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称呼是看向了楼上,宁礼扬声对兰微霜说的。
兰微霜倒没什么情绪。反正谢淮清人在这里,会护着他这个皇帝周全,为了宁礼这么个东西生气,不值得,兰微霜懒得生这份气。
戏楼里还没走的客人们没想到还有眼下这样的“反转”,看热闹看得更津津有味了。
戏班的人看着宁礼,更加愤怒。
石班主又担忧地看向谢淮清:“淮清,这里我能处理好,你还是不要掺和了,带你朋友先走吧。”
石班主在馥城经营这么多年,还是有些人脉的。宁礼这样没什么脑子的纨绔公子哥,石班主衡量着还是能对付,就不想谢淮清暴露身份掺和进来。
此前在后台的石顽筠得知外面的动静,刚才也已经出来了,正站在石班主身边,闻言也道:“淮清,你先带何公子离开吧,不用担心我们这里。”
宁礼用扇子敲了敲身边的桌子:“哎哎,你们干什么呢?小爷让你们走了吗?告诉他们,小爷到底是谁!”
跟班得了令,当即气势汹汹地站出一步:“万宝阁都知道吧?万宝阁的东家宁侯爷都知道吧?我们家少爷就是宁侯府的世子爷!”
楼上有人看热闹不怕事,突然灵光一闪,往楼下嚷嚷:“谢大将军?楼下是谢大将军吗?谢大将军回馥城那日骑马过街,我好似瞧见过,方才石班主喊的名讳,也似是谢大将军的名讳?”
这人同桌的另一人说:“若是谢大将军,如今该喊定国公才是吧?”
楼下,宁礼听到这话,不禁瞪大了眼睛,打量着谢淮清,不信道:“就你?大将军?”
谢淮清出门未着甲胄、未携佩剑,衣着虽不凡但也并不张扬,气质又不咄咄逼人,甚至并不显强势,看着和常人认知中的武将、浴血奋战的大将军形象很不同,更像个斯文风雅的人物。
谢淮清没有回答楼上的问题,也没有回应宁礼的质疑,只又踹了宁礼一脚,再度把一个并不纤弱的男人踹得趴到了地上。
宁礼想要站起来,跟班们急慌慌想要上前帮忙,谢淮清踢了旁边的凳子,扫倒了上前的跟班们,凳子倒下又把宁礼压了回去。见状,有跟班爬起来,抓起了桌上的茶壶往谢淮清这边扔,谢淮清偏过身躲开,同时伸手抓住了茶壶把手,将一壶茶周全放回了桌上。
兰微霜坐在楼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谢淮清“群殴”宁礼一行人。
谢淮清揍人归揍人,身法还挺雅致、并不显得粗鲁,也很明显他并没有使多少力气,对付这么一群人还犯不上。
最后宁礼的跟班不敢上前了,谢淮清踩在椅子上,椅子把鼻青脸肿的宁礼压制在地上。
谢淮清语气有些冷:“宁侯府的世子算个什么东西,有辱宁家门楣的玩意儿。往后别再出现在我周边,如若不服,叫你爹上定国公府来。”
宁礼不敢再放狠话,被跟班们搀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戏楼里出了这桩意外,小生也受了伤,今日的新戏没法唱了,石班主上二楼致歉、请走了剩下的其他客人。
兰微霜也跟着起身,慢悠悠下了楼梯。
谢淮清与戏班的人道了别,然后朝兰微霜走过来:“本想着你难得出门一趟,请你来看出新戏,没料到会是这样收场……送你回去?”
