,还掺杂了灼人的爱.欲,让年听雨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窒息感越来越明显,年听雨感觉自己像离了水的鱼,可他挣扎的越是激烈,换来的噬咬也就越发的凶狠。
而年听雨挣扎之余,夕阳的余晖透过薄透的窗纸照射.了进来,大片大片的平铺在年听雨那不知何时没了衣物笼罩的背脊上,然后一直向下蔓延。
终于,年听雨这尾鱼重新回到了水中,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但还没彻底缓过来,他背脊上的蝴蝶骨猛的折了一下,然后他的背脊再也撑不住了,弯出一道月牙般弧度,还伴随的停不下来的颤抖。
彼时,年听雨的眉宇也揉进了凌乱的破碎,他的眼尾拉出一抹浅色的红,眼睫被生理性的泪水打湿,几根几根的粘连在一起。
“骁肆……”
年听雨将下颌抵在他的肩头,贴着蔺阡忍的脸颊蹭了蹭,然后又像某种猫科动物一样发出来黏黏糊糊的声音:“可以了,来吧。”
自年听雨掌权以来, 他就再也没有一觉睡到过日上三竿了。
一来他要上早朝,与文武百官斗智斗勇。
二来他要给蔺文冶立标准,免得他日后教育蔺文冶的时候, 被他用“父君都不早起”这个说法堵回来。
但今日,年听雨实在是起不来, 也不想起。
细细想来, 他上一次在蔺阡忍身边一觉睡到自然醒,好像已经是一千多天以前的事了, 然后就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斗与算计。
年听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 但至少他始终都有盼头,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能够离开。
但年听雨很清楚,他若是继续沉溺于蔺阡忍的偏宠之中, 最终怕是会舍不得离开,再也无法从这争斗的中心抽身。
因为人总是喜欢下意识去靠近对自己好的人,然后不顾一切。
眼下的年听雨, 明显感觉到, 他好像已经有点儿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比如昨天的事, 他明明可以不问的,但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下意识的想要去多了解蔺阡忍一些。
年听雨讨厌极了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必须得加快离开的进程, 早日处理掉年战西、早日帮蔺阡忍查出当年下毒的人,早日助蔺阡忍恢复身份。
思及如此,年听雨决定即刻摇醒蔺阡忍, 让他把自己送上返回盛京的马车。
然而,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明灼灼的眸子。
年听雨“唤人起床”的声音卡在喉间转了个圈,最终变成了疑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蔺阡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捏住他的下颌,自取了一个绵长的吻,分开的时候才用尚且喑哑的声音,懒洋洋的说:“在你直勾勾的盯着朕的胸膛,开始算计事儿的时候醒的。”
“......”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详细。
而且也不是他要故意盯得,只是一睁开双眼刚好看见这一幕而已。
不过不得不说,蔺阡忍的身材确实不错,一看就是那种常年练武之人。
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感,但又丝毫不显夸张,一旦穿上衣服就全都完美的隐藏了起来,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身材。
想到这,年听雨的视线缓缓的滑了下去,心道:这人昨天说他是个惯会蛊惑人心的骗子,可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再说了,他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但凡蔺阡忍长了个五大三粗、或者骨瘦如柴的身形,他都不会把自己和蔺阡忍的之间的关系,发展到可以进行负距离交流的地步,只会对蔺阡忍做花言巧语的哄骗而已。
想着想着,年听雨暗自“呸”了自己一声,并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没节操”,但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蔺阡忍的胸膛,甚至还将手指戳了上去。
年听雨的手指触碰上去的一瞬间,蔺阡忍的呼吸紧了一下,问:“君上可还满意臣的身材?”
“满意,非常满意。”年听雨将手指往下按了按,感受到了十足的弹性,羡慕道:“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拥有这样的身材啊。”
“君上现在的身材也不错,一看就是那种翩翩公子的匀称身条。”蔺阡忍捉住他的手指:“再说了,君上这种肤白如雪、唇红齿洁的人理应宠着养才对,又何必羡慕臣这种习武之人的身材呢,全是在苦累之中练出来的。”
年听雨不赞成蔺阡忍的说法:“在我看来习武绝不是什么苦事累事,只要能用来保命的本事都是好事。”
他但凡不会武功,早直接摔死在北境的悬崖下了,而不是只摔断双腿这么简单的事了。
蔺阡忍捏了捏他的指尖,沉吟片刻,问:“君上说出这样的话,该不会是怕死吧?”
“我并不怕死,我只是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这条命罢了。”
说着,年听雨把手指抽了出来,然后撑着床坐起身来。
他提起半挂在床边的雪白里衣缓缓穿起,遮住满身的斑驳红痕,一边系着衣带,一边低声细语:“来着世上走一遭不容易,活下去更加不容易,我若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又有谁会来帮我爱惜呢?”
话音落下,年听雨回头看向蔺阡忍,反问道:“您觉得我说的对吗?陛下。”
蔺阡忍无法想象年听雨过去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苦涩的话,但他可以给年听雨一个简单的承诺。
蔺阡忍也坐起来,将人抱进怀中,下颌搭在他的肩头,道:“朕给你一个保证,只要你不背叛朕,那么朕定护你无恙,如何。”
“好啊。”
年听雨对这个保证求之不得,他很爽快的就接受了,而后在蔺阡忍的唇上印了一下,得寸进尺的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陛下,再过半个时辰,启程回盛京的车队就要出发了,臣不想被大臣们说闲话,所以能不能劳烦陛下给臣穿个衣服,然后把臣送上马车呢?”