兰微霜颔首,还是轻淡好脾气的模样:“今日看戏看得挺满意的,台上的戏只差收尾,虽没能演完,但谢将军以全武行代为结尾,倒也颇具观赏性。”
谢淮清不禁一笑。
他本来有点隐忧,刚才那宁礼口不择言、竟胡乱揣测他与兰微霜之间的关系,兰微霜听了怕是会极不高兴。但这会儿看来,他们这位陛下的确极为心宽,倒是他谢淮清世俗了。
兰微霜和谢淮清一前一后离开了戏楼。
石拨筠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好奇地打听:“哥,你刚才是不是说,和谢大哥一起的这个公子姓何?你还知道点什么不?谢大哥这态度好不寻常啊。”
石顽筠一起规整着大堂内的桌椅,闻言无奈道:“我就是先前知道淮清来了,去打招呼时听他介绍了个姓,哪里知道更多。你也别瞎打听。”
石拨筠还是有些好奇:“这个何公子长得真……不像个凡人,就戏里的仙儿似的,真好看。”
石顽筠连忙抬头看她:“你可别瞎惦记!”
石拨筠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石顽筠的意思,又急又无语:“哥!我就说人长得好看,你想哪儿去了!那还不能有个爱美之心啊!我看朵花都喜欢看漂亮的,这人不管男人女人,长得美就是更叫人关注嘛!”
石顽筠咳了一声,歉疚地笑笑:“是我不对,太武断了,这不是爹娘最近在给你相亲事吗,我也难免跟着多惦记些。”
石拨筠哼了声:“相什么亲事,谁爱相谁相!退一步来说,哥你都还没成家呢,我这个妹妹急什么。”
石顽筠无奈:“你啊,可别拿我做挡箭牌,我这情况与你不同……本就是戏楼出身了,还跛脚,我又自己没个谱、好高骛远的,你不一样。”
石拨筠:“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这个出身,我也好高骛远!”
谢淮清送兰微霜回了宫,然后又出宫。
承恩殿的院子里,谢缘君还在抄经书。
而前头那宁礼哭天喊地地回到了侯府,侯爷宁则正在赏歌舞呢,就被鼻青脸肿的宝贝儿子一把扑过来抱住了腿。
宁礼一把鼻涕一把泪,痛诉那定国公、镇北大将军谢淮清在戏楼里因争风吃醋就单方面殴打他,还骂他有辱宁家门楣、叫当爹的去定国公府与他对质。
宁则一听,顿时歌舞也不看了,儿子也丢给府医了,叫管家安排着马车就入了宫。
——去什么定国公府,宁则心想自己是疯了才去和谢淮清当面对质。
但宝贝儿子被打成那副模样,回家来求当爹的做主,而且那谢淮清还辱骂他们宁家门楣!他这个当家的侯爷怎么能不做点什么!
宁则雄赳赳气昂昂地入宫,想要求陛下给他们家做主——
谢淮清这人功高震主、还出身谢家,陛下肯定早就想找机会教训谢淮清了,而且陛下最近脾气多好啊,他现在进宫去给陛下递个“枕头”,既能教训了谢淮清,又说不定还能得赏赐呢!
听到宁侯爷求见,兰微霜挑了下眉,然后颔首同意了。
宁则进入殿内,然后噗通一跪,抹起眼泪:“陛下,老臣求您做主啊!”
兰微霜淡然地靠在软榻上:“宁侯这是有意同朕唱反调?”
宁则的哽咽一顿,放下抹眼睛的手,没反应过来:“陛下……”
兰微霜没理他,叫了声九思:“既然宁侯喜欢跪,那吩咐下去,往后宁家人独特些,面圣时跪过去吧,就别起身了。”
九思低眉顺眼地回话:“是。”
宁则:“……”
宁则是来告御状的,没想到还没开始告状,先给自家人惹了个惩罚来。然而圣口已开,宁则只能咬牙说下去,期待待会儿陛下高兴了,就收回成命了。
“老臣一时情急,老臣有罪,但是陛下,实在是那定国公欺人太甚啊!他才是没把陛下您放在眼里啊!”