“有何不可。”
蔺阡忍爽快应下,他伸手捡起自己散落在地上衣服随意披在身上,然后就去给年听雨找干净的新衣了。
年听雨坐上马车的时间刚刚好,才坐稳当就出发了。
走了一段距离,铃兰隔着车窗道:“君上,奴婢见您早上没传早膳,在马车的與格中给您备了食盒,您拿出来吃一点吧。”
“知道了。”
年听雨闻言,立即打开了與格。
果不其然,里面确实有一个食盒。
打开食盒,年听雨只觉铃兰实在是太贴心了。
她不仅在食盒中准备了看起来就十分香甜的糕点和水果,甚至还备了一壶他最喜欢喝的红尘醉。
红尘醉的酒香醇厚而又浓郁,哪怕盖着盖子也挡不住它的诱人的味道。
年听雨立即把红尘醉的盖子打开,拿到鼻间狠狠地吸了一口,还没喝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醉了。
年听雨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所以他平日很少饮酒。
但今日没有公务要处理,小酌一杯没关系的。
刚要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壶就被人抢走了。
他非常不爽蔺阡忍夺酒的行为,皱着眉道:“还——”我。
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他的嘴中就被塞了一块糕点。
蔺阡忍道:“红尘醉是烈酒,不想难受的话,就先吃点东西裹了腹在喝。”
没谁愿意和身体过不去,年听雨将一块又一块的糕点送入口中。
吃了大约五六块以后,年听雨朝蔺阡忍伸出来手,含糊着声音问:“现在可以喝了吗?”
“可以了。”
蔺阡忍给年听雨倒了一杯酒,推到了他的面前。
年听雨立即将酒杯端了起来,送到唇边。
可还没来得及把酒喝进口中,马车的车轮不知道压到什么骤然颠簸了一下,连帘子都被颠了起来。
而帘子重新落下去的那个瞬间,年听雨看见一只破空而来的羽箭,最终钉穿了他上一瞬坐过的位置!
“保护君上!”
羽箭破空而来的一瞬间, 身穿禁军侍卫队校服的十七第一个喊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利剑出鞘的声音。
他挡住了无数支羽箭,唯独没有挡住那令人措不及防的第一支。
不过年听雨并没有因此受伤, 早在看见箭矢的那一刻,他就被蔺阡忍护进了怀里。
其实年听雨自己也可以躲开, 但蔺阡忍的速度快了他一分。
缓了一息, 年听雨抬头看了一眼那根钉进车厢的箭矢,而后又低头看向那因为颠簸而摔碎的红尘醉, 一股莫大的委屈感涌上他的心头。
这三年, 年听雨无时无刻不紧绷着自己的神经,他好不容易拥有一次可以喝红尘醉的机会,结果就这样被人毁了!
盯着那淌了一马车的琼浆看了一会儿, 年听雨阴郁着神色从蔺纤忍的怀中撑了起来,然后抬手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
数不清的刺客像一只又一只的黑乌鸦,从四面八方奔涌而出, 好像怎么也杀不净。
十七的武功虽高, 但也架不住一轮又一轮的消耗, 身上挂上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而铃兰虽会武功却不能轻易出手,因为周围实在是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她了。
要是让文武百官知道兰安宫的掌事宫女会武,有心之人肯定会借此机会向年听雨发难, 暗自揣测他是否有不臣之心, 竟然敢在身边私养暗卫。
所以,她就算是被乱剑砍死,也绝对不能连累年听雨。
铃兰心想。
为了装的像些, 铃兰抱住自己的头, 用乱窜的方式在混乱的人群中躲闪隐藏,偶尔还会找准时机绊刺客一脚, 给焦头烂额的十七解解压。
又一次把伸出去的脚收回来以后,铃兰听见了年听雨的声音。
“铃兰,帮我捡箭。”年听雨说。
闻声,铃兰不禁错愕。
作为年听雨的贴身侍女加影卫的第二把手,她虽不能说自己十分了解年听雨,但对年听雨的脾性也知道一些。
她家君上这个人,非常不喜欢动手杀人这件事。
只要周围的人还能打,只要刺客的剑没有靠近他一米之内。
年听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主动出手,只会像个旁观者一样坐在那里观望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淡定的仿佛被刺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而能让她家君上主动出手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
她家君上,生气了。
都说脾气好的人不轻易生气,可一旦生起气来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跟在年听雨身边这么久,铃兰觉得这句话再适合他不过。
被年听雨一剑封喉的衡王就是此话最好的证明。
毕竟谁都没曾想过年听雨真的会动手杀了衡王,那可是蔺阡忍的皇叔,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
尽管铃兰的心头错愕而又震惊,但她还是按照年听雨的吩咐,弯身捡起了箭,不一会儿就给年听雨抱过去了一大捧。
年听雨扫了一眼铃兰捧过来的箭,言简意赅:“不够,继续捡。”
铃兰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她虽然没有具体数自己捡了多少支箭,但这一捧绝对有十支了。
如果这都不够,那看来她家君上这回的确是气大了,不倒下一片这怒火怕是难以平息了。
铃兰心疼了一下这些刺客,干什么不好,非得给别人当刀子过来送死呢。
心疼完,铃兰就毫不犹豫的扎进了混乱人群,继续给年听雨捡箭。
此时此刻,坐在马车里的年听雨,将视线一点点挪到了蔺阡忍坐的地方,道:“可否劳烦陛下动一动,帮我把放在舆格里的弓拿出来。”
“当然可以。”
蔺阡忍将弓拿了出来,放在手里端详片刻才递给年听雨,而后评价道:“这弓不错,有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