然而兰微霜反应依旧平淡,很不符合宁则的预期。
顿了顿,宁则继续说:“陛下,今日老臣那儿子去戏楼看戏,没成想撞上了那定国公谢淮清……老臣的儿子是个年轻气盛的,没想到谢大将军带兵多年也是个桀骜不驯得很,两人竟因争风吃醋就打了起来!”
“争风吃醋”这个缘由,让兰微霜愣了下,旋即表情复杂。
宁则没敢抬头看兰微霜的反应:“但老臣的儿子就是个文弱书生,哪里比得上谢大将军,谢大将军竟也全然没意识到这般差别,完全不知即便争风吃醋也应点到为止,将老臣的儿子打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若只是殴打,便也罢了,虽然是老臣的儿子单方面被打、谢大将军还拳拳打脸,但争风吃醋嘛,结果如何也都该自己受着,但……陛下,谢大将军他竟然还辱骂宁家门楣!完全不将大夏皇室钦定的宁侯府放在眼里!”
“这哪里骂的是我宁家啊,陛下,这分明是他谢淮清不敬皇室!不敬陛下您啊!老臣自知才疏学浅,能承袭侯位的确是靠祖宗荫蔽,但纵然是骂,也只有陛下您有资格啊!他谢淮清竟越俎代庖,其心可诛!”
兰微霜轻啧了声,先对系统说了句:【看,小苟,虽然这宁侯爷不务正业败家子,但说话的艺术修行得不错。】
多会上眼药啊。
系统乖巧道:【嗯嗯~】
然后兰微霜没搭理宁则这殷切的长篇大论,轻描淡写地问道:“听说宁侯的万宝阁在馥城尤为知名?”
宁则咽了下口水,很不明白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跟没听到他刚才说了什么似的……
“陛下折煞老臣了,只是运气尚可,万宝阁小有点名声。”宁则谨慎了些,语气也没那么夸张了。
兰微霜轻轻颔首:“朕有意在民间设个万书阁,宁侯回去尽快把万宝阁腾出来,朕征用了。”
听到这话,宁则一时间大脑都是空白的。
陛下刚才说了什么?
腾出什么,征用什么?
“宁侯没其他事,就退下吧。”兰微霜懒洋洋道。
宁则连忙叩首:“陛下,老臣……”
大太监九思极有眼色,站在大殿门口唤道:“宁侯爷,老奴送您出去。”
宁则还是不肯放弃,毕竟那万宝阁是他好不容易搞起来的,算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成就,也是宁侯府如今最重要的银钱来源,若是就这样被陛下轻飘飘地征用了,宁则这心里怎么都想不过来。
若万宝阁关闭是因为陛下征用,往后宁家就算再做生意,也不便继续使用万宝阁的名字。而且这不是个换个地方就能照做的生意,万宝阁那地段也很重要!
“陛下,老臣……”宁则哽咽着开口,这回哽咽得真心了许多。
“宁侯,你这爵位承自老侯爷,老侯爷当年沙场浴血奋战、又救驾有功,先帝才赐了侯爵,许三代内不降爵承继。老侯爷那般拼命,可不是为了让不肖子孙欺压他一心守护的大夏百姓的,朕能废祖制跪礼,也能不把先帝的旨意当回事,你想想清楚,再继续说话。”兰微霜语气微冷。
宁则不敢说话了,还冒起了冷汗。
他虽然采用了宝贝儿子宁礼的说法,但知子莫若父,宁则很清楚自家那混账的本性,这里面肯定不只是争风吃醋被打了那么简单……
但是,陛下现在说的“欺压百姓”,到底指的是宁礼今日的行为,还是指……万宝阁的生意呢?
宁则后悔了,他一时冲动,又真以为如今陛下脾气好了些,自作聪明地觉得能借陛下的手报复谢淮清,却忘了陛下杀人从不手软,那谢缘君还在院子里当抄录郎,开朝以来的祖宗礼制当今陛下也敢废……
宁则空有侯爷爵位,平日是不上朝的,虽然这段时间知道了些皇帝手眼通天的消息,但如今才算是真切地体验了一回。
是啊,陛下连六七品小官在翰林院里干了什么都知道,那谢淮清身份敏感,如今长留国都,陛下能不让人盯着他吗?
今日谢淮清和宁礼之间起了冲突,必然是前脚刚事发,后脚陛下就收到了消息,哪里轮得着他这个宁侯爷来哭天喊地、借刀杀人……
宁则如此一想,脑门上的汗更显眼了。
他不敢再辩,深深一拜:“陛下,老臣不敢,万宝阁被陛下征用乃是老臣之幸,老臣这便回去腾地方,三日内必将万宝阁移交给陛下。”
兰微霜冷淡道:“下去吧。”
宁则赶忙离开了,心中懊悔不迭。
系统欢快地说:【宿主超棒呢,这也算是一次横征暴敛哦,暴君行为打卡再加一!宿主目前积攒未消耗的打卡次数一共剩余七次,三次打卡可以抽一次奖,宿主这回要抽奖吗?】
兰微霜:【不急,等我再把谢缘君安排一下。】
兰微霜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进一步折辱谢缘君。
“九思,把谢缘君叫进来。”兰微霜启唇道。
很快,在院子里抄经书的谢缘君就进来了。虽然还不习惯,但谢缘君谨记兰微霜说过的废跪礼,便只俯首作揖行了一礼:“陛下。”
兰微霜不紧不慢地开口:“谢卿整日坐在承恩殿院子里,朕看着心烦,打算给谢卿换个办差的地方,再加点差事。”
谢缘君沉稳道:“谨遵陛下吩咐。”
兰微霜:“朕征用了宁侯家的万宝阁,打算将其改为万书阁,谢卿往后就去万书阁,抄经书为朕祈福仍需继续,万书阁的日常运作也都由谢卿你这抄录郎负责。”
谢缘君先应承下来,又问:“陛下,不知这万书阁,具体要如何办?”
兰微霜笑了下:“朕的万书阁,自然要收入天下万万书。除了民间读书人常能涉猎的普通书籍,谢卿辛苦辛苦,多跑几趟,让朕的文武百官、各个世家名门都出出力,家中设有藏书楼的,每家捐出至少三本的珍贵典籍来,为朕的万书阁添光加彩。”
“朕乃天下之主,朕的万书阁对万民开放。”
闻言,向来表情沉稳的谢缘君脸色微变,心说陛下这般旨意,定要掀起滔天巨浪了。
看到谢缘君变脸色,兰微霜心情愉快。
主角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而且这件事必然会招惹更多官员世家的非议抗争,暴君行为打卡再加一!
正如兰微霜所预料,他要搞万书阁、还要家中有藏书的朝臣名门“自愿”捐献珍贵典籍一事传下去后,热议纷纷,私下里反对之声甚嚣尘上。
征用宁侯府的万宝阁,这事儿与其他人没啥关系,虽然有人心有戚戚、担心自家产业哪天也被朝廷无理征用,但总的来说没什么人在意——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要你家的产业,你想要脑袋的话,乖乖奉上是应该的,这事儿提前发愁也没用。
至于捐献珍贵典籍,还是和被征用的万宝阁一样,虽然心疼,但毕竟不是要你家全部的珍贵典籍,而且“珍贵”二字可衡量操作的余地还是有的。
何况,家里有藏书的都要捐嘛,属于另类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只有我一家捐,那自然委屈大发,但……反正大家都得捐,反正咱们陛下是个有疯劲、不讲理的,就当哄陛下开心、讨个自家安生了。
最大的问题出在——兰微霜说,万书阁要对万民开放。
若是大家捐了书,这万书阁往后对朝中子弟开放,那虽然还是心疼家里的珍贵典籍,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又或者是,万书阁不对任何人开放,只属于陛下一人,那官员和世家们也还是能接受。
但偏偏他们这位陛下说,要对万民开放,让谢缘君主理万书阁、对书籍进行编修誊抄,届时不论馥城内外、男女老少皆可入阁翻阅誊抄本、参观珍贵典籍本体。
这一点算是触了“众怒”。
兰微霜在做之前就已经想到了——
在这个时代、这个朝代,读书习字进入门槛不低,而且民间若是没有门路,能看的书籍很少。许多珍贵典籍被有权有势的人家收藏起来,从此便是不见天日,除了自家小心阅览,绝不可能流入民间。
兰微霜要办万书阁,妨碍了有权有势之家在这方面的特权和垄断,甚至不为许多清高的读书人所容。
读书这样一件遗世独立的事,怎么能有万书阁这种不设门槛、珍贵典籍随便誊抄翻阅的存在?简直是斯文扫地!
兰微霜把这事儿交给谢缘君,是因为谢缘君既属于特权利益受损的一方,也是个有清高傲气的文人,对万书阁的设立多半有所不满。
而不论接受与否,谢缘君都得接了办万书阁这个命令,还要亲自去那些官员和世家面前要藏书,回头万书阁办起来了,谢缘君仍是抄录郎的身份、仍有抄经书的日常工作,多憋屈。
兰微霜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是夜,回到丞相府的谢照古和谢缘君在书房叙事。
谢照古皱着眉:“陛下让你主事这万书阁,究竟是何意……”
谢缘君还算淡然:“子曰,有教无类?”
毕竟是圣贤言论,谢照古没反驳什么,只沉默了下,然后道:“不论陛下是何打算,总之圣意已下,于你而言总比继续整日抄经好……只是这差事,磋磨人,也得罪人。”
谢缘君思索着:“陛下此前撤我官职,这段日子将我扣在承恩殿院中虚度,或许就是为了如今我能把这差事放在心上、好好办?”
“这……”谢照古一愣,旋即竟觉得言之有理,“的确,这么一件并不讨好的差事,若没有你这段时间的遭遇,为父都说不出刚才这宽慰的话,更不会有‘总比之前好’的想法……”
谢照古说着,骤然不寒而栗——他们这手眼通天的陛下,到底在下怎样的一盘大棋!
谢缘君其实并不觉得万书阁对普通百姓开放有什么折辱读书人的,但这个差事的确不好办,他好好一个考过状元郎、做过翰林院高官的文臣,为了办这个差事愣是成了处处堵人要典籍的“追债人”。
炫耀过家中藏书的官员和世家们都很愁苦。
之前陛下废了跪礼,虽说是动了祖制、按理很不应该,但他们惊惶不定过去、接受过后,觉得其实挺好的。不用下跪,怎么不好了?
虽然陛下废跪礼的举措一如既往彰显狂悖,但也是一种人情味、陛下爱护臣子的体现嘛!
可是如今这万书阁的事,他们是真坐不住了,把自家珍贵典籍拿去给平头百姓看,简直比废跪礼还叫他们悚然。
但忿忿不平归忿忿不平,碍于帝王威严和过往行事之残暴,官员世家间一时没人出头。
让负责这事儿的谢缘君去劝陛下?开什么玩笑,别说敢不敢,就说人家好不容易有个“正经”差事干,换你你愿意什么也不干、去得罪陛下,回头连抄经书的活都不一定保得住?
百官之首的丞相这事儿上也指望不了,毕竟谢缘君是他最为珍爱的长子,长子先前当抄录郎、如今难得有事做,谢照古不帮忙就已经是表态了,怎么可能站到谢缘君这差事的对立面去搅和。
有人一琢磨,索性找上了宁侯爷宁则,毕竟陛下要办万书阁,征用的是宁家的万宝阁啊。
“宁侯,您去劝劝陛下,陛下看在征用了万宝阁的情面上,想必会有耐心听您说说的。”
然而宁则避之不及,嚷嚷着他家万宝阁乐意被陛下征用!他还要揍不成器的儿子,不懂那些文人间的事!
宁则不愿意出面、也指望不上,有人绞尽脑汁,最后找上了已经告老的前太师、也是大夏桃李遍天下的大儒之一。
老太师不问世事已久,看在老友面子上同人喝了一杯茶水、听了陛下要办万书阁这件事的原委。
老太师放下茶杯,感叹道:“大夏开朝太|祖之时,行的是愚民之策,此后几代帝王,虽不再强压,但仍不以开民智为意。都说当今陛下独断专行,然老朽以为,陛下虽年轻气盛、不擅婉转,却有气吞山河的胆魄、敢行前人未行之事。”
“今日大夏,早已不同百年前,废愚民之策,开百姓之智,陛下之胸襟与风骨,当为你我之师。”
这下,老太师这边也没了指望,而且有人听了老太师的话,觉得颇有道理,竟站到了万书阁那边去!
仍有人不服,但也不敢拿性命去劝谏,于是乎不到半月,万书阁就在诸多人的苦不堪言中办了起来。
万书阁对外开放的前一天,负责这事儿的谢缘君入宫跟兰微霜禀报情况。
谢缘君这段时间忙万书阁的筹办,很是劳心费力,看着不如先前精神。
看到他这样,兰微霜就放心了。
“谢卿可喜欢这差事?”兰微霜轻笑着问。
谢缘君本想说虽然辛苦但这差事很有意义、他很荣幸能被陛下委以重任,但出口之前,他犹豫了下:“臣……定不辱陛下委任。”
见谢缘君说得踌躇勉强、很心口不一的样子,兰微霜更放心了,就是要让谢缘君去干不喜欢的活才行。
“下去吧,好好干活。”兰微霜愉快道。
谢缘君退出了承恩殿,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事中缘由,但谢缘君意识到,陛下似乎很喜欢看他不顺心,既然如此,那便让陛下顺心吧!
而且,谢缘君有点怀疑,若是陛下发现他是真的喜欢万书阁这差事,说不定为了叫他不快,反倒会把他再调去做别的差事……
翌日,上午。
被兰微霜委任了蜂窝煤重任的谢淮清时隔半月再次入宫。
这段时间朝中因为皇帝要办万书阁这事儿焦头烂额,谢淮清没掺和那些事,专心在干乌金院制作贩卖蜂窝煤的活。
“如今乌金院的生意,已经走上正轨了。”谢淮清对兰微霜道。
兰微霜上回出宫去乌金院、给到蜂窝煤制作方法的第二天,乌金院就开始边产边卖了。
最初,谢淮清让人直接在乌金院门外摆摊,然而收效惨淡。两天后,谢淮清让人带着蜂窝煤去其他街坊摆摊,还带了炉子,就在摊边烧上蜂窝煤给行人看效果。
如此一来,开始有人尝试着买两块回家去用用看。
蜂窝煤效果好,出烟量远低于最次、甚至是中等的煤炭、木炭,价格又低廉,很快就有了好名声。
如此过了十天,乌金院的蜂窝煤也算在不少老百姓间口口相传了,谢淮清不再让人零星地去摆摊、太过周折,但提前宣传了乌金院的地址,老百姓们开始前往乌金院买蜂窝煤。
虽然乌金院承诺了不会停产停售、也不会提价,但老百姓们试过了蜂窝煤的好,都怕商人逐利瞎提价、错过了就没这个便宜了,每每都是尽量多买。
除了老百姓,也有商户到乌金院谈生意,想要在乌金院进货。
销量上去了,谢淮清又让人聘请了更多工人干活,如今乌金院内热火朝天、乌金院的蜂窝煤工人这活也分外吃香。
谢淮清今日入宫,既是跟兰微霜通个气、把这段时间的账本先给他看看,也是有个新情况要让兰微霜知道。
“大抵是招工时混进了其他商贾的人,将蜂窝煤的制作方法学了去,今晨馥城中已有其他卖炭的商铺开始兜售蜂窝煤。陛下此前说过无需垄断,故臣也没有对制作过程严格保密。”谢淮清道。
兰微霜无所谓:“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别人卖别人的,乌金院卖乌金院的,乌金院的品质不降、价格不升就行。谢将军看着办吧,倒也可以放宽心,反正目前这账本看来,已经赚得不少了。”
乌金院的蜂窝煤是个新鲜的好东西,抢占了市场半个月,收益已经是很不得了了,不仅在老百姓间留下了乌金院的名头,还和馥城内、乃至周边城池得到消息过来进货的商人有了合作,不用担心后起之秀的威胁。
谢淮清微微颔首,又道:“乌金院是以商人何妨的名义办的,臣打算仍以这个名义让人递个商帖去户部。户部负责军营日需的采购,蜂窝煤如今在馥城已有了不输于煤炭的声誉,若是能与户部达成合作,乌金院往后不愁盈利,军营中用炭也更加便利。”
兰微霜还是点点头,说:“你看着办。”
大概是没有亲眼看到过程,所以现在谢淮清这么一说,兰微霜也没什么特别真实的感受。
想了想,兰微霜将账本递回给谢淮清放好,起身说:“朕出宫走走,你赶车。”
谢淮清应了声是,又说:“臣赶车太过惹眼,如今乌金院那边来往人多,为了陛下清静着想,可否出宫后改由这会儿守在宫门外的臣的属下赶车?”
兰微霜为了主线任务要折腾谢缘君,为了支线任务偶尔发个疯暴君一下,但没打算什么事都折腾,闻言点了点头:“可以。”
出了宫,改由谢淮清的属下来赶车,谢淮清问了兰微霜一声、得了允许,就从驾车的位置进了车厢内。
馥城前几日开始下雪,今日雪势不小,谢淮清刚刚坐在外面也没戴个斗笠,发间都落了雪。
他坐在靠近车门的地方,整理了下身上的雪,然后看向兰微霜。
兰微霜阖着眼靠在软枕上,似乎毫无戒心。
谢淮清自己知道自己没有弑君篡位的心,但他其实有些困惑于兰微霜为何这么放心他、还一个人都不带跟他出宫。
功高震主、居功自傲、目中无人……谢淮清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只是纵然知道也本性难移,他的确是个只能表面和气、实则心高气傲总是不太服人的人。
谢淮清盯着兰微霜看了会儿,然后静静收回视线。
兰微霜正在跟系统抽奖。
加上非要办万书阁这次,他目前没消耗的暴君行为打卡次数已经有八次了,能抽两次奖再剩两次打卡次数。
兰微霜一次性把两次抽奖都抽了。
第一回 抽出来一吨大米,就算按每天吃一斤米来算,这批大米也够兰微霜一个人吃五六年了。
兰微霜沉默片刻,然后问系统:【小苟,请你告诉我,这一吨大米你能怎么给我?】
系统乖巧道:【宿主把容器放到面前,在没有其他人的地方,跟我说一声,我就可以把大米送到容器里哦~宿主请放心,不论容器大小,我们计量很准备哒~而且大米都是除了壳的新鲜大米哦!】
兰微霜:【……先放着吧。】
虽然奖品抽出来是一吨大米这个情况让人有些心情复杂,但往好处想想,他完成任务以后是能带着这吨属于硬通货的粮食去新的世界的,到时候五六年不用买米吃了……
兰微霜继续抽第二次奖。
结果出来后,系统欢快地恭喜:【宿主抽到了一辆自行车呢!这是交通工具哦!虽然完成任务去新的世界时不能带走,但宿主可以把自行车卖给不缺钱的人,换来黄金就可以带走啦!